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地方检查特按部详细研讨了“家田记录”。

记录大致分A、B、C三部分。

A是象口琴的吹孔那样分上下两段,上段画有十六个图,下段从左开始至第五孔胡乱涂得黑黑的,打了记号。鹿谷建筑、(a)记入两千支。下移左第一孔是竹,上移右第五孔是大谷建筑;下移右第三孔是大清水,同一行的右第一孔上写着“夕、フ”的字样。

这清楚地记录了从被称为建设行业五大户子,即以鹿谷建筑为主的竹本二务店、大谷建筑、大清水建筑、馆林组。加上家田的解释,“口琴吹孔”表示全国退休金养老基地的五处候补地带。是一份已经经过会谈、实行贿赂而签定的合同。五个基地从南开始即是高知县的横浪,属于竹本二务店的;兵库县三木市是用于鹿谷建筑的;新泻县津南镇属于大谷建筑;岩手县田老属于大清水组;北海道大沼属于馆林组的。(a)表明这个合同有两千支的贿赂,一支为一百万日元。这就是说,这是经过使用二十亿日元的贿赂才谈成的合同。

国家机关或地方公共团体承接公共事业或物质购买等情况,为了避免仅是特定生产者单方面的好处,所以一般来说,原则上都是采用发公告,让有关系的生产者相互竞争投标。根据这个精神,公共团体可以协商签定最为有利的合同。同时也可以保持其公正的自由竞争的宗旨。

但是,要实际地实行这个精神,就要讨价还价,使投标者无利可图。因此,为了自保,投标者就想出了会谈的方法。正式投标以前,投标者以外的行主以高出事前商量好的入股价格入股,然后才可以得到分红或是取得轮流中标权。

家田记录上的会谈具有双重策略。

首先,就象口琴的吹孔上下共二十孔所示的一样,发表了全国二十处养老基地建设计划。这是第一阶段所集中的十一处基地,在这上面似乎五大户主以外的行主也有下注中标的余地。然后,到了最后决定性阶段时所集中的五处基地,就把大户主五公司以外的户主全部筛选掉。

进而,最终决定性的东西,全都集中在民友党福利卫生部门国会议员的选区。不仅如此,横浪-盐兄后三原福利卫生大臣是竹本二务店;三木市-遮海元二郎原福利卫生事务次官是岸本舟行的直系,鹿谷建筑;津南镇-小泽辰夫(田中派)是大谷建筑;田老镇-铃木善荣是大清水组;大沼-田村正己原福利卫生大臣是馆林组,他们各自互相勾结在一起,势力强大。

大概是在一年前进行了这次协商,约有一百五十亿日元的公共事业费被他们分割完毕。鹿谷一个公司就花了二千支的贿赂金,当然其他公司也同样进行了贿赂。五个公司合计一万支,一百多亿日元的贿赂费就从建设行业流向了政治界的重要关塞。

家田断言,其他四个公司也有同等数额的贿赂费散发出去,这是千真万确的。

B更加详细地解释了其含意,也就是明确地表示了各个基地及其负责的承建者。

记录上记载着,第一期工程120亿日元(田地资金不包括在内),占地250~300公顷,工期为五年,实施设计13亿日元,基本设计由养老协会、民间组织负担百分之百。

记录还进一步说明了睦美会的设立主旨,大小无漏地记载了从本公司发出的资金,经由银行,按照指定的投递单位和金额、投递日期、地点、对方接收者的名字等,投递出去了。记录中还多次出现了北杉隆章的名字。

无论如何,根据这个记录,明显地可以看到鹿谷建筑专门设立了贿赂的代理机关,负责养老基地工程的合同签订工作。

但是,由于竹村雅臣的情人被杀这一个意料不到的事情的发生,使得十分之九已经内定了的合同错过了机会。这样取而代之的是坐收渔利的中大户主滕野。

但是,隅野有解答不出的疑问,这一疑虑当初就有,自听了家田的话后,就更加深了。

这就是为什么公司会把涉及到这么重大机密的家田开除出去。本来,把家田从该公司挤出去,隅野一手策划了全套手段。

隅野只知道鹿谷建筑不可能解雇家田,家田掌握着主要机密。尽管这样,但家田还是被开除了。这是为什么呢?

对于隅野的疑问,家田作了回答:“因为他们说我私吞了本来要给吉野染子的一百支,亦即一亿日元的贿赂。”

“诬陷你私吞了一亿日元,是吗?”

“怎么会呢?如果是私吞的话,那他们就更有话可说了。”

“为什么这样做呢?”

“因为漏出了贿赂染子的一亿日元是不妙的。”

“贿赂不只是给染子一个人吧,为什么只说你私吞给她的贿赂呢!”

“这我也搞不清楚,也许还有什么更不妙的原因吧。”

家田的证言被正在搜查染子案的搜查总部联系起来了。

在这里,横渡所着眼的来历不明的钱的出处也就明白了。来历不明的钱和被说成家田私吞了的钱正相对应。

家田托附给吉野染子的钱,她没有交给竹村,而是给了[糖],吉野染子死后竹村才发现这笔钱已给了别人。但这时已一筹莫展了。因此,[糖]因好色、贪婪而杀害了染子的可疑性最大。假如警察要追寻这些钱的来历,就会发现到[糖]的存在,把他当作犯人抓起来,于是,贿赂的秘密也就暴露出来了。因此,为了切断这些贿赂钱来历的线索,就说家田把它私吞了而迫使他辞职。即使采用这种暂时的办法,如果查清了流到[糖]手里的钱的来历,那这一计谋也破产了。这个计谋实在肤浅。不过,他们也许是被警察追得走头无路所采取的行动吧!

隅野大致弄清了家田被迫辞职的真相,家田一听到这些,对公司的“王权”所寄予的微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这样,家田的犹豫不决的证言也就成为积极的因素了。

现在,鹿谷建筑和岸本舟行的行贿受贿虽已明显,但是,检察手上的武器只有家田和他提供的记录,这样,对政界上的魔鬼岸本舟行宣战,还显得势单力薄,至少要有受贿一方的一人以上的证言。

如果能够得到北杉隆章的证言,那家田的证言和记录的证据就有价值了。

警察希望控制北杉进行调查的事还有很多,但是,如果弄巧成拙就会打草惊蛇。

总之,总得与他决斗,但是,什么时候合适,那就很微妙了。

C是睦美会“关系者”的法人和个人的名字,其中也有吉野染子的名字。检察方面对这些法人和个人进行了调查。

名册上有“山本新一”这样的名字,问起家田,他说是全日本按摩协会的会长是铃村太丰的亲信。

检察之所以对这个人抱有兴趣,主要是因为山本滥用铃村秘书的名片,在退休金养老基地设计工程的关系户中时隐时现、串来串去的缘故。

山本窥视有关退休金养老基地某些权利的事实,大体上已经察觉到,但其真正目的目前尚无所知。

“山本的事情我也不太了解,我是在去年末,设立退休金养老协会时,在会场上第一次和他相见的。他那时是以铃村先生秘书的身份出现,所以很有风度,此后,有关养老基地建设工程的事情,因为大户主五公司以外的公司疯狂地卷了进去,所以,就提出了采用合办企业的方式。此时,他是以调和者的姿态出现的,从中活动。但是,因为联合经营,没有办法独占工程,作为大宗买卖的油水也就少了,因此,五大公司对此也没多大兴趣了。其结果也没有达到联合经营的目的。山本到处奔跑,好象鼓励五大公司以外的落标业者筹集资金。但后来,他无力偿还以联合经营为由从各业者筹集起来的资金,于是,一时被追得走投无路。听说最近翅膀又硬起来了。”家田介绍道。

根据家田的记录,睦美会给铃村太丰的十支钱,是经由山本转交的。但向铃村太丰打听,他只说山本是他的“多年老友”,作他的私人秘书。

因此要进一步查问有关山本的事,似乎颇棘手。

于是隅野授意大里直接和山本打照面。

但是,多次打电话到事务所,都说他不在,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山本住宅没有电话,他也很少回去。

值班的女人很傲慢地答道:“如果有事,由我代办好了。”

大里想:所谓代办是在要花招?没有独立办事处的人,这里只作为他传达和联系的公用办公室。虽然如此,在大里打听之前,电话里却自报姓名——“全日本按摩协会”。

明白了对方似乎在逃避会面之后,大里决定亲自走一趟,这样的话,即使没能见到对方,只要看看他的办事处,也能把握其大概轮廓。

到那儿一看,所谓全日本按摩协会是座落在银座第十一街的一幢搂里。虽说是一幢办公楼,却是一栋平面面积很小的、狭长的建筑物中到处开设着酒巴间的酒巴大楼。

楼的第一层叫“宫人草”,是咖啡店,二楼以上几乎全部是酒巴间。

全日本按摩协会设在五楼。虽然是大白天,但这一捞好象还是睡眼惺忪。大楼里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五楼上除了同样的一些协会外,其他全部都是酒巴间。虽然办公室在这儿,但场地颇出奇。

也许这儿有大里所不知道的“地方规矩”。大里推开协会的门,进去一看,意外地发现里面有一间小而干净的办公室,有两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妇女坐在办公室桌前,在往帐本上写着什么。办公室里有两部电话。房子很窄小,设有接待客人的地方。

大里迅速地环视周围,室内再也没有什么人了,也似乎没有其他的房间。

“山本先生在吗?”

当大里向抬起头的事务员打听时,她浮现出警戒的脸色,反问道:“您是哪一位!”

“我是打了几次电话的大里,我一定要见到山本先生。”

“先生现在不在。”她的脸上有所反应,态度很生硬。

反正也没指望能很快见到山本,只是她的回答果然如所料的那样。

“山本先生什么时候能回来?能不能取得联系?”

“现在这种时候山本先生是不会来办公室的,他只是每天早上和傍晚打电话过来,到底在什么地方,我们也不知道。”

她的话似乎听不出是在撒谎。

“你们替我转告了要与他见面的意思吗?”

“已经替你转告了。”

“山本先生是怎么说的?”

“他说没什么要回答的,所以不能见你。”

“但是我还没有说什么事呢?”

“先生就是这么说的。”

再问下去也徒劳无益,对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的女工作人员就是问上百遍千遍,问题也得不到解决。

于是,大里对她们说:“请替我转告山本先生,说我还要来,一直到取得联系为止。”说完转身就走了。

这样说的话,山本也许感觉到老是回避是不行的,说不定会露面吧。

大里又乘电梯下到一楼,出了大门,重又回头仰望楼上。大楼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广告牌,周围的大楼也全都是酒巴间。镶有灯的广告牌忽明忽暗相互映照。在这狭窄的角落里,数目如此惊人的酒巴间集中在一起,并且它们招集了各自的客人,只有银座这种地方才会这样的。

无意中,大里的视线固定在广告牌的一点上,她看到了一个称为“瞳”的广告牌。在她的记忆中,曾有过这个店名,那就是吉野染子生前最后工作过的那个店。“瞳”似乎经常被用为酒巴或俱乐部的代名词。不过也可能是同一名称的其他店。

但是,大里意识到,在山本新一办公室室同一幢楼里开设有“瞳”的酒巴无论是同名异店,还是同名同店都不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吧。

虽然到现在为止,警察局还没有收到有关吉野染子周围出现过山本新一的报告,但是,如果是铃木太丰的私人秘书的话,他是应该碰到过染子的。当然,染子在“瞳”工作的时候,他们即使有一些接触,也是不奇怪的。

听了大里的报告后,隅野说:“到底是谁向竹村介绍染子的呢?调查染子周围的人的来龙去脉,也许能意外地发现有趣的东西。”

“我也是这么想的,也许是山本介绍的。”

大里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说:“大人物政治家是不大到银座那种酒巴间去的,这是因为他们很有名,十分惹眼。但是,竹村任大臣以后,还是到处露面,因此,总理大臣曾经提醒他要自重。况且,染子在那儿工作时,竹村还没有成为内阁一员,即使入了阁,他还是可以缠着以前一见钟情的染子。而这一切的牵头者是山本。”

“把竹村引到‘瞳’那儿去的,也许就是山本。”

“关于这些情况,请同搜查总部合作,再调查一下,或许和杀人案有些联系。”

仅是山本新一和吉野染子的联系这一点,就构成了新的线索。

根据家田的证词和染子的金钱收支记录,暴露出给染子的钱大部分去向不明,因为害怕追查这个钱的去向,于是就说是家田私吞了,并逼迫他辞了职。

同时,根据搜查总部有目标的搜查,发现作为接收那些去向不明的钱的人物,基本上可以肯定不是竹村。

当山本新一正成为新的侦破目标时,一些男男女女先后到了箱根强罗的某一座古老的温泉旅馆。

这是一间由旧军阀别墅改装成的旅馆,是建筑在庭园密林之中的幽雅的旅馆。为了保证旅客能舒适地住宿,各个客房散落在能够俯视早川溪流、完全是日本式的广阔庭园中。

已经是枫叶飘落的十二月上旬,一个夜晚,气温骤降,十分寒冷,一对男女好象忌讳见人似的,大约相隔一小时左右,分别到了房间会合。

旅馆对于这样的情侣已经习以为常。这里是专为幽会设计的单间,所以常常被有名之士或各种艺术专长人物当作隐居游玩或密会的场所。这时正是游览淡季的一般日子,所以也有其他客人到旅馆住宿。

熟练的女招待在傍晚七点钟以前就已准备好了晚餐和夜里所需要的东西,早早地退了出去。

这之后,就是两个人的世界了。虽然极寂静,但是早川的溪流声和夜晚的寒风声又淹没了房内滴滴的娇声。

男女都是三十岁左右的人,衣着都很讲究。从他们的举止,可以推断出他们间有相当“熟悉”的关系,但不是夫妇。

老练的女招待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两个人认识虽不久,却情投意合,在短时间内已亲热得溶为一体了。女招待在场时,他们就用眼神或似不经意的话语巧妙地开始调情的前奏,比起不久就能展开的浓厚的爱,前者更富有刺激性。

男女两人相互感应到对方的渴求,都想尽快地单独在一起,但是因为年龄的关系又适可地抑制了这种欲望,对这种欲望的抑制,他们觉得很快乐。

这个精巧细微的抑制,对于见多识广的女招待来说,知其是一种潜藏的刺激。

虽然在住宿本上煞有介事池登记有住处、姓名和职业、公司职务等,但那全都是胡扯的。

女招待退到自己的房间后,这一对男女还不大放心,又过了一会儿,他们才从心底燃烧起一团烈火。

第二天早晨,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游览区的旅馆一般早晨都起得较早,出发时间定在上午十点,早晨八点半厨房就停火了。

两个人一直睡到八点半厨房要停火时,才起床吃了早饭。但两人的脸上还显出睡态不足的样子。

“今天天气很好,到上面去吧?”女的问道。

“而我经常到箱根,现在要马上回去。”男的说道。

“常到这儿来吗?”

“不,不是第一次。由于交通方便,我会常来这儿的。”

“下次一定到这儿来啊!”

“好啊,这里很安静,住宿是个好地方。”

“大家都这么说,如果还来得及,请到庭院里走走吧。就是那位年轻夫人站的地方,请她当二位的向导好吗?”

男的好象不太高兴,但是女的显得颇兴致,他们把行李寄托在服务台,便往庭院方向走去。

这儿是女招待推荐的,庭园的确很美。

以早川溪流相隔而耸立着的明神、明星两山为背景,它是一座自然的大规模的回游式庭园。人工和自然的景致显得颇和谐,自然的力量确实伟大,它将粗犷的部分加以改造而形成美的造型。

“自然好象化了妆一样。”女的说得很恰当。

转游了庭园,回到园中央的泉水旁。泉水池上架着一条小石桥,鲤鱼在池中游头摆尾,桥上已经有人了。

有一个三十岁左右、在和服上佩着炊事罩衣的女人正在喂鱼。这是女招待所说的那位年轻夫人。

那女人发觉有人来了,使做出要让道的样子,这时女人的眼光正好和这对情侣相碰。

“这不是北杉先生,还有家田先生的太太吗?”

“美弥小姐。”

“专务先生的夫人。”

三个人的口中同时说出了令人惊愕的话。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都吓得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这次巧合想躲也来不及了。

“这里是美弥小姐的娘家?”好不容易北杉才说出这句话。

“你怎么……”

美弥子把后面的话吞下去了。从两个人的样子看来,这是不问也明了的。

这一个不巧的相会使得北杉的秘密和家田妻子的不贞之事暴露出来了,这也许要比青春时代的好友碰面更合有讽刺意味吧。

北杉把跟妙子幽会的事告诉了家田。

将北杉作为那天晚上不在场的证人加以庇护的就是妙子。

北杉和妙子到箱根去游玩,投宿的地方是以前的朋友鱼崎美弥子的娘家,这真令人感到是“天网”下的奇遇。

美弥子是决意离婚之后回到娘家的。

北杉曾听说过她的娘家是箱根的一家老旅馆,但他并没有想到自己偏偏和偷欢的人一起住进了她家的旅馆。

妙子是对家田说去参加地方同窗会而离开家的。

美弥子什么也没说。北杉断定这一切都难以隐瞒,便索性向家田说出了实情。

“对不起,最初我是不认识贵夫人的。是在一次音乐会上,偶然邻座而认识的。后来,和您夫人的关系加深,这才知道的。但是,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了。我本不想做出对不起您的事,但结果还是做出了。我心里感到不安,只要您愿意,怎样处置都行。”

北杉的主动坦白,使家田一时感到茫然。

北杉和妙子还不知道他们幽会的旅馆老板的女儿美弥子,就是家田的女伴。说起来实际上也是双重奇遇。

这时,家田感到命运之神在和他开玩笑。

妙子就象变了一个人一样,很沮丧。她仍然还不知道丈夫和美弥子的关系。

家田好不容易才反省过来,说:“你是说,什么都可以为我做吗?”

“只要我能办到比什么都行。”

“那么我想得到我交给你的钱和所有收据。”

“这样做行吧?”

“可以,收据上除了金额外,还要写明收款日期和地点。”

“我记不太清楚了。”

“我的记录本上记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