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出告示的这一夫来临了。在出告示之后到投票日前一天为止的十天时间内,激烈的选举战将一天比一天接近高潮。以共产党为主的改革派阵营直到最后还在犹豫是否推荐候选人,但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最后还是决定放弃竞选。这样一来就成了阿曾原对宫地的一对一的战斗。

阿曾原方面凭借担任现职的优势和浅川帮的武力,还不等出告示就展开了积极的活动。市民们尽管对同黑社会勾结在一起的阿曾原市政极为反感,但由于与中央政界保持关系的阿曾原极力表现自己,给相武市带来的实际利益也很大。所以也可以说他既有独裁者君临一切的实力,也有其相应的功绩。

推荐阿曾原连任市长的后援会、团体、联络会等组织超过了一百个,其成员有人说三千有人说五千。在保守派的市议会24名议员之中,完全由他控制的有14名。这些支持者和推荐者并非都是畏惧阿曾原的暴力,其中的大多数人都是靠阿曾原市政过日子的。再怎么说,现任型的阵容确实不同凡响,具有绝对的优势。

与他对阵的宫地阵营的核心力量是新市民会。此外还争取到了反对阿曾原第三次当选的民社党、公民党、新自由俱乐部、社会民主联盟等中间派的支持。社会党和共产党也倾向于宫地,但在这个保守势力占绝对优势的相武,若同社会党和共产党联手,很可能失去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市民们的选票。

选举战正式开始了。阿曾原派的宣传车把喇叭的音量放到最大,在全市来回跑。其车数和乘车的人数远远超出了公职选举法的规定。但是相武署对此视而不见,只是在实在看不下去时,才应付差事地给与警告。

与此相反,他们对宫地派可就不客气了,连一点小小的失误也不放过。

明信片的数量、选举办事处的多少、汽车上使用的宣传画、横幅、灯笼,个人讲演会的广告牌的数量及大小尺寸,连竞选工作人员的臂章、徽章之类的小事儿也不厌其烦的干涉。他们整天盯着宫地的宣传车,只要在开动着的车上说一两句有关竞选的话,也要马上提出警告。

宫地派称他们为“苏联监视船”。相武署显然已沦为阿曾原的走狗,压迫着宫地这一派。

尽管条件如此恶劣,可宫地他们却打得很漂亮,日益赢得了市民们的好感。支持者的数量明显增加。

阿曾原派半公开地进行了挨家挨户的动员,晚上召开的地区座谈会上还准备了酒饭。即使宫地派告发他们,警方也不予搭理。阿曾原还在各个关键部位大把撒钱。他们就是靠这种“实弹”和暴力蛮不讲理拼命拉票。

2

社会上突然流传起一种奇怪的传单。新市民会的一名委员气急败坏地捏着一份儿闯了进来。

“你们瞧,他们写了些什么呀!”

传单上是这样的:

——市长候选人宫地礼介先生的女儿

高中生卖淫!?——

最近我们获得一条可靠性极高的情报

——出马竞选市长的宫地礼介先生的女儿,高三学生叶子正在出卖她的肉体。叶子小姐早在读高二时就因热中于交异性朋友而受到校方警告。但是近来似乎已发展到以职员及其它社会人士为对象的卖淫。我们已从跟她玩过的人那儿取得了事后索要金钱的证词,还掌握了现场的录音带。

因宫地先生现在正竞选市长,她拉客的地点改在K市和S镇方向。

我们怎么能把市政委托给他这个连自己的家庭都管理不了的人呢?我们认为宫地先生并不具备竞选市长的水平。把市政委托给这样的危险人物不仅会使相武市陷入困境,而且会使国人对相武市民的良知产生怀疑。市民们,团结起来胆止宫地当选吧!——

宫地看了传单不由得暗暗叫苦。这东西显然是阿曾派散发的,但他从未想到对手会使用这种卑鄙手法。

“他们竟敢明目张胆地捏造事实,我们对此决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这是一种很恶劣的妨害选举的行为。”

“简直无耻到极点了!”

“我们去告他诽谤他人名誉。”

宫地派的委员们人人气愤填膺。警察对他们竞选使用的宣传品,包括种类、尺寸、甚至页数,都严格按照公职选举法规定检查。而这种传单算什么呢?既不是选举法中规定的宣传画又不属于巡回展览板。

谁都清楚这是阿曾原派散发的,但传单之中并没有提到阿曾原一个字,也就是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它出自阿曾原之手。再加上相武警署同阿曾原派一鼻孔出气,即使去告也不会搭理。

敌人把他们强奸叶子一事用这种办法从反面加以利用。但是宫地怀疑这份传单中所说的并非全是无中生有的造谣,还不能对此置之不理。浅川帮的三泽在强奸了叶子之后曾说过,一个学生蛋子竟然骚得出奇。如果把这话同传单联系起来,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尽管他觉得不至于吧,但从叶子平素的言行举动来看,也并非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叶子的性格本来就好讲阔气。本身还是个学生,却又是烫发又是浓妆艳抹,还随便修改学校发的校服。她常常身披流行的什么“摇篮服”在热闹的地方逗留到很晚。

宫地的家庭收入并不宽裕,那么她的这些开销是那儿来的呢?她还有不少奢华的服装和价格昂贵的首饰。这些东西宫地自然从未给她买过。假如这份传单上所讲的是事实,那么对于这次竞选确实会成为不利因素。

即使本人并无卖淫的意识性,只要她接受过男方的金钱、礼品,那就被认为是卖淫。宫地心想,得见见叶子当面证实一下。这样的事儿还得找自己的女儿证实,这本身就说明自己有短处。

但是,还不等宫地去证实,叶子他妈已经铁青着脸赶到宫地这儿来了。

“我说,你哑巴了?叫人家骂得狗血淋头也不会说句话?那个传单现在都贴到咱家门口了!搞得叶子出不了门啦。”看样子敌人已经跟踪到妻子的疏散地找麻烦了。

“我怎么会不说话!我现在正在追查散布传单的罪犯呢!”。

“这不明明是阿曾原干的嘛,还用查什么!”

“没有证据呀。先得抓住撒传单的现场,再证明和阿曾原有关系。”

“这么麻烦哪。那你说叶子怎么办?”

这一事件进一步朝严重方向发展。相武署受这个传单的刺激,开始秘密调查高中生卖淫案。

3

一天晚上宫地回到疏散地的家中。这次回家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询问女儿那件事的真假。叶子一开始就不想搭理他。

“你对这份传单上写的有什么看法?我觉得不会有这种事儿,但因为对手写得十分肯定,所以想从你这儿听到一句确切的回答。”宫地怕伤了女儿的自尊心,一边斟酌词句一边问。

妻子在一旁插了话:“哎呀,我说你这人是疯了吗?叫人家骂了个狗血淋头,反而倒怀疑起自己的女儿来了!”

“我是在问叶子呢!怎么样,他们是在胡说八道吧。”

叶子不待搭理地嘲笑道:“我要是说一句是胡说八道,你就该放心了吧。”

“别开玩笑,说正经的!”

“谁开玩笑?我也同样希望爸爸能在竞选中获胜呢!”

“那么说他们是胡说八道对吧?”

“这还用问吗?就是提出这个问题,也是对我的侮辱!”

“我只是想从你口中听到一句确切的回答。我要告发他们诽谤他人名誉和采用恶劣手法妨碍选举!问你这种难以出口的事情实在对不起了。”

“这不是明摆着嘛。你也应该更信任一些自己的孩子才对。”妻子洋洋得意地插了一句。

宫地紧接着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还要再问一句。你在学校里搞勤工俭学吗?”

“我才不搞什么勤工俭学呢!再说学校也不允许。”

“你那些相当值钱的套装和首饰是你妈给买的吗?”

“这、这是……”

叶子神色狼狈。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宫地心头。他转身问妻子:“是你给她买的?”

妻子也多少有些慌张。也许是因为宫地指出了她自己未注意到的事实,也许是因为她明明知道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既不搞勤工俭学,又不是你妈给买的,那么你一个学生是用什么钱买这些高级东西的呢?”

“我也存了点儿零花钱呀!”

“这可不是学生的那点零花钱就能买回来的东西。这事儿我早就应该过问,虽然一直放在心上,但因为相信你一直没有说出口来。现在人家撒了这种传单我才不得不问。你到底是从哪儿摘来这么多的钱呢?”

叶子转过身子:“这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人家说我的女儿卖淫呢。搞清到底有没有这件事儿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义不容辞的义务!”

“你要怎么样?难道每次买衣服和首饰还得父亲批准?”叶子的态度突然变得生硬。

“叶子!”宫地的嗓门也提高了。

连妻子也慌了神:“你不至于……”

“干什么!噪门再大我也不怕。我都是个大人了,乐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就是跟男人们要了点零花钱嘛,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你跟别人要过钱?”不祥的预感得到了证实。但宫地好象为了确认自己的绝望,又问了一句。

“我的行动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卖淫也罢,恋爱也罢,爱怎么想象去,我根本不在乎!”

“混蛋!”

宫地第一次搧女儿嘴巴。叶子捂着脸站起身来,丟下一句:“野蛮人!”就从屋子里冲了出去。

4

新市民会的会长同时也是选举参谋的泽本登表情复杂地走了进来。

“形势变化可是有点儿怪啊!”

泽本犹疑不决,好象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不该说。

“出什么事了?”

“我是想说您的小姐她……”

“我女儿怎么了?”

因为昨天晚上才从叶子口中基本上证明了卖淫的事实,所以心里很担心她会出事儿。

“警察内部也有咱的内线儿。他悄悄告诉我,他们曾暗中找您的小姐了解情况。”

“我女儿被传讯了?”宫地大吃一惊。这同审问差不了多少。

“我听说小姐承认了。”泽本越来越感到困惑。

“她向警察承认了卖淫是事实?”

“是的。”

“混帐东西!”宫地不由得骂出声来。如果本人并没有意识到那是卖淫,即便收过东西也还有辩解的余地。可如果本人已经承认,那可就没法儿挽回了。

“我心想会不会是他搞错了呢。可是情报提供人又是个警察内部的人,而且向来可靠。”

“因为我那个混帐女儿使选举处于不利的形势,对于各位支持者我深感歉意。”说着宫地深深地鞠了一躬。好不容易才开始好转的形势如果因为亲人的行为不检点而出现反复的话,那可太丢人了。

“这话怎么说好呢,也未必就是坏事。”泽本的口气越发含糊。

“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儿吧。”

“警察根据小姐的供词顺藤摸瓜,最后却发现中学生卖淫的幕后人很可能是浅川帮。”

“浅川帮?!”

“是呀。一些品质不好的女高中生开始只是逃学,成群结队地聚集在茶馆酒吧里。浅川帮的人就上去跟她们打招呼,进而叫她们接客。据说还有些女学生在土耳其浴室当按摩女郎。她们年轻无知,不辨好歹,出于好奇就跟着去了。因为只要干一次就可以收入两三万,所以原有的一点羞耻心和负罪惑也很快被腐蚀得一干二净。陷入讲排场摆阔气的阬脏泥沼。

“当她们把最宝贵的东西出卖给金钱之后,就好比下坡的雪球,一发而不可收了。嫖客们闻讯而来,姑娘们的数量不足起来。于是浅川帮又唆使她们把朋友带来。当然,这些卖淫的女学生也存在同伴越多越心安理得的心理,使她们的负罪感越发淡薄。

“您的小姐就是叫那些流氓学生拉下水的。警察搞清女学生卖淫集团原来是受浅川帮操纵之后,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呢。大概是因为阿曾原和浅川之间联系不够,才产生这种失误的吧。小姐的供词对我们阵营来说并不是什么不利的材料。她也是受害者,真正的坏蛋是怂恿女学生卖淫的浅川帮。每个市民都清楚浅川帮和阿曾原是一伙儿。他们会认为这是阿曾原为了使形势对自己有利故意支使浅川帮拉女学生卖淫的。敌人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阿曾原大概正在为那份传单产生了这种意外的结果而张皇失措吧。”

泽本表情复杂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对宫地的家庭来说是件很不光彩的丑闻,但对于选举却又是个有利的材料。他作为选举参谋自然不能不欢迎。

叶子在被浅川帮的三泽强奸之前已经被这种毒素腐蚀了。

“我的女儿行为不检点,作为父亲,我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但是如果此事能够成为进攻敌人的炮弹,那么大家不必顾及我的面子,尽量有效地利用就是了。”

“有你这句话我们就好办多了。我打算尽量不伤害小姐,从受害者的角度遣责浅川帮以及阿曾原派把少女作为他们的猎物的罪恶。”

泽本来此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要听宫地的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