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终于增加了骤然气氛,各家报纸以追随“东每”的形式竞相行动起来,电视和广播也一齐开动,追踪斯普鲁特公司支付给海部隆造的对日工作金的下落。

报道还处于开始阶段,因此钱是以什么样的形式交到海部手中,海部的收条又是什么东西,完全不清楚。关键人物海部自事件引发以来,不知躲藏到哪儿去了,所以无法向本人了解情况。可是如果海部开口交待,可能还会出现什么大人物。

根据海部的态度如何,政界势力的分布也将有变化的可能。仓桥名字还没有见报,但是海部与民友党的关系密不可分,如果说是民友党抢先把海部藏起来了,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猜疑。

此时丰住意识到了一件事。这就是前几天和“明日香”的女招待一起走的那个男人。由于引起了注意,他尾随其后偷拍了几张照片。那个人进的是曲町五丁目的一幢大楼。

那里有知名的法律事务所、私立侦探事务所和出舨社,那个男人肯定是去其中某一处了,但是没能查清。

丰住有那个男人的照片。如果让出入那个楼的人辨认一下照片,大概会知道那个男人的所属。然而,还没等这么去做,那个男人的身分就弄清了,当丰住把在冲洗部显像后的照片放在桌子上时,立即被编辑部的冈岛发现了。

“喂,你认识秋山二郎吗?”

“秋山二郎是谁?”

“怎么搞的,不认识却把人家的像给照来了?”

“究竟是谁?这个人。”

“是长沼清荣的第一秘书呀,是偷拍的吧,在什么地方,出于什么目的拍的?”

“我发现他和明日香的女招待在一起,就转到侧面偷拍下来了。”

“说起秋山二郎,他是长沼清荣的亲信,是幕后政治交易场所必不可少的干将。他和餐馆的女招待在一起没什么可奇怪的。”

“长沼不是仓桥英辅的政敌吗?”

“喔,在昭和40年的总裁选举中以微妙之差败北,在民友党中央中是仅次于仓桥派的大派阀。”

“仓桥政敌的第一秘书为什么与明日香的女招待在一起呢?真不可理解。”

长沼清荣是现任藏相兼副总理,被视为仓桥英辅的最大对手。

关于武器问題,长沼既不是进口派,也不是国产派,持暧昧态度,对砂田修策也保持中立的立场。所以,他对砂田的死和其情妇的事,也不会关心。

难道与明日香的女招待在一起,是因为别的事吗?丰住回想着发现秋山和女招待在路上的情景,那情景好似在努力地说服着冷淡的女招待什么,所以丰住才留神,并跟踪的。

——有了,与其在这胡乱猜测,不如再去见一下那个女招待来得快。

“我有点儿事,要去了解一下。”丰住扔下莫明其妙的编辑,跑了出去。

丰住诈称是亲戚,叫出了吉井菊子。

“是您找我,有事儿吗?”吉井菊子还记得丰住。听说有急事,慌忙从店里跑出来的吉井看到丰住时,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耸了耸肩。

“对不起,撒了一个谎,因为不那么说见不到你。”

“什么事儿?”吉井菊子似有精神准备地问。由于前几天他从自己这儿高价买去了及川真树的诊察证,因此也不能过于冷淡,现在她还不知道采取什么态度为好。

“前几天,准确地说是3天前的星期二下午4点左右,在XX路上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走了吧。30多岁,职员风度的……”

“啊,那个人呐。”吉井好象立即想起来了。

“我想知道的是,那个男人向你说什么了。”

丰住出其不备地问。这次是第二次与吉井菊子的见面,又因为她提供了真树的诊察证,所以有些随便。

“你问这干什么?”没想到吉井的态度很生硬。丰住突然意识到她是被秋山堵住嘴了。而堵嘴本身就愈发引起了他的兴趣。

“做正在调查的事件的参考用。”丰住掩饰道。

“是砂田先生去世的事件?上次完全被你骗了。砂田先生还是病死的吧?说是被害,是周刊杂志的言过其辞。”

“不,那是……”

“我再不会受骗了。我得走了。今晚很忙,老板会生气的。”

“吉井小姐,请等一下,前几天你给我的那个诊察证的主人死了。”

“死了?”吉井菊子一下子愣住了。

“是的,从岛根县的一个断崖上掉到日本海里了,很可能是被推下去的。”

“被推下去的?”就要离去的吉井菊子这时又返转了过来。

“报纸上已经登了,与你多少有些关系的两个人都死得蹊跷。你不认为奇怪吗?”

报纸只报导了及川真树的死,并没有涉及自杀问题。丰住采取的是怎么理解都无妨的说法。

“和,和我可没关系。”吉井菊子略微耸了耸肩道。

“不能这么说吧。砂田死的那天夜里是你值班,而及川真树的诊察证也是你给我的。”

“可是,及川小姐的诊察证是出租汽车司机送来的呀。”

“即使是这样,也是经了你的手。”

——不用说吉井也十分清楚,由于这个事件她得到了相当可观的报酬。而这个事实使她的态度难以强硬起来。

“怎么样,不会给你添麻烦,谈一谈可以吗?”丰住趁机问道。

“和你一样。”吉井认可了似地说。

“和我一样?”

“和你问的是一个事,打听砂田先生的情妇是谁。”

“只是问的这个吗?”

“只是这个事。”

“比方说,问没问有人打听过这事没有?”

“问了,不过我认为没什么必要,因此没提到你。”她可能是想用这话换回诊察证的人情。

“那么,那个男的说他是干什么的?”

“说是私人侦探。好象和你一样,对砂田先生的死很怀疑。”

“那么,你是怎么说的呢?”

“和向你说的差不多。”

“就是说,连代替情妇的人也说了?”

“嗯。不过,没说诊察证的事,所以我想他不会知道名字。”

“除我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人来打听情况?”

“没有,砂田先生不是心脏麻痹死的嘛,轰动起来反而奇怪了。”

“谢谢你对其他人这么讲,不太多,你拿着吧。”

“这怎么好。”

“是协助采访费,拿着吧。有什么新情况告诉我。我永远是你的朋友。”

这最后的西方电影台词一样的话,似乎打动了吉井菊子的心。

吉井菊子泄露的“私人侦探”的话,是预料之中的。丰住从那直接就赶到秋山二郎进去的那幢位于曲町五丁目的大楼。挂在楼门厅处的使用单位表示牌上,有“XYZ秘密侦探事务所”这样的名字。作为私立侦探所,这是颇有名气的大户。

秋山二郎对砂田修策的情妇感兴趣,说不定秋山已向“XYZ侦探事务所”委托调查砂田情妇的身份了。

秋山二郎即长治清荣为什么对砂田修策的情妇感兴趣呢?

这时,在丰住的脑海里重新出现了他向木崎说过的话。

“真树的雇主不是菱井,可以考虑是横道,这样就清晰了。及川真树在丈夫被撞死之后,与加害者海部有了关系,被作为接待职员介绍给了横道。”丰住的话遭到了木崎的反驳:“那么砂田的情妇就成了仓桥或海部方面的人了。”对此丰住曾启发道:“是谁的人没关系。恋爱没有制约。如果砂田是在恋爱,那么与他处于对立关系的仓桥或海部方面的女人,也可以成为砂田的情妇。”

如果砂田和其情妇的关系暴露,对进口派和国产派都是不利的。因此,平日对立的两派在这个事件上共同协力,隐藏了“情妇”。

然而,对长沼派来说,揭露砂田的情妇,是攻击政敌仓桥的一个有利的突破口。因此……

在长沼派来看,如果把仓桥搞掉,就能确保下届政权在握。因此他将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突破口。——丰住的思路渐渐扩大了。

长沼清荣原本是一个官僚派的政治家。东京大学法学部毕业后入大藏省工作。在小池内阁中被提拔为官房长官,因而涉足政界,以后曾历任民友党干事长、建议相兼北海道开发厅长官,农相、藏相(两届)、法务相和文部相等相职,蓦而进为政界的贵族。

在大桥前首相接替小池首相时,长沼甚至充当了过渡桥梁的作用,在大桥政权下,他处于大老板的地位,是主流派的核心,并有成为下届政权领导者的打算。

他自认为自己是:“经济长沼”,通晓经济政策,在财界有广泛的支持者,他一贯持反共态度,因在国会上不喜欢与在野党妥协,常常被称为“右倾”。

长沼以成为大桥前首相的后继人为目标,—步一步地巩固自己的地位,然而在大桥因急病引退选择后继总裁时,因当时官僚派的宫田干事长推出了党人派的仓桥,十分遗憾地在总裁选举中失败,将政权让给了仓桥。从此以后,长沼视仓桥为不共戴天之敌,彻底地反对仓桥的高度经济增长政策。

据说与胸怀大度、磊落洒脱的仓桥相反,长沼性格内向,即使对心腹也不敞露胸怀。

在长沼看来,理应是自己的位置被仓桥抢去了。由于仓桥有所察觉,故委任眼中钉长沼以副总理兼藏相要职,意在安抚,而长沼对此却一直以白眼相待,长沼清荣在仓桥内阁中的存在恰似后娘养的孩子。

6月15日在A国上院公证会上发端的斯普鲁特公司对日工作金事件,仅一天时间便扩散开来,成了扑不灭的熊熊大火。

在翌日的早报上,东每认定海部接受斯普鲁特公司的21亿日元是3年之间进行的,并将这3年间向国税厅申报的所得额按年度制成一览表做了报导。据此,每年平均约4千万日元,总共还不足1亿2千万日元。这与他接受的总额相差甚远。

然而新闻报导对此还有些举棋不定。对成为事伴导火索的公证会记录,也只是报导了一点摘要。如果东每的领导属于这是误报,对方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可是读者的反响却不断扩大,人们嗅到了腐臭的的气息。并且,海部的所得申报与A国上院公开的工作金差额,促进了国民对工作金是否流入了政界的怀疑。报导的笔调中这种含蓄性也很大。

17日,各家报纸刊登了A国上院公证会证言的全部内容。据此报导,在对包括斯普鲁特公司经理哈罗特·弗雷查在内的该公司董事和顾问律师团继续进行的意见听取会上,弗雷查经理更详细地谈了对日工作金的内容。他说:“给海部隆造氏和横道商事的工作金,支付的是日元现金和支票,现金是装在纸箱里在东京的餐馆交付的。这笔钱的一部分又通过海部氏和撗道商事交给了日本政府的官吏和国防省的高官,我们知道他们的名字。”

因为赠贿方的斯普鲁特公司经理言明了真相,事件有了具体性和可靠性。如果说各报机关现在都淹没在了斯普鲁事件中,一点儿也不过言。根据将有可能波及的政治家来看,此事件大有可能成为战后最大的贿赂事件。这在报导中已经显露出了浓重的预感。

读了这一新闻的人,都认为日A政财界纠缠在一起的无头绪的腐蚀之根已开始露头了。

各家报社都组织了特别采访班,做出了全力应付斯普鲁特事件的姿态。

这样一来,属出版社系统的周刊杂志远不是具备组织性采访网的报社的对手。它只能釆取游击战术,以拾报社牙慧的方法攻其采访的死角。

现在各报社最感兴趣的是追查自开始报导以来就躲藏起来的海部的行踪。

事件的钥匙握在海部的手里。

然而,海部似乎没在伊豆和那须的别墅,他的侍从也坚持说“出去旅行了,不知行踪”。询问了女佣人和与他常来往的商人,但不知是接受了缄口令,还是真的不知道,均一无所获。

金钱领受人的另一方横道商事辩解说:“支付给我们的钱是作为斯普鲁特公司代理店的佣金,是通常工作的等价报酬,根本不是亏心钱。”

然而,该公司事实上的代表者横道大藏会长现在在休假,经理也正在欧洲旅行,与谁都联系不上。

横道孝一经理在事件发生7-10天前已离开日本出国。有人猜测他可能是通过什么途径事先知道了事件将要发生,因此逃避他乡了。

由于资料不足,检察厅眼下只能观察事态的发展,不能表明任何态度。

就斯普鲁特公司的对日工作金问题,各在野党在17日的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上设立了各自的咨询人,要求提供有关资料并传询证人。做出了揭露日A间腐朽内幕的姿态。

日本政府在同日的内阁会议上认为,长沼副总理提起了斯普鲁特问题,但在现阶段表明日本政府的见解和判断为时尚早,决定暂时观察A国上院的调查进展情况。

虽然不及报社的采访网络,但丰住自有优于他们之处。这就是及川真树事件,丰住强烈地预感到及川真树的死与斯普鲁特事件有很深的联系。

真树可能与这件巨大的事件有关连,假如真树介于砂田修策的情妇知道海部和横道手中的钱的去向,并且假设她以此为根据进行了敲诈的话,那便等于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小鱼要挟沙鱼一样。小鱼被巨大而凶恶的沙鱼一口吞掉了。

这件事还处于假设阶段,新闻界还不知晓,如果在可能发展为战后最大的贿赂事件的斯普鲁特问题背后,缠绕着富有色情色彩的杀人事件,——那可就真是周刊杂志的题材了。

然而,不知道从何处着手来对付一向不露面的海部,既缺乏组织力量,又没有门路的周刊杂志,从哪儿进攻这座保护老奸巨滑的政客的“海部城”呢?

为了寻找突破口,丰住反复而认真地读着报,他的眼睛在国会传唤海部的消息上停住了。

“海部绝不会顺从地听候传唤。肯定要提出什么借口拒绝出席。可能性最大的是健康上的理由,国会绝不会把递上诊断书称病的人强提出来的,海部的主治医生是谁呢?”

想到这儿,及川真树的诊察证清晰地涌现在眼前。

海部隆造的年纪应该是刚过60,没听说海部有严重的宿疾,但无论多么健康,人过60是容易发生故障的。即使身体没有什么毛病,也应接受健康诊查。

从及川真树是大手町医学大厦诊疗所的“特约”患者来看,真树很容易与海部连结在一起,当然接触也可能是更短距离的,会不会是海部把真树介绍给“诊疗所”的呢?

如果“诊疗所”是海部经常就诊的医院,那么肯定从那开诊断书。诊疗的主治医生很可能知道海部现在的住处。——丰住想。

可是,向医生打听,恐怕不会轻易地得到海部的住处。首先,见医生就很难。如果直接闯去,定要吃闭门羹。

丰住想应该和木崎商量一下。木崎也是“特约”的其中之一,可能知道海部的主治医生是谁,并且能从主治医生那儿问出海部的所在。

“那可不行。”木崎当即回绝道。

“我只不过是去检查了一下身体。即使因什么慢性病常去医院,也不能向医生打听这种事。”

“你总知道海部的主治医生是谁吧?”

“海部真的是医学大厦诊疗所的患者吗?”

“可能性很大,总之你和及川真树都是特约,诊疗所很可能是中经管和海部的‘指定医院’。”

“那么,我找点儿病去医院,试探一下护士怎么样?”木崎有些感兴趣了。

“那就谢谢你啦,我说,如果是跟随主治医生的护士,还说不定知道海部的去向呢。”

“野野宫成男怎么说?”

“始终坚持说不知道,说是去旅行了,没留下地址,第一秘书怎么会不知道海部的住处。”

“监视野野宫怎么样?”

“你可别说得这么简单,我不是警察。另外也不能象警察和报社那样使用人海战术。”

“野野宫肯定要和海部联系吧?”

“现在因为怕被窃听,不一定能打电话,不过,最近肯定会接触。”

“那么野野宫已经被人监视上了吧?”

“当然记者们要监视的。他家在代泽,和海部家一样,都成了报导大军的帐篷村了,热闹非凡。”

“那么说,打听及川真树事件的情况就要困难啦。”

“我感觉他与真树事件在什么地方有联系,但眼前急需的是查到海部的行踪。”

“查出海部后怎么办?”

“要求采访呀。”

“海部能这么轻易地让你见吗?”

“我也没想轻易地见到,不过,在现阶段,只要能找到他的住处,就具有足够的新闻价值了。如果能达到单独会见,那就成了抢先于报社的大特讯了。”

“你的信心还很大呢。”

“我想只考能找出住处,就能见到。”

“为什么?”

“不是有及川真树这个秘密武器嘛。就说关于她的死想听取一下意见,碰一碰看,看他如何应付。”

“还不说与我无关,把你顶回来呀。”

“不是有沙子和剌槐吗。真树的高跟鞋里和遗体上留下的好象是鸟取砂丘的砂子和刺槐花粉,这还没被报导,这是只有当地的警察和去认尸的我们知道的秘密资料。如果海部对鸟取存戒,稍暗示一下这个秘密资料,他就会接见我。”

“那么,试探一下野野宫不也一样吗?”

“不,如果先接触野野宫,他可能根据自己的考虑把这件事搞糟。在因斯普鲁特工作金问题上社会舆论集聚于海部一身时,不要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你现在是认为斯普鲁特问题比寻找杀害真树的杀人犯更具有新闻价值,才追查海部的吧?”

“你别多这份无聊的心。周刊杂志的报纸的材料种类不同,即使想正面追查斯普鲁特这样具有广泛国际性的、根源深刻的事件,最终也是抵不过报社的。政治性题材和国际性题材的内容,读者更相信的是报纸的,周刊杂志上能登载的是富有人情的世俗性的材料,斯普鲁特的背后有高级妓女杀人案,这正好是周刊杂志的衬料,是非周刊杂志不能受理的材料,首先查出海部的住处,再追究与真树的关系,如果这条路行得通,可是要轰动的。”

木崎认为这是丰住作为杂志记者的功名心,他现在能协助追查杀害真树的杀人犯,只是职业上的功名心和兴趣所致,他根本不理解木崎和真树之间的“命运”。

不过木崎想,这样也可以。现在如果没有丰住的帮助,木崎则寸步难行,能够与可称之为巨大腐朽阁楼的海部、横道和政府高官的粘合体对抗,并能下刀手术的只有舆论界,而对于丰住来说,身居中经管内部的木崎也是他能够抢先于其它舆论阵营的有力武器。

只要丰住的职业性兴趣和木崎的复仇心能朝着同一方向,协力对对方都有益处。

“好,我尽力而为吧。”木崎同意了。

在接受丰住走访“诊疗所”委托的当天下午8点左右,殿冈叫来了晚归的木崎。

“你在这儿正好。有件事想请你办一下。”殿闪严肃地说。其态度与第一次命令木崎运送“伪钞票捆”时相似。

“你知道大手町的医学大厦吧?”

“知道。以前去那里检查过身体。”木崎迅速回答,但自感表情很紧张。因为刚刚接受丰住走访那儿的委托,他以为殿冈发现了他与丰住串通一气。

“马上把车开到那儿的后门。有两个人要在那儿上车,把他们送到要去的地方。”

“坐车的是谁?”

“你按命令办就是了,不要多问。”殿冈态度冷淡。之后,稍改换口气温和地补充说:“那两个人是我们公司非常重要的客人,他们不愿意被人知道行踪。希望你多留神跟踪的,特别对新闻界的人要注意。因为别人不认识你,拜托了。这是极为重要的工作,一定要用心完成。”

殿冈的神色不同于平常,显得有些紧张。木崎意识到自己将要送的两个人不是一般人物。

车到指定的场所后,没等多久,有两个人影从医学大厦的后门出来,其中一个人朝司机席小声问道:

“是殿冈先生派来的吗?”这是中年妇女的声音。木崎称是后,女人打开后车门,让身后的人先上了车。是一个阔脸膛带戴镜的人,有50岁左右。从外表看象是公司的董事。随后女人也上了车。

“开车吧。”女人示意出发,这时,一股药品味扑鼻而来。因为是从医学大厦出来的,有药品味并不奇怪。木崎想,这两个人可能是医生和护士。女人没穿白衣,但手中提的薄皮包里装的好象是医生的巡诊用具,女人对男人的态度也好似护士对待医生一样。

女人“往右、往左、一直开”地简单地指示着车行走的路线,男人则始终缄口无言,二人之间也无话。

女人稍瘦,30岁左右,垂髻上吊的发型。木崎想通过后望镜观察一下那个男人,可是他坐的位置是死角,看不到。他可能是有意坐在那里的。

木崎想出了辨认那个男人的好方法。

“上面吩咐我留神有没有跟踪的。”

木崎刚要减速回头看,那个男人制止木崎道:

“没关系,没有跟踪的。”语气庄重,是惯于平日命令人的腔调。

在瞬间掠过的视野边缘处,那男人沉隐在阴影之中。汽车从市中心来到山手郊外,频繁地拐着弯,钻进只有车身宽窄的胡同,木崎只能大致难判断好象是世田谷或杉并的一个什么地方,却弄不清确切的所在。

这时木崎才意识到,这样频繁地拐弯是为了摆脱跟踪,同时也是为了迷惑自己的判断力。

为此目的,他们故意让车行走在没有特点的背胡同。在郊外的一块空地前,两个人命令车停下,各家的灯火在黑暗中透射出点点光亮,是个清寂的所在。下车的时候,男人也把脸躲在妇人的身后,遮避面孔。

两个人下车站稳后,在原地一直目送着木崎的汽车消失。木崎离去之后,他们到哪去了,不得而知。木崎产生一种冲动,想返回去弄清他们的去处,但他忍耐住了。

木崎远离二人下车的地点之后,还感觉他们仍在黑暗中盯着自己。甚至没敢到附近的人家问一下现在的位置。

刚才这两个人扮演的是什么角色,虽然不得而知,但他们确实是重要人物。如果他们产生怀疑,不但在中经管呆不成,追查杀害真树的人的线索也就断了。不,比这种理性更重要的是,在他们下车处的黑暗中,似乎潜藏着一个莫明其妙的怪物,使人感到毛骨耸然。

车终于开到民宅栉比鳞次的大路。这是新青梅街东林山市的一角。

看到民宅的灯光,木崎松了一口气。这时他想起了丰住的委托。委托的内容和黑暗中的怪物重叠在了一起。

——那男女不会是到海部隆造那儿去的吧?对,肯定是。那个男的是海部的主治医生。他是为给海部开诊断书,才到海部隐避处去的。也许海部的宿疾发作,秘密地叫来了主治医生。

或许是的。这两个人和殿冈都有些神不守舍,显得很紧张。说不定海部犯了什么病。

不知不觉之中,木崎把刚才的一男一女认定为海部的主治医生和护士了。

木崎想,不管怎样,应把这件事告诉丰住,于是便在附近的公共电话亭挂了电话。

“什么,从医学大厦出来的?有药品味?……绝对正确。肯定是海部的主治医生和护士。那么,把他们送哪去了?”

丰住显得很兴奋。木崎不好意思地说,没弄清那是什么地方。

“又是不知道。真拿你没办法。大致的位置总知道吧?你现在在哪打电话呢?”

“东村山市,西武新宿线的久米川附近。不过,已经跑出很远了,一点儿也不道他们下车的地方是哪儿。”

“看来你连出租汽车司机也干不了,记得那两个人的相貌吗?”

“女的还行。”这也没有信心。

“重要的是男的。”

“他躲开了后望镜。”

“上下车的时候,也没露出脸来?”

“脸一直是背光的。”

“哎呀,真拿你没办法,你要是记者,马上就得把饭碗打掉。这是找到海部住的一个多好的机会,真可惜!”丰住的感叹有些夸张。

“关于海部,后来又有什么进展吗?”

“已经决定传唤海部到国会作证了。传票明天早晨发出。”

“那可就需要诊断书了。”

“那个医生也是有名有姓的,无论他们的关系多么亲密,不见患者也是不敢轻易开诊断书的,倘若事有败露,就会触犯医师法,不是吊销许可,就是被迫停止医业,不管怎样,明天在发送传票时,我到海部的家前看看就是了。”

“是海部本人领取传票吗?”

“有可能,因为出席国会的通知书是双挂号的特挂信件,另外,海部在挂号信的领取单上盖什么章,也是世人瞩目之点。”

“章?”

“在A国的公证会上,斯普鲁特的会计师不是作证说有海部的收条吗?日本人写的收条上肯定是盖章的。”

“大概不会使用同一个章吧?”

“这很难推测,但任何事情都存在着可能性,可你却把可能搞到情报的机会失掉了。”

“别责怪起来没完了,我已了解了大致的方位,并且看清了护士的相貌,说不定能从这儿打开缺口。”

“对,还有护士这条线索。护士比医生好对付。你查一查那个护士的名字和住址。”

“尽可能查一下看。”

“必须查到!这是为了找到杀害你命运女人的犯人。”丰住口气强硬地说。

18日一大早,报道大军便拥到位于杉并区永福町二丁目的海部邸前。在海部邸那如贝壳紧闭的大门前,摄影记者排成一排,等待着国会的出席通知书送到的一瞬间,发送的预定时间是上午8点,随着时间的迫近,报道阵容愈来愈膨大了。

上午7点55分,朱红色的轻型客货两用汽车在胡同的拐角处出现了。投递员在报道大军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视下,神情紧张地按响了海部邸的门铃。

从门内出现的是一个30来岁的男人,留着平头。

“海部先生在吗?”

“不在。”

“您是门卫吗?”

“是的。”

“海部先生的挂号信,请盖个章。”投递员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想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但在报道大军的众目睽睽之下,声音竟有些颤抖。

“真的不在吗?”

“是不是在里面躲着?”报道大军的人群中发出质问声。

“你们是干什么的,都走开。”开门人露出凶相,向记者们怒吼道。

丰住想在查明海部的主治医生之前,找到海部的藏身之处。只有找到了藏身之处,才能向他提起“沙子和刺槐”,而观其反应。如果这不生效,再采取别的应对措施。

海部如果拒绝出席国会,主治医生的名字便会公布于众。主治医生不会将海部的住处隐藏到底,一旦公开了海部的藏身之处,即使能单独会见海部,也没有多大意义了。

各报道机关似乎都预测到海部不会简单地接受国会的传唤,而开始寻找主治医生了。人们考虑的相同,都联想到了海部拒绝出席的借口是医生的诊断书。

作为海部主治医生的人选大致有3个人:首先是海部邸附近的杉并区永福三丁目三浦医院的三浦院长;其次是2年前转到“短期健康诊察所”的成人病研究所附属医院的山濑院长;再就是去年为海部做痣疱手术的健康文化大学附属医院的柳川教授。而大手町医学大厦诊疗所根本没在他们考虑之列。

不出所料,被涉嫌开诊断书的3名医生都说最近没有给海部看过病。

医学大厦诊疗所还没有引起舆论界的注意。

——机不可失!

现在周刊杂志还有抢先于报纸的机会。丰住跃跃欲试,并且很焦急。

这时,木崎送来了好消息。

“那个女的身份查清了,是护士。”他的声音有些激动。

“真的是护士呀。”

“我的第六感官不是白给的吧。今天早上我一直守在诊疗所,她正好上班来了,我象没事儿似地跟在后面,向收发室的人问了她的名字,叫系井洋子,是ICU的老护士。”

“什么?ICU是什么意思。”

“周刊杂志的记者还不知道?不过,我也是刚刚知道的。据说是集中浓缩治疗室的意思,这个治疗室具备近代医学设备的精华,如果到这里,死人也能复生……”

“别夸大其辞啦。嗯,原来是集中浓缩治疗室的护士。”丰住在考虑它的内含。

“我就查到这儿啦,剩下的你接过去吧。我眼下还不能露面。”

“好,剩下的交给我。是鬼还是蛇,我会弄个水落石出。”

系井洋子横穿过东京车站地下广场,从地面角道拐进小巷,刚到一个宾馆的门前时,被人从身后叫住了,她心里一惊,转身看时,发现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对自己笑。这个人目光敏锐,大约30左右岁,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世论周刊记者丰住浩一”,洋子顿时提高了警惕。

“及川真树小姐死了。可能是他杀。”对方突然说道。好象是一个听说过的名字,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名叫丰住的这个男人似乎看出了她有些不知所措,补充说道:

“是贵所的特约患者。特约患者都由ICU受理吧?”

这样一说,系井洋子想起了及川真树的相貌。ICU本来以重病患者为对象,但由于它具备人工呼吸器、心脏自动监察器、电子肺、放射线治疗器械、纤维胃镜等现代医学新设备,也接受特约患者。对于“诊疗所”来说,“特约”都是重要患者。

“特约”中是有及川真树的名字,风闻她死了,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是他杀。关于一个女人死于山阴海岸的消息,这里的报纸上曾报道过几行,但洋子没看到。

“啊,是那个及川小姐,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吗?”洋子反问着,神情显得很焦躁。在这期间,约会的时间在无情地迫近着,说不定他马上就会来。自己在宾馆门前被盘问,来不及通知他避开此处。幸亏对方好象没想到洋子到这个宾馆来有“事”。可是,稍有不慎,就会被这个周刊记者捕捉到什么。虽然他与洋子的单位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周刊杂志记者确是个缠人的对手,对于洋子来说:她是处于极为不利的地形与敌人相遇的。

“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在单位附近的宾馆幽会到底还是不妙。恋人是同一单位的青年医生,是个很忙的人,为了抓紧时间幽会,单位附近的宾馆是理想的。由于很近,利用午间吃饭和间休时间就能随意地到一起。最方便的莫过于两个人都能随时知道对方是否有空闲,使个眼色,就可以领略到对方的意思,溜出单位,时间虽嫌仓促,但可以随时满足相互的欲望。这短暂的幽会是他们性爱的加油站,正象他们自己把此行为称作“空中注油”一样。这是一时彼此迷恋,但不会有何结果,仅仅为了满足各自的欲望而走到一起的恋人。

这个宾馆,是洋子为了“空中注油”而找到的。虽然距单位很近,但由于中间隔着东京车站,单位的人轻易不到这里来。宾馆位于出租的办公大楼之中,全然看不出是情人旅馆。在初次利用这个宾馆时,情夫曾高兴地说她找到了一处好地方。

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果暴露,对谁都是不利的。

“关于这个事件,想向你打听一点儿情况。”叫做丰住的周刊杂志记者直盯着她说。

“我是问这个事件与我有什么关系。”洋子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口气强硬。

“及川真树是你的患者吧?”

“不是我直接负责的。”

“但她是特约患者。”

“特约患者很多。我负责的是重病患者。”

“你一点儿也不知道及川真树死了吗?”

“不知道,不过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报纸上不是登载说从海边的断崖上掉下去了吗?”

“我不看那种报纸。因为那与我无关。”

“如果海部隆造氏牵连在里面,也与你无关吗?”

“海部先生!”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系井洋子,顿时面露吃惊神色。

“海部隆造氏你总认识吧?”丰住不失良机地追问道。

“不,不认识。”

“你称不认识的人为先生吗?”

“可,可是海部隆造是现在的新闻人物啊。”

“昨天夜里,你拜访了这个海部隆造。”

“没,没有的事,撒谎。你怎么说没影儿的话?”洋子有些招架不住。

“我跟踪你了。”

“啊!”洋子大吃一惊,脸色苍白。

“你和主治医生往诊去了吧?我想海部的就诊医院是你这儿,一直在监视着呢。”

“不,不对,那是到别的患者那儿往诊去的。”

“哦。这么说还是往诊去啦。”

诱导的第一个阶段顺利地达到了目的。但是关键之所在还没吐露。

“那么,你说的别的患者是谁?”

“你不是跟踪了吗?”一直受逼迫的洋子浮现一丝怀疑的表情。

“不知道患者的身分。”

“你究竟有什么权力询问我,甚至跟踪人?”洋子抓住时机,反唇相讥。

“我是想见海部隆造氏,你知道他的住处,告诉我好吗?”

“我怎么会知道。”丰住过于急于求成了,这告诉了洋子自己的弱势,给了她反攻的机会。

正在这时,两人对峙的情势急转直下——洋子的情夫出现在旅馆的门口,看到洋子站在约会地点——旅馆前与素不相识的男人谈话,他一时竟呆呆地愣住了。当他意识到这很容易露出破绽,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旅馆的大楼里去时,这一连串的细微动作乃至他们的表情变化已经被周刊记者丰住那敏锐的目光看了个一清二楚,他捕捉到了两人之间那不可言传的微妙关系,决定以此作为突破口。

“刚才进楼的那位,您认识吗?”丰住迅即问道。

“不,一点儿不认识。”她似乎尽量想使声音平静些,但话一出口,不觉有些颤抖。

“是吗?可他看到你时,好象吃了一惊呀。”丰住心怀叵测地注视着她的表情。

“就是不认识嘛!”洋子明知这样做会带来危险,但还是动气了。

“哦,这楼里有旅馆呀。是商业性旅馆吧。不过,在商业性旅馆里可以休息两个小时。”丰住大致上察觉到了隐情,目光在旅馆与洋子的脸之间来回晃动着。

“对不起,失陪了。”洋子索性想逃离开这“不利的地形”,抬腿走了。

“系井小姐,请等一下。”丰住厉声喊道。

“方向不对吧?”他紧接着抛来的一句话,象在脚下撒上了铁蒺藜一样,原封不动地把洋子的脚钉住了。接着又是一击从她的背后袭来。“你的朋友不是在旅馆等你吗?”

“我没什么朋友。那只不过是你下流的瞎猜。”她尽力地虚张声势,但这在这时只能是恶作剧。

“噢,是不是下流的瞎猜先不说,需要的话,咱们到旅馆问问刚才进去的那个人是哪儿的好吗?如果是医院的大夫,那就成了有趣的偶然了。”

“离,离这么近,一个单位的人也是可能来的。”

“可是你说一点儿也不认识啊。”

洋子被彻底击败了,她頹然地呆立在那里,一副沮丧的样子。

“木崎吗?知道海部的住处啦。”

“是吗,真的?”

“系井洋子吐露的,不过她没明说是海部,只说了昨天夜里你送他们去的地方了。”

“是哪儿?”

“东大和市内的村山水库附近。”

“原来躲到那儿去啦。”

“好象是横道商事的旅馆。”

“横道商事的旅馆?我们怎么不知道呢?”

“作为职员疗养所买的,但因为是黑资产,好象一直放在那儿没使用,到注册处了解了一下,完全是假借的名义。”

“不过,护士还真说了。”

“蛇有蛇道嘛。”

“你没说是从我这查出护士的吧?”

“我可是内行,不干那种蠢事。不管怎么说,你是重要的情报源嘛。不过,我现在打算直接去找海部,你不一起去吗?”

“我要是一起去,你的通讯员不就暴露给敌人了吗?”

“没关系,你离远点看着就行了,通过敌人的反应,或许可以进一步了解杀害真树的真相。”

“突然闯去不危险吗?”

“海部也不是傻瓜,不敢突然对舆论界下手。”

“好吧,那我也去。”木崎答应了丰住的请求。

建筑物在村山水库南岸的杂木丛中,伦敦式的古老建筑,周围松树、杉树茂密丛生。据说是为来水库观光游览的人们建造的。但是由于东京到这儿的交通很方便,游客们当天几乎都回去,因此营业不景气,便被横道商事趁机以廉价买了来。此情况是丰住从原物主处打听来的。

“水明庄”这个名字也是原物主时代使用的。类似这种黑资产横道到处都有。

“据附近商店的人说,那里只住着一对老年妇夫,是管理人。不过,最近购买的食品和日用品数量骤然增多了,是以前的四五倍。报纸以前是一份,现在也增加到了3份。还说最近有大型高级轿车经常出入,总之出入的人多了,好象有五六个人常住在那儿。”

透过树丛的间隙望着水明庄若明若暗的灯光,丰住解释说。这一带虽说是东京圈内,但武藏野的自然风姿尚存,观光的人很少来。是离群索居的一个绝好的环境。

“海部肯定在这儿吗?”至此木崎仍半信半疑。

“总之,系井洋子和医生来的地方就是这儿。”

“系井的话可靠吗?”

“还算可信吧。幸运的是我抓住了她的把柄。”

“你一个人过去吗?”

“当然,难道你能一起去不成。”

“我是担心……”

“如果一个小时后还不回来,你就通知警察,不过,不至于那样吧。”

“你要多加小心才是。对手可是个杀人不眨跟的人。”

“没问题。我多加小心就是了。那么我去了。”

丰住从汽车上跳下来。

水明庄的前面是一个干枯了的浅池塘,现在用于汽车调头用。前院种有很多樱花树。时间是晚间10点多。原来是想早些来的,但由于系井洋子说出地点后,丰住又进行了一下必要的事前调查,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山庄村建筑物的灯大体上都熄灭了,完全感受不到人的声息。湖的对岸,灯光寥寥落落,云层浓密,不见点点星光,湖水亦显得特别深奥莫测。周围静寂得使鼓膜产生一种压迫感。

丰住站在山庄的大门前,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按了两次之后仍听不到门内有动静。至少管理人夫妇是应该在的。

等了一会儿之后,又按了一次。突然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了沙哑的声音。

“这么晚,有什么事?”

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门廊侧旁的小窗微开着,好象有人在从里面窥视着这边。从声音的腔调来看,大概是管理人。

丰住心想戏开场了,便呼了一口气,单刀直入道:“已查清海部隆造氏在这里,想见一下。”

丰住清楚地觉察到对方大吃一惊。

——海部在这儿——丰住确信不疑。

“你是什么人?”停了片刻,对方问道。这个问话愈发证实了丰住的判断。如果海部不在,在问是什么人之前,应该回答说不在这儿。

“我是周刊世论的丰住。请你务必向海部先生转告一声。”

“没有这个人!”说着,对方要关窗户,似乎不想被看见。

“等等,我不是新闻记者,不是为了报道来的,我这儿有对海部先生有利的情报。”

“不是告诉你没有这个人了吗?”

“我知道海部先生在这里。我带来了海部先生特别需要的情报。总之还是请转达……”

话还没说完,窗户就被关上了,但可以感觉到,对方在内侧还没离开。好象不只管理人自己,还有两三个人在屏息静听着。丰住紧靠在关闭着的小窗前继续说:

“想谈一下及川真树的事儿,只两、三分钟就行。”

小窗的内侧没有回音。不过,真树的名字似乎使凝固时空气动荡了。

“及川真树小姐从岛根县海岸的断崖上掉下去摔死了,他杀的可能性很大,警方正在调查。海部先生不是在3年前撞死了及川真树的丈夫吗?警方好象还不知道这件事。”

“这又怎么啦?”窗内有几个不同的声音问道。这条线索刚刚才有了些分量。

“我并不准备把这件事报告给警方。我想,警方若是知道此事,更会对及川的死产生疑问,这样一来,势必调查海部先生,那样的话,对先生是不利的。”

“哼,荒唐。确实发生过那个交通事故,但那是对方单方的责任。这事怎么能调查起来没完。”

回答过之后,对方似乎发觉上了丰住的圈套,慌忙说:“总之没有这个人。赶快走,不走就把你扭送到警察局去。”

“及川真树的尸体上有剌槐的花粉,鞋里还有沙子。”

“有花粉和沙子又怎么了?”对方的声音又有些惊慌,不得不理睬丰住,这是对方的反应,也表明了他们的懦怯。

“据说都是鸟取沙丘的。”对方时沉默,说明他们在衡量着丰住亮出的这张牌的分量。

“不过,仓桥总理也是鸟取县出身。大概是沙丘附近的湖山町。”

内侧的空气又是一阵动荡,接着平静了下来。空气凝固得似乎一击即破。使人感觉到,在这静寂之后潜伏着凶猛的野兽,似乎随时都可能张着大口扑将过来。

在这种气氛的压迫下,丰住胆怯了,内心发起抖来。他无法忍耐,刚要转身走掉,背后有人喊“等等”。声音沉甸甸的,令人不寒而栗。这声音好似一条甩出的绳套,套住了想要溜掉的丰住,恐怖感在扩大,慑于威力,丰住没有勇气跑掉。

黑暗中,有个声音朝背对着大门站着的丰住命令道:“你的话很有意思。到里面来。”有一种不可抗拒的粘着力。伴随着折页的碾轧声,门开了,暗淡的灯火流到门廊的地面上。丰住战战兢兢地回过身来,发现逆光之中站立着3个人。

“进来。”有声音催促道。

丰住象被吞进虎口一样走进屋里,里面充满着朽木和发霉的气味。

一个脊背有些弓曲的管理人一样的老人走在前面,进了大厅,后面有两个人跟着,封住了丰住的退路。由于是背对着光转到身后的,没看清他们的面孔。

既然到了这里,丰住也做好了精神准备,这正中他的下怀。虽然还不知道海部隆造是否真的在这儿,但既然对方已经上了丰住抛出的钩,至少说明对方对此是感兴趣的。

在大厅里,丰住终于与说话的那个人打了个照面。这是一个50多岁的男人,胸肌很壮,在管理人之后问“你是什么人”的青年男子佇立在阴影中。

“我是周刊世论的丰住。”他重新自我介绍道,同时递过去一张名片。

“我叫铃木。”对方手中摆弄着丰住的名片回答说,眼睛很柔和,但目光锐利。这眼睛是笑里藏刀的,丰住想。

铃木这个常见的姓大概只是作为“记号”虚报的吧。说不定这个男人是海部的亲信野野宫成男。丰住由于工作在几乎与政治题材无关的单位,没见过野野宫。如果铃木就是野野宫,那么他可能已有不怕被丰住识破的精神准备。同时,也可能想自始至终自称铃木。

“你有什么事呀?”铃木把丰住的名片放在茶桌上,直盯着丰住问。

“刚才已经说过,想见一见海部先生隆造先生……”

“海部不在这里。你是不是搞错了。”

“不,已通过可靠的途径查明了。刚才你不是说我的话很有意思吗?”

“不,那与海部先生的下落没关系。只是我个人对及川真树这个女人的死感兴趣。”

“这可以理解为你与及川真树或海部隆造氏有什么关系吧?”

“这一点任你想象好啦。可是,你是怎么知道及川真树的尸体上粘附着鸟取沙丘的沙子和植物花粉的?”铃木的兴趣似乎只在这上面。

“见到海部隆造氏之后再说。”

“你真是个胡搅蛮缠的人。海部先生不在这儿。”

“那么在哪儿?”

“这我怎么知道。”

“不,你知道。”丰住尽力抵抗着来自对方的压力,又进攻了一步。瞬间,对方的眼睛好象燃起了烈火,喷射出的杀气使丰住无法抵挡,他低下了头,纵深敌腹的丰住屈服了。

可是,当他重新抬起头来时,铃木又恢复了原来柔和的眼神。

“真没办法,硬让我说不知道的事不是强人所难吗。我与海部先生多少有些关系,这是事实。可实际上我也在寻我他的下落呢。”

“那么请问,你为什么对及川真树尸体上的粘附的沙子和花粉感兴趣呢?”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了,这次丰住没有躲避。目光经过瞬间的交锋后,铃木破颜一笑:

“哈哈,看来隐瞒你也会知道的,我是野野宫。及川真树的丈夫是我开车撞死的,是他自己不注意造成的,可我是肇事人,事后想起来很不是滋味儿,只是因此对及川真树的死很关心,更何况还有他杀的可疑呢。”

他承认了自己是野野宫,就等于供出了海部在这里。自海部下落不明以来,野野宫也几乎没回自己的家。

“您到底是野野宫先生啊,虽然是初次见面,我想可能是您。”

“由于海部先生出去旅行没留下联系地址,我就成了新闻界主攻的对象了。因此找这个地方先暂避一时。”

野野宫捷足先登,暗示自己在这儿不等于海部也在这儿。

“这么说,只是您自己在这啦?”

“是的。”

“公开您在这儿的消息可以吗?”

“那是没办法的事。这儿确是个理想的隐遁场所,可看来得另找一处了。”

“如果能让我见海部氏,我就不公布。”

“既然被你发现了,公布不公布都一样,反正已经不能再在这呆下去了。不过,刚才说的沙子和花粉,你是怎么知道的,能告诉我吗?”

丰住觉察到,无论如何努力,野野宫也不会让自己见海部。时间也所剩不多了,一旦过一个小时,木崎一定会报警。

“我和真树是私人关系,当地的警察叫我去认尸,在那儿听警察说的。”

“那及川真树是在鸟取沙丘被害后,尸体被运到岛根县从断崖扔下去的呢,还是被害前曾在鸟取沙丘呆过呢?”

“好象是后者。即及川真树是活着被从断崖上推下去的。”丰住认真地观察着对方的眼神说。野野宫十分平静。不过,他不是会从表情上露出马脚的人。

“哦。你刚才说仓桥总理是鸟取出身,这与事件有什么关系吗?”

“总理与海部隆造氏的关系不是很密切吗。据市井传闻,总理与海部氏的居室之间有一条鲜为人知的秘密热线连接着。”

“纯粹是谎言。谣言创造出荒唐滑稽的传说和神话。不过,即使总理和海部先生是要好的朋友,与这个事件也没什么关系吧?”

“既然没有关系,您为什么对我的话感兴趣,而把我叫住呢?”

“已经说过几次了,这只是个人对及川真树的关心。”

“可是,您是在我说出总理的出生地时叫住我的。”

“那只不过是巧合。还是当做完全没有关系的离奇之谈引起的好奇心吧。”

“我不认为没有关系。”

“这是什么意思?”

“海部氏乘坐的、您开的车撞死了及川真树的丈夫,3年后,及川真树带着鸟取沙丘的沙子和花粉被推入海中。碰巧,与海部氏有密切关系的仓桥总理又出身于鸟取沙丘附近。”

“你的怀疑太没道理了吧?”

野野宫的语言变得粗鲁了,表情也阴险起来,这时不光是眼睛,从他的全身都喷射出了凶恶的气息,这气息可以说就是杀气,丰住注意到佇立在一旁的青年人在徐徐逼近。

恐怖感由丰住的脚下升起。他想大叫一声夺门而出,但他没这么做,这不是因为没有勇气,而是因为害怕突然离席会破坏在紧张中好容易保持的平衡,恐怖感反而把他留下。

“交通事故是因对方不注意造成的。及川有可能怨恨我们,可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对及川怎样。再胡说八道可不能饶你。”野野宫向吓得口舌麻木的丰住喝道。

“朋、朋友……”丰住好不容易开口了。

“朋友怎么啦?”

“如果一个小时后我不回去,我朋友要报警的。”

一听说报警,野野宫的表情僵硬了。

“滚!再不准到这儿转来转去。”野野宫抑制着声音说,然后頣指身边的青年。

“过来!”

青年宣告“会见”结束。

“我正要去报警。”

看到丰住平安无事地从建筑物里出来,木崎松了一口气。丰住因刚才的会见耗尽了过多的精力,此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努力打一个手势,示意开车,在这地方磨磨蹭蹭,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件。如果和木崎一起被抓住,那可就真的葬身于黑暗之中了。

当车来到住户灯光连成一片的地方时,丰住的呼吸终于恢复了正常。

“见到海部了吗?”一直默默忍耐的木崎迫不急待地问。

“有火柴吗?”丰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木崎给点着的香烟。

“没见到海部,但有收获。”

“什么收获?”

“野野宫真是个老手。”

“什么,野野宫在那儿?”

丰住谈了野野宫对及川真树之死所表露的关心。

“野野宫说真树的丈夫死于车祸是因为他自己的不注意所致,他们没理由对真树怎么样,与真树的死更没有任何关系。可他却又异常关心,尤其是对沙子和花粉。即对真树死前的踪迹十分感兴趣。一般来说,对这种事感兴趣的只有警察和犯人。”

“野野宫是犯人?”

“还不能断定,但犯人肯定对被害者的踪迹关心。被害者的踪迹与犯人的踪迹是相连的。如果他知道本以为已清除了的踪迹附着在尸体上,成了意想不到的破绽,必然会估量其分量。

“作为真树丈夫的加害者,野野宫简单地说明了他对真树之死寄予关心的原因,但他真正的关心不在于真树之死本身。那是残留在尸体上的沙子和剌槐花粉,这是矛盾的。我看这小子与真树的死有关。”

“那怎么办?报告警察吗?”

“不,为时尚早。海部事件还处于政府判断阶段,警察不能出动,并且杀害真树的嫌疑也还很模糊。只是与野野宫的单独会见,就足可以成为一个有价值的特讯啦。”

“就写单独会见时讲什么了,关于调查杀害真树的事不能泄露吧?”

“这就交给我吧,要有机地与斯普鲁特联系起来。不过,这样可就要把海部放跑啦。”

“海部在水明庄吗?”

“我想是在的。”

“那么,不监视行吗?”

“只有我们可是力不能及呀,要出很多钱找人盯梢,而现在找人也来不及了。”

“通知其他报社怎么样?”

“通知也来不及了,敌人已开始行动了,并且万一通知了其他报社,海部又不在,我们可就出了大洋相。如果在当然好,可也把便宜眼睁睁地让给了竞争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