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从何说起好呢。”

发号施令的男子眼角泛起笑纹,神情清楚呈现出他的和善为人以及过去吃过的苦,开始娓娓道来。

“我们的名字和职业都不能明说。身为你性命的买主,我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请听我说明原委吧。”

“我们是货真价实的日本人,此事牵涉了日本以外两个国家的大使馆。

“就称其中一国为A,另一国为B吧。A国的大使夫人是众人公认的美女,某天晚上,她召开宴席,邀请各国大使到他们的大使馆作客。

“就大使馆来说,这是很常有的公事,比我们请客人到家中打麻将还要普遍。当天晚上,大使夫人穿着一件曳地的翡翠绿晚礼服接待宾客。由于有皇室人员会出席,算是一场晚礼服宴会,所以才特地如此盛装打扮。

“至于我们与大使馆之间有什么关系,请恕我隐而不表。

“且说,如果在翡翠绿的颜色下,加上同色刺绣的晚礼服,任谁也会猜她戴的是翡翠绿饰品。A国大使夫人戴着一条出色的项链。上头有二十五颗翡翠,每颗中间镶着小钻石,价格不菲。但就在晚宴开舞,大厅光线变暗,众宾客狂舞,晚宴即将结束时,这才发现夫人胸前那条项链竟然不翼而飞。

“夫人对此事默不作声,其他宾客也没发现,至于发现的宾客,则以为是夫人中途取下。

“舞会开到一半,有半数的宾客先行离去,所以到了晚宴结束时,大厅显得相当空荡。

“夫人虽然脸色略显苍白,仍是坚强的以笑脸送走每位宾客,待最后一位宾客离开后,她才倒在大使怀中嘤嘤啜泣。

“‘不好了。不好了。我的翡翠项链被偷了。’

“那项链价值数千万圆,就算失窃,也算是一件天大的事,但因为是在宴客时突然遗失,所以绝不能让众人受辱。

“‘咦?’

“大使只应了这么一句,同样也面如白蜡,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使绝不是个小气的人。

“他在国内坐拥庞大资产,甚至有人说他是为了好玩,才买下大使这个职位。没道理为了区区一条项链而乱了阵脚。

“然而,大使有个没向夫人明说的重大问题。

“此事得先从翡翠这种宝石开始说明起。

“大部分的宝石都得清澈透明才会有好价钱,唯独翡翠例外。天然的翡翠一定会有裂痕。

“此裂痕就如同是俯望绿海般,是欣赏宝石的乐趣之一,而裂痕的模样也有其美术价到翡翠,它与钻石不同,可说是肉体的宝石。因为这宛如烟雾般的细微裂痕,不仅是这颗绿宝石的生命,同时也赋予宝石某种充满活性的神秘。

“大使送夫人这条项链当礼物时,特地在当中掺了一颗人工翡翠。

“这是一颗作工巧妙的人造宝石,与其他一二十四颗摆在一起,几乎无从分辨真伪,不论是裂痕的模样、色泽,全都几可乱真。

“然而,这颗人造宝石的细微裂痕,正是A国直接寄送给大使的最高机密电报的密码解读钥匙。

“它上头像烟雾般迷蒙细微的裂痕,透过灯光映照出电文后,就能解读密码。

“由于得知A国的电文已在某处遭人窃取,大使几经思量后,决定将这解密之钥刻进翡翠中,代替夫人保管那条项链,等到晚宴要使用时,再从金库取出。

“夫人当然不知道当中这层秘密。

“见大使面如白蜡,夫人向他问道:‘到底会是谁,趁我不注意时,公然偷走项链?今天的宾客,只有各国大使,以及日本最有水准的绅士淑女啊。’

“‘你觉得是什么时候被偷的?’大使颤声询问。

“‘这个嘛,应该只有跳舞的时候才有可能。’

“‘你和谁跳过舞?有几个人?’

“‘应该有五、六人吧。’

“‘试着回想看看。有哪些人。’

“‘一开始是亲王。’

“‘他应该不会有问题,接下来呢?’

“‘接下来是日本的外务大臣。’

“‘他应该也不可能。然后呢?’

“‘B国的大使。’

“‘啊,也许是他。’

“A国大使紧咬嘴唇。

“A国与B国一直都在东京展开激烈的间谍战,也难怪大使会怀疑对方。

“趁着酒酣耳热,场内昏暗,笙歌鼎沸之际,混在人群中偷偷从夫人雪白的粉颈上取下项链,这等勾当有可能是B国大使所为,因为那家伙虽然身材高大肥胖,手指倒是相当柔软灵活。

“当天晚上,大使夫妻为了该不该报警,苦思良久,但到了隔天一早,家中佣人端着银盘来到一夜没睡好的夫妻俩面前,盘里摆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今天一早,信箱里放着这个东西。’

“打开一看,正是那失窃的翡翠项链。

“夫人自然是欣喜若狂。

“‘哎呀,原来是恶作剧。真是折腾人。不管是谁,做这种恶作剧,真是丢尽外交官的颜面。’

“‘确定是你的项链没错吧?’

“‘是的,没错。’

“夫人朝晨光抬起将那串带有三十五颗翡翠的美丽项链,摇晃了几下。

“大使拿起项链,找寻他要看的那颗翡翠。接着旋即发现,只有那颗人工翡翠被掉包成天然的翡翠了。”

“当时只要大使向夫人坦言翡翠的秘密,或许心里会舒坦些。”发号施令的男子接着道。

“但大使就这一点来说,特别谨慎保守,仍有着传统的绅士作风,虽说大使这项工作,必须夫妻俩合力投入公务方可胜任,但大使的个性,却是选择将最高机密独自往心里藏。

“大使马上发电报回国,说明密码的解读之钥已被人窃取,希望今后的密码电文要全部更新密码。

“这么一来,日后的事就能解决了。

“然而,之前的电文要是被窃取,进一步解读,公诸于世的话,将会构成严重的国际问题。既然对方知悉翡翠的秘密,并加以窃取,这样的结果不难想见。

“大使心想,要是解读的资料明天就公诸于世,一切就全毁了。不过若是晚一天,就有一线生机。晚两天,便会有更多生机。因为这表示对方担心公开后会遭到报复,要不就是有什么无法公开的理由。

“尽管如此,要将对方盗走的资料全部取回,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对方肯定马上影印了数份,寄回他们国内,因此,就算取回其中一份也无济于事。

“大使不知所措。

“每天感觉如履薄冰,只能静静等候对方出招。

“不过,他手上还有一张牌可打。

“那就是偷出对方相当于我方翡翠的密码之钥,这么一来就能进行交易,因为我方虽然也持续窃听他们国家打来的电文,但目前仍完全无法解读密码。

“大使拿定主意,认为与其一整天空等,不如早日窃取到手,加以反制。问题是对方的密码之钥哪儿?

“B国不仅找出这份极机密的翡翠之钥,还成功窃取。B国素以杰出的间谍网闻名,一定有这个能耐,不过A国对他们自己的间谍组织也颇有自信。目前之所以没能找出对方的密码之钥,想必是谍报人员过于散漫。

“大使严格下令,务必要在两天内找出对方的密码之钥,并窃取到手。

“A国的间谍许久以前便在B国大使馆里打探,但始终查不出和其他大使馆有何不同之处。只有一点不太一样,听说B国大使深夜时总在书房里看书,似乎就是趁那时候解读B国的电报,这位大使很喜欢红萝卜,会在桌上的杯子里插上二十根左右切成条状的生红萝卜,一旦肚饿,就洒上盐巴,张口便嚼。这项情报是从某个店家那里得知,他们常将上好的有机西洋红萝卜送到B国大使馆。

“最高机密的密码解读与生红萝卜。

“当真是无比奇妙,而且滑稽之至的组合。

“A国最优秀的干练谍报员,从中嗅出此事并不单纯,认为这样的组合绝非偶然。

“这名潜入B国大使馆的男子,姑且就称为Xl号吧。他出生于欧洲某个小国,在A国接受彻底的谍报训练,没有国籍。拥有八个假冒的个人经历。

“X1号在潜入B国大使馆前,已暗中见过A国大使。

“‘今晚我一定会找出密码之钥,送来给您。’

“‘可有锁定什么目标?’

“‘我会去试吃B国大使的红萝卜。’X1自信满满,嘴角轻扬。

“却是A国大使最后一次见到X1号。

“他后来陈尸于B国大使馆内,被人发现。

“B国大使对外宣称是身分不明的窃贼潜入,服氰化钾自杀,就此解决此事。

“又过了几天,见B国大使馆还是没对外公布他们窃取到的A国机密电报内容,A国大使略感心安,但当然还是无法绝对放心。

“因为一个月后,不,一年后,B国有可能会看准最有政治效果的时机将情报公诸于世。

“A国大使接着派X2号潜入。

“X2号就此下落不明。

“但在临行前,他曾和A国大使见面,和X1号一样,说他一定会试吃红萝卜。

“接下来的X3号也是同样的情形,消失无踪。

“A国大使馆益发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换言之,问题似乎就出在红萝卜上,但B国大使好像把他们给瞧扁了,依旧每晚在桌上摆上新鲜的生红萝卜。而前往一试的人,从杯里抽出红萝卜试吃后,肯定都会因氰化钾中毒而立即一命呜呼。可能那二十根红萝卜当中,只有一、两根没抹毒,唯有B国大使能加以分辨,可口的品尝他的红萝卜,嚼得卡滋作响。那应该与密码的解读之钥有关,但他们用尽办法,就是无法从二十根红萝卜当中分辨出哪个无毒。

“而且那为国捐躯的三名间谍,个个都是投注了数亿圆经费培育出的精英,就像无形的文化资产一样,A国大使馆再也不能继续做无谓的牺牲。

“所以才选中了你。

“你正是有办法潜入B国大使馆,分辨出无毒的红萝卜,加以试吃,进而从中掌握解读之钥的人物。

“如何?

“如你所见,我们是货真价实的日本人,不过我们受过A国特别的恩惠,所以才会想买你的性命,向A国报恩。”

“这么说来,事情成功后,A国会给你们大笔赏金对吧?”

“这是当然。否则,我都这把年纪了,才不会模仿黑道的行径,四处查探你的行踪呢。”

“说的也是。”

羽仁男悠哉的朝天花板吐了口烟。

“你觉得如何?二十分之一的机率。有胜算吗?”

“不,先不谈这个……”羽仁男露出沉思的表情。“A国的大使馆已暗中窃取到B国的最高机密电报了对吧?”

“这是当然。”

“根据我的推理,那东西根本派不上用场。”

“为什么?只要能找到密码之钥的话……”

“不,比起密码之钥,问题在于电报用纸。A国大使馆里,有B国大使馆接收电报的用纸对吧?”

“这个嘛……”

“得先确认这件事才行。不过这一切都是明天的问题。我也许明天就会死了,所以今晚得好好睡一觉才行。两位请回吧。请明天早上来接我。”

“不,这时候你要是逃走,那可就麻烦了。我们也要在这里过夜。”

“那就随你们便吧。明天一早护士来替我量体温时,一定会吓一大跳,到时候就说是亲戚到这里探望我,留在这里过夜吧。真伤脑筋,好个会给我添麻烦的亲戚啊。总之,明天早上大使馆开门时,请你们其中一人前往A国大使馆,确认有无B国的电报用纸。一切都等确认过了再说。”

羽仁男自信满满的说完后,就此打了个大哈欠,头倒向枕头,旋即打起鼾来。

“这男的胆子可真大。”

留下来过夜的两名男子互望一眼,为之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