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原和之开始怀疑妻子容子是因为一件小事。那一天,在早餐的餐桌上,摆放着进口的从未见过的牌子的黄油和果酱。

“哎,这果酱倒很稀罕。”清原留意道。

“是无花果的果酱呢,葡萄牙产的。黄油是新西兰的。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所以就买来尝尝。合你口味就好。”

“这边的超市看来也能卖点好东西了。”

“哪儿呀,是外出时买的。这儿的超市因为没有竞争对手,所以根本不求上进。”妻子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但并没说外出到哪里。清原也没特意追问。反正有好吃的就行了。

那天早晨妻子冲的咖啡也与平常的不一样,是法国货。据说也是在外出地点买的。

当时两人的对话便到此为止。但从那以后,外国产的食品与调味品便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清原家的餐桌上,且全部都是附近超市没有的高档货。

不光是食品,化妆品、服装等这一带不卖的进口货也多起来了。拿回的购物袋上,印着东京都中心区一家专营进口货的专营店的名字。

清原原想是因为有什么事到了那边顺便买来的。但这顺便买的东西却源源不断地出现。

这就表明她是定期地去那边买东西的。如果是专门为了买进口货而从位于郊外的家里跑到市中心的话,那也太不辞辛苦了。

容子本身对外国货并没有特别的爱好。应该是因为难得去那儿附近一趟,看到珍奇的东西,顺便买回来的才对。而如果买东西是顺便的话,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定期跑到市中心去呢?

没听说过在市中心有这专营店的地方有她的朋友住在那里呀。

自从外国食品开始摆上餐桌后,妻子不在家的时候也多起来。或许以前也常常不在家,只是因为清原几乎从不在办公室往家里挂电话,所以没有发现而已。

因外国食品而引发出怀疑,清原于是开始经常不定时地往家里挂电话。而容子却几乎都不在。

结婚六年了,俩人还没有小孩,所以在清原上班时,妻子爱去哪儿干什么自然是随她愿意。

人就是这样,一旦心生怀疑,便觉得处处可疑。清原还发现以前俩人常常一起洗澡的,而现在容子却总要借故逃避。

每当清原提出那种要求,容子都会找各种借口推脱。或者一动不动地盯着无聊的电视看个没壳,或者磨磨蹭蹭没完没了地收拾不过两个人的碗筷。待清原实在等不下去睡着后,她这才蹑手蹑脚地上床。

好不容易有一天,妻子早早上了床,清原欢天喜地地过去抱时,才知道她正在经期。

夫妻间的对话也少很多。以前,俩人就像打乒乓球一样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兴高采烈,而现在只是清原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妻子只不过有一搭无一搭地应付着而已。

忽然觉得不知从何时起,俩人其实已是在共同的沉默中度日。以前即使不说话,彼此的心仍是相通的,但现在却是各自把自己封闭在密封舱里,彼此隔绝着。

“你最近怎么好像总不在家似的?都去哪儿了?”清原装做不经意的样子问。

“嗯?是吗,我自己倒不觉得。”妻子很戒备的样子说。

“我打电话你总不在家啊。”

“大概偏巧那时出去了吧。我总不能一天到晚闷在家里吧。”

“那你都去什么地方呢?”

“地方多了。买东西、做美容什么的。”

“去什么地方买东西?”

“一般自然是在附近的超市。有时也会去市中心。你忘了?不是吃过进口的黄油啦、咖啡什么的吗?那就是去市中心时顺便买回来的呀。”

“你最好不要自己出去瞎转。”

“咦?我哪里出去瞎转了?”容子撅起嘴巴。

“没有当然好,像你这样的大美女一个人跑出去,一定会引来色狼的。”

“我已经是老太婆了,哪还有人理我。”

“哪儿的话。如果你不是我老婆,我就会来勾引你。”

“我知道你是骗人的,不过听了还是满高兴的。”

清原好歹把场圆了过去。

2

清原的怀疑终于得到证实是在那之后不久的事。一个星期天,清原难得睡了个懒觉。悠悠闲闲地吃过早午餐后,便横躺着看电视,令被残酷地用了一个礼拜的身体尽情松弛一下,释放出累积的疲劳。

“蔬菜和水果都没有了,我出去买一下。”妻子说。

“那些东西等一会我们出去散步时再买吧。”清原希望妻子能待在自己身边。

“我可不想劳累你。你今天就好好放松休息吧。”她边笑边拿起购物袋。容子出去后,清原起来上厕所时,发现妻子的钱包还放在桌子上。

“怎么搞的!说去买东西却不带钱包。真拿她没办法。”清原嘀咕着,想现在追出去大概还来得及。妻子的钱包是那种对折式的,除了可以放纸币外,还可以兼放月票。在月票夹层中,还放有化妆品厂家发放的会员证、折扣券、图章什么的。

拿起钱包后,清原被打开它的欲望纠缠着。这钱包是妻子最贴身的东西。也就是说是她最富隐私性的东西。

对纸币和零钱没兴趣。清原不知怎么就是觉得在月票夹层中一定装满秘密。

清原在瞬间的踌躇之后,终于向自己的欲望屈服,打开了钱包。只见里面装满化妆品厂家的会员证、吸氧健身俱乐部的会员卡、邮票、附近咖啡店的咖啡券、电话卡、乘车券、点心店的优惠券等等东西。

一件一件拿出观看,并没有特别值得怀疑的地方。正当清原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惭愧暗暗自责,打算将卡片放回去的时候,忽然发觉在电话卡夹层里夹有其他纸片。

拿出纸片后,清原脸色顿时变了。这是张被剪成跟电话卡一般大小的相片,上面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男人年龄大约在三十到三十五之间,浓眉,眼睛与嘴角表情硬朗,面部轮廓十分鲜明。很像容子喜欢的一位帅气的男明星。左边眼角有颗黑痣,成为整个表情的重点。

就是说他的长相正是妻子喜欢的那种类型。清原只觉得全身血往上涌。想起妻子说过的什么只爱自己一个人,自己是她唯一的男人之类的甜言蜜语,背地里却贴身揣着其他男人的照片到处走。叫人怎么能容忍!

正这时传来妻子进门的声音。大概是中途发现忘带钱包又慌慌张张折回来的。

“我真糊涂。去买东西却忘了带钱包。”容子跑得气喘吁吁的。看来似乎是害怕被丈夫发现第三者的照片,才慌张折回的。

清原强按下满腔愤怒。他意识到如果现在就爆发的话便难以查明第三者的真实身份。草莽行事只会令妻子离自己更远。

只有先忍下这口气,待查到第三者的身份后再考虑对策。清原害怕会因自己发怒而完全失去妻子。俩人没有孩子,手里并没有阻止妻子离去的王牌。

他凭直觉悟到对方是个强敌,并已盘踞在妻子身心深处。自己根本没有任何防备。不过从现在开始要筑起防线,击退侵略者,而且如果可能还要进行反击。所以现在爆发只会带来自我毁灭。

3

但容子的外遇对象不久便以出人意料的方式现身了。几天后的早晨,清原边看电视边吃早餐、看报纸。他有左右眼同时分别看报纸、看电视的这种本事。而且其间还可以与妻子交谈。

电视上正在播早间新闻。

今天凌晨四点三十分左右,在世田谷区代田六丁目XX公寓楼下,发现一具尸体。经查明死者系该公寓603室住户高坂真也,今年三十三岁,港区赤坂二丁目XX校仓商事职员。死者全身有严重的摔伤,尸体被经过的路人发现后通知北泽警署。初步推断为自该公寓楼顶跳下意图自杀。警察方面正在向事件发生时正巧回神奈川县娘家的高坂的妻子高坂昌子及其他有关人员做进一步调查。

漠然地听着播音的清原偶然从报纸上抬起头扫了一眼电视,顿时惊呆了。电视画面上映出的正是那张他还记忆犹新的脸。

浓眉、意志坚定的目光、紧闭的硬朗嘴角、以及左眼角上的黑痣,这是一张清原想忘也忘不掉的脸。那正是容子的外遇对象。电视台用的极有可能就是与容子钱包里的那张完全相同的照片。

突然,清原听到瓷器的碎裂声。是容子手中的咖啡杯掉在了地上。那是她最心爱的丹麦进口的杯子。

“对不起,一不小心就滑掉了。”她慌慌张张地收拾着撒在地上的碎片。很明显,刚才的新闻给她很强烈的刺激。她不希望被丈夫看到自己的表情,俯着身子收拾着碎片,但从她抑制不住的肩部的抖动上还是可以看得出她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

“你怎么了?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吗?”清原故意问。这时已开始播报其它新闻。

“不认识。”她似乎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是吗?我看你好像很吃惊的样子。”

“那是因为他看来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不过不是。”

“不会是像你的初恋情人吧。”

她一瞬间似乎吃了一惊,但立刻又强自镇静道:“别瞎说了。”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刚才也吃了一惊。”

“咦?是你朋友?是真的吗?只是像而已吧。”

“名字是一样的。不过因为去做上门女婿,所以应该姓女方家的姓才对,只是我也不知道他的新姓。”清原边观察妻子的表情边说道。

“是老朋友吗?”她现出很不安的样子。

“是我高中的同学。”

容子的表情轻松下来。说道:“那就不是了。”

她知道清原念的髙中。一时说漏了嘴。

“你怎么那么肯定?”清原紧追不放。

“是、是因为……我觉得一定不会那么巧。”她好容易找了个理由。到上班时间了。

今天有一个采访。早晨时间紧,就是追问她大概也问不出什么来。总之妻子的外遇对象的身份以这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大白了。也许可以从高坂那方面探出他与容子的关系来。

或者与容子之间的关系竟是他自杀的原因呢。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草率行事就会打草惊蛇。

“你今天不要外出吧。就算有事也不要去做了。”清原以毋庸置疑的语气道。

“倒没有什么事要出去,怎么了?”

“我也许会有要事到时在班上联络你,你一定在家等着。好吗?”

“好。”妻子似乎被清原的气势压倒了,点点头。穿戴好出门后,清原跑到家附近的电话亭,拨通号码:“悠子吗?你在家可太好了。麻烦你今天到我家来一趟,陪陪你姐姐。”

对问为什么的小姨子,清原道:“现在没有时间细说。我想让你替我看着点,防着你姐姐做出什么傻事,比如突然想自杀什么的。”

仅这几句话,小姨子似乎便已明白了大概。她可能会猜想是夫妇吵架,清原说了几句难听话所以怕妻子想不开去自杀什么的。清原为防备万一,不想让妻子今天一个人呆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