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槻村身边,最近是否有什么春风得意的人呢?三人对此进行秘密调查。

大宫运用金钱的力量,在六道会打通了几个情报渠道。

表面上是团结得铁板一块的黑帮,其实里边也在反复上演着分裂的话剧。组织越庞大,矛盾及不满就越多。平常是暗斗,一有机会就会爆发出来。

黑帮中实力就是公理,强者为王。金字塔下面有众多的小黑帮,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一旦塔尖有什么风吹草动,下面各个黑帮会开始新的力量组合。

六道会现在在曾根崎组旗下,但只要被他发现曾根崎组的领导力有衰退的迹象,那他马上就会扯起独立的大旗。而在六道会内部,也有势均力敌的干部们之间的势力争夺战。

凡人类聚集的地方都如此,最终以强权暴力决定一切则是黑帮的特色而已。

六道会中亦不例外,干部们明争暗斗不亦乐乎。

总长松浦六藏下面有六位大干部,现在黑帮中的干部也不叫代贷或出方之类的了。首先是最高顾问木村安二,常任顾问小竹久男,安西武志,然后是本部长中岛和彦、干事长槻村英次、理事长木暮绅一。以上六名是最高干部。在此之下有十二名干事和十六名理事。最高干部戴金牌。干事与理事戴银牌。

木村、小竹、安西三人地位在槻村之上,但他们已超过50岁,没什么野心了。在此之前中岛、槻村、木暮三人势均力敌、旗鼓相当,最近槻村青云直上,其他二人已难以与之并肩了。

特别是槻村被升为总部最高会议成员,从级别来讲已与总长松浦平起平坐了。

这对中岛及木暮来讲,绝不是什么可喜可贺的事。他们形成“中木联盟”对付槻村。这方有安西坐镇,槻村那边则有木村和小竹。六道会内部顿时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靠女人打江山,侵占山庄,哪是黑道的做法!”

“这不是抢来的,是睡来的。”

“他挺美。把最高会议成员也睡来了,照这样应该把黑道改成‘乐道’才对。”

对槻村升职表示不满的声音随处可闻。但槻村对此嗤之以鼻,他稳健地着手一点点巩固自己的地位。旁人不管怎样窝心,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青云直上。

以实力论输贏的组织结构在这一点上很公正。更多的人围拢到槻村身边,他的势力日益强大。

槻村手下有个叫中尾勉的人最近被升为干事。从一般喽啰到干事,升迁的幅度非同一般,好比槻村一跃而为最高本部的最高会议成员,然槻村毕竟有令人咋舌的功绩。

这中尾却未见有值得一提的东西,既未因打斗立功,也不是蹲班房蹲出了头。

中尾勉23岁,与一个叫泽田美树的21岁、在新宿一家俱乐部工作的女人同居。此前一直住在位于大久保的普通公寓里,升任干事后,即搬到世田谷区梅丘的高级公寓中。

虽不知有什么大功劳,但中尾有一点令同伴钦佩不已:他是神射,被称为“来福勉”,据说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看到中尾的照片,矢成不由一声惊叫。

“怎么了?”

“就是这个家伙!他是地产商的同伙,在我们楼的空屋子里,领着一帮人每日喝酒滋事。”

“就是强暴你女儿的那帮人吗?”

“施暴的是另外一伙人,但背后操纵的一定是他们。”

“现在总算有了头绪。”

“查一下中尾身边,一定会找到向加代施暴的人。”矢成表情很凶恶。

“如果中尾是犯人,他作为槻村的心腹,往真知子脖子上缠毛巾也不是什么难事。”大宫考虑着中尾跟杀真知子犯人之间的关系。

“怎么办?把中尾抓起来?”矢成看着两位同伴的脸,就他来讲,恨不得把中尾立马杀了以解心头之恨。

“别急别急。草率对中尾下手,会打草惊蛇,让槻村警觉起来。抓到中尾后他会准备好另外的替身犯人。现在槻村身边一定有一套极完善的安全保障系统,他是六道会打入白云山庄的楔子,六道会会倾全组之力保护他的。”

“警察也没注意到中尾。我们的目的跟警察不同,不是为了抓犯人,而是要向槻村和六道会报仇,让他们尝尝我们受的那些痛苦!”大宫细细的眼中射出匕首般的寒光。

“没有多少时间了。”

“从那女的入手。”

“女的?”

“就是跟中尾同居的泽田美树。”

“把她怎样?”

“既然中尾是向加代施暴的那伙人的幕后主使,那我们不妨如法炮制也如此对待中尾的女人,算是以牙还牙。”

“我们去干?”

“有这个精神头儿也无不可,不过我看还是保持体力为好,要干的事还多着呢。”

“那让谁来干?”

“我在银座有家咖啡馆。”

“不是料亭吗?”

“料亭之外的。”

二人又不禁对大宫作为企业家的才能肃然起敬。不过为什么在这时要扯出咖啡馆呢?

“我咖啡馆里有个员工提供了一个很有趣的线索。”

2

如潮水涌来的客流终于渐渐消退。看一下表正是晚上11时半,还有30分钟就要关门了。正是一个礼拜的中间,应该不会有新的客人上来了。店中已是一派关门前轻松懒散的气氛。

正这时找中富的电话响了,正好是中富接的。

“我是由加利的池野晶子,那个吉本来了。”确认过接电话的是中富之后,那边小声说。

“由加利……吉本……啊,是你呀!”中富一下没反应过来,但马上想起是由加利的收银小姐打来的。他这时才知道这小姐的名字。

“吉本”就是那个很可能是杀害八代公一的凶手的人。

“一个人吗?”

“一个人。边喝咖啡边发呆,好像很疲倦。”

“好,我马上去。”

“记得请我吃饭。”

“请、请,吃什么都行。”中富跟店长打了招呼,从店里出来。快关门了,店里客人也不多,容易请假。中富只换了上衣,就去了由加利。池野晶子用眼神示意他在里边。里边坐着个20岁上下的、双颊瘦削的年轻人。他稍稍有些吊眼梢、眼神凶狠吓人。

中富若无其事地坐在吉本附近的座位上,要了杯咖啡。吉本没有意识到有人盯着他,摆弄着已喝空了的咖啡杯,很有些焦躁不安。

槻村今晚没到花梨来。那吉本是否只是为喝杯咖啡而来的呢?或者是在这里等谁?

不一会儿,吉本去打电话。中富坐的地方跟电话间有些距离,吉本又压低声音,所以听不清楚。但他认定是找槻村的。似乎跟槻村没联络上,他很焦躁不安。

接下来拨的电话从吉本手指的动作看是打给花梨的。多半是店长或福原出来接的。中富似乎听到电话里说“槻村先生今天没有来”。其实吉本心里也明知这一点。

电话挂断后,吉本径直到款台结账,然后出门。中富停了停,也跟了出去。

吉本没有打出租的意思,他从泰明小学前面下了过街地下通道。这通道连接着帝国饭店和日生剧场,横断日比谷大道。接着,吉本从日比谷门进入日比谷公园。中富稍稍有些犹豫,终于下决心又跟了过去。

或者他跟槻村联络上了定好在人迹稀少的公园见面也未可知。走过喷水池,穿过露天音乐堂还往里走。

突然在楠木林下,吉本的人影消失了。中富慌忙加快了脚步。当他走到一簇浓密的树荫下时,只听空气中传来尖利的裂帛声,空间顿时充满凶险的杀气。

“混蛋!为什么跟踪我?”黑暗中传来吉本的声音,凭着远处街灯的光,能看到吉本面孔的大致轮廓,那凶险的杀气即发自他的轮廓,手上寒光闪烁。

中富被寒光隔断去路,吉本看来刀法精纯。中富想起八代公一被刺的事,说不定用的就是这把尖刀。

恐惧从脚底传上来,令身体都麻痹了。还没有失禁已很不错了。

“甭想跑!”吉本已敏捷地封住了退路。

“快说!是槻村指使你的吗?”吉本的尖刀抵住中富的前胸,躲不掉了。中富如同被别针扎住的虫子,动弹不得。

“快说!别以为我不敢捅了你!我捅你比捅个地瓜还容易。”事实上不如说吉本正拼命压抑着自己捅进去的欲望。

“怎么了?哑巴了?不想说就甭说了!到真张不开嘴时想说也晚了。”吉本在黑暗中阴恻恻地笑。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想像得出他的样子。他在为终于找到杀人的理由而笑。

空气凝固着,吉本不停地逼问。中富嗓子发干,视线模糊。吉本还没有下手,他正沉浸在玩弄落网猎物的乐趣中。

中富还从未经历过这阵势。想抵抗也没有任何武器。即便有武器,估计也不是久经沙场的吉本的对手。

吉本出手了,绝望令中富眼前一片漆黑。

“去死吧!”吉本尖刀刺了过来。

3

这阵子泽田美树非常神气。中尾勉在组里高升了,跟他在一起时小喽啰们大姐大姐地奉承着,在店里大家对她也是恭敬有加。

原本她就有些自傲,谁让她是长得深目高鼻,富有异国风情的美女呢?哪些不知她有黑道背景的客人们都很喜欢她,还不知天高地厚地要求跟她上床。她对此倒没有特别的反感。

在此之前,美树尽力隐瞒自己有男朋友这件事。干她们这行的,从任何意义上讲有男朋友都绝非益事。

但自中尾高升后,她就无所顾忌,不再隐瞒了。其实吹还来不及呢。

“我也是六道会的银牌了。与普通的小喽啰已不可同日而语。金牌也指日可待。你也可以从这种生涯中脱身了,什么时候辞了都行。”中尾这么说,美树自己也有这个心思。曾有一次下班后,与客人去六本木玩,结果客人被地头蛇纠缠不清,美树赶紧给中尾的事务所打电话,立马就有几个小兄弟飞奔而至。那些刚刚还飞扬跋扈的地痞无赖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四下逃窜。客人被惊得目瞪口呆,明白美树后面必有极可怖的后台,也慌慌张张地跑了。

这以后美树就摆出“第一夫人”的架式,周围有小喽啰们奉承着,威风得不得了。

要求跟她上床的客人少多了,但她是黑道的情妇的身份传开后,奇怪地人气更加上升。谁都知道只要没有非份之想不至惹祸上身,所以客人们图个稀罕,点名见她的人更多了。大概是希望通过她窥伺一下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世界吧。

就在中富与吉本在日比谷公园对峙的前夜,美树搭客人的便车回家。到公寓前美树下车。如是从前,客人肯定会在车中邀她跟自己上床的,但最近这种事完全没有了。还没有谁敢明知她是黑帮的女人仍然大胆妄为的。美树对此颇感遗憾。

客人车子开走后,美树走向公寓大门。新搬的公寓夜里看来依然是造型优雅不凡,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地上射灯射出的灯光令它显得金碧辉煌,黑暗中格外显眼。里边住的人也与大久保时代大不相同。

美树昂着头走上铺着花岗石的台阶正要进门,从大堂走出两个男人。是很陌生的中年人,衣着讲究。

他们分开在美树两边,把她夹在中间。

“是泽田美树小姐吗?”站在右边的男人问。声音很沉稳,表情也平静。美树点头。

“中尾君拜托我们来接你。”

“中尾?”

“是的。他自己不能来所以由我们替他。”

“等一下。这么晚了他要我去哪儿?怎么都没听他说过呀。”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总之是急事,请你马上去。”

正此时门前开来一辆奔驰。美树有些怀疑,但看中年人的态度都很平常,就不再说什么上了车。驾驶席上坐的也是位中年男人。

二人把美树夹在中间一同坐在后边。不知道组织里还有这样的男人。他们身上的气质与美树曾接触过的组织中人的气质完全不同。

虽说都令人望而生畏,但性质不同。组里人的凶狠样是给人看的,挂在脸上。表情和善的流氓没有威慑力,所以凶狠得很露骨。

但这三个人发出的慑人气息大不相同。气息出自他们身体深处,是他们骨子里的东西。或者这才是真正黑道人物的气质。这样级别的三个人一起作为中尾的使者前来迎接自己,那中尾现在着实非同小可了。美树不由对中尾也加了层敬意。

有些飘飘然的美树终于注意到车子正朝一个极陌生的方向开去。

“停一下。事务所不在这边。”美树大叫,但司机丝毫不为所动,平静地继续开着车朝错误的方向奔驰。两边坐着的人也保持缄默。不安从美树心底漫延开来。他们三个真的是中尾派来的吗?

“喂,停一下。听见了吗?路错了!”

“没有错。”司机看着前方说。

“错了!这是要去哪儿?”

“没错。正朝着我们的目的地前进。”美树听到几声冷笑。她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遭到绑架。

“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你们知道吗!”美树以为他们或者搞错了人。毕竟自己身后有六道会的银牌保驾,所以态度很强硬。

“当然。”左边的男人很平静地回答。

“你们明知道我是谁才这么做的,对不对?”

“泽田美树,六道会眼下最春风得意的中尾大哥的女朋友。不是刚确认过吗?”右边的男人说。

“既知道……”美树说了半句,就停了下来。他们这样子,根本对六道会及中尾毫无畏惧之意。

这么看来,他们那种骨子里的煞气,缘于与六道会决一死战的决心。美树的狐假虎威已被拋到爪洼国里,从心底涌起恐惧。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知道我是中尾的女人,打算对我怎么样?”美树声音颤抖。

“我们跟你无怨无仇,但你既是中尾的女人,就得请你为我们办件事。”司机接过两边人的话。他似乎是领头的。很想看看他的脸,但他正坐在后视镜的死角。

“什么事?”

“就会知道。”

又是几声阴恻恻的笑,车子驶进更深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