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井洋子刚准备走出校门,山冈明子和石野和枝不声不响地从两旁逼上来,架住了她的两只胳膊。

“赏个脸,跟我们走一趟吧!”明子凑近洋子的耳朵,低声说。

“找我有什么事?”说话时,洋子的声音都在抖。

“去了就知道啦!”和枝逗趣地说。

“可我还有事呢!”

“难道我们就没事?”

两人不容分说把洋子带进了教学楼后面存放体育用品的小房里。这个房是专门用来存放那些废弃不用的体育用品的,一般没人来。结果,这儿被那些流氓学生看中了,几乎成了她们聚会的场所。

已经有一帮流氓学生等在那里了,房里弥漫着烟雾。

是学校的大头领大泉优子和她的一帮打手。

“哦?上次告你们的,就是她?”优子扫了洋子一眼,问。

优子不仅是这所学校的头领,还和别的学年的流氓团伙来往密切,被她们奉为总头领。她的手下,把准帮员和赞助帮员(只交保护费者)都包括在内的话,据说有三千人。

和别的头领不同的是,大泉优子看上去一点都没有流氓相。她的裙子是标准长度,也从不染发,甚至不化妆,看上去和一般的高中女生没什么两样。而且,她的学习成绩也属上等。

不仅在流氓学生中,就是在一般学生中,她也有很高的威望。

“我没告她们什么!”洋子极力向优子申辩。

“不是你去把老师叫来的吗?”

“我是看到山冈和石野被人侮辱了。”

“你是说,她们两个被别人侮辱?哼哼。”大泉优子淡淡地笑笑,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说:“这么着吧!你们两个下手也别太狠。这件事,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她带着几个手下没事似地走了。房里只剩下洋子、山冈和石野。

“饶了我吧,我可什么也没说啊!”洋子战战兢兢地说。修学旅行回来后,她一直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见她们两个一直没提那事,直到今天洋子才好歹总算松了一口气。没料到,她们还是找上来了。

“饶你当然可以。”没料到,明子爽快地答应了。

“真的?”

“只要答应和我们做一笔交易就行。”

“交易?”

“当然啦!害得夏目老师辞职的,不是你吗?这笔账总得清吧?”

“想让我干什么?”

“不会让你太难受的,咱们可不做那种野蛮事。曼哈利呀、杀婴呀,这些刑都太低档了。”

洋子不明白这都是些什么刑,只觉得听起来就可怕。

“我们也给你选择权,从三个当中挑一个——

“一,剃光头;

“二,早上全校集合时脱光衣服在操场上跑一圈;

“三,在理科器材室过一夜。”

明子和和枝一条一条地数着,像是在宣布一个得意的计划。洋子听了,顿时面色苍白,失去了血色的嘴唇抖动着,半晌说不出话来。其中的任何一条,她都无法照办。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许久,洋子才挤出这么一句。

“刚才不是说了,只要做其中一件就可以饶你嘛!”

“我实在做不到。”

“什么叫做不到?”

“哪一条我都做不到。”

“你是说,不想领我们的情?”两人变了脸色。

“饶了我吧?”

“你怎么这么不识相?这笔账不清是不行的。”

“要是实在不愿意的话,咱们现在就给她来个烧堤或是曼哈利什么的,怎么样?”两人起身逼了上来,一脸杀气。

“我,我答应……”为了逃过眼前这一关,洋子答应了。

“你早点答应不就行啦!何必让我们费神?”

洋子选了第三条。理科器材室在另一栋楼里,里面摆着人体骨架、各种动物的标本和一些理科教材。这里白天都阴森森的,学生们谁也不愿进去。大家都在说,这房里夜里闹鬼,还有人绘声绘色地说他看见里面冒过蓝光。

要在那里面呆一夜,想想就脊梁骨发冷。不过,相比之下,这比第一、第二条还是好受点。选第一条的话,头发得要好久才能恢复原貌,选第二条的话,会成为全校同学的笑柄,以至不得不转学。

而这第三条,只要自己能够独自忍受恐怖就行,别人不会知道。

“行刑”的时间定在两天后的夜晚。洋子事先在父母那里编好了托辞,说是要去同学家里熬通宵,大家聚在一起搞应考复习。

当时,每当考试临近,同学们就常常聚在一起复习功课,因此,洋子的父母也没有在意。

山冈明子也不知从哪儿搞来了理科器材室的钥匙。那天傍晚,她把洋子拽到理科器材室门前。

“记住,别在这儿大哭大叫的。当然啰,值班的老师不会转到这儿来,稍微有点声音是没人听得见的。我明天早上七点钟来接你,这床毯子拿去用,你就在这儿好好睡吧!”

说完,她把毯子塞给洋子,把她推进器材室内,锁上门走了。房里电灯的开关在门外墙上,门一关,里面顿时一片漆黑。黑暗中,好像有一群可怕的妖魔屏息等在那儿,令人毛骨悚然。

时间过得真慢,像是冻住了似的。门被反锁了,洋子只好用毯子裹住身子,紧紧地贴在门口。她想尽量离里边远点,好像在防范着里边那些随时都会一齐扑向自己的鬼怪。

缓慢的时针终于指向了清晨五点。再过二会儿,天就要亮了。洋子,快熬到头了,挺住!洋子暗暗地激励着自己。只要有了光,这些鬼怪就会恢复原样,成为一堆不中用的烂骨头的。

就在这时,洋子觉得自己的身子在微微抖动。怎么回事?还没等她定下神来,就听见器材室深处传来了咯咯的干裂声。她大吃一惊,抬眼望去,发现那里有一具骨架在发着蓝色的磷光——原来是这骨架放着磷光、合着地面震动的节拍在咯咯作响。洋子吓得缩成一团,连叫都没叫出声来。

第二天早上七点,明子和和枝来了。她们掏出钥匙开门一看,洋子整个身子裹在毯子里,贴在门口睡着了。两人不觉对视了一眼。她们在想,还以为她会吓得在这儿抖一夜呢,没料到她胆量还真不小。

“哎,天亮啦!你要睡到什么时候?”两人叫道。在这种时候,作为行刑的人,她们是不能露出惊讶神色的,因为那样做有损她们的面子。

毯子蠕动了几下,洋子从里边探出头来。

“起来,起来!再磨蹭下去,老师就要来拿东西啦!第一节就有理科课。”

洋子准备爬起来。可是,她只是坐在地上,半晌都站不起身来。

“搞什么鬼!”明子急了,催道。

“对不起。”洋子说话带着哭腔。

“再不快点,就没时间还钥匙啦!”和枝慌慌张张地说。

“我站不起来。”洋子已经在哭了。

“你撒什么娇,难道还想让我们背你不成?”

“我真的是站不起来。”洋子无奈地说。

“开什么玩笑!”

“真的,腿好像瘫痪了似的。”

“是麻木啦,揉一下就会好的。”

“我揉了好久了,就是好不了。”

“你说什么?”两人似乎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果然,尽管她们又是搓又是掐,洋子的下肢还是没有反应。

来得早的学生已经进了校门。

“怎么办?”和枝一脸紧张。自己本来只是学校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只是为了不被人看不起才加入流氓团伙的。

“先背到医务室去再说!”毕竟还是明子有主意。她们俩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这事和让洋子在理科器材室呆的这一夜有关。

“要是有人问你,可不能说在理科室睡了一夜,记住啦?”两人没忘堵住她的嘴。

然而,校医对洋子的症状产生了怀疑,因为这不像是一般的麻木。时间越长,症状就越严重,没过多久,就完全不能动弹了。昨天还好好的下肢,过一个晚上就不能动了,这令人费解。

于是,校医就向洋子了解事情的经过。她回答说是朋友把自己从家里背到学校里来的。可是,这种回答不能自圆其说。

“你这个样子,父母会让你来上学吗?”

“背你来上学的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你头发这么乱,衣服这么脏,这又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追问使洋子无言以对,她哇地一声哭了。经和家长联系才得知,洋子昨晚没在家里过夜,而是在同学家里复习,准备应考。

洋子再也隐瞒不住了。她如实道出了两个女流氓学生将自己关进理科器材室的事实。

校方把洋子送进专科医院,对她进行了全面检查。医院为她拍了X光片,并对她一一进行了锥体线、脊髄、末梢运动神经、神经肌结合部、肌肉等项目的详细检查,结果均未发现异常。最后,医生作出了神经性下肢瘫痪的确诊结论。

一位专科医生说:“我看,深夜被关在理科器材室时的恐惧感可能是致病的最主要因素。换句话说,这是一种因受惊导致腰部力量丧失的状态。除非消除意识中的这种惊恐感,否则,病人是很难治愈的。所以,首先要用精神疗法对患者进行安神治疗,排除惊恐心理。”

新闻媒体了解到这一事件后,对它进行了大肆渲染,称这是“高中女生的恐怖私刑”。某位国立医院的权威发表评论称:“当前,由于校园暴力猖獗,那些老实本分的学生心中下意识地形成了一种自己被欺凌的心理,这种心理以心因型反应的形态表现出来,就是以病态为手段来达到在暴力面前进行自我保护的目的。这是歇斯底里症的一种类型。那些对一般正常人来说算不上什么的、或者说很容易解决的小事,在他们那里却可能诱发疾患。这次事件就是恐惧感引发生理病症的一个例子。”

不管人们对此现象作出什么样的解释,反正事实是:洋子从此过上了轮椅生活。若能消除恐惧感,或许她还有治愈的可能,这就得看她的心理状态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