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仁男此时将枪口抵向自己太阳穴,手指正准备拙下扳机。

就在这时。

有个东西飞扑而来,一把抢下手枪,接着身旁响起一声枪响,狗的哀叫声塞满羽仁男的耳膜。

这记震撼,似乎中断了药效,他就此摇了摇头站起身。刚才的事仿佛没发生过似的,室内看得一清二楚。那名女子身体扭曲,倒卧在他脚下,鲜血从太阳穴汩汩流出。

红脸的胖洋人、像螳螂般的瘦洋人、帅气的绅士亨利,全都一脸茫然的围站在女子的尸体旁。

羽仁男按着昏沉沉的脑袋,从那三名男子中间探头,仔细查看那名女子的尸体。女子右手紧握着那把手枪。

“发生什么事了?”羽仁男向那名红脸的洋人询问。

“她死了。”男子这才茫然的用日语回答。

“为什么?”

“因为她爱你,爱到无法自拔。只能这么推测了。所以她才会替你去死。不过,就算她再怎么不忍心看你死,只要从你手中抢下手枪就够了,应该没必要自杀吧?”

羽仁男专注的凝聚他那随时都会变模糊的思绪,极力思考。她自杀的原因很单纯。也就是说,她对羽仁男萌生爱意,却没把握羽仁男是否也会爱她,于是她选择一死。当真也只能这么想了。

“毋庸置疑,是自杀没错。”红脸的洋人接着道。

“我们没什么好担心的。”

羽仁男心中压根没想过要怎样善后。

有人暗恋,其实是件麻烦事,而且是被这样的丑女暗恋,她还因此自杀,遇上这种事,怎么想都觉得荒唐。他对于自己两度想要出售性命,最后却都害人丧命的事感到震惊。

羽仁男望着那几名洋人,对于他们会如何善后很感兴趣。也许他们会就此杀了羽仁男。

那三人交头接耳讨论了起来,那只腊肠狗还是一样对着尸体低吼。这只过度被驯化的狗,似乎在看到鲜血后,唤起了凶暴的本性。鲜血狡猾的从尸体底下悄悄流向四周。那模样就如同趁乱逃离一般。女子张大着嘴,看起来,宛如在她口中漆黑的空洞里,有一条通往世界尽头的密道。她眼睛微张,不过有一只眼睛覆盖着稀疏的鬓发。

“仔细想想,我这还是第一次像这样仔细观看尸体。连我爸妈的尸体,也没有这么仔细瞧过。你们不觉得尸体就像掉在地摔破的威士忌酒瓶吗?瓶子摔破,里头的酒往外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窗外浑浊的海水摇晃。那三名洋人还一直在讨论。不太听得懂英语的羽仁男,也听到他们谈到班机号码、航空公司之类和飞机有关的单字。

他们已手帕包住手,从女子的手提包里取出十张万元钞票,交到羽仁男手中后,其中一个人说道:“这件事请你保密。这是封口费。要是你把这件事说出去,下场就是这样。”

男人坐出割断喉咙的动作,并发出颇有真实感的一声“卡嚓”。

羽仁男坐上那群洋人的车,请他们送他到滨松町车站。他没和那三人交谈,而那三人看起来似乎也都极力无视于羽仁男的存在。

羽仁男抬手与他们的车挥别后,像是和一起去野餐的普通朋友道别般,心中没半点感动,就此转身离去。

他买了一张国营电车的车票,步上阶梯。

不可思议的感觉再度浮现脑中。

那单调无趣的水泥阶梯,感觉仿佛会往上无限延伸。

羽仁男全神贯注的爬上阶梯。不管他再怎么爬,就是到不了月台。愈往上走,阶梯数愈是增加。上头确实传来电车的鸣笛声,感觉得到电车出发到站,许多人走下电车,但是那个场面和他此时努力爬的阶梯始终无法串连在一起。

我是个已死之人,我明明认为道德、感情,一切的事物都无法约束我;但另一方面,那丧命的女人爱我的沉重负荷,却又在脑中挥之不去。别人对我来说,理应和蟑螂没什么两样才对啊!

正当他觉得阶梯突然像白色瀑布般冲向他胸口时,不知何时,他人已站在月台上。电车驶来。羽仁男感到形疲神因,就此走进电车。车内明亮恍如置身天国,空空荡荡,众多白色塑胶吊环一同摇晃。他抓住其中一个吊环。这时,他感觉白色的吊环反过来紧紧抓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