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月十四日,星期二,约莫晚间七点五十分,闪光六十六号列车渐渐的接近终点东京站。在西神田的中小商事公司上班的松田久男整装预备下车时,觉得稍有尿意,想在车子到站前先去一趟洗手间。

他并不能从东京车站直接回家,还得先到公司报告呢。今天一大早离开东京,到大阪出差,当天就得赶旧来,时间非常急迫。

他想,自己进了—家毫无温情的公司。不过,会发生这种情形,往来东京—大阪间只消三小时的新干线也要负部分责任。累的要死,也没有办法俭省出差费。既然如此,不妨趁着在车上的时候用用他们的厕所吧!

松田准备出了厕所之后就下车,所以提着公事包走上通道。近来,也许是六月间通车的东名高速公路抢走了乘客,也许是这个时段特有的现象,车厢内的旅客寥寥可数。

来到洗手间时,也许大家心有灵犀,每一节车厢的洗手间都是“使用中”。松田轻轻的发出“咋”的一声后,发现前面就是头等车厢。

“用用头等车厢的洗手间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松田走进头等车厢,发现乘客比普通车厢更稀少,十分惊讶。

“这状况年轻的女孩子一定会害怕吧!”松田不免杞人忧天起来。

他是朝行车的方向走过通道,所以他看到的都是白色的椅罩,看不到乘客的头部。

从车厢门走进去时,他看到右边靠窗户的座位上,有一个旅客睡得很熟。他的头靠在椅背和玻璃窗直角交叉的角落里,真的睡得很熟的样子。

(快到终点了,这人还睡!)松田心里不免有几分佩服,想从他旁边走过去。这时候,他的视线无意中注意到这名乘客脚下一堆黑红色,黏液般的东西。

“睡觉的时候泼翻了蕃茄酱吗?”可是,为什么要把蕃茄酱带进新干线的车厢内呢?

当松田想就这么走过去时,他的脚突然僵住了,眼睛露出不安的神色。

“不可能!”他急忙的想打消心中的可怕联想:“大概是电视看多了吧?”

可是,松田的眼睛并不受自己意志指挥,被旅客脚下的液体吸住了。他现在已经不是过路人那种漠不关心的眼光,尿意也完全消失了。

在车内灯光的照射下,液体发出了血腥的光泽,他的眼光从脚下往上移,也访是日光灯的关系,失去血色的苍白脸孔因为压在车窗上“睡”,所以看不清楚长相。

“喂!喂!”松刚小心翼翼的对那人说:“快到东京站了!”

没有同答。松田想伸手到旅客的背后摇醒他。

松田突然一阵惊愕,身子也僵在那儿。就在这个时候:

“死了!死了!”

松田的舌头也僵硬了。他看到旅客的左胸附近,也被和脚下相同的液体弄湿了,而且还不断渗出来。因为这名旅客穿着深色的西装和黑色的衬衫,所以在通道上看不清楚。

列车奔驰在新矫附近的高架道上,瑰丽多姿的霓虹灯从两侧的车窗闪闪而过。

“那里不对劲?”

准备下车,通过走道的其他旅客看到松田紧张的表情,问了一句。

“不……不得了!有人被杀了!列车长在哪里?”

现在轮到发问的旅客吃惊了。

2

闪光六十六号列车截着尸体,直接开到东京调车场。因为发生了凶疑案,接到了警视厅的特别要求之故。

“轮值事件”的调查第一课的大川部长刑警,和七名同事赶件新干线的基地品川。东京车站列车出入繁忙,即使发生了凶杀案,也不能让这班列车逾时留在车站内。

对于线路容量已达极限的行车表而言,虽然是几分钟的躭误,也会对往后的特快车,或和其他支线的连系上有很大的影响。不能因为区区一个人的死亡,扰乱了其他许多人的行程。

但是,如果在东京站把尸体运下来,便失去了侦察犯罪的关键,也就是重要的资料来源——现场。

把这一班出问题的车子开进品川基地的车库,是警方和国铁双方最好的协商。警察最感遗憾的是:发现尸体和到达东京站的时间几乎相同,所以坐在问题车厢里,也就是七号头等车厢的乘客,全部都下车走了。根据站务员的报告,发现尸体的松田,也只是从后面的普通车厢经过那儿而已。

“这下子可麻烦了。”大川在赶往现场的警车中,对经常和自己搭档工作的年轻刑警说。

“新干线的乘客彼此都漠不关心。”

“现在连漠不关心的乘客也都走了,搞不好连目击者都找不到。”

“那不就成了公开调查了吗?”

“或许吧!”大川的口吻似乎不抱多大希望。

在大都市里讨生活的人们,或为自己的生计,或因追逐享乐而忙碌不堪,对他人的死活漠不关心。三小时之内能够从东京到大阪的新干线,是这二大都市的“动脉”,在这里一点儿也嗅不出“见面三分情”的况味。

曾杀是面对面的座位,现在完全朝同一个方向,如此虽然保有了隐私权,却只能看到前方乘客的后脑勺,或身旁冷漠的侧面而已。

现代乘客最佳的礼貌,就是不要随便和两旁的旅客搭讪,因此才会有同车厢的乘客被杀死,还要等到偶尔经过的旅客发现的情形产生。

大川心中越来越觉空虚,警车不久就到达了“现场”。当副所长带着他们从运转所走向出问题的闪光六十六号的检修库时,看到许多保养中的新干线车辆停在基地内的线道上。

看刚保养完毕正驶往车站的列车,也有刚跑完既定行程的车辆,看起来,前者活泼,后者则疲惫不堪。

“很壮观吧?在东京和大阪间跑完二个来回的车辆,从东京站开到这里保养。”副所长如此说明。

闪光六十六号静静的停在运转所的检修库里。由于新干线的车辆两辆分配在同一单位,所以无法分离七号车,仍按照运转编组的情形停在库里。由于里面有死尸,而且每小时二百公里的速度也消失了。如此一来,国铁引以为荣的新干线之华美特征,似乎也丧失了很多。

尸体自从被发现以来,应该没有什么人碰过。在车辆的旁边,负责维护现场的穿制服的警察和铁路保安人员,以举手礼迎接大川。辖区内高轮署的木山刑警已先到达了现场。

“辛苦了,这位就是发现尸体的松田先生,这位是六十六号列车上的专任车长渡边先生。”

早就和大川相识的高轮署木山刑警,把一个三十岁左右,上班族模样的人和车长介绍给大川。现在,这个人今晚回家的时间,可以确定要到大半夜了。而且,这是凶杀案件,尤其松田是漠不关心的旅客中仅有的一只“猎物”,当然不能随便“释放”。松田心里不免感叹自己做事不得要领,和他共同发现尸体的乘客们都不愿意受到牵连,很快的都溜走了。勘验现场的人员,已开始从现场的外围到中心,进行仔细地的观察。大川刑警瞄一眼尸体,就知道距离凶杀案发生的时间还不久,被害者的年纪约莫三十四、五岁,身体结实,面孔英俊。

在检查现场的同时,开始询问松田和车长。

“你发现尸体的准确时间是几点?”

“因为就要到东京站了,我想是十九点五十二、三分。”松田回答。

“闪光六十六号十六时四十五分从新大阪开车,十九时十五分到达东京,今天的行车完全按照预定的时间。”车长渡边在一旁补充说明。

大川点点头,问:“发现的时候车厢内有多少乘客?”从他的口气分不清楚他在问谁。

“我记得是四、五个人吧。”

“最后查票是过了名古屋以后,也只有这几个人吧。”松田和渡边依序回答。

“松田先生,当你发现的时候邻座没有人吧?”

如果旁边有乘客,应该由那个人发现。大川依然明知故问。

“是的,当然没有人。不但邻座,这个人的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

松田想起他走进头等车厢时,特别醒目的白色椅罩。

“渡边先生,按照你的记录,被害人的邻座情况如何?”大川想若邻座的票有人购买,那么此人的嫌疑最大。

“邻座,也就是七号车的B票是卖出去了,但是从大阪就一直空着,查票的时候也没看见有人坐。”

“你说什么?”

“不但这样,隔着通道的C、D位,也是卖出车票而没有乘客上车。”

渡边说出了令人意外的事实。

由十二辆车编成的闪光号列车,是一号车、二号车,从大阪的方向数起,车内的座位号码也是从大阪算起。横方向为AB(向大阪行进时的左边)。头等车厢一排四人,隔着通道的那一边是CD。

根据车长的说法,被害人这一排的座位票都卖出去了,乘客却都没上车。从这里可以感觉到凶手是有计划的。

不错,发生凶杀案的闪光六十六号列车很空,但却不能保证这一天一定会空。为了拖延被发现的时间,让被害人坐在靠窗边的A位,至少也要让邻座的B位空着才行。

如果能把隔着通道的CD位也买下,这项“工作”更荣易进行,也可能基于这个原因选择了最后面的位子。

“没有人坐的位子怎么处理?”大川的口气有点紧张。

“因为是对号入座,没有乘客上车也要空着。而且很空时,更不会有让位给补票的人。”

松田是从六号车走过来的,所以进入七号车后,一A位子上的被害人在他的右手边。

“闪光六十六号在这段时间都这么空吗?”

身为一个刑警,对于同一车厢内发生杀人事件,其他乘客都未发现,却要等到过路人发现这件事,感到十分费解。

“日子不同多少有些差异,不过通常这段时间内上行车是空的,尤其头等车厢更空。大概是被东名高速公路抢走了乘客,现在应该采取对策了。”

渡边不由得显出职业意识,可是大川对国铁一点兴趣也没有。

如果嫌犯事先就知道闪光六十六号列车的卖票率的话,事前计划的可能件更浓厚。

“松田先生,你凑巧经过这节车厢而发现尸体,请问你为什么要特意来到这节车厢?”

“我想上洗手间,不巧普通车的厕所都有人,可是我并没有……”

松田大概认为刑警对他起了疑心,不由得翘起嘴巴,同时也感到很急的尿意。发现尸体以后忘记的事,现在刑警让他想起来了。

“你别担心,我只是问个参考而已。”大川有点紧张。因为怀疑一切固然是刑警的职责,但若使用不当,使善良的市民,尤其是现在唯一的宝贵证人不满,不和他合作的话可就糟了。

现场勘察工作进行顺利。

被害人是被锐利的刀刺进心脏,当场死亡,可能连发出叫声的机会都没有。并未发现其他的伤口,也未发现凶器,大概是凶嫌得手后带走了。

在这类公共交通工具上往往都是如此,在现场及四周并未发现凶嫌留下的可疑物品或资料。

从死者携带的东西,知道死者的名字叶山口友彦(三十四),是大阪市西区阿波座中通一之四二的新星传播社的总务部长。

“原来是演艺传播社的总务部长。”

大川看着死者的名片,眼中闪着光芒。

新星传播旗下有众多红星,是关西地区最大的艺术传播社,大川也曾经在杂志上看过他的名字。

是一个众星环绕的宝座,一个不断发生丑恶竞争和花边新闻的演艺界人士被杀。

“大概是男女之间的恩怨吧。”下田刑警好像看出了大川的心事。

“最好不要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大川的口吻很慎重。因为找不到山口家的住址,只好暂时先紧急联络大阪的新星传播,请他们通知家属来认领尸体。

根据接电话的人说,山口是单身汉,没有家属,社长绿川明美准备搭乘日航夜班的飞机越来。

“绿川明美要亲自来吗?这么说来,被害人还是号大人物哦。”辖区的佐野刑警说。

“这个叫绿川明美的女人真的那么了不起吗?”大川虽然听过这个名字,但对于演艺界没有多大兴趣所以这么问。

“和东京的‘纪久传播’分庭抗体,是关西最有势力的‘新星传播’的社长。又经营演员学校,又出唱片,是个相当能干的女人,这次的万国博览会就因为她不当制作人而众说纷纭。”

年轻的佐野果然知道这些内情。虽然他担任调查第一课的年轻刑警时要追踪凶嫌,但不值班时也是喜欢热门音乐的年轻人之一。

已经很晚了,暂时请松田和渡边车长先回去,尸体则决定由绿川明美确认之后,送去解剖。

只留下一伙看管的警察,先回到运转所的办公室。副听长泡杯热茶,在十月的寒夜里,热气仿佛渗透全身,好喝极了。喜欢喝茶的大川心想他们喝的是好茶。

下班回家的所长也再次回到办公室。另外还有几个人在办公室,可能是国铁的干部。

国铁方面似乎相当重视这件案子,可能因为有人在他们的黄金路线,新干线车厢内被杀。

“我是国铁总社的春野,今晚各位辛苦了,对这件事大家有什么看法?”

其中一位风度不错的人,一面把名片还给股长石原警部时,一面这么问。

“现在还不到做任何回答的阶段。”

“是否已经确定是凶杀案?”

“要经过解剖之后才能确定,从尸体的情况看来,大概是凶杀案。”

石原警部口气十分慎重。由于并末发现凶器及其他伤口,不用等解剖的结果也可以知道是凶杀案。但要对外界发表言论,不能仅靠外观的检查就加以断定。

“如果是凶杀案,那么……确定是在车厢内被杀的吗?”

“你的意思是说……”

“找是说,有没有在车外被杀死,再运列车厢内的可能性?”

春野的意思可以了解,他不希望一般人留下闪光号车内不安全、有人被杀的印象。即使没有发生这件事,现在也已经受到飞机和汽车的影响,到了为旅客的人数苦恼的时候。

尽管苦恼,但从杀死被害人的手法及流血的状况看来,很显然是在车厢内行凶,且手法相当迅速。况且把已经死了的尸体攥进车厢内更引人注目。虽然头等车厢内很空,想从杀害的地点经过车站的月台运到车上,不可能瞒过那么号人的眼睛。

这个看法被石原警部否定之后,国铁方面的人都面露黯然的神色。

“从表面上看来,被害人被杀的时间可能还没有多久,可能就在松田先生发现之前不久。”

“这么说来是在横滨附近吗?”

“当然不能就此断定,可是闪光号从名古屋到东京间并未停车。渡边车长在经过名古屋时查票,被害人还没有死,听以可确定凶杀案是在这之后发生的。如果下手太早,尸体在距离东京很远的地方就会被发现,凶嫌便无法逃脱现场。至少在列车到达东京站之前,凶手走不开。所以,必需尽量在靠近东京站时下手。最好是在发现的同时,列车也到达东京站。当然,在解剖结果出来之前都不能断定。但从尸体肌肉僵硬的程度,以及血液凝固的状态判断,凶嫌可能就是这么做的。”石原警部虽然出言谨慎,口吻却充满信心。

绿川明美在晚上十一点多到达,真不愧是日本演艺界一个据称和纪久传播的美村纪久子各领风骚的女人,华贵之中仍保有风雅。

明美肯定尸体是山口友彦。

明美看着友彦的尸体,不动声色。过了一段时间,大川刑警听到她说:

“还是变成这个样子,我告诉过他不要接近那个女人。”除了大川,其他调查的官员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你说的那个女人是谁?”

当大川刑警如此反问时,明美的反应,显示了她方才的声音虽低,却有意让站在身旁的大川听到。明美很想让调查的官员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这件事能不说吗?”话虽如此,明美仍用这种口吻问道。

“这要视内容而定了,不过我们不会做出对合作对象或提供线索者不利之事。”

“是纪久传播的美村纪久子,山口最近和美村小姐相当亲近。”

“这件事和本案有什么关系?”

“纪久传播为了万国博览会的制作事宜,和我们严重对立,所幸万国博览会的筹备委员们对我们的计划感兴趣,使新星传播居优势,但美村纪久子拉拢山口,让他背叛我们。”

绿川明美道出一段隐情,她是个有社会地位的人,自然知道在调查官面前,和盘托出与纪久传播之间明争暗斗的内幕,会导致何种后果。

“能请你说得详细一点吗?”大川也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

第二天下午,解剖的结果出来了。根据报告,死亡原因是心脏受到伤害,似乎是因锐利的刀一刀致命,引起“心囊塞栓”,因此出血情况较轻微。死亡时间推定是十月十四日的十九时到二十时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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