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世村慎介在听到高坂昌子被杀害于皇家大饭店的消息时感觉在耳边好似响起一个晴天霹雳,震得他几乎停止呼吸。当时他正边吃早饭,边不经意地打开电视,而电视里正在播报昌子被杀的消息。

还说警察方面认为死者的同伴与事件有重大关系,现在正在进行对他的搜索。饭店总是由昌子预约,应该不会有他名字的记录,但因为是定期的约会,所以前台人员与其他服务员应该会对他有印象。

刑警也许现在就站在门口。昨夜在分手时,昌子说休息一会后再走,所以一定是在自己走后不久被杀的。

站在饭店前院时,曾抬头仰望昌子的房间,那时灯是熄着的。那也许是犯人关掉的。犯人是在世村离去后,马上来到的。或者说犯人是等他一走马上进去的。

但受怀疑的是自己。即使说犯人是在自己走后来的,警察那里又怎肯轻易相信呢?即使相信,光是与昌子的关系曝光,就足以令他身败名裂了。身为一个有家室的人与寡妇私通就已经不能被容忍了,更何况以他这样的身份,利用自己的地位,与昌子这样的女性私通(即使是女方主动勾引的),实在是荒谬之极。

幸好在饭店那里并未暴露身份,不过真能隐瞒到底吗?不可能的。据说警察那边正在以昌子身边的人际关系为中心进行调查。

如果拿着自己的照片到饭店去凋查,马上就会搞清楚的。如果在昌子被杀后保持沉默,那自己身上的疑点就会更重。但自己主动出头……

“哎?你怎么了?脸色铁青的?”妻子跟他说话,世村这才醒过神来。才从厨房出来的妻子似乎没有听到刚才的新闻。播音员现在正在播报其他新闻。

“有点没睡好。”在妻子面前胡乱掩饰了一下,便逃也似的出了家门。总觉得路上的行人在对他挤眉弄眼、指指点点的。绝望间,世村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突然耳边响起“混蛋”的叱骂声。原来是他竟晃晃悠悠地闯了红灯。此时的他甚至想倒不如就这样被撞死算了。

今天无论如何没有上班的心情。可能刑警已经在家里或工作单位等着了。世村脱离了去单位的路径,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在陌生的街道上茫然若失地走着,听到消息到现在仅仅过了二三个小时,但他感觉自己似乎已被从社会结构中完全抛弃出来了。

因为他没按时到班上,工作单位那边已经给家里打电话了吧。

——我丈夫已经出门了。

——可是他还没有到班上,他说过要去哪里吗?

——奇怪呀,他没说要去别的地方啊。

——有什么地方和您联系过吗?比如说交通事故之类的。

——没有。

世村似乎已听到了这样的对话,失魂落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派出所门前。年轻的警官站在那里,好像是刚出警校没多久的样子。世村的目光与警察的对在了一起。

世村的样子似乎已引起了警察的注意。警察的目光里带着询问的意思。这令犹豫不决的世村终于下了决心。

世村径直朝警官走去。

2

由于同行者的“自首”使搜查打开了局面。说自己是皇家大饭店女客被杀事件中被害者的同伴的人自称世村慎介,是被害者孩子的班主任,据说与被害者已有一年多的关系了。

世村受到搜查总部严厉的审讯,但他顽固地否认是自己杀的人。

“我跟高坂昌子交往得很好,根本没有必须杀她的理由。虽是外遇,但我们很相爱。她被杀害,我比谁都难过,比谁都更僧恨犯人。”世村坚持着。

“因为害怕教师与自己学生的母亲之间的这种关系会曝光,所以要堵住她的口吧。怎么能说没有杀她的理由呢?”

警察虽如此责问,但世村仍坚持道:“我不会愚蠢到为堵住嘴就卤莽地去杀人的。就算要做,也不会做得这么明显。犯人一定是我走后来的。”

“你以外,是否还有其他男人与被害人有这种关系?”

“那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有也并不奇怪。”

“慎重起见,再问一下,你离开房间时是几点?”

“我想是六点左右。”

“确定吗?”

“走出饭店大门时,我看了一下表,当时是六点十分。”

搜查员推定的死亡时间为傍晚五点到七点。

“什么时候定的餐呢?”

“三点左右时定的,说十五分钟后到。”

“将送餐车推出去的时候是几点?”

“我走的时候顺便推出来的。”

“没发觉餐车上放着她的戒指和耳环吗?”

“没有。”

“浴衣脱在哪里了?”

“吃完饭后,想洗个澡,结果打错了开关,把浴衣给弄湿了。所以就脱在洗手间里了。”

“腰带呢?”

“应该是和浴衣放在一起的。”

“把浴衣弄湿的时候大约是几点?”

“因为是饭后,所以大概是四点左右吧。”

“把浴衣脱下来后,你穿什么呢?”

“就是、就是那样就上床了。”

“就是说光着身子上床的。”

“是。”

“要回去时穿衣服是几点?”

“快到六点时,又洗了个澡,然后穿的衣服。”

“就是在那个时候拿来腰带把她勒死的吧。”栋居说在此出现漏洞。

“我不可能这么做。如果想杀她也不会特地到洗手间去拿腰带了。如果有那种富裕的话也不至于起杀机了,而且直到最后一分钟时,我跟她还如胶似漆舍不得分开呢。”世村的说法与栋居推断的一样。

“说的还真够露骨的。这个暂且先不论,那你回去的时候,她为什么还要留在那儿呢?”

“她说了要休息一下再走。”

“出来的时候是谁关的房门呢?”

“她把我送到门口,说再见后由我关的门。”

“不会没关严吧?”

“绝对不会。关好后我还确认了一下。”

“跟她这次见面,有没有觉得她有什么异常?”

“这倒没觉得。不过我现在想起来她曾经跟西餐厅定了两个人的座位。”

“是为了和你吃饭吗?”

“她昨晚说定好和相熟的一位太太一起吃晚饭,我当时还揶揄说不会是跟个男人吧,结果她说如果我不相信的话不妨跟过来瞧瞧呢。”

“那餐厅的名字是?”

“在青山的一家名叫IN THE MOOD的餐厅。”

“预约的时间是?”

“我记得是七点半。因为在饭店的前院抬头看房间时,灯已经关掉了,当时我还瞎担心她这样睡下去会迟到呢。”

“给餐厅打电话是在什么时候?”

“五点左右吧。”

“那以外还打过电话吗?”

“在我们约会之中打的电话只有这一个。”

“你确定当你抬头看窗子的时候,灯是关掉的吗?”

“确定。”

“不会是看错了吗?”

“第十层最末尾的一间,我数的很仔细,不会错的。”

如果世村说的是事实的话,那就又是一个新发现。因为在世村六点钟离开房间时关掉的灯,在送餐员八点多钟发现尸体时是开着的。

1043号房间是标准的双人房间,除掉洗手间的灯光外,还有楼层灯、台灯、床侧灯及入口的天井灯等四个灯。其他的还有一个夜间照明用的脚灯,不过这已算不到灯里了。

在这些灯里,窗边的楼层灯在尸体被发现时是点着的,这一点在现场未被破坏的情况下,已由现场检查证实。

这就是说,在世村走后,关掉的灯又被死者或罪犯给打开了。因为死者是穿着浴衣死去的,所以可排除掉她是为了更衣而打开灯的可能。或许是因有谁到访而点的灯吧。并且,那个人是可以穿着浴衣而被迎进室内的人。

而且,如果世村是犯人的话,他会关掉屋子里的灯,并且把门关紧。虽然不能保证世村说的都是事实,但他也没有在这说谎的必要。

虽然并不能全面排除对世村慎介的怀疑,但综合各种情况,并考虑到他主动出面说明情况等因素,在调查后,便允许他回去了。

就允许他回去这一点,栋居说起了很大作用。栋居的意见与世村的供述大体契合。

另外对世村来讲幸运的是,在他离开饭店的时候有好几位服务员看到了他,他们都证明说世村当时不慌不忙,完全没有杀人后的慌张神色与异常感觉。

总之,世村于关键时刻获得幸免,没有被逮捕。不过虽然没有向他下逮捕令,但仍把他作为重要参考人置于搜查总部的密切关注下。

世村主动出头,公开了自己与昌子的关系。而且就与自己学生的母亲私通,并成为杀害她的嫌疑人这一点,他实在也无话可说。

世村向校长提出辞职被受理。妻子盛怒之下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

在与昌子保持关系的时候,也曾想过一定会被以什么方式来索还这笔账的,然而却从未想到会以这种形式了断。

禁果是鲜美的,而代价是高昂的。世村在同一时间里一举失掉了工作和家庭。邻居们都向他投以好奇的目光。令他不敢出家门。

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时又雪上加霜,成为周刊杂志追逐的对象。光是饭店内寡妇被杀事件已足够刺激了,再夹杂着与学生母亲的畸恋,不啻为周刊杂志猎奇的绝妙题材。

一旦拒绝他们的采访,他们便随意乱写。向世村及昌子周围的人打听,不详细的地方就凭借想象来填补,凑成一篇篇耸人听闻的文章。或者说他们是一对施虐与受虐狂,或者说世村是强迫学生的母亲们与他做爱,如果不从便会给学生坏成绩的品质极为恶劣的色狼教师等等。

无论被写成什么样,世村都不能反驳与抗议。因为身为教师与自己学生的母亲私通这总是事实。另外他也不打算辩解什么。

但在他内心里,却有解不开的一个结,那就是对犯人的愤恨。到底是谁杀的昌子?比之于因这件事使自己遭到怀疑,失掉家庭与工作而引发的愤恨,昌子的被害更令他心痛不已。

失掉昌子后,世村才感觉到她在自己心目中占据的地位之重要、体积之庞大。本来是抱着轻松游戏的心态开始的成人间的恋爱,却在不知不觉间深深爱上了她。

世村不想把这件事全托给警察,他希望由自己把犯人找出来。犯人是与世村前后脚来到的。他一定知道世村与昌子的关系。或许他不仅要杀昌子,还有嫁祸于世村的念头。

两人的这种关系隐藏的很深,如果说有知道的人,就一定是昌子那边的。因为世村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警察那边似乎也将搜查的焦点首先对准了昌子身边的好友知己。

现在想来昌子身上有很多不可思议的地方。她的丈夫是校仓商事的职员,在去年因神经衰弱而自杀,但昌子的生活似乎并未因此受到影响。

她自己完全不工作,但却似乎比丈夫在世时过得还要滋润。衣服与首饰全都是高档货,俩人约会的费用也几乎全由她承担。

说来不好意思,靠他当教师挣的有限的工资,根本无法筹措出全部是在豪华场所的约会费用。

校仓商事虽然是日本一流的大公司,但又会给一个自杀(并非殉职)而死的职员多少补偿呢?即使有补偿,没有收入的她也应该很节省才对,而她却如此随意挥洒。从这些迹象上,世村嗅到了昌子身后赞助商的存在。

虽然并未闻到浓郁的男人味道,但一定有实力雄厚的赞助商站在昌子身后,照料她的生活一世村就是这种感觉。

但如果有那样的赞助商的话,昌子就应该对与世村的约会很避讳才对。而事实上,世村是极度保密的,昌子却并不很顾忌,在饭店里登记的亦是真名。

昌子那边似乎并不在意被赞助商知道与世村的关系,而且大概赞助商也知道了。

现在的问题是赞助商到底基于什么理由出钱给昌子呢?

反复思考着,当世村想到有一种可能时,不由一惊。敲诈!她握有某人的把柄就用它来要挟榨出钱来。以此来维持失去丈夫后的生活,并且颇贪得无厌。

然后是被敲诈者的忍耐到了极限,遂伺机锄掉了敲诈者。这是常有的事,很适合杀害昌子的凶手的情况。

总之现在可以考虑的对象便是昌子被杀前约定要一起吃饭的那个人。

约定要在IN THE MOOD吃饭这件事已跟警察说了,估计他们一定会去调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