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过了几天,弦间又赶来了。“好消息!”他说着冲两个人笑了笑。

“知道冲山的行琮了?”两个人说着欠起了身。

“不,不是。听说加岛组和大东组讲和了。”

“讲和?”

“据说加岛政知的伤好了。两方都同意让羽代市暴力团中户组组长做调停人讲和。再对立下去,只能是多死几个人,给市民多添些麻烦。听说定在下一个黄道吉日,双方头头在中户组组长中户多一的监视下,举行讲和仪式,以结束迄今为止的不愉快。我认为这是为了躲避警察一网打尽和舆论压力的暂时休战。如果真是那样,万波先生,您也就用不着担心再被当作活人贡品了。”

“那冲山也许会露面吧?”

“是啊,谁知道呢。即使讲和,双方的疙瘩也不会解开。就是两派都饶了他,因杀人未遂而发的通缉令也绝不会解除。”

“那冲山会怎么样呢?”

“如果他只袭击了加岛政知,那么,他或许在井手的陪同下去自首。可如果首藤也是他杀的,那事情就复杂了。我想他会继续藏下去的。”

“我出去真的没危险了?”万波不安地说道。

“讲和之后,再杀冲山就没有意义了。不就是为此才讲和的吗?如果讲和之后,再干那种事,中户组的面子往哪儿放!”

“天终于晴了,我也能自由地出去了。”

万波当然十分高兴。弦间回去之后,久连山惆怅地说道:“如果讲和成功,我和你在一起也就失去意义了。”

“为什么?”

“不是吗?我们寻找冲山是因为那维系着你的安全。既然处决冲山已经失去了意义,那我们也就没必要再寻找冲山了。”

“如果是那样,弦间会明确告诉我们的。我可不那么乐观。这次讲和只是为了欺骗警察和舆论的暂时和平共处而已。复仇的火种并没有被熄灭,而且冲山不死,加岛组的面子依然不能挽回。打个比方说,冲山就像是一个提着赏金的失踪者,热衷于功名的加岛组的子弹不会饶过他的。”

“你是说这次讲和是假的?”

“首先是我个人对冲山感兴趣。这么说吧,是他改变了我人生的道路。我要和你一起追到底,请你不要再说那些见外的话了。”

“万波君,谢谢你!”

“既然我们已经一起走到这一步,那还不把冲山的下落弄个水落石出呀!否则,我们会终生遗憾的。”

2

8月21日,讲和仪式之前,大东组组长平冈时松探望了出院在家休养的加岛政知。如果在讲和仪式之后探望,在黑社会中将被视为大东组已彻底向加岛组投降。通过这次探望,两个组长就这次讲和进行了具体磋商,并决定不附带任何条件。因为这次冲突不是为了扩大地盘,而是因“头子遭枪击”进行报复、挽回面子,所以就是胜了,也不会有一分钱可赚。相反,越干越会刺激社会舆论和警方,对加岛组不利。何况事件之后的报复行动已基本上挽回了加岛组的面子,而且全国各地的头目也纷纷指责说:“为了加岛组的面子,我们也受到了来自警方和社会上越来越强烈的责难,希望适可而止才好。”

另一方面,大东组对加岛组狂涛般的报复行动异常害怕。如果报复行动再这样持续下去其组织很难再维持下去。不管哪一方,他们都认为现在是讲和的最好时机。

8月27日是黄道吉日。这一天讲和仪式将在两派势力范围的中间地带——浜名湖馆山寺温泉旅馆举行。

当天,馆山寺旅馆门前各种外国车云集。浜松火车站上站着刚从外地赶来的黑社会的头目和各级干部,迎接的汽车络绎不绝。报纸、电视台的记者报道团也纷至沓来。浜松火车站、馆山寺温泉街呈现出一种不合时节的景观——到处都是身穿西装、戴着墨镜的人群。

静冈县警察也紧张起来,在浜松警署设置了警备总部,并动员机动队、刑侦四科、浜松警署人员200名,从清晨就在车站、旅馆以及连接这两地的街道上部署人员担任警戒。

那些胸前都带着闪闪发光的金银证章,经过出生入死考验的家伙,经过机动队的人身检査后,陆续进入会场。讲和仪式尚未结束,一触即发的气氛依然笼罩着会场。

仪式结束之前,一切责任由调停人负责。正因为这是一场日本最大的两个暴力集团之间的大规模的抗争,收拾这一局面的调停人也必须具有相当的实力。

中户多一作为调停人无可争议。在掌握F县,以遥控中央政界的大场资本为背景而称雄东日本的中户组面前,就是加岛组也不敢动手动脚,当然大东组对中户组的仲裁也不会持有异议。

对中户多一来说,如果能结束这场大规模的抗争,无疑会给自己带来莫大的荣誉。出于形式上的需要,还选了另外一位调停人,即关西黑社会的长老将田喜三郎。

按规定双方以组长为首各出席40名。但无奈这是日本两个最大暴力团之间的讲和,所以为保持两派的平衡,出席人员不得不一再增加,最后总数达到500人。如果出现让这个出席,没让那个出席的局面,肯定会留下后患。因此在人选上绝不允许出现任何纰漏。

没进会场的各组党羽分散在浜松市内各地待命。作为会场的旅馆意外地安静,安静得让人胆寒,人们都肃然地等待着仪式的开始,因为直到仪式结束都是严禁吸烟、喝酒和窃窃私语的。

会场的二楼大厅里,到处都贴着“四方同席”的纸条。因为暴力团里的论资排辈异常麻烦,所以这次事先已经说好,不管坐在哪儿,都一视同仁。

壁龛里挂着三幅挂轴,每轴一字,从右到左写着“和”“会”“神”。地板的中央摆着白萝卜、胡萝卜、穿成串的干柿饼、栗子、白果、虾、海带等供品。在本色的扁柏木制的三方桌上,堆着晶莹的盐,其右侧是白米,左侧为干松鱼。盐前面的大盘内,背靠背放着两条鱼,再前面供奉着两把刀,刀背相对。刀的上边放着象征制止战争的“制止扇”,仪式大厅中央摆着一排屏风,将大厅一分为二。

时辰已到。两位组长及其陪同人员,在各自的调停人的引导下,由不同的楼梯进入仪式大厅,隔着屏风入席就座。然后主场人、调停人及调停人助理按序坐在两边的下座上。

当全体人员入座坐好时,主场人来到两位当事者的中央,开口说道:“关于这次事件,都以黑盖委托给了中户多一和将田喜三郎先生,对此你们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加岛政知和平冈时松回答道。

“黑盖”因为染不上别的颜色,由此意味着一切都无条件地任凭别人仲裁。

“那么请允许我把屏风撤掉。”

主场人说话的同时,两个调停人助理站起来,走到屏风两侧站好。他们互相协调好时间,同时把屏风拉向下座。加岛组和大东组面面相觑,眼内迸发出仇恨的火花。顿时大厅里气氛紧张起来,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双方默默地低下了头。这时主场人进一步提高声音,大声喊道:“请允许我以双方调停人的身份,在神前禀报。”说着他跪在神前,顶礼膜拜起来,之后,又把刀背相对的刀转成刀刃相对,用花纸绳系在了一起。接着他说道:“加岛政知和平冈时松二位之间的纠纷,都以黑盖委托给两位调停人中户多一和将田喜三郎。迄今为止,发生的事情,都已抛至九筲云外,双方已结鱼水之好。谨以此事禀报神灵。现在请允许我主持仪式。”说完就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

“神前禀报已经结束,请开始!”

在主场人的催促下,二位调停人助理撤下了神前供物,把背背相对的鱼翻转成鱼肚相对,同时从左右分别向各自的杯子里,分三次倒满“神酒”,然后右手持筷,将左手的食指、中指搭在筷子的中央,夹三次盐放入杯中,接着又象征性地依序在鱼的头、腹、尾各取一点放在杯中,随后将经历了这一仪式的两杯酒放在一个三方桌上。

“请一起喝酒。”主场人说道。

加岛和平冈将喝了一半的酒杯放回到三方桌上,调停人助理按着同样的顺序又倒满神酒,对换了酒杯,这次是一口喝干。

“如大家所见,当事者之间愉快地喝了换杯酒。下边请大家传饮凉酒。”

大家互相传饮着,最后酒杯传到调停人前面。

“这次承蒙厚爱,委托我们调停此事,深感荣幸。到此,仪式顺利结束,谢谢各位,请允许我们饮干此杯。”

中户多一说着,和将田喜三郎一起喝完了杯中酒。这时主场人马上说起了贺词,在他的带领下,大家一起鼓掌祝贺。

在仪式结束的同时,那一直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大厅里马上响起嘁嘁喳喳的私语声和欢笑声。

但是靠走一遍形式是不可能彻底解决迄今为止双方结下的历史疙瘩的。和好的宴席匆匆收场,两派如退潮一般回去了。

3

“这篇报道大概冲山也在读吧!”读过和解仪式报道的万波说道。

“那当然。”久连山点头说道。

“冲山大概很败兴吧。作为大东组的敢死队,他只身袭击加岛,到头来不仅屁事不顶,今后还要被大东组视为累赘呀。”

“可大东组说,那不是组织里让他干的,是他自己哗众取宠逞能的结果。”

“看来冲山成了任人宰割的对象了。他能老老实实接受这个现实吗?”

“他虽然感到委屈,但他一个人又能怎么样呢?”

“怎么样,咱们到井手的老家去看看?”

“弦间先生不是说了吗,冲山好像不在井手的老家。”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是想着井手的老家。你说,仅仅因为是童年朋友,一个在职刑警就包庇通缉犯,这可能吗?可如果没包庇,他就不会干那些事呀。他没这么做,我总觉得他好像是心中有底。”

秩父山地的褶曲边缘地带向外扩展一直伸向关东平原。琦玉县相武市就位于和关东平原接壤处。这里原来是在湍急的河流层层叠起的山丘河岸上发展起来的“秩父古道”,而相武市是这条古道上的一个驿站村镇。后来古道被中仙道取代,这里也就萧条冷落起来。直到近年来,和东京有私营铁路相通之后,相武市才作为秩父观光基地逐渐恢复了生气。加上现市长在吸引人们办企业方面精明强干,在建成一座大型工业区之后,这里更是面目一新,以一座新兴的工业城市面貌出现在人们面前。市区的住宅也正在迅速地向外扩展,相武市作为东京的一座新兴的卫星城,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相武市被大规模改造之后,也出现了弊病。那些古建筑的房屋就那么扔在那儿,因交通、人流的改变而受到冷落。这都是些历史悠久的建筑物,原来想只要向市里呼吁重视这些旧有建筑,便会引起一起驿站村镇热,招徕游客。但不曾想市里没有这种怀古的雅兴,所以这些旧房屋只好依然受冷落,勉勉强强地幸存着。

井手的老家就在这旧市街上的一角。屋顶铺瓦,那由磨得墨亮发光的格子门窗构成的门脸,显出它那历史久远的古风。带有字号的门帘里边,摆着手工制的日本式点心。

路上没人,铺子里也没有顾客。一个像是掌柜的老人打着瞌睡,看管着柜台。

万波和久连山狠了狠心,撩起门帘走进店铺里。

“欢迎光临。”掌柜的笑着说道。

酷似冲山的万波赶紧低下了头。

“想冒昧地和您打听一件事。府上有一位叫冲山的人吗?”久连山一针见血地问道。掌柜的那谄笑的脸上顿时涂上了一层疑惑的神色。

“我说,你们是不是找错门了?”

“不,听说确实在贵府。这儿就是在东京当刑警的井手的老家吧?”

“啊,如果是保夫少爷的话,那他的家是在这儿。最近他经常回来。你们找保夫少爷有什么事吗?”

井手似乎经常回老家,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迹象,表明他在掩护冲山。

“不是井手,是冲山。他是在这个镇子上出生的。就是袭击那个加岛组组长的人。”

“啊,你说的是伸次呀。那小子从小就是个没法管的坏种,到底还是干出了这么无法无天的事。那个坏蛋败坏了这个镇子的名声!”

老人似乎知道冲山少年时代的情况。

“就是那个冲山呀。听说就在责府。”

“是谁胡说八道的?我们这儿怎么会有那种坏人呢!”老掌柜生气地说道。

这时,仿佛由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位文雅的中年妇女从里边走了出来。她年龄50多岁,打扮得很年轻,依然带有半老徐娘的风韵。她和井手长得有点儿像,但作为母亲,未免又打扮得太年轻了。

“作造,什么事呀?”她向久连山点头致意后问这个老掌柜。

这时万波抬起了头。

“啊,这位问伸次是不是来了。啊,你、你是……”老掌柜看到万波,马上瞪起眼问道。

他把万波看成了冲山。老板娘随着老掌柜看去,也看到了万波。“咕咚”一声,一件东西掉在了地上。她突然脸色苍白,呆呆地站在那儿,动也不动,仿佛全身都僵住了。随后她马上又开始哆嗦起来。被万波吓了一跳的老人也被老板娘这出乎意外的恐惧弄得莫名其妙。

“幽……幽灵!”她战战兢兢地说完,就转身跑进里边,只剩下他们俩和老掌柜惊愕茫然地呆立在那里。

“你看到刚才老板娘的反应了吗?”

“当然看到了。”

“那可不是一般的吓了一跳。”

“简直就像是看到幽灵一样……”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她好像是说了幽灵。”

“对,她刚才说得是幽灵。”

“肯定是把你看成冲山了。但就是看成冲山,为什么又把你说成幽灵呢?”

“是说冲山已经死了吧?”

“而且那个女人知道他死了。”

“知道冲山死了,这意味着……”

突然心中一阵紧缩,难道是她!?

他们俩半信半疑地思索着。长时间找,已经找到了的对象,突然以意外的形式被送到眼前,他们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个老板娘,我想大概是井手的妈妈。她会不会把今天我们来的事告诉井手?”

“我想会的。”

“比方说,井手正好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和井手联系不上,你想她会怎么样呢?”

“什么意思?”

“假如那个老板娘把冲山怎么样了,而又坚信你就是冲山,因为她绝不会想到世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这时她可能会想是不是死去的人又复生了。如果她就是杀人犯的话,你认为她会怎么干?”

“是吗,也许会去检査那具尸体,看是不是还在。”

因为意想不到的大鱼突然上钩,鱼竿和鱼线是否经得住,他们没有足够的把握。

两个人暗暗地监视着井手家。如果被井手的母亲澄子发现的话,即将前功尽弃。在这生人非常显眼的地方村镇,找个能监视的地方谈何容易。但万幸的是井手家的前面有一个旅馆,他们订了一套和他家正对着的房间。澄子白天好像没有活动。

天一黑,临街的店铺早早打了烊,路上也没有行人。因为又修建了一条旁路,来往车辆也很少。夜幕刚刚降临,却使人感到仿佛已经是深夜。

时间慢慢过去,可井手家这边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丁点儿动静。到了10点,房子里的灯全关了。

“咱们这是自己和自己打,白费劲儿呀。”

“也许因为他是这个镇子里的人,又是儿子童年时代的朋友,当然认出冲山后要吓一跳啦,当时那位老爷子不也吓了一跳吗?”

“可那副吃惊的样子很不寻常呀!”

“或许是已经和井手取得了联系,知道了你是个冒牌货。”

“如果是那样,在这儿监视又有什么用呢?”

“看!刚才井手家后门那儿好像有动静。”久连山拽了拽万波的袖子。

“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呀?”

“后边便门那个地方,立着一根杆子。”

“是狗猫之类的东西吧?”

“也许是。不过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两个人瞪大眼,看着街灯照不到、被夜幕笼罩的暗处。突然,一个女人的身影闪现出来,划破了沉静的夜幕。

“果真行动起来了。”

他们也马上行动起来。澄子怕人看见,沿着背阴处,向镇上空寂无人的方向走去。走了15分钟左右,没有了人家。仿佛有河水在流动,远处有潺潺的流水声。她沿着堤岸又走了一会儿,不久就来到了河滩。在双层河堤之间,有一片松林。澄子走了进去。天空笼罩着厚厚的乌云,看不到一丝光亮。澄子在松林的树下干着什么一点也看不到。

“好像是在挖什么。”

“也许那儿埋着冲山的尸体。”

“不管是什么,咱们马上就会明白。”

两个人屏息注视着林中。澄子好像是用修整庭园用的小铁锹在挖,所以得用一段时间。

“差不多是时候了。”

两个人耳语了几句,就从藏身的暗处跳出来,冲着澄子打开了手电筒。澄子万没想到在这荒无人迹的树林里竞会有人突然用手电光照自己,不由得大声地喊起来。

“一个人干,够累的吧。我来帮帮你好吗?”万波冲着澄子说道。

“谁?你是谁?!”澄子忍着害怕问道。

“是幽灵。”

万波说着将手电光对准自己。澄子那硬撑着的逞强顿时垮了下来,就好像有人要杀她一样,大声地喊着瘫软在地上。“你把她吓得太厉害了。”

“过一会儿就会醒过来。趁现在咱们看看埋得是什么?”万波和久连山跑到澄子挖开的坑前。

“土很松软,看来是挖过的。”

“埋在这种地方,难怪警察和加岛组怎么找也找不到呢。”

两个人大致察看了一下土中的“埋藏物”。宁静的夜空中散发着阵阵腐臭。他们忘记了时间,情不自禁地沉浸在终于找到猎物的兴奋之中。他们的精神完全集中在土中,却放松了对周围的警惕,万没想到除了他们之外,竟会还有人深夜闯到这远离人家的松林深处。

“好了,你们两个人也该收场了,作为外行来说干得不错啊!”

冷不防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两个人顿时愕然失色。正要回头时,听到了这样的话:“就那么待着别动!我的枪可不是吃索的。把手举起来,在那儿并排站好。如果干傻事的话,我马上毙了你们!”

“你这个东西就是井手吧!”万波大声喊叫着。几乎是在同时,井手的枪狠狠地顶在他的背上。

“记着不要多嘴!你们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如果再不听话,那就只能更惨!”

“你想杀了我们?”

“正凑巧,你们不是连坑都挖好了吗。再加上你们俩还富富有余呢。对我来说,一个也是埋,三个也是埋。这儿是河岸专用地,不用担心被挖出来,而且不管水涨多高也不会淹到这里。对于安安稳稳地长眠,这里是再理想不过的地方了。”

“杀死冲山、把他埋了的也是你吧?”

“我已经说这不要多嘴!如果你们不査来査去地多管闲事,也不至于死到临头。事已至此,我只好祝福你们了。”

“反正是一死,不说白不说。因为你杀了冲山,所以急于把我当替身拿出去吧?竟会有这种惨无人道的刑警!”

“你随便说,对我来说,我绝不能容忍冲山活着。而你嘛,越看越像冲山,老让我觉得冲山还活着。所以留下你有碍我精神的愉快。我要让你们死个明白。”

背后响起拉枪栓的声音,他似乎不是开玩笑。万波和久连山绝望地闭上眼睛,仿佛觉得那凝聚着杀气的高速旋转的子弹就要穿透后背。

4

在首藤被杀现场设置了某种“机关”。不,与其说是设置,不如说原封不动地保留了原来就有的机关。秩父警署请摄影师今泉直利把发现犯罪线索、拍摄动物用的照相机原封不动地设置在了现场周围。这是因为发现死尸的消息报道后,凶手有可能再度来到现场。当然,为了不使凶手重返现场时发现相机,设置场所进行了新的伪装。因为突然出现这么个尸体,今泉不得不中断自己的研究,但因为对兽道的研究观察还远未结束,因此也愿意积极地配合警方。因为这次的拍摄对象也包括人,所以电磁波的高度及镜头的拍摄角度都做了适当调整。

井手被拍了下来。秩父警察署对此很重视。从服装来看,他绝不是偶尔迷路闯入兽道,只能认为他是对现场怀有某种兴趣,特意到这儿来的。

拿着井手的照片到附近村落一打听,还真有收获。据一位村民讲,照片上的人曾经出示过警察证件,打听过现场在哪儿。

“他确实说过自己是东京的刑警。”

据这位村民讲,还有两位自称是“像警察的人”追赶前面那位刑警,也上了山。但这两个人没被拍下来。

“东京的刑警为什么来看首藤被杀的现场呢?”

“而且是瞒着我们……”

不久就查清了这位“东京刑警”的身份。他名叫井手保夫,是警视厅搜査四科的刑警。通过调査他的身份和经历,秩父警察署发现了一个重大的巧合。

“井手是相武市生人!”

“相武市不就是首藤借的那辆车被扔弃的地方吗?”这样一来,井手不是单单出于警察各管一片的意识,在偷偷调査其他警署管辖的案件了。

接着他们又对井手现在负责的案件进行了了解,“袭击加岛组组长的凶手冲山伸次是相武市生人,这就对了!”秩父警察署终于找到了失去的一环,理清了线索。原来是井手追踪冲山,冲山杀了首藤,然后把车扔在了相武市。

“据说井手和冲山不仅是同乡,而且两家离得很近,是中学小学同学。”

“冲山所属的大东组和海部隆造关系密切。”

“肯定是井手盯着杀害首藤的最大嫌疑犯冲山,所以才特意来勘查现场。”

“即使那样,也应该和我们打个招呼呀。不仅我们,连他的顶头上司他也没告诉。这家伙和冲山之间肯定有点什么……”

“也许冲山就潜伏在相武市。”

“井手这个人也要盯住。”

加藤和岩上动身去了相武市。尽管他们俩热情很高,但未发现冲山的动静。两个人正要失望地踏上归途,突然“冲山”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俩感到眼前出现了奇迹。躲过警方、加岛组、大东组的拼命追踪,将近一年不露丝毫痕迹地冲山在他们眼前走着。

他们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正要逮捕他们俩,“冲山”却采取了奇妙的举动,竞然走进了井手的家。透过店铺正面的窗户,可以看出,他们是在请求见老板娘——井手的母亲。老板娘见到“冲山”好像是吓了一跳。之后,“冲山”进了井手家对面的旅馆,监视井手家。

“我怎么也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井手窝藏‘冲山’那位老板娘不应该那么害怕呀!”

“也许井手的妈妈不知道吧。”

“他们为什么要监视井手家呢?”

“那个和他在一起的人,不像是他的喽啰呀。”

“那两个人可能是在井手之后向村民打听首藤被杀现场、自称为警察的人吧?”

“‘冲山’怎么还要打听现场的位置呢?”加藤和岩上思索着。

“不管怎样,这两个家伙已是咱们囊中之物。咱们还是看看情况再说吧。”

就在井手刚要扣动扳机时,突然黑暗中传出一个声音。

“我们都已听到了。我们是秩父署警察。井手,你不要再罪上加罪了!”

说话的同时,加藤和岩上在松树背后略微露了露头。井手大吃一惊,欲开枪反抗。

“你已经被警察包围了。井手,扔掉枪!如果你也是警官的话,应该知道抵抗是没用的。”

井手无力地垂下双手,枪从他手中慢慢地掉在了地上。岩上在加藤的掩护下,跑上前去,敏捷地给井手戴上了手铐。

“井手保夫,现在以杀人、弃尸罪,杀人未遂现行犯逮捕你。”

逮捕同行的岩上声音里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沉痛。这时,躺在地上的井手的母亲略微动了动身子。

“妈妈,请过一会儿再醒来。”井手祈祷似地说道。

5

井手保夫以“杀人未遂”现行犯被赶到现场的相武警察署的搜査员逮捕,被逮捕之后的井手绝望地采取了一种顺从的态度。大概正因为他本人是警官,所以知道抵抗毫无意义。

从松林中挖出了冲山伸次的尸体,死亡时间据推算是6个月到1年。死因是由于有机磷酸制剂——硝苯膦酸酯引起的中毒。他被认为是杀害首藤完治几个月之后被人下毒毒死的。冲山的尸体被挖出之后,井手母子坦白了自己所犯的罪行。

澄子交代:“袭击加岛组组长、杀死首藤完治之后,冲山潜逃到我这儿,要求我把他藏起来。他威胁我,如果不把他藏起来,就杀死我。我自己怎样都没关系,但想到不能给保夫添麻烦,就把他藏在了我们那所在市郊的房子里。这所房子独门独院,店里也没人去,所以藏他正合适。但没想到,冲山住进去后越来越蛮横,竞蛮不讲理地说:‘既然你这位在职刑警的母亲窝藏通缉犯,那你和我可是同罪呀。如果我把我藏在这里的事哪怕是透露出去一点儿,那你儿子这辈子作为警察将永无出头之日。你如果不想那样,就好好侍候我。’我想这样下去的话,不仅影响我,还要影响到保夫的前途,我窝藏冲山的事没吿诉他。我想来想去最后终于在今年1月20日,把过去作杀虫剂用的农药兑在酒里让他喝了。冲山这个无赖,就这么便宜地让他死了。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尸体暂且放在了市郊那所房子的壁橱里,但我越来越感到害怕。到4月末,我才把这一切都告诉了保夫。保夫火速赶来,说我真是干了件荒唐事,并说尸体放在那儿太危险,这才移到河滩地里埋了。冲山带的枪,保夫说怕万一尸体被发现,从枪能推测出死者身份,所以不知他拿到哪儿去了。所有的罪都是由于我见识浅薄犯下的,保夫没有罪。”

井手保夫交代:“杀死冲山的是我。冲山袭击加岛政知之后,凭着老交情,求我母亲把他藏起来。当时,我不知他杀了首藤。冲山把老家作为他逃窜的中转站,可能已经受到监视,但就是警察大概也没想到他竞藏在在职警官的老家。直到母亲告诉我之前,我自己也丝毫没想到他藏在我家。我劝冲山去自首,他不听,而且还翻了脸,正言厉色地对我说:‘你既然把我藏起来了,到了这时候,你就是把我送给警察,你的隐匿犯人罪也不能赦免。’最后终于发展到打我母亲。因此我也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让他喝了混有农药的酒,毒死后埋在松林中,一切责任都在我。”

显然井手保夫是为了庇护母亲在撒谎。他母亲庇护冲山不是井手的责任,他只要在知道这件事的同时把冲山逮捕就行了。另外,如果他母亲是受到威胁,不得已窝藏冲山的的话,她也没有责任。所以最有可能是井手知道这件事时,冲山巳经成为死尸。他不得已才帮助母亲掩埋了尸体。

但是关于他母亲那么轻易地就把冲山藏起来的理由,母子俩都缄口不谈。可能这只有移交给检察总署去査询了。

冲山死了之后,可能是井手无法交出他的尸体,因为黑社会所谓的处死刑不能是毒杀,万不得已他才想出让万波扮演替身的苦肉计吧。而最符合事实的是,可能井手在不知冲山已死的时候就已经被加岛组收买,出谋划策想把万波当作暴力团争斗的活人贡品。

井手去秩父山看首藤被杀现场,正如万波所推测,是因为在那之前他并不知道冲山杀首藤之事,所以才去寻找冲山是否留下了什么线索。井手也不知冲山杀首藤的理由。这也证实了井手一听到母亲求救,马上赶回去时冲山已经死了。

万波出现在井手老家,他母亲吓得以为是冲山死而复生,忙和井手联系,正巧他不在。夜里很晚他才听说母亲来了电话,不由得心惊肉跳,马上赶到松林里来。

为了保护母亲,井手罪上加罪,毁掉了自己的职业和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