伦敦,1843,季末。

一名恨嫁的女子几乎可以克服任何障碍,除了缺少嫁妆。

安娜贝尔不耐烦地在她轻薄宽大的裙摆下晃着腿,脸上还得保持持着平静的表情。在过去三个失败的社交季节里,她已经毫惯了当壁花的滋味。习惯,但还是无法忍受。她不止一次地想,自已怎么不至于沦落到坐在屋子一角的革薄椅子上的地步,盼啊,盼啊,盼着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邀请,还得假装她一点出不在乎——假装她非常乐意看着别人跳舞求欢。

安娜贝尔长长地叹了口气,摆弄着手腕上用丝带系着的小巧的银质邀舞卡,它可以像把扇子一样打开,内页是用近乎透明的象牙做的。姑娘们到以把自己舞伴的名字写在那些精致的象牙内页上。安娜贝尔眼里,这把内页空白的扇子如同丁排牙齿一般,呲牙咧嘴地嘲笑着她。她啪地合上了银扇,斜眼瞧瞧坐在她边上的三个姑娘,个个都毫无二致地努力让自已显得对自已的遭遇毫不在乎。

她十分清楚她们为什么出坐在这里。伊万杰琳·詹纳小姐家的财富是靠赌博得来的,她的出身很普通。而目詹纳小姐非常害羞,还有点口吃,她和别人交谈对双方都不管是一种折磨。

另外两个女孩,莉莲·鲍曼小姐和她妹妹黛西对英国还不太适应——看起来这会需要很长时间。听说鲍曼姐妹的围亲把她们从纽约带来是因为她们在那边找不到任何合适的对象。她们被戏谑地称为肥皂泡继承人,或是美元公主。尽管她们颧骨的线条很优雅,深色的眼睛微微上扬,她们在这里的运气也好不到哪里去,除非她们能找到一应贵族保证人为她们担保;并教会她们怎样适应英国的社交圈。

安娜贝尔发现过去这难熬的几个日里,她们四个——她自已、詹纳小姐和鲍曼姐妹——经常在舞会或是社交晚会上一起坐着,通常是在角落或墙边。不过她们互相几乎没说过活,总是陷入沉默冗长的等待。这时,她的眼神碰到了莉莲鲍豪丝绒般的眼睛里面有一丝令人意外的幽默光彩。

“至少他们可以把椅子做得更舒服些,”莉莲咕噜着;“很显然我们整个晚上都要与它们为伴。”

“应该把我们的名字刻在上面。”安娜贝尔闷闷不乐地说;“我在上面都坐了那么久了,现在我是这把椅子的主人。”

伊万杰琳。詹纳忍不住咯咯笑了一声,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拔了拔额前散落的红色卷发。笑容使她圆溜溜的蓝眼睛明亮起来;长着金色山雀斑的脸颊也变得粉粉的。似似突然有一种好姐妹的感觉让她暂时忘记了羞怯。“你做壁花是最——最没道理的,”她对安娜贝尔说,“你是这里最漂亮的姑娘——男人们应该抢——抢着和你跳舞才是。”

安娜贝尔优稚地抬了抬肩,“没人愿意娶一个没有嫁妆的姑娘。”只有在小说的梦幻世界里,公爵们才会娶穷姑娘。而现实是,公爵们肩负着沉重的经济负担,要维持庞大的家业,供养一大家子人,还要帮助佃户。一位富有的贵族和一个贫穷的贵族一样需结婚挣钱。

“也没人愿意娶一个美国暴发户家的姑娘,”莉莲鲍曼吐露心事。“我们在这里立足的惟一希望是嫁给一个有可靠头衔的英国。”

“但是我们没有担保人。”她妹妹黛西补充道。她简直是莉莲的迷你版,一样的白暂肤色、一样浓密的聚色头发和褐色眼睛。她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如果你碰巧认识哪位好心的公爵夫人愿意把我们收到她羽翼下的话,我们会非常感激的。”

“我根本不想找丈夫。”伊万杰琳。詹纳老实说道,“我这个季节在遭——遭罪,因为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我年纪太大,不能在学校了,我的父亲……”她突然打住了,发出一声叹息,“唉,我只需要再忍受一年就满二十三岁啦,那时我就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了。我真盼望那么一天。”

“现在二十三岁就是老姑娘了吗?”安娜贝尔半做惊讶地问道。

她眼珠朝上转着,“老天,没想到我最好的年纪已经过了那么久。”

“你多大了?”莉莲鲍曼好奇地问。

安娜贝尔左石看看,确定没人能听到才说:“下个月就二十五了。”

这个真相赢来三个同情的眼神,莉莲安慰道:“你看上去顶多二十一岁。”

安娜贝尔紧紧抓住手里的邀舞卡,把它完金藏在戴着手套的手心里。时间飞快地滑过,她想着,这是她第四个季节,马上也要结束了。没有人会继续第五个季节,那太可笑了。她必须抓到一个丈夫,而且要尽快。不然,她们再也不能供杰里米继续上学了……还会被迫搬出不大的寓所,找个提供膳食的租屋寄宿。一旦开始走下下坡路,那就再出爬不上去了。

自从安娜贝尔的父亲六年前因心脏病过世后,家里就日渐捉襟见肘。他们设法对日渐窘迫的状况遮遮掩掩,假装家里还有半打仆人,不是只有一名劳累过度的厨女和一个年老的男仆……他们把褪色的长袍反过来穿,好让织物的颜色看着不那么旧…他们把首饰上的宝石卖掉,换成人造的。安娜贝尔实在对这冲徒劳的掩人耳目的做法厌倦透了,其实所有的人似乎都已经知道他们大难临头了。最近甚至有些已婚男人暗示安娜贝尔,别有意图地告诉她只要她提出清求,就会很快得到帮助。这种帮助。需要怎样的补偿自然不必描述了。安娜贝尔很清楚她的条件够做一个一流的情妇。

“佩顿小姐,”莉莲鲍曼问道,“你的理想丈夫是哪种男人?”

“噢!”安娜贝尔用不敬的口吻轻松地说道,“只要是贵族就行。”

“随便什么贵族?”莉莲怀疑地问道,“那么英俊的相貌呢?”

安娜贝尔耸耸肩,“很欢迎,但不是必要的。”

“那么激情?”黛西发问。

“绝对不欢迎。”

“智力呢?”伊万杰琳提议说。

安娜贝尔又耸耸肩,“可以商量。”

“魅力?”莉莲又问。

“也可以商量。”

“你的要求倒不高,”莉莲冷冷地评道,“至于我,我可要多加两个条件。我的那位贵族必须有深色的头发,相貌英俊,舞艺高超……还有,在吻我之前从不先征得同意。”

“我想嫁给一个读过莎士比亚全集的男人。”黛西说道,“他安静、浪漫,如果戴眼镜更好——还要喜欢诗歌和自然,我也不希望他是个情场老手。”

她的姐姐眼睛往上翻翻,“我们不会抢同一个男人,很显然。”

安娜贝尔看着伊万杰琳。詹纳。“什么样的丈夫适合你呢,詹小姐?”

“叫我伊薇好了,”她小声说道,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像她火红的一样红。她斟酌着该怎样回答,极度的害羞与倾诉秘密的强烈本能交战着。“我想……我希望他是一个善良而且……”她停住了,摇摇头,微笑着否定自己。“我不知道。一个爱——爱我的人。要的爱我。”

这话打动了安娜贝尔,也使她陷入忧郁之中。爱情是她从不允许自己奢望的奢侈晶——在连她的生存都很成问题的时候,爱情显得是一桩肤浅的事情。不过,她伸手拍拍詹纳的手,真诚地说:“希能找到他。也许你不用等太久。”

“我希望你先找到你的那位。”伊薇腼腆地微笑着说:“希望我能帮上你什么忙。”

“看来我们都需要帮助,不管是什么形式的。”莉莲发表评论说。

她善意地打量着安娜贝尔,“嗯,我倒不介意为你牵线搭桥。”

“什么?”安娜贝尔挑起了眉,不知道自已该感到好笑还是气恼。

莉莲开始解释:“这个季节只剩几个礼拜了,我想这是你的最后一个季节。说得实际点,你想嫁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的愿望这个六月底就要破灭了。”

安娜贝尔谨慎地点点头。

“所以我建议——”莉莲说到一半突然不出声了。

顺着她的眼光,安娜贝尔看见一个深色的身影走了过来,心里呻吟了一声。

这位闯入者是西蒙亨特先生——她们谁也不愿与之有任何爪葛的男人——即使有不错的理由。

“顺便插一句,”安娜贝尔低声说、“我的理想丈夫是和亨特先生完全相反的类型,”

“真令人惊讶。”莉莲嘲讽地嘀咕着,因为她们也都有同样的想法。

如果一个男人拥有足够的绅主风度,他作为一名汲汲钻营的野心家尚可原谅。然而,西蒙亨特不是。他不管自已的观点有多不讨好或令人讨厌,永远有什么说什么,和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进行礼貌的交谈的。

亨特先生也许称得上英俊,安娜贝尔猜有些女人会为了他强壮得男子气概着迷——就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穿着一身挺括隆重的黑白礼服的样子很引人注目。不过。西蒙尚有争议的魅力完全被他粗鲁无礼的脾气破坏了。他的个性绝无感性的一面。

没有理想主义或者对优雅的欣赏。。。。。他毫无情趣,自私而又工于心计,其他的男人若像他这样,会为自已的缺乏优雅而尴尬——但亨特显然以此为荣。他热衷于嘲讽贵族礼节的诸多规矩和做作,他黑眼睛总是闪着笑意——好像在嘲笑他们所有的人。

令安娜贝尔欣慰的是,亨特从未提起或暗示过他还记得很久以前的那场全景演出,他在黑暗中偷了她的吻。随着时间流逝,她甚至在怀疑那大概金是自已的想像。回想起来,一切是这么不真实,尤其是她自已对一个大胆的陌生人的热烈回应。

无疑,许多人和安娜贝尔一样不喜欢西蒙亨特,但令伦敦上流社会苦恼的是;他就赖在那儿。过去几年里他通过投资农用设备、船舶和机车引擎的制造公司积累了不可比拟的财富。他尽管粗俗,却仍然被邀请参加上流社会的宴会,因为他实在太有钱了,不容小觑。亨特形象她代表了工业性企业对英国贵族数百年来在农耕业巩固地位的威胁。因此,贵族们在不情愿地允许他进入他们神圣社交圈时,对他仍难掩心中的敌意。更糟糕的是;亨特从不假装谦卑,相反,他很享受地硬挤迸他不受欢迎的地方。

自全景演出后,他们偶尔碰面的时候,安娜贝尔总是对西蒙冷冰冰的,对他交谈或共舞的邀请统统予以拒绝。他似乎对她轻蔑感到好笑,总是盯着她看,说上几句大胆的恭维活已令她后颈汗毛直竖。她真希望哪一天他能完全放弃对她的兴趣,然而眼下他还是执著得令人心烦。

当亨特忽略其他几位壁花,专注地朝向安娜贝时,她感到她们都松了口气“佩顿小姐,”他叫她,黑耀石般乌黑的双眼注视着她,什么也没漏掉,她的长袍袖子是精心补过的,她用一串粉色玫瑰花苞来遮住紧身胸衣磨旧的边,她耳环上的珍珠是假的。安娜贝尔带着冷冷的抗拒的表情面对着他。两人之间的空气剑拔弩张,充满了原始的冲撞。面对他的靠近,安娜贝尔感到自已的神经发出令人不快的嘈杂声。

“晚上好,亨特先生。”

“能赏脸和我跳个舞吗?”他开门见山地问她。

“不,谢谢。”

“为什么不?”

“我的脚很累。”

他一边眉毛耸了起来,“怎么会累?你整个晚一直都坐在这里。”

安娜贝尔眼睛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着,“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亨特先生。”

“一支华尔兹舞不会太为难你的。”

安娜贝尔努刀保持平静,但还是感到自己脸部表情开始不悦。

“亨特先生,”她讥笑道,“难道没人告诉过你,硬让一位女士做她显然不想做的事情是很不礼貌的吗?”

他微微一笑,“佩顿小姐,如果我总为礼貌操心的话,我永远也得不到我想要的。我只是在想,你壁花做了那么久,可能会希望稍事休息。如果这个舞会按你的规则进行的话;这恐怕会是你能得到的惟一的邀请。”

“这样的魅力,”安娜贝尔带着惊奇的口气讽刺地说,“这样巧妙的恭维,叫我怎么能拒绝呢?”

他眼神警觉起来,“那么你会和我跳舞吗?”

“不,”她尖锐地小声说道:“请你走开,马上。”

“她的断然拒绝没能让亨特尴尬地溜走,相反,他咧嘴笑了,洁白的牙齿在他晒黑的脸上闪着光。这笑容让他看起来像个海盗。“跳支舞能有什么害处?我是一个很出色的赛伴——你可能会很享受。”

“亨特先生,”她低声说道,感到越来越恼怒,“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以什么形式和你相伴,都令我反感,我都毫无兴趣。”

亨特凑近身来,压低声音不让别人听到:“好吧、不过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的,佩顿小姐。可能有一天,拒绝像我这样恭敬的邀请,或甚至是不尊敬的邀请,对你都会变成一和无法再拥有的奢侈”

安娜贝尔睁大了眼睛,怒不可遏,从脖子往上全都涨得通红。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已经在墙边坐了一晚,现在还要被一个她鄙视的男人羞辱,“亨特先生,你说起活来像极了低劣的戏里的恶棍。”

这又让他笑了起来,在大步离开前他假装有礼地鞠了一躬。

被这次冲突搞得神经紧张的安娜贝尔眯着眼盯着他的背影。

另外几位壁花着他离去后集体松了一口气。

菊莲鲍曼最先开口,“‘不’字对他好像不起什么作用,是不是?”

“他最后说了什么,安娜贝尔?”黛西好奇地问道,“说得你满脸通红。”

安娜贝尔低头盯着邀舞卡的银封套,用拇指抚摸着边角上一小块失去光泽的地方,“亨特先生暗示,我将来的处境可能会无望到要做他的情妇。”

要不是她这么忧虑,看到她们脸上猫头鹰般震惊的如出一辙的表情,安娜贝尔肯定会发笑的。莉莲没有愤怒地惊叫,也没有老练地而不谈,她问了一个安娜贝尔意料不到的间题:“他说得对吗?”

“关于我无望的处境他说得没错,”安娜贝尔承认。“但是我不会成为他的,——或任何人的——情妇。我情愿嫁给一个种甜菜的农夫出不会沦落到这一步。”

莉莲冲她笑笑,对安娜贝尔口气的坚决很认同,“我喜欢你。”

她宣布,往椅背上一靠,饶起了二郎腿,这种小节的疏忽对一名初入社交圈的女子来说是很不恰当的。

“我也喜欢你。”安娜贝尔出于礼貌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过话刚离嘴,她就惊讶地发现她说的是真话。

莉莲用评判的眼光打量着她,接着说;“我可不愿看到你最后落得在甜菜地里跟在骡子和犁后面累死累活——你应该过更好的生活。”

“我同意,”安娜贝尔平静地说,“可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安娜贝尔只是开个玩笑随口问问,可莉莲却很当真,“我正要说个呢。刚才我们被打断前,我就有个提议,我们应该订一个协定帮助彼此域到丈夫。如果合适的如意郎君不来找我们,那么我们就去找他们。如果我们齐心协力,会比我们孤军奋战有效得多。我们先从最大的开始——看来是你;安娜贝尔——最小的排在最后。”

“那样我最吃亏了。”黛西提出抗议。

“那样只有公平,”莉莲告诉她,“你比我们几个有更多的时间”

“你说的‘帮助’到底指什么呢?”安娜贝尔问道。

“需要的任何帮助。”莉莲开始在她的邀舞卡上飞快地写了起来,“我们要互相取长补短,在需要时提供建议和帮助。”她拾眼看看,兴高采烈地笑着说;“我们要像跑柱式棒球队一样。”

安娜贝尔疑惑地看着她,你是指男士们玩的那种运动吗?”轮流用平板球拍用力击打皮球?

“不单是男士,”莉莲答道:“在纽约,女士们也可以从事这种运动,只要别激动得忘乎所以就行”

黛西害羞地笑了。“比如说有次莉莲被一个坏球气坏了,把地上的柱子都拔了起来。”

“本来就已经松动了,”莉莲抗议;“一根松动的柱子对奔跑的人会造成危险的。”

“尤其是当你用它向她们挥舞的时候,”黛西冲她姐姐皱起的眉头乐的地傻笑着说。

安娜贝尔忍住笑意,目光移向伊薇,伊薇一脸纳闷的表情。她能读懂伊薇心思——这对美国姐妹需要很多训练才能吸引那些合适的贵族的注意。再着看鲍曼姐妹充满期待的脸,她忍不住微笑起来。

一点也不难想像这对姐妹把裙子卷到膝盖满场奔跑、挥舞着球棍打球的样子。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美国姑娘都有这么大的劲…毫无疑问,鲤曼姐妹会把任何敢接近她们的正派英国绅士吓退。

“我倒是从没想过猎夫可以是一项团队运动。”她说道。

“哎,就应该是这样!”莉莲强调,“想想我们一起会增加多少效率。惟一可能的困难就是我们中间有两个人喜欢同一个男人。。。。不过不太可能,我们各人的口味不同。”

“那么我们得同意永远不抢同一应男士。”安娜贝尔说道。

“还——还有,”伊薇出人意料地插嘴说、“我们决不伤害彼此。”

“非常希波克拉底。”莉莲表示赞同。

“我倒觉得她是对的,莉莲,”黛西误解了,抗议道:“不要吓着这可怜的姑娘,看在上帝分上。”

莉莲突然生气地沉下了脸。“我说的是希波克拉底,不是‘虚伪’,你这个笨蛋。”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了,安娜贝尔急忙插嘴说:“那么我们必须都同意行动计划——相互误解对我们谁都没好处。”

“我们之间不能有秘密。”黛西高兴地说。

“哪怕是亲——亲密的细节?”伊薇胆怯地问。

“噢,尤其是这些!”

莉莲淡淡一笑,扫了安娜贝尔的长袍一眼。“你的衣服太糟糕了,”她直截了当地说,“我要拿几条我的裙子给你穿。我有几箱子衣服从没穿过,也想不起来穿。我母亲永远不会注意到的。”

安娜贝尔连忙摇头,既感激她的好意,又为自己明显的经济窘境感到难为情,“不,不行,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礼物,我知道你很大方”

“淡蓝色的那件,有淡紫色滚边的。”莉莲对黛西低语,“你记得那件吗?”

“噢,穿在她身上会漂亮极了,”黛西激动地说,“她穿会比你穿合适的多”

“谢谢。”莉莲回敬道,滑稽地做怒目而视状。

“不,真的 ”安娜贝尔反对着。

“还有那件绿色平纹绷棉布裙,前面饰有白色蕾丝边的。”莉莲继续说。

“我不能要你的裙子,莉莲。”安娜贝尔低声坚持着。

“笔记里抬起头:“为什么?”

“第一,我还不起。而且这出没有用。美丽的羽毛并不会让别人忘记我缺少嫁妆。。”

“哦。钱啊,”莉莲轻描淡写地说,这种口吻只有拥有很多钱的人才会有,“你会用比金钱宝贵无数倍的东西偿还我的。你得教教黛西和我怎么变得……呃,更像你。教会我们恰当的言行举止——那些我们每天、每分钟似乎都在破环的不成文的规矩。那佯我们才能走进现在对我们紧闭的大门。至千你的嫁妆……你只要让男人上钩,我们来负责帮你收线。”

安娜贝尔惊奇地看着她:“你对这件事真的很认真。”

“当然了,”黛西回答说。“有事可干对我们会是个解脱,再也不用像白痴一样坐在墙边了!我和莉莲都快被这无聊的一季逼疯了。”

“我也是。”伊薇加上一句。

“那么……”安娜贝尔看着一张张期待的脸,忍不任咧嘴笑了,“如果你们三个都愿意,我也愿意。不过如果我们立约,是不是要以血为盟什么的?”

“天哪,不要,”莉莲说,“我想我们不必割血管也可以达成一致。”她手里的邀舞卡比画着,“现在,我想我们应该列一列这一季最有希望的候选人。现在他们已经被挑得只剩可怜的一小撮了。我是不是该按头衔把他们列出来?从公爵开始?”

安娜贝尔摇摇头。“我们不用列公爵了,我想不出还有哪个公爵是七十岁以下,牙齿没落光的。”

“那么说智力和魅力是可有可无的,但牙齿不是?”莉莲狡猾地说道,把安娜贝尔惹笑了。

“牙齿也是可有可无的,”安娜贝尔回答说,“但有牙齿的优先考虑,非常优先。”

“那好吧,”莉莲说,“跳过又老又蔫的公爵们;接着到侯爵。我知道一个,韦斯特克里夫勋爵?”

“不,他可不行。”安娜贝尔边说边皱唐头:“他冷若冰霜——而目他对我也没兴趣。我四军前刚迸社交圈时拼命讨好他,而他看我的样子就好像我是粘在他鞋底的什么东西似的。”

“那么忘了韦斯特克里夫吧。”莉莲挑眉问道,“圣——文森特爵士如何?年轻、合乎条件、英俊得——”

“没用的,安娜贝尔说,“不管情况育多紧迫,圣——文森特也决不会开口求婚。他已经连累、诱骗,毁了至少一打姑娘——主他根本不在乎名名誉这回事。”

“还有艾灵顿伯爵。”伊薇犹豫着说,“不过他身材有——有点肥,而目至少已经五十岁了。”

“把他列上吧。”安娜贝尔坚持道,“我可不能再挑剔了。”

“还有罗兹贝里侯爵,”莉莲皱着眉说,“尽管他人很古怪,而且很……嗯——蔫了吧唧的。”

“只要他的钱包鼓一点就行了,别的地方瘪一点没关系,安娜贝尔的话逗得其他几个姑娘暗自发笑,“把他也列上吧。”

四名女子完全没注意到目边的音乐和眼前十对对旋转的舞伴们,埋头列着单子;时而哈哈大笑;引来旁人好奇的眼光。

“安静!”安娜贝尔努刀显得严肃地说道,“我们可不能让别人怀疑我们的计划…,而且壁花是不应该大笑的。”

她们都竭力保持严肃的表情,但这让她们更加忍俊不禁。“噢,看,”莉莲喘了口气,打量着她们不断壮大的结婚对象的队伍,“我们的邀请卡总算填满了一次。”她掂量着这份单身汉花名册,撅着嘴,“这其中有几个好像会参加韦斯特克里夫在汉普夏郡举行的季末宴会。我和黛西都被邀请参加了。你呢,安娜贝尔?”

“我认识他的一个妹妹,”安娜贝尔说,“我想我可以让她邀请我去。我会求她的,如果必要的话。”

“我也会替你求情的,”莉莲自信地说。她朝伊薇笑笑,“我也会让她邀请你去的。”

“太好玩了”。黛西叫道,“那么计划就这么定了。两个礼拜后,向汉普夏郡进发,替安娜贝尔找到丈夫。”她们伸手互相击掌,感觉有点傻、有点飘飘然,受到莫大鼓舞。

也许我的坏运气就要转变了。安娜贝尔想着,闭上眼祈祷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