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羽田国际机场国外线的候机室里,挤满了华丽的人群。他们服装华丽,人也华丽。只要稍微注意看,都是些似曾相识的面孔。这也难怪,他们都是电视台的当红演艺人员,有歌星,也有演员。这些人挤在候机室里,叽叽喳喳,旁若无人。“今天晚上究竟有什么事?”

一般来接机的人,似乎都受到这峰人压迫,躲在候机室的角落里。

“听说美村纪久子要从美国回来。”

“美村纪久子就是纪久传播的女老板吗?”

“是呀,虽然有人说她是演艺界的女妖怪,实际上她还是个大美人呢。”

“能把这些红歌星、红演员集合在黄金时段里,的确很了不起。”

悄悄说话的那班普通人,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九点钟刚过不久。

“那当然,神气活现说自己是明星,如果惹得美村纪久子不高兴,立刻就得坐冶板凳了。”

“她的权力真有那么大吗?”

“听说只要她不高兴,电视台都要开天窗,可见有多威风!”

“虽然是个女人,但也真了不起。”

“看,大概来了。”

大厅里像花朵般散在各处的演艺人员,开始向中央的入口处集中。

不久,听到演艺人员发出的欢呼声,照相机的闪光灯闪呀闪的。就在欢呼声与闪关灯的中心,有一位若人注目,穿着抽象式图案式光鲜衣服的女子,脸上带着微笑,慢慢走过来。衣服的领口开的很低,特别强调身份的新潮发型上有一朵白色的缎带花。

充分表现了演艺界女强人的风度和美。

“欢迎社长回国,这一趟辛苦了!”

在迎接的人群中,有一个穿着流行的绿色西装的男人跑到纪久子身边,能把非正式场合穿的绿色系衣服穿在身上,而且显得很潇洒的男人,是纪久传播的宣传部经理风见东吾。据说权利仅次于冬本。

“冬本?”

从刻意装出来的微笑中,纪久子用毫无笑意的眼光看着风见。

“他现在在大阪,为了把企划卖给波速电视台。”

“我想也是吧!”纪久子的口吻好像已经猜到冬本不会来的样子。“今天晚上我会住在东京皇家旅馆,我有话对你说,待会见来找我。”

细声交代风见之后,立刻和所属的演艺人员们,摆出摄影师要求的姿势。

风见东吾到东京皇家旅馆见美村纪久子,是离开机场三小时以后。虽然没有指定时间,但他判定记者、周刊,杂志的访问告一段落,大概需要这么多时间。

在旅馆的柜台打电话时,接电话的正是纪久子本人。

“你到我的房间来吧!二零一五号房,在二十楼。”

“什么?我可以到房间去?”

风见感到很惊讶,因为纪久子从来没让异性的职员进入她的房间。也许是身为女社长,担心受男职员轻视。她这种作风,也发挥了保持权威的效果。

很可能连冬本也没有进过她的房间。当然不可能进展到一个男人最大的梦想程度,但风见的心中难免产生某种期望。

站在二零一五号房间刚按下门铃时,门应声而开。穿着极短睡袍的纪久子,带着冶艳的微笑迎接他。

“我正等你来,请进吧!”

房间是有沙发的单人房。纪久子在沙发上坐定之后,以眼神示意他在身边坐下。在淡淡的灯光下,纪久子温润的眼睛,是她身为社长第一次对职员风见显露出来的女性的眼神。胸前有大荷囊边,短在膝盖上的睡袍,使纪久子看起来年轻了十岁。即使没有这种少女型睡衣的辅助,纪久子的美仍旧可在她的年龄范围内受到肯定。

“这是真正的外国白兰地,要不要来一杯?”

当风见战战兢兢,隔着一段距离在纪久子身边坐下时,好像事先预备好似的,白兰地酒杯已送到他的面前。在小桌子上,不知是她带来的还是旅馆送来的,放着一瓶陈年的白兰地。

风见接过酒杯时,纪久子拿起酒瓶,亲自替他斟了三分满的酒。接着,也在白己的洒杯里倒了同样的酒,以乾杯的姿势,和风见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

深夜,在高楼大厦中的旅馆房间里,男女干杯,可以认为有特殊的含义。不但干杯,纪久子的眼神像蛇一样缠绕作风见的眼光。

风见实在无法控制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社长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有意引诱他吗?如果是这个样子,自己不接受引诱岩不变成木头人了。可是,如果不是引诱他却有所行动,一定会在一声“无礼!”的呵斥后被开除。他是有妻室的人,不愿失去这份工作。而且一直在演艺界里工作,改行非常困难。如果引起纪久子的不满,待在这个行业里也不会有前途。不需要看以前发生的许多例子,他在纪久子身边早就有这种感觉了。

对方虽然贵为社长,拥有莫大的权力,但在这样深夜的旅馆里,单独相处,毕竟是比他小两三岁,魅力十足的女人啊,而他自己也是健康的壮年男子。

究竟是什么意思?就这样让可能蕴含许多意义的时间过去吗?风见为了排除心中不能有所为的苦闷,问道:

“美国的情形怎么样?”

“凡是有名气的我都找到了。拉·普尔威三重唱,玛奇斯·维基,金客·克因特,普莱安兄,嘉奇·海朗特等都答应了。”

“真是洋洋大观的名单。”

风见认为纪久子的确很能干,到美国不满一个月,就能把通俗音乐界的歌手一把抓。的确,除了她之外,没有人有此能耐。

“先别提这件事。”纪久子仿佛要慢慢品尝白兰地的醇美芳香,把杯子送到鼻子前面,以调皮的眼神看着风见。这种举止,活像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风见心里掠过一阵期待。“你认为冬本这个人怎么样?”

“冬本?”

纪久子下面说出来的话,等于是对风见的期望浇下一盆冷水。冬本跟现在有什么关系呢?

“山口友彦被杀之后,听说冬本有嫌疑?”

“是,好像是这样。”风见无精打釆的回答。冬本是否有嫌疑,根本不关风见的事。不,有关系。如果冬本是杀死山口的凶手,被逮捕时,纪久传播的实权就会自动落入他的手中。从这层意义上看,有很大的关系。但是,至少对目前来说,深夜在旅前的房间里,和美丽的女社长相处的绝佳时机,和冬本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说我在美国的时候,刑警来过很多次,真的是冬本干的吗?”

“不可能吧!”

“不,很可能是冬本干的。他有一种偏执狂,而且和山口对抗的意识,也强烈到不寻常的程度。”因为万国博览会的企划被山口拔得头筹,纪久子想起自己曾径强烈的煽动他,可是没想到会做到这种程度!“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事?”风见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纪久子方才那种落花有意的神情,一旦提到冬本的名字后,就恢复为非常现实的麦情。风见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她急剧变化的情感。

“这还用问吗?就在能不能拿到万国博览会制作人的紧要关头,我们的经理变成了杀人的嫌疑犯,头脑顽固的筹备委员会,绝对不会让我们担任制作人,连法兰克辛屈那也不准登台。”

“可是并未确定他是嫌疑犯啊!”

把冬本当成嫌疑犯,只是专案小组内部的事,对外还是宣称是一名提供参考的人而已。只是纪久传播社内的人,从数度前来查访的刑警身上,感觉到了超乎一般参考的严重性。

这种情形,身在美国,自认比谁都更了解冬本的纪久子,当然了解的更透彻。

“等到报上说他是嫌疑犯就来不及了。”

“可是,不可能吧!”风见仍旧不太相信。这时候,两个人之间可能会发生某种事的甜蜜气氛已经完全消失了。

“风见,你真笨!”纪久子毫不保留地说出这句话。“冬本是不是真的凶手并不是最大的问题,问题在于纪久传播的经理有了杀人的嫌疑。”

“……”

“所以,当冬本已经和我们没关系之后,他是不是嫌疑犯就不干我的事了。”

“没有关系?”风见发出了像是泼了一盆冷水也似的声音,他是奠定今日纪久传播根基最有功劳的人,素有纪久传播的冬本,或冬本的纪久傅播之称。他和纪久传播没有关系,这是什么意思呢?

“是啊,我想让他离开,和他断绝关系。”

“不可能吧!”

“为什么不可能?你要知道,这不是单纯的丑闻,是有杀人的嫌疑。能让这种人继续担任纪久传播的经理吗?更何况,现在正值万国博览会的重要关头。做到这一步还不能成为制作人,即使靠自己的力量,邀请已经谈妥的,世界级的歌星们来和国家对抗,也没有胜算。现在不能让冬本继续在我们这里了,那个人已经完了。”

纪久子说这些话的时候,眉毛连揍都没揍一下。这女人过去对付她的手下影歌星背叛她时,就像是这样,像丢掉一件消耗品,“处分”时,表情都不曾改变一下。

“可是,虽然说他完了,可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过失啊。”

很奇怪,风见居然站在为冬本辩护的立场。不论在实力或为人的凶狠方面,风见自认为不如冬本,虽然没有明白显露对抗的意识,但在下意识里,只要有冬本在,他就必须屈居下风,这种屈辱感已经存在他心中很久了。只要没有冬本,风见就能掌握纪久传播的实权。然而他现在确实在为冬本辩护,因为他实在无法认同纪久子的冷酷。

因为可能成为嫌疑犯,就要在事前断绝关系,这一句经营者无情的话,是从成熟美丽的女人(也许戴上了假面具)嘴里泰然的说出来,使人感到可怕和残忍。

并没有充分的理由开除冬本。只是因为刑警前来询问事件发化时他的不在场证明,便开除纪久传播的第一功臣,实在是太过分了。因为基于冬本与山口的对立关系,任何不经心的刑警,也会来确定一下冬本的不在场说明。

何况他的不在场证明已经成立了。

“没有过失就要制造过失。”

“什么?制造过失?”不知何时,风见的情绪已完全被记久子掌握。

“我们社里有很多女孩想当明星想得发疯,只要给其中的一个人一点甜头,让她去和冬本发生丑闻。只要告诉她们能让它们成名,就连杀人也会去干。制造—件丑闻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甚至于会认为是宣传的好机会而非常高兴。”

“可是,丑闻需要两个人,冬本会上勾吗?”

“风见,你真笨,今天晚上就是为了这件事才要你来这里。手段很多,把他灌醉或下药,反弄在一起睡觉就行了,并不需要只正做出那种事。难道你不想得到奖赏吗?”纪久子的眼睛再度闪现先前那种冶艳的光泽,而这种光泽,却使这张高贵的面孔说出淫秽的话。

“你认为冬本防碍着你对吧?不用隐瞒,我看的出来。这对你也是很残忍的事,只要冬本存在一天,你就是纪久传播的第二号人物。难道你不想乘这个机会成为第一号人物吗?只要冬本不在,我就让你变成第一号人物,这是我这个当社长的人说的,绝对没错。今后纪久传播会更有发展,如果没有纪久传播,日本的演艺界就会发生困难,现在正是如此。怎么样,想不想掌握纪久传播?”纪久子就像作弄落难的野兽一样,看着风见。

“靠过来一点吧!”她指着自己的身旁,以充满诱惑的温柔语调说,和刚才判若两人。“还要门白地吗?”

纪久子把酒杯里的酒含在嘴里,突然把脸凑向风见,风见压根没想到社长会采取这种行动,连闪避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她把头抱住,凑上了软熟的红朽。

穿过齿间一般,女人有弹性的舌头滑进风见的嘴里,同时在女人嘴里加过温的醇美液体也流进来了。是激烈的接吻,牙齿和牙齿几乎要碰撞了。

风见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面前已经安排好了他梦寐以求的香饵。过去,他对掌握生杀大权的女社长,只能站在远处偷偷的看,而现在却是以“最短距离”接触,这是能诱惑所有男人,具有魔鬼般魅力的成熟女人的身体。只要他希望的话,就能够采取更具体、更亲密的姿势,世界上难道有不希望这个样子的男人吗?如果不希望这个样子,干脆别当男人奸了。

在风见的体内,身为职员的意识消失,男人的本性苏醒,围在纪久子背后的手开始慢慢向下移动。

“不行!今天的奖赏到此为止,其他的等到工作完成以后。”纪久子现实的声音,使凤见想起自己是领薪水的职员。

2

送走风见东吾之俊,纪久子坐在沙发上,一长段时间都维持同样的姿势,她现在想起在美国给几个男人“饵”的事。

赶到剧场后台和维塞或海朗特谈判,即使开出在日本食宿完全负担的优厚条件,他们也不肯答应,为了让他们在合约上签名,不得不多次使用女人的武器。

伦巴之王、爵士之王、曼波之王等,有很多“王”。但其中黑人歌手嘉奇·海朗特,堪称王中之王,对他提出的合约条件非常优厚。

首先,在门本公演时,从头至尾都要给予大明星的待遇,凡是旅馆、汽车、飞机等,都是特等的房间戒机舱。其次要正东京、大阪、名古屋最繁华的大街上,挂出和真人同样大小的宣传照片。第三,完全不做电视转播。

这一切都可以满足黑人在人种方面的自卑感。纵使如此,海朗特也不答应。

到现在,纪久子一想起诱以海朗特最后的饵,还是打从心里产生被玷辱的感觉,全身不寒而栗。海朗特贪婪的吃她的饵,比任何纪久子过去接触过的男人更彻底的吃尽她拿出来的饵。

纪久子本来认为是武器,不是饵,唯有这一次几乎分不清谁是对方的猎物。就这样,海朗特才答应在合约上签名。

即使对方相当固执,碰到纪久子的武器,都会竖起白旗。当然,其中也有人为了让她使用武器,故意不肯答应。

攻击美国成功后,纪久子准备去欧洲,必须掌握法国民谣和乡村歌曲著名的歌手,也必须和有名的管弦乐团谈妥。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放弃了。

当她在洛杉矶听到山口友彦被杀的消息时,并未放在心上。后来到纽约听到警方调查冬本的不在场证明时,便放下一切赶回国。

如果警方宣布冬本是嫌疑犯,不但过去的辛苦都将付诸东流,纪久传播受到的打击,可能使她无法东山再起。过去自忖从来没有浪费过女人的武器,这一次就变成非常大方的“浪费”了,“绝不可以变成那个样子。”

纪久子看着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在门烁着美丽光彩的液体里,看到了和那些使大众见到虚妄的彩虹、那些虚荣行业中的男人们纠缠在一起的姿态,而她自己也生存于虚荣的行业里。

就是因为虚荣的行业,所以求生存的竞争比任何一种行业都激烈。要从虚无中创造出令人讶异的美丽彩虹,要付出相当的血泪。彩虹越美,表示付出的的血泪越多。

纪久子把洒杯靠近鼻子,闻到香气的同时,液体摇动,男人们也消失了。

她轻轻的含一口白兰地,想着:

(这么以后,那个男人就会完全照我的意思做了。)

慢慢地把液体送进喉咙,纪久子来到窗边。视野中尽是大都市夜晚的灯光,与时间成正比,夜越深,灯光越疏落,但有如打碎彩色光般华丽的气氛,仍未失去。

纪久子喜欢从高处俯视都市的夜景。这并不是因为隐藏了都市丑恶的一面,反而因为丑恶沉暗夜深处,更强调了想像中的丑陋。灯光的点越明亮,越是隐藏在黑暗中的丑恶为养分发射出来的。

“我一定要登上万国博览会制作人的宝座。”

目光下许许多多的白点,使纪久子产生更强烈的意志,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独个儿欣赏她最喜欢的都市夜景。在美国的时候,这个时间不是累极酣睡,就是身旁有男人。

纪久子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和冈仓搭档,组成乐团到俱乐部巡回演奏,是十九年前的事。接着让冈仓当社长,成立冈仓传播社。第二年便发展成资本额达一百万元的大传播社。就在这时候,赶走无能的冈仓,也改名为纪久传播,于是开始了纪久子阿修罗般的奋斗。

为了争取立足之地,踏入了国外著名艺人的巢穴,用自己的身体不断拉拢和电视台有关的人员,以后是和报社,电视台地位的能者,如此一步步的向电视节渗透。

……(此处原文实在是看不清楚。)

而她把这些话当做发展中必会遭受的妒忌,以冷笑对付。

演艺传播的工作,就是介绍演艺人员,如果没有演艺人员就不能做生意,电视文化泛滥,需要大量的演艺人员,于是演艺传播开始粗制滥造艺人,“原料”不再匮乏,在电视台四周的咖啡厅或餐厅里,有很多患上“明星病”,看起来很漂亮,脑子里却空空的年轻人。

其中,不论那一个都好,找一个恰当的来,强迫推销,就可以成为明星。白痴节目的演艺人是不需要才华的,最重要的是连续让观众看到,任何不起眼的人,日夜不停地出现在荧光幕上,观众就能接受,电视便具备了这种魔力。而纪久传播趁着大量需要演艺人员的机会,在受电视台欢迎的时期里,迅速成长为已经看不清真面目的,演热界的庞大企业。

如今的纪久传播有非常强大的实力和政治手段,可使任何一个土包子变成明星。

可是纪久子并未因此感到满足。虽然拥有很多明星,被视为演艺界的女强人,但电视台一说不用,一切都完了。她身为一个虚荣事业的经营者,比谁都更清楚的知道,在美丽外表下的内涵是多么脆弱!

要趁这层彩色的外衣尚未褪色的时候,能捞就捞,使内涵更加硕大。现在纪久子所想到的,不是对日本的音乐文化有多少贡献,而是为了纪久传播的存在与发展,追求利益。

虽然足虚荣的事业,但也是企业,所以必须赚钱。有一位大企业的独裁者曾经说过:“没有利益的企业是罪恶”,她彻底信奉这句话。

因此当被认为“榨取者”,或演艺界的“下流货色”,她也毫不在意,重要的是获得胜利。

能把万国博览会的制作人拿到手,成为世界级的纪久传播,君临于演艺界上,那些叽叽喳喳“小麻雀”们自然会沉默。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首先必须把过去对纪久传播贡献甚大的冬本开除。

冬本曾经冷酷的宣称:“演艺人员不是人,是商品。”如今纪久子要以更残酷的手段来埋葬他。

3

风见东吾认为机会终于轮到他身上。因为第一号人物太过能干,他自认为未曾有过对抗的意识,但在内心深处却积存着做为第二号人物的悲哀。

而且,如果是一般的第二号人物,可以慢慢等待,终有一天会成为第一号人物。可是,对风见而言,因为冬本的年龄比他小,所以除非冬本因某种事故突然死亡,否则根本没有希望。

绝对不可能成为第一号人物,这样的第二号人物的悲哀渗到骨子里去了。如今,眼前的障碍物即将消除,他会登上第一号人物的宝座。

况且,不是普通的第一号人物,是天下最大的纪久传播的第一号人物。当然,还有纪久子,她是绝对不可侵犯的第一号人物。但她究竟是对外的代表,只要冬本不存在,他就能掌握纪久传潘的实权。

能掌握纪久传播的实权,无异支配了整个日本的演艺界。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这一次好机会。而且顺利除掉冬本之后,不但能得到第一号的宝座,可能还会获得美好的“奖赏”。

只要是男人,对美村纪久子不可能没有野心。灵动跃艳的姿态,是成熟女性的代表,充满了曲线美的诱惑。过去因为有社长和职员的身分差距,以为是天上的月亮,不敢奢望占有:身为男人,如果有一次能和那样的女人……为了使这样的愿望冷却,不知挨了乡少痛苦!

现在纪久子说,只要对“冬本之战”成功的一天,就仑当做奖品,把她那冶艳的身体给风见。先不提第一号人物的宝座,光就这件事除掉冬本也很有意义。

风见为了争取降临自己身上的双重机会,忘掉了纪久子要除掉冬本的冷酷心态。

“可是用谁呢?”

风见当前的问题,是选择用来做让冬本失势之藉口的女艺人。如果是没有名气的新人,做为丑闻的对象显然不够分量,如果是红人,又可能不会答应。

最理想的人选,是已经出道,却需要更上层楼才能红起来的人。

左思右想,最后决定找个名叶四叶绿的二十一岁的歌星。

四叶绿因父母患上了明星病,听说想进入唱片界需要几百万圆,便当真了,把祖奄卖掉,投入资金。等到钱花完,人也被弃置时,风见把她收容到纪久传播,让她唱些日本味的歌,还算唱得很好,可惜始终碰不到适合她唱的歌,一直为不能突破现状所困。

她的精神年龄大概只有十四、五岁,再加上父母的殷切盼望,她的明星梦非常强烈。

有些人为了当明星,不惜出卖肉体,或者让路人打自己的头,做为自我宣传。而四叶缘也具备了为了出名,可以做出任何事的环境与性格。

由于电视普及,在号称“全民艺人化”的时代,成为演艺人员,是最能够满足没有头脑,没有实力、家庭贫穷的年轻人,对高级社会之幢憬的“灰姑娘的玻璃鞋”。

当然,如此为了大众的需要而粗制滥造的,并不是真正的明星。在还不满一年的时间里,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新人会被当做消耗品抛弃,如同“浮萍”。

为什么需要大量生产演艺人员,尤其是歌星呢?

就是他去年NHK例行的“红白对抗”来说,根据收视率调查,最高达百分之六十九点七。等于是十个人中有七个人,在“欢乐歌星”中度过除夕。

不但是除夕,随便转到那一个频道,歌声皆如洪水,最近电视节目迅速增加,据说每周超过五十个,可见膨胀的程度。

歌唱节目大为泛滥的理由,最重要的是制作成本低。和写实电影或通俗剧比较,制作费用少很多。这在因为不当竞争,每一家电视台的利益都减少的情形下,歌唱节目成为电视台的一大诱惑。

成本低又能拥有高收视率的歌唱节目,几乎是电视台的“救世主”。

歌唱节目的成本所以这么低是因为歌星的报酬比演员少很多。据说。拿日本第一流的明星演出三十分钟通俗剧的报酬,就可以请来十名以上的一流歌手。

虽然电视的报酬很低,但这是当上明星的最佳宣传媒体,而且也是计算歌手的最佳财源——巡廻演出和夜总会做秀时,叫价的“基本分数”,所以歌手们对电视上的表演也绝对不敢轻忽。

总之,歌唱节目一旦成为萤光幕上的“主流”时,光靠正规的歌星已经不够用了,于是演员出来唱歌,作家出来唱歌,甚至连话都还说不清楚的幼儿也被拉上舞台。

因为有两家电视台同时播出类似的节目,所以曾经发生过同一名歌星,在同一时段,在两家电视台同时播出相同歌曲的怪事。

如果红歌星不能每周演出,为了避免节目开天窗,于是把同样的歌曲发分成三、四段,换了几次服装,每周一小段、一小段使用,这是电视台使用的技巧。

在歌星方面,只要去一次录音室,就能一次领到好几份演出费,当然十分高兴的认为这是合理有效的方法。可怜的是观众,一两个月前的录影,欺骗观众是“现场转播”,还高兴的捧场观赏。

对歌星而言,表面上好像是很理想的时代,但歌唱节目如此汜滥,导致许多节目中不断播放相同的歌曲,易使观众看腻,发生所谓“自相残杀”的现象。

而且,不断推出新歌曲,就像开发新产品的竞争一样,令新歌曲的寿命减短。去年以前还能够持续半年的畅销歌曲,如今只能维持两个月,这种现象,必然会缩短歌星的寿命。

好不容易开始走红,因为第二首歌曲不畅销,这位歌星的寿命就此寿终正寝。

原本就是赶搭歌唱节日热潮的巴士,在做为一个职业歌星的基础尚未稳固时,就被强迫推上舞台,所以一旦走下坡时,跌落的速度也非常快。

这时候,的的确确成了消耗品,没有人会多看一眼。例如在一九六九年,出道的唱片歌星有四百四十七人,等于每天制造出一、二名歌星,其中能暂时获得歌星宝座的只有三、四人,其他的人都没有冒出头,或是昙花一现,寿命非常短。流行演变之迅速,以及唱片公司过度激烈的竞争,诞生了这种几近残忍的“新人用了就去”的时代。

虽然如此,向往这种“短暂的荣光”,希望进入演艺圈的人从未间断。对于没有任何才能,只有强烈自我显示欲的年轻人而言,使自己进入萤光幕的影像中,是多么魅力四射的事啊。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非但是肉体,连出卖灵魂也不在乎。甚至于可以说,这些罹患明星病的年轻人,几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灵魂。

为了能出现在炫目的舞台上,宁愿成为演艺传播耍猴戏者的猴子,从一个电视台到另一个电视台,从一个摄影棚到另外一个摄影棚,这种连睡眠时间都被完全剥夺的没有人性的重劳动,也当做自己“红”的证明,高高兴兴的去承受。

“哼!红了是没错,至少悬从猴群中选出来的猴子。”

凤见露出苦笑,这是他自己,也是耍猴者的苦笑。

总之,风见为了推动“冬本之战”,选定了一只叫四叶绿的可怜母猴。

4

在麻布三丁目,原有的中国大使馆附近一个清静的转角处,有一家不甚起眼,名叫“飞盘”的小洒吧。地点虽然是在著名的六本木地区里,但由于经营者以前很长一段时间是职业妇女,而且距离六本木中心地区稍远,所以来这里的客人大部分都是上班族。

飞盘掷出去后能又回到自己手里,原本是澳洲土著的武器。大概是寄望来过的客人还能再度尤临,所以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大概由于这个名字发生作用,大部分的客人都是常客。

风见也是这里的常客之一,他常来这里的理由,是不必顾虑像在其他酒吧里,一定会碰到演艺界的熟人。

这里的气氛,也呈现着稳健的上班族气氛,听不到“黑夜发展”的颓废音乐,不过那些人认为似乎还有潇洒的都市景象。

风见约四叶绿到这里来。听到在纪久传播仅次于冬本的人物,也是她后台老板风见,以严肃的表情吩咐下来,四叶便以演艺人员特有的第六感,高高兴兴的跟到这里来。

“也让你等了很久了吧,可是最近我们这里的歌手都陷入低潮,尤其是春木光也降下来了。如果现在不推出耳目一新的新人,纪久传播的将来就要见起红灯了。”

坐在“飞盘”靠里面的位子,风见当面这么说出来时,四叶绿的眼睛里散发出光彩。她从气氛中就可以知道,是准备起用她当那个“醒目的新人”。四叶绿毫无戒心吞下风见的饵。

“你大概也知道,最近的演艺杂志,对纪久传播属下的演艺人员攻击得很厉害。所以,现在我想起用你,你有足够的素质和才能,可以成为纪久传播赚钱的明星。只是过去没有完全适合你的企划而已。只要有适合你的歌曲,一定可以让你一举成名。社长也赞成起用你,所以决定要用纪久传播的力量把你推出去。”

听风见说话的时候,四叶绿的眼前出现了许许多多彩色的漩涡。关于擅长制造明星这件事,纪久传播是很有名的。只要是看准一个新人,就会竭力向电视台的有力人士,或演艺新闻媒体推荐,无论如何,都要塑造成一个明星。

把制造明星“商品化”,一直力捧到成为能赚钱的明星为止。明知赔钱,却在大剧场举行个人的表演会,买光所有前几排的座位,送给各界有关人士。

数不清有多少次,她看到伙伴们从“大房间”的角落里被起用为明星,被推向豪华的舞台。一次次的羡慕和嫉妒,使她的心都快要炸开了。

长期的忍耐终究有了结果,现在终于轮到它了。既然要用纪久传播全部的力量,一定会采取空前的推销方法。

“从各方面研究你的特色,发现含着眼泪,诉说女性心理的新抒情歌曲最适合你唱,也准备请第一流的人才担任作词作曲。营业和宣传部门的人也都很惑兴趣,年终的企划准备以四叶绿这条线进行,很有可能参加‘红白对抗’。”

风见越谈越具体,四叶绿高兴得都快坐不住了。纪久传播有足够的力量,可以让一年不曾在电视上一次的新人,参加歌星们最向往的大舞台,也就是东洋电视的“年终红白对抗大赛”。现在,厚厚的云层终于散去,耀眼的阳光照射在她身上。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风见对四叶绿的兴奋浇了一盆冷水,她心中似乎出现了不祥的预兆。从风见眉头皱纹的深度,就可以察觉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她觉得这件事太过理想化。

“问题在于,冬本经理对于起用你的事情表示有困难。冬本经理是纪久传播掌握实权的人,所以社长不能不考虑他的意见。”

四叶绿不明白为什么冬本不肯起用她。然而,她不过是许多艺人中的一个而已,对她而言,冬本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如果连社长都要退让一步的冬本提出反对,即使风见支持她也没有用。既然如此,还不如压根儿不要提起这件事,让她有飞上天的喜悦之后再推下地狱,实在是太残忍了。

“冬本经理为什么表示有困难,你能想到是什么原因吗?”

“不,我不知道。”四叶绿以将哭欲哭的眼睛看着风见。她当然想不到是什么原因。

“我们也觉得奇怪,后来经过调查,终于找出了可能的原因。”

“是什么?”

“因为你以前甩过冬本经理。”

“这怎么叮能!”

“不,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觉,冬本经理是何等高傲的人,所以不会很明显的对你表示。他用轻描淡写的态变想让你知道,可是你没有发觉。也可以说,你根本没有努力去察觉他的意思。如何?这么说了之后,你有没有想起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经常都像戴着假面具,毫无表情和演艺人员们接触的冬本,不可能单独对她有特殊的感情。但多少有点长不大的四叶绿,很容易就被风见的暗示迷惑了。

如果以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来看,别人一切没有任何意义的举止,都好像对自己有特别的意义了。

“老师,我该怎么办呢?”四叶绿以求救的眼神看着风见。她自从被风见收容之后,就一直喊他老师。

“只有一个方法能突破。”风见特别严肃的说。

“真的吗?”四叶绿发出得救一般的声音。

“很简单,你让他达成愿望不就得了。”

“那种事……”几乎想脱口而说这还不简单的四叶绿,又急忙地把这句话给吞回去。不过事实上,这种事也不必大惊小怪,说成什么突破的方法。

处女的那个东西,早在不复记忆的遥远时代里就丢弃了。当碰到一个没有道德观念的制作人时,不但金钱,连身体都被他玩够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惜的了。

更何况,能做为自己发展的手段,等于过去免费赠送的身体,能够最有效的运用。

“我没有关系,只要冬本经理想要我的话。”四叶绿自认为选择了最恰当的字眼回答。她的眼睛里已经露出了女子想把自己的身体当做武器使用前,动物一般的光芒。“可是,我该怎么向冬木经理谈这件事呢?”

四叶绿马上又感到不安,因为她想起了冬本生硬的表情,实在没有机会开口。

“只要你有这个意思,不必担心怎么向冬本经理表达,我们会替你安排妥当,以后的事就要看你自己的努力了。得到冬本经理的欢心,不但对这一次的企划,对你长远的未来也有好处。要让你做这种事,原本我也很难过,然而为了你的将来,希望你能原谅。”风见对四叶绿说完、低下了头。

“老师怎么说这种话,我感谢都来不及。不过真的能成为红歌星吗?”

“只要能拉拢冬本经理,绝对没有问题。现在你已经有了这个意思,也等于成功了。今天晚上,就为庆祝纪久传播的红歌星诞生,干杯吧!”

“我太高兴了。”四叶绿的眼睛已经像明星一般,闪闪发光。叫杯香槟酒和四叶绿干杯的风见,心中暗自得意窃笑。

(傻女人!现在用来打倒冬本的饵已经准备好了,剩下的是如何让他吞下这个饵。他绝对不会轻易上钩,现在就要看我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