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没有一丝涟漪,

因为我已为你,

开展心扉,

而你如潮水般涌入我心。

——佚名

“天杀的!”蓝道咆哮道,他狠狠抓住她,将她推出一臂之遥,以便迅速打量她全身的状况。“要不是你的裙子已经烧掉一半,我会把它掀起来鞭打你一小时!”

她还来不及回答,他便死命摇她,若薇咬住牙齿,以免它们互相撞击,接着蓝道又住手,将她抱个满怀。“我叫你待在城堡里的!你来这里太危险了,该死!”她又被他用力地摇了一阵,若薇心想他若是不赶快停止,她的骨头都要被他摇散了。她决定设法为自己辩解。

“我本来不想这么靠近火的——”她开口了。

“见鬼的你本来不想!我好不容易第一次有时间休息,结果却看到你像烛台一样着火了!”

若薇张口欲言,却发觉自己又被摇了。很不幸,看来蓝道打算一再重复这种程序,她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制止他。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他质问,她柔声说了几个字便穿透他的愤怒。

“因为我爱你。”

蓝道怔住了,他瞪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手指因惊讶而放松。“你……”他想覆述一遍,满面怒容全都不见了。既为她担惊受怕同时又生她的气,已经够使人无法承受,到头来竟又被一阵强烈的爱意所征服,他完全说不出话来。他的嘴突然覆住了她,然后将她的头压在肩膀上。

“我还是要打你。”他低语,说话时嘴唇扫过她的。两人周遭的一切——火、人群和烟——在这突如其来的发现下,都已被抛到脑后。

“我爱你。”若薇再说了一遍,愉快地发觉这句话又使他的表情缓和下来。

他抿着嘴唇,端详她那张小脸蛋。“你自以为发现一句能让我消气的咒语了,”蓝道嘎声说道。“我承认,它的确很有效……不过我打算说到做到,你忽略我的意愿就休想好过。”

“我怕你出事,”她抱歉地细声说道。“我看见屋顶塌下来的时候,还以为你在里面。我简直不想活了。”

他完全了解她的感觉,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用手指轻抚她的颈背,镇定那里紧绷的神经。

若薇将头枕在他肩膀上,蓝道喃喃劝慰道:“我知道,甜心。可是你有没有静下来想过,如果你当初听我的话,可以避免很多麻烦。今晚你又害我老了十岁,以这种速率进行下去,我大概也没多久好活了。”

“请你带我回去。”她低语,他双手敏感的触摸使她在温暖的愉悦中漂浮。“我想和你做爱。”

蓝道心有不甘地笑笑,眼眸中发出点点金光。“老天爷,你这招结束说教的方法可真厉害,吾爱。”

若薇坐在她房中的壁炉前,心不在焉地注视着跳动的火焰。她手中握着一柄发刷,梳着一头刚洗过的秀发,她梳了又梳,直到发丝在她肩头和背后形成一道光亮的帷幕。摇曳的火光和梳头的规律动作可以镇静她过度疲劳的神经,今天晚上可真是够受的了。她和蓝道、尼洛一同回家以后,着实被温太太数落了一顿,美雅也用责难的眼神望着她。接下来她便洗了个热腾腾的澡,把身上的灰炭和烟味都洗刷掉。蓝道并未向她道晚安,于是若薇猜想等大家都就寝以后,他可能会到她房里来。她将头发梳到一边,准备编成辫子。

“还是披下来比较好。”

这温柔的请求是从门口传来的,房门悄悄掩上时,若薇转身去看来者。蓝道站在那儿,身穿酒红色丝袍,他倚在门柱上定定地端详她。他的头发湿湿的,刚刚修剪过,褪色的发梢已修除,整个头发散发着纯琥珀色的光泽。壁炉中的柴火哔剥作响,发出一阵白金色的火光,照亮他的脸和眼眸.若薇凝视着他,屏住了呼吸,知道他和从前不太一样,但到底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一时之间他看来像个英俊的陌生人。当他榛绿的眼眸在她身上扫视时,她一动也不动。随后他缓缓而笑,她飞奔入他怀中,因满怀的爱意而无法言语。

“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他温声说道,将手指探入一向对他是个诱惑的发瀑。

“我一点也不累。”

“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他答道,低头吻了她。

他的嘴热情地掠夺,接下来若薇只知道两人已双双躺在床上了,至于是怎么上去的,她根本不记得。他并未动手谷她宽衣,不过双手还是带着明显的好奇和一丝占有意味在她身上游移。“我爱你。”他低语,若薇听了高兴得脸都红了。

“我早就爱上你了,”她柔声答道。“自从在巴黎的第一夜就爱上你了。我们跳舞,你的手臂环着我……我才恍然大悟我不希望它结束。”她抬眼迎向他,蓝道毫不迟疑地回答了她无言的问题。

“我第一次离开你的时候,”他说道,声音低沉平静。“那次我回来卖邓戈的土地……我忍不住一直回想那天早上我告诉你的那些话。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那么多过去的事情告诉你。我很气自己一直在想你,而且居然迫不及待地想回洛西客栈。我满心有无数把你弄上床的计策——但是我不只要你渴望我,我还要你信任我、喜欢我……我从未对别人有过这种要求,我觉得你应该属于我,所以每次碰钉子的时候,我都气得发疯。”照亮他金色肌肤的火光还带来温暖,浓密的睫毛在光洁的脸上投射出阴影。“你的手好小,”他喃喃说道,执起她一只手端详,在掌心印下一吻。“我发觉它竟然掌握了我的整个世界,简直不敢相信。”蓝道凝视着她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笑容消逝了。“我向你求婚,你为什么拒绝?”他缓缓问道。若薇皱起眉头,将脸别开。她在沉默中设法寻找正确的用字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有时你使我难以自拔,”她低语。“你就是我渴望的一切。可是……我们相差太多了。我的生活一向很平静……而且我了解自己——”

“你以为我不了解自己吗?”蓝道用手肘撑起自己,专注地俯视着她。

“你习惯变化、刺激。我害怕自己只是你的新玩具……有趣,但不能持久。”

“该死,小薇。”他说道,脸上露出一股怒气。“新玩具?我要你嫁给我。如果还不表示我想和你长相厮守,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我都知道贵族阶级的婚姻是怎么回事,”她不动声色地说道。“在生下继承人以后,我不能保证你不会把我送到乡下,就此忘了我的存在。再考虑我俩之间的差异,我认为你很可能会厌倦我和平淡的生活——”

“平淡的生活,”蓝道一脸正经。“正是我衷心欢迎的。但是我想我大概不可能这么好运。自从我遇见你以后,从来没有过过一天平静的日子。我认为我们婚后的共同生活不太可能摆脱‘一团乱’的阶段,即使我们都老了也很难说。尤其是,”他别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你总是不顾我的劝告,专喜欢找麻烦。”

“这和信任无关,”若薇一口气说道,企图安抚他。“尤其今晚绝对不是。我全心信赖你。真的,我真希望我能遵照你所有的指示——”

“如果你能用行动证明就更好了。”

“——可是我没办法留在这里干等。就算换作是你,你也一样,对不对?”

这真是一针见血。蓝道若有所思地凝视她,抿着嘴。

“在你认为必要的时候,你还是会自作主张。”他说道,询问地抬起一道眉毛。

“我……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若薇承认,用一根手指画过他袍上的缝线,避开他的目光。

“如果,”他柔声问道。“我要求你做一件事,但却不告诉你理由呢?”

她直直注视着他,口气坚定平稳。

“那么我会出于对你的信任而照做,”她信誓旦旦。“这点你可以放心。可是如果是你,你会吗?”

他微微一笑,榛绿的眼眸中有一丝欣赏的神色。

“当然啦,吾爱。”

这契约完成了。蓝道的回答使她为之动容,因为她开始看出他愿意把她当作伴侣,一个他信任、深爱的人。大多数女人都没有这么幸运,因为大多数的男人都不能容忍女人和他们争辩。她思索了一阵,又鼓起勇气提出一个问题。

“我一直有一种信念,”她说道。“那就是我嫁的人永远都渴望我……只有我,不能有别的女人。”

“就算这座城堡化为尘土,我仍然会渴望你。你和我是天生一对,我对其他女人没有欲望。”蓝道将她拉向他,他的大手捧住她臀部,压向他炽热坚挺的男性象征。“这个,”他吸声呢喃。“是因为你才这样的。最近,这好像快变成一种常态了。甜心,我们本来可以用今晚剩下的时间来计划婚后的生活,但既然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做那些事,我另有一个建议。”

若薇的体温好像爆升了好几度。她的肌肤变得极度敏感,渴望他的触摸,她的呼吸又浅又急。她想赶快摆脱自己身上柔软紧贴的睡袍,那是隔在两人之间的障碍。她想体验他们肌肤赤裸相贴的感觉,世界上找不出比他俩的身体差异更大的东西了,这真是美妙至极。

“好啊!”她说道,陷入他灿亮的眼神中。“不管你建议什么,我都同意。”

“啊,等一下……”他倏地一笑。“你不知道何时才会这么温驯,我打算好好利用这次机会。为了让我安心,小花儿……告诉我你愿意嫁给我。”

“是的,我愿意,”她屏息答道,嘴搜寻着他的。“我愿意。”

他忍住一声呻吟吻住她.欲念已无法克制。她叹息一声,扯着蓝道的睡袍,直到他的肩膀露出,她伸手怜爱地抚摸他光滑的肌肉。他颈背的头发比从前短了许多,在她的指尖下,感觉像是丝。

若薇激烈地想要他,用手臂环住他,拱向他修长结实的身体。他的睡袍扯开了,两人之间唯一的障碍只剩下她薄如蝉翼的袍子。她不耐地拉扯袍子上的丝结,但欲望使得她动作笨拙。若薇挫折地喘着气,将衣服往上拉,蓝道在一旁帮忙。当他碰到她光裸的臀部,觉悟她袍子下不着寸缕时,猛抽了一口气。她唇间逸出一声呻吟。他的销魂灼热有如烙铁一般压向她,她感觉到他的温暖和力量,他微微的悸动使她狂野地需要他。

“你为什么要再等?”她问道,耳中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浊重得出奇。她明知蓝道也和一自己一样欲火中烧,因为他也在喘气,全身发热。

“不要像上次一样……”他喃喃说道。“裙子掀到腰上,好像我们没时间——”

“求求你,我不在乎,”她恳求道,“我只要你——”

“嘘,我们有一整夜。”他安抚地说道,稍稍退开,手指伸向她袍上的丝结。若薇不自觉地咽口口水,然后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耐心等待他解开小小的丝结。她在等待的时候,如雷的心跳减缓了一些,等他解开最后一个结,拉开睡袍,她才真正如释重负。两件睡袍都被扔到地上,衣料的边缘似蛾翼一般翻飞。

蓝道低头凝视着若薇,拂开她脸上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将发丝披散在枕头上。乌黑的秀发形成一张浓密华丽的网,深色的反光使得银-根发丝都像是在燃烧,柔软的乳房在火光下泛出珍珠般的光泽,蓝道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伸手覆上那完美的曲线,用掌心贴住青春甜蜜的肌肤,他嘎声说道:“我只要一回想起此刻的你,就会不顾一切地渴望你……而回忆只不过是现实的差劲模仿。”他的手爱抚至她柔美的腰肢。“你好娇小,好有女人味.”他低语。“好甜……”

他火热的嘴开始吞噬她,她低低叫了一声,火花四下倾泻,通过她体内。

“这是你对我今夜行为的报复吗?”她问道,划过他手臂上结实而发达的肌肉,抓住他的肩头。“让我等到因饥渴而死?”

“你总得补偿我的,”他说道,说话的声音像懒洋洋的猫叫。“补偿的方式就是牺牲一晚上的睡眠。虽然明天我们两个都会累得半死,但是我保证我们会满足得不介意了。”他的指尖给她的肌肤带来难以言喻的快感。她的思绪——解体,使她只能像只毫无理智的动物一样回应他。蓝道很清楚地知道如何才能带给她快乐:抚摸某些部位,轻拂过其他部位,在她发出恳求的呼喊时用吻封住她的嘴,并让她知道如何才能使他快乐。有好几次若薇都心怀困惑和期待等他占有她,因为她显然已经准备好了。但他却迟迟不进,反而继续用爱抚来挑逗她,经过漫长的精细折磨,若薇已达到忍耐的极限。

“够了,”她喘息道,既疲惫又因欲望无法获得纡解而疼痛。“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我真不明白你怎么还能忍。”

她怀着紧张的期待,哆嗦不停。蓝道天鹅绒般的嗓音挑逗着她的耳朵,诉说着煽情的低语,使她心中充满了生动而火辣的画面。

“蓝道?”她迷迷糊糊地说道,她听见他浊重的呼吸声,感到心荡神驰。她发出一声啜泣。紧紧抓住他的手腕,被他的力量所充满,直到两人的身体已无法分出彼此。他的激情不但狂野而且满含爱意,因为她隐约觉得她的满足才是他最大的快乐,每一个动作都是为了增加她的狂喜。快感在她体内积筑,直到她无助地屈服于其下,被撼人心弦的极乐所穿透。

若薇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平复下来,她的身心都因扩散全身的无力感而沉醉。她将脸贴在他肩头,被他拥在怀中,那儿就是她最安全的避风港。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自己睡醒时已经过了好几个钟头。她伸伸懒腰,打个呵欠,挤到蓝道身边和他共享体温。当她抬起头,看见他已清醒,显然他已在一旁看了她好一阵子了。

“现在是黎明。”他说道,用拇指抚摸她脸侧的柔肤。刚睡醒的她美得令人心醉,脸颊是贝壳般的浅粉,红唇柔润,深蓝的眼眸有如午夜。她睡意朦胧地对他微笑,神秘而深邃的眼神使他心跳停了一拍。她好像有个沾沾自喜的秘密,不知道脑袋里在打什么主意。

若薇的嘴扫过他心口,找到他稳定的脉搏,她触着他的肌肤,直到她感觉他心跳加快为止。

“小薇……”他轻笑一声,数秒钟之内,他感到浪潮掠过全身。

她到底要玩什么把戏?他纳闷道,眯起眼睛打量她。若薇对他望望,抽出他头下的枕头扔到地上。蓝道眼神中充满好奇、欲望,或许还有些许挫折。他将双手枕在脑后,继续看着她,打算花一、两分钟来弄清楚她究竟存着什么心。若薇再度开始她缓慢而仔细的动作,嘴唇在他耳边游移,然后又回到他颈部。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兴奋,因为主宰他强壮的身体对她而言是一种新鲜的经验,他的力量和男性本能都被克制住,让她随心所欲地探索他的身体。若薇热情地吻着他的唇,用舌尖触他的嘴角,他用力喘气时她笑了。他用两手捧住她的脸饥渴地吻她,喉间发出一声温柔的呻吟。

“我现在一定要得到你。”他不耐地喘息道,若薇在他来得及抓住她以前便躲开,把被单也扔下床。他真是个壮丽的景观,瘦削而又完美,身上每一个部位都散发着优雅和男性活力。她俯在他身上,印下一串热吻,他颤抖了。她如丝的秀发曳过他,既柔软又珍贵有如倾泻的丝绒。

激情使蓝道脸色潮红。他的眼睛闭着,皮肤绷得紧紧的。当他感觉到若薇温暖的叹息时,咬住嘴唇,握紧双拳,喉头传来一声沙哑的嘶吟。蓝道脑中一片空白,几乎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若薇身着样式典雅的红白条纹长衫,吸饮着杯中剩余的咖啡。蓝道匆忙吃了早餐便出去骑马了,她真是万分感激,因为她发觉今天早晨想要面对他而不脸红实在很困难。

虽然大家的表现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她还是感觉到有许多臆测的眼光投到自己身上。无疑尼洛和其他人已经把她在火灾现场的异常行为,包括她和蓝道的那一吻在内,都告诉大家了。美雅还出乎意外的安静,什么也没问,只是一副很满意的样子……而温太太则时而赞许,时而狐疑。他们都知道若薇和蓝道之间的关系不像他们所宣称的那么简单——但是没有人能肯定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蓝道的态度既好气又好笑。他下楼以后便说他昨夜睡得很好,对待若薇像个不关痛养的点头之交。可是他又不时语带双关,每次都害得若薇呛到。

他走了以后,若薇和美雅便悠闲地吃早餐。餐后美雅说她要走开几分钟,若薇起身走到窗口。尼洛捧着一堆玫瑰枯枝经过。他无忧无虑地吹着口哨,眼中有着笑意,和美雅高兴时一样。若薇注意到他的上臂缠了厚厚的白绷带,便走到起居室门口去等他。

“天使小姐。”他向她打招呼,笑容迷人。

“昨晚我没注意到你受伤了。”

“你忙着注意其他事,那些事当然比我微不足道的小伤要重要多了。”

她拒绝开玩笑,还是一脸正经。“灼伤如果不好好处理是很危险的,尼洛。你有没有——”

“美雅替我治疗过了,”他说着耸耸肩膀,小心没让手中的枯枝掉下来。“她对这种事很在行——我有好几次发誓说她能妙手回春。你有没有看过她放在房间里的小包包——里面有各种草药、药油、药膏。”

“我不知道。”

“柏先生也没和你提过?”

“没有,”若薇答道,不知尼洛为何似乎对她的答案特别感兴趣。“他为什么会知道美雅会治病?”

“当然没有原因喽,”尼洛立刻说道,棕眸含着笑意。“我只不过是没话找话说罢了,小姐。”

“尼洛……你今天别工作得太累,”若薇说道。“小心你的手,如果不舒服就马上回来。”

“你太好了,小姐,”尼洛说道,当他望进她无邪的紫蓝眸时,笑容消褪了。“你是我见过最好心的女人。”

他说的话让若薇觉得自己被奉承了,很不好意思,也有点不安。

“我有很多缺点,”她柔声说道。“和天使差远了,尼洛。”

他不知如何是好,一向伶牙俐齿的他居然语塞。他甚至不配得到她的笑容,更别说是她的关怀了,即使明知如此,也并不能阻止他执起她的手,在指尖印上一吻。

“你没有缺点,”他说道,温柔地放开她的手。“只不过你太容易信任别人了,美丽的天使。”他说完便离开了,阳光照在他头发上,看起来像黑亮的乌鸦翅膀。若薇沉思着走回起居室,不知他是否企图告诉她什么事情。

两柄钝头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交错之后又倏然分开。尼洛专心地抵挡蓝道如行云流水般的攻势,那条伤臂用来保持平衡,另一手则俐落地使着剑。尼洛三记虚招都被挡下,他暗暗诅咒,因为这时他才觉悟到蓝道已用巧妙的招术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怎么了?”蓝道问,在寻找对方的防御漏洞时,突然咧嘴一笑。

“我在赞美你的剑术,先生。或是我的——我也不确定。”

蓝道轻笑。他喜欢和尼洛过招,因为这是一种不寻常的挑战。尼洛并不总是个讲究公平竞争的对手,不知是因为他缺乏正统训练或实战经验丰富,他会稍微改变规则。和他交手必须全力以赴,而且使蓝道不再拘泥于旧日所受的训练,创出了不少新招。若薇出现时,他们立刻收手。“有信来了,”她说道,幽暗的眼眸直盯着蓝道。“是一个男人从村里送来的。你有没有几个法郎可以给他——”

“有。”他故作震惊。他明白她为何看来如此不安——英国有信来了。他也知道她不想一个人读玫蜜的信。“尼洛,我们等会儿再练。”

“当然没问题。”他说道,用微妙的好奇眼神轮流打量两人。他接过蓝道的剑,然后望着后者走进城堡。

若薇在自己房里等他,她坐在床沿,两手交握。

“是玫蜜寄来的,”他开门见山地说道,将手中两封信其中的一封交给她,另一封自己留着。“你看信的时候。我要留下吗?”

“请你留下,”她喃喃说道,颤巍巍地拆开封蜡。“你也有一封信,是……谁寄来的?”

“我弟弟考林。”

“哦。”若薇停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吸一口气,她手中的纸张载有她身世的秘密,她几乎害怕得不敢看。

“小薇……”蓝道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紧张和焦虑。“信上所写的不会改变任何事情。你还是从前的你,具有同样的才华和力量,我很感激你父亲生了你。不管你是贝于曼的女儿,白乔治的女儿,或圣诞老人的女儿,我都一样爱你。”

她默默点点头,低头小心地摊开信纸。她一眼看到玫蜜熟悉的笔迹,眼眶就湿了。

我最亲爱的若薇……

她背过身,慢慢读信,只在中途停下接过他无语递来的手帕。蓝道靠在墙上注视着她。他的视线停留在她肩头,强忍住走到她身边的冲动。知道她必须自己面对玫蜜信中的内容,不经过第三者。蓝道让她自己接受玫蜜信中揭露的秘密,打开考林的信,他先略读一遍,然后带着古怪的表情又看了一遍。

若薇大声擤着鼻子,泪眼婆娑地抬头望着他。

“怎样?”他柔声问道。

“她……”若薇清清嗓子,用手指拭拭眼睛。“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她仰起头,以免眼泪再度落下。“她是唐璐琪的保母。璐琪是我真正……我是璐琪的女儿。”

蓝道微微点头,往后靠在墙上。他的眼眸仍专注地望着她。

“你父亲呢?”他问道,若薇叹了口气,好像难以置信的样子。

“是贝于曼。是真的——玫蜜的说法和他一模一样。我还是不太相信美男子贝于曼是我父亲。贝于曼,”她又重复一次,好像是要说服自己。“摄政王的宠臣、伦敦社交界的中心、古怪的花花公子——”

“他是个男人,”蓝道平静地打断她。“和别人没什么两样。”

“信上说,”若薇擦干眼睛,找出一个特定的段落。“他是璐琪仅见最英俊、浅薄,而且迷人的男人。玫蜜说他喜欢璐琪,但是他没有深深爱人的能力。她暗示说他太以自我为中心。”

“是很像。”蓝道淡然说道。

“接下来的故事就有点莫名其妙了,”若薇说道,又用手帕擤了一次鼻子。“这一段是说雷瑟安伯爵的。你有没有——”

“没有,我没有和他见过面,对他所知也不多。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璐琪本来许配给他,但即使在她和贝于曼那段情结束以后,好像也没有和他结婚的打算。信上说‘她被雷瑟安对她的迷恋吓到了’。我很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害怕。反正,她怀了贝于曼的孩子。真奇怪……我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孩子就是我。”若薇说道,纳闷地停下。“我想我会习惯的。”

“外人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是的……我……是在法国出生的。玫蜜和璐琪逃到这里来避开闲言闲语,也要躲雷瑟安,他对璐琪的迷恋似乎并未减少。”

“他知道璐琪生孩子的事吗?”

“我不晓得。我想应该不知道吧。”若薇又把信仔细看了一遍。“玫蜜没说。她说璐琪的感情非常脆弱,和贝于曼结束以后变得很容易沮丧。失去他的爱之后她始终没有真正痊愈,我出生后一、两个月她就自杀了。我在想……我在想如果她还活着,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很可能还是把照顾你的大部分责任都交给玫蜜。”蓝道若有所思地说道。

“她自己当时也只是个孩子。”若薇说道,很实际地点点头。“我……很替她难过。”她叹了口气。“璐琪过世以后,玫蜜决定把孩子的事保密。她告诉唐家的人,孩子没活下来,然后她换了个姓,找了份新工作,又捏造了个丈夫,以便使自己较受人尊敬。所以我是以文家保母之女的身分长大的。”若薇望着蓝道,眼睛睁得跟碟子一样圆。“命运真是奇妙,”她说道。“要是那天晚上剧院没失火,我也不会遇见你了,那么说不定我还住在文家,对这些事也一无所知了。”

“你认为玫蜜到头来还是不会告诉你?”

“她是这样写的:我觉得没有理由要告诉你。她认为知道自己是贝于曼的女儿只会带来麻烦,她最后说……哦,天啊!”

“怎么了?”

“这部分我本来没看到。真不像是她会说的话,她听谣传说我和你在一起,鼓励我继续在你的保护下生活,越久越好。”

“我能否看看这封信?”蓝道问道,口气锐利起来。她将信交给他,他迅速将最后几句瞄了一遍。他放松了一些,但仍然皱着眉头。玫蜜的信无法解释在巴黎出那件事的原因,可是她似乎很关切一定要有人保护若薇,这使他不安。“等我们回英国以后,我想和玫蜜谈谈……”他喃喃说道。“她可以把一些事情解释得更清楚。”

“回英国,”若薇应道。她忽然注意到他的表情有点奇怪,于是暂时把那封信的事情抛到一边。她站起身慢慢走向他。“出了什么事?”她喃喃说道。“是坏消息吗?”

“是的。”蓝道说道,看见他榛绿眸中的苦涩,使若薇心碎。

“我们什么时候得回去?”她问道,伸手去摸他的手臂。

“两天以后,不能再迟。”

“蓝道,”她柔声问道,不过对答案已有个底了。“考林信上写些什么?”

他低头望着她,眼神古怪。若薇还注意到他的脸也白了。

“我祖父去世了。”

她将头靠在他胸前,用手臂环住他,给予他无声的安慰。蓝道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紧紧抱住她,他绝望的拥抱显示出他的失落感。两人倚偎一起良久,轻轻摇晃。最后若薇终于察觉到他的悲伤减轻了,这时她叹了口气,语气不稳地开口了。

“这表示你成了柏蓝道伯爵了……天啊!我真的答应嫁给你了吗?”

“现在反悔太迟了。”

“我把手帕放到哪儿去了?上帝,这真是充满惊人消息的一天。”

蓝道心有不甘地放开她,发觉有她在一旁给予他需要的安慰,他的痛苦减轻了许多。他又靠回墙上,好玩地看着她找手帕,抹干最后的泪水。

“我祖父总是责怪我光棍打得太久了。”蓝道喃喃说道。“我只恨他没来得及看到我找到了一个多完美的女人。”

若薇忽然笑起来。“完美的女人?”她质疑道。“有无数初入社交界的少女可供你挑选,又多得是合格的富家女渴望成为你家的人,你却挑了个身世最奇怪的。”

“不准再说一个字了,”蓝道警告道,望着她的眼神温暖。“就这方面来说,甜蜜的小薇,我不许你非难我的品味。”

她笑了,又回到他身边,忽然又需要他再抱她了。

许久之后,若薇将那封信留在写字台上,便去找美雅,告诉她们很快就要离开了。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行李要收拾。等她当天晚上回房,竟意外地发现玫蜜的信不见了。她将房间一英寸一英寸地都翻遍了,却一点蛛丝马迹也找不到,“若薇便到图书室去找蓝道。他坐在桃花心术书桌后,给几封信打草稿。

“我一直在想……”蓝道说着俐落地把墨水吸干。“这座城堡我没有特别中意的买主。是有一些人出价,但是好像都不太适合。”

“有必要立刻出售吗?”若薇问道,心里很高兴他也和她一样开始对这邓戈堡有点感情了。蓝道摇摇头,微微地扬起一边嘴角。“不时来这里享受一下隐私,可能很不错。”两人互换了亲密的目光。

“你进来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事要问我——”

“哦,是啊,我找不到玫蜜寄来的信,我想或许在你这里。”

“没有,我没拿。”蓝道皱着眉站起身,伸展宽肩,弯弯指头。“我去帮你找。”

两人上楼到若薇的房间,一阵微风吹来,掩上了他们身后的门。蓝道从写字台底下拾起那封信给她看,若薇目瞪口呆。

“一定是被风吹到地上了。”他说道。

“这太奇怪了,”她答道,皱起眉头。“我找过桌子底下——到处都找遍了,明明没有。”她从他手中取过那封信,责备地瞪了它一眼。

“我想,”蓝道说道,用闪烁的眼眸俯视着她。“是你想把我骗到你房间来吧。”

“才没有,我——”她气冲冲地开口,倏然发觉自己的嘴已经被他占领了。

“没有吗?”他在她唇间喃喃低语。他的头在她上方移动,让她无法闪躲,只能乖乖接受他的侵略。若薇伸手探进他发际,把信的事情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