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由于与由美这个绝佳的模拟训练装置有过一夜情,克彦对鲇子的担心就比较不那么浓厚了。虽然潜意识里还是有点担心,但由纪子却占领了他的意识表面,致使鲇子的问题没有插入的余地。

黄金周过去,五月十日即将来临。其后,克彦依然每周与由纪子约会一次,但还未曾检验过模拟训练置实验出的“效果”。克彦因为五月十日要与由纪子第一次去旅行,心中还兀自留着期盼的快乐。

其后,克彦又与由美经历了两次模拟训练装置恋情,为自己增添了许多自信。由纪子已事先向旅馆预约,住的房间相当豪华,一人一个晚上,包括税金、服务费在内,要五万多日圆,价格不贵。但是,克彦觉得和由纪子过夜的机会,对自己来讲,比住宿费更奢侈。

五月十日终于来临,克彦与由纪子约在东京火车站前国际大饭店的大厅见面。然后,搭乘新干线前往热海,从热海再乘车至旅馆。由纪子身穿与克彦第一次见面时所穿的有丝质感的连衣裙。她与克彦每次见面时,都穿着不同款式的衣服,让他觉得赏心悦目。但他最喜欢的一套衣服就是第一次与她见面时她所穿的这一套衣服。他觉得,在丝绸光泽的笼罩下,最能突显出她的风采。

由纪子也察知克彦的喜好,在他们第一次旅行时,就穿上他所喜欢的衣服。

整个黄金周不稳定的天气,现在已经放晴。车子穿过市区的街道,来到海岸线时,由纪子发出了赞叹声。夕阳残照下的相模滩展露在眼前。宛如涂上光粉的灿烂晚霞的海面上,横亘着伊豆半岛蓝而透明的影子。

道路弯弯曲曲地在海岸线复杂的地势上绵延着,凝望大海的地点不同,海面就呈现不同的风貌。有时将阳光反射得有如银盆一般,有时海浪起伏,辉映着如同丝线般的色彩。

距离海边非常近,即使在车中也嗅得到海水的咸味。车道稍微向上攀升,来到可以俯视大海的位置时,汽车就穿过一道不显目的大门,进入一户不像是在做生意的人家前院,主房看起来也不引人注目。与其说是旅店,不如说是隐居所。

下了车,沿着由铺石砌成的石阶,来到了茶室式的玄关。玄关上吊着灯笼,与前院内的铺石、树木,相映成趣。

身穿号衣的旅店服务生一听到车声,就迎了出来。克彦与由纪子进入玄关,闻到一股香郁的檀香味。焚烧的檀香与日式建筑的木头香交溶在一起,沉静安详地笼罩着刚从都市搭乘新干线,再搭车来到这里的旅客。

掌柜和数名服务生在玄关必恭必敬地迎接他们的两位贵宾。服务生带领他们通过长廊,来到房间。从玄关正面看去,这家旅店被庭院的林木所遮掩。进入屋内之后,才发现旅店是利用面临海面的斜坡搭建起来的复杂结构。

整栋建筑物为绿荫如盖的树木所环绕,采取任何一个房间都可以看到大海的设计。经由弯弯曲曲的回廊,就来到铺着草坪的中庭边。站在中庭,可以眺望远方的碧海与岛影。

总算被带到房间。这是一间宽敞舒适的和室,隔着庭树,可以眺望大海。茶室式建筑的房间非常雅致,室内弥漫着一股香味。

“房间不错吧?”由纪子仿佛在征求克彦的同意一般,盯着他的脸看。

“真想在这里多住几天。”克彦心想,若是能在这样的房间内与由纪子共度几天,那真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也有几位作家住在我们这边写作。”带他们来房间的女服务生边泡着茶边说。

在住一晚要五万多日元的房间内写作,会是什么样的人呢?虽然克彦很感兴趣,但他没有追问。女服务生留下他们两人,自行离去。

“我们三更半夜去露天浴池吧!”北泽由纪子喜不自禁地说道。

“那里不是没有灯吗?”

“半路上很棒!我们必须走到靠近海岸的地方。去的时候还好,回来就比较累。”

“那里会有露天浴池吗?”

“那个地方称为走汤(温泉),据说是日本三大走汤之一,温泉从像是井底的地方涌出,半路上还有一个称为背子坡的陡坡。”

“哦!意思是说,像背着孩子走路那样的陡坡哦?”

“到了背子坡,如果老师气喘不过来,那我就背您。”

“怎么可能?你可不要让那个陡坡成为背女孩坡。”

“呵——可是您说的哟!我可会将它牢牢记住。”由纪子轻轻地碰触着克彦的身体,注视着他。

2

晚餐非常丰盛,一道道花费工夫和钞票制作出来的菜肴,盛在色彩鲜艳的器皿上端了过来。菜肴中包括许多新鲜的海产,符合海边旅馆的特色。

菜肴非常丰富而多采多姿,冷盘是芥末芝麻拌油菜花和甲鱼,生鱼片有生鲜墨鱼珊瑚菜,小菜是琵琶鱼胆,烧烤的菜肴则有烤鲳鱼,还有旅馆花费心思烹调的各种招牌菜,一道一道地端了上来。

上菜的空档,克彦就和由纪子两人对饮。主菜是乌鱼子萝卜和百合鳞茎。两人悠闲自在一起用过晚餐,由纪子提议要去街上逛一逛。克彦心想,和由纪子在温泉町闲逛也不错。

在充满兴奋、欢乐的期待之下,必须将交欢的时间延后。克彦觉得有一种被虐的喜悦,这种喜悦不是他这种年纪的人所能体会出来的。可是,由纪子似乎能够了解这一点。

当计程车司机询问他们所要前往的地点时,克彦突然觉得不知所措。他并没有特别想去哪个地方?

“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克彦含糊地问道。

“好玩的地方啊?”中年司机重复着克彦的话,半自言自语地说道——

“嗯!金鱼屋怎么样?”

“什么是金鱼屋?”

“就是金鱼出来……咳一不!带女儿去那个地方不太好。”司机的口气显得有点为难的样子。看来司机是把他们当作父女的关系。

“哦!有女孩子就不方便去是不是?”克彦非常有兴趣地问道。

“就是表演让金鱼从那里飞出来的地方。”

仔细一问,才知道那是一种脱衣舞,类似花电车的一种。因此,不能让由纪子看到。然而,听着克彦和司机交谈的由纪子却兴致勃勃地说道:“听起来好像满有趣的。”

虽然克彦规劝地说“那不是女孩子看的表演!”可是,年轻的由纪子充满好奇,央求地说“我从以前就很想去参观,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看不到了。带我去嘛!”

结果两人就搭着计程车前往“金鱼屋”看了一场表演。

……

3

看完表演后,克彦和由纪子前往以香醇的咖啡闻名的“舒曼”咖啡厅。喝完咖啡之后,又前往另一家“加奈”咖啡厅。回到旅店时,服务生已经为他们铺好寝具。

“要不要去洗澡?”

“你是说,要去你所说的走汤吗?”

“嗯!这个时候去最好。我想,应该不会有人了。”

克彦虽然觉得,跟年轻的由纪子前往,可能会有些气喘不过来,但一想到能够和她一起在露天浴池里共浴,心里就痒了起来。事实上,这家旅馆的服务重点之一就是露天浴池。至少也要去泡一下澡,才算不虚此行。

两人换上旅馆的浴衣,就往露天浴池走去。克彦没有想到回程的辛苦,跟着由纪子沿着长梯一直往下走,来到一个没有铺地板的房间,在那里换上了木屐,走出户外。外面是凹凸不平的石阶,很不容易行走,脚下一片漆黑,靠着由纪子事先准备的手电筒,才能够继续往下走。这里就是背子坡。由纪子似乎已经熟悉当地的环境,踩着稳健的步伐向下走。

克彦心中掠过一股妒意,心想,究竟她是和谁来过这里?但随即又劝诫自己,这种嫉妒心实属不必要。现在由纪子正和自己在一起,对自己来讲,算是一种奇迹。以前连做梦都没想到,竟能和这么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出游。

越往下走,就越觉得被那种浓密的嫩叶味笼罩全身,同时也觉得越来越接近海潮澎湃的地方。当克彦觉得走得相当烦躁的时候,正好抵达“走汤”的地点。

那是由桧木建造而成,一间隔着长方形的小板房,由伊豆石叠成的浴缸底部,汩汩地涌出温泉。用桧木圆柱搭起来的小板房,扇形天花板上悬吊着一颗球形玻璃,玻璃中的电灯在热气中发出柔和而不透明的橙色光芒。

圆润的温泉很容易与肌肤融和在一起。虽然名为露天浴池,但四周宽敞,在设计上力求能将大海和周围景色尽收眼底。用来区分内外的透明玻璃,现在则涂上一层厚厚的黑漆。海面上点点相连的光点,大概就是渔火。

宽阔的浴缸盛满了温泉,潺潺地溢了出来。由于四下无人,克彦和由纪子两人相拥进入浴池。由纪子的身体在透明的温泉中,随着温泉的流动,荡漾出眩人的光芒。

由纪子突然站了起来。她发热的身体呈现樱桃色,走向玻璃门旁,稍微打开隔板。外面寒冷的空气从缝隙侵入,驱逐了水蒸气。

“哇——真舒服!”由纪子推开隔板门,朝大海的方向望去。在蒸气的烟雾弥漫之下,她裸露着轮廓分明的身体,挑逗着克彦深藏于心中的情欲。

此时,克彦觉得体内有一股冲动,心想,如果是现在,一定可以重振雄风。克彦毫不犹豫地走出浴池,向伫立在隔板门旁的由纪子靠了过去。

“哎呀!”由纪子惊叫出声,但也没有表示拒绝的意思。

正当男方这是女方纵容自己的表示,克彦准备大举入侵时,却从远方传来有人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两人急忙从浴室出来,沿着石阶而上。由于刚洗过澡,觉得夜气非常清爽,特别是由纪子芙蓉出浴,更显得美艳动人。

“啊!就快要到背子坡了,要是您走不动,就让我背您。”由纪子卷起袖子说道。

“我的身体不会那么孱弱,连这个小小的坡道都爬不动。”克彦逞强地说道。但一想到那漫无止境的石阶,就感到很烦腻。为了不让由纪子听到自己气喘的声音,他慢慢地拾级而上。总算来到主房的底部。不过,从这里上去,还有一段很长的阶梯等候着他们。

途中有一个休息用的长凳子,克彦为了顾及面子,正准备从前面通过时,由纪子说道:“老师,我们稍微休息一下好吗?”

克彦知道这是她对自己的关怀。

4

总算筋疲力尽地回到旅馆的房间。疲倦是因攀登漫长的阶梯和背子坡,双重的疲劳所致。可是,情欲受到意料之外的妨碍,不上不下地在克彦体内翻搅着。拜模拟训练装置的由美之赐,今天晚上看来可以进行得很顺利。

由纪子的傲人胴体在浴衣底下,看起来蕴藏着无限的弹力。她似乎也因为在“走汤”中受到意外的阻拦而心生不满。

“我打个电话回家!”由纪子走向摆放电话的邻室。由于这是她和她家人之间的谈话,克彦不便打扰,就走向旅馆大门旁的会客室。可是,他以为马上就可以打完的电话,却迟迟不见结束。偶尔还可以听到由纪子拉高嗓门的说话声,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

过了三十分钟左右,由纪子脸色苍白地走了回来。

“发生了什么事啊?”克彦问道。

“我妹妹发生车祸了。”

“那可真糟糕!情况怎么样?”

“幸好不是很严重。她骑脚踏车经过一辆停在路边的汽车旁时,汽车的门突然打开,把她撞倒在地上。”

“那就是坐在车子里的人的不对啰!”

“我妈妈接到通知之后非常吃惊,就到处联络,找寻我的行踪。”

“那么,她知道你在这里啰?”克彦一脸错愕地说。

“不知道。可是,我的不在场证明却败露了。我告诉我妈妈,我和某个同学一起出外旅行,结果我那同学的妹妹不知道这件事,让我的事穿帮了。”

“那…那……那可不得了啰!你想,该怎么办?”克彦突然惊慌失措起来。一想到由纪子的父母亲勃然变色地赶到现场来,就感到恐怖。

“你放心好了!他们不晓得我在这里。”

“你要来这里,难道没有告诉你的家人?”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说呢!”

“可是,总会留下一些线索吧?”

“不会。”

“你是怎么知道这家旅馆的?”

“以前我的父母亲曾经带我来过这里。”

“这样不就留下了线索?”

难怪由纪子对此地的地形这么熟悉。但这也足够成为她父母亲追踪而来的线索。

“我父母亲很喜欢旅行,曾经到全国各处游览,不会想到我会来这里。”

“可是,既然不在场证明被识破,最好还是赶回去比较妥当。”

“你说现在吗?”

“当然啰!”

“不在场证明已经被识破,现在回去,结果还不是都一样。”

“或许会一样。不过,你没有过夜就回家,你父母亲的观感会不一样。”

“你的意思是说,不管怎么样都得回去。可是,现在回去,不就证明了谎言被识破才赶回去的吗?”

“总比在这里过夜好!这是父母亲的心理。辩解的理由,我们在回程的车上再思考。”

和由纪子在温泉区享受休息之乐趣的气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被她的父母亲发现之后,克彦没有这个胆量,还继续拥抱着他们的女儿坐在这里。

深夜时分,旅馆因为旅客都已经入睡而安静下来,但他们却不得不赶着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事情很常见,目送他们走出旅馆大门的旅馆服务人员并没有露出些许困惑表情。

“回去之后,我父母亲一定非常生气,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应该怎么解释才好呢?”在从伊豆山旅馆开往东京的车内,由纪子并不忌讳车内还有一个司机,忧心忡忡地说。

虽然他们叫了计程车往归途出发,但尚未想出如何对由纪子的父母亲解释的理由。不管什么样的理由,父母亲应当不会同意让一个未婚少女假造不在场的证明,在外留宿。

由纪子不知所措,但事实上克彦也无计可施。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您说,我该怎么办?”由纪子摇着克彦的膝盖问道。克彦想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我想,你父母一定会先问你,到底是和谁在一起?在你父母亲问你的时候,绝对不可以说出我的姓名来。”

克彦觉得自己这样做实在有点狡猾,但想到隐藏自己的身份,对彼此都有好处。要是由纪子的父母亲知道和自己女儿去洗温泉的男人竟是个五十二岁的老头,必然会大为惊讶。

“我怎么可能把你的名字告诉我的父母亲。”由纪子没想到对方会提供这个答案,感到十分愕然。

“你父母亲绝对不会认为你是只身前往旅行。可是,不管你父母亲怎么追问,你都要坚持到底,不提我们两个人的事,也不可以说出我们两人前往的地点。”

要是向旅馆询问,马上就可以知道由纪子的男朋友是谁?

“我不会说的啦!我要怎么向我爸妈解释呢?”由纪子不耐烦地催促着。

“你就告诉你父母亲,你一个人出去旅行。我看,你就这么说,因为心血来潮,想去旅行,怕父母亲不允许,所以不得已,要朋友做伪证。”

“你觉得这个理由,我爸妈会相信吗?”

“就算不相信,你也要坚持到底。对了!你有没有把旅馆的小册子和火柴盒带回来?要是你的父母亲检查你的行李,发现到这些东西,我们的行踪就会败露。”

“我爸妈不会检查我们小孩子的行李!”

“为了保护女儿,或许会这么做。”克彦根据自己的经验说道。

“他们不是保护我,而是干涉我的自由。他们不会重视我的幸福,只希望强迫我走上他们替我安排好的安全之路。”

“哦!继续讲下去。”

“继续讲下去?”

“没错。二十一岁已经完全算是个大人了。你就告诉你父母亲,不要永远把你当成小孩子看待,想去哪里是自己的自由。”

“可是,我现在还是个学生,必须靠父母亲生活。”

“这就是你的怯懦之处。总之,你的父母亲走在人生的轨道上,已经走到距离你前面非常遥远的地方。你可以告诉你的父母亲,不要强迫女儿和自己走在同样的轨道上。”

“我不晓得我爸妈是不是会同意这种说法!不过,我会试着说说看。”

“总而言之,你平安无事地回到家,只要度过今天晚上,你父母亲就不会生气了。”

不管怎么说,只要在天亮之前回到家,就不算是“在外过夜”;“当天回来”,父母亲也会觉得放心。这是克彦基于父母亲之立场的想法。在外过夜和当天回来,父母亲的生气程度会有所不同。

但在此同时,以身为男人的立场,他却非常懊丧失去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由于不在场的证明事迹败露,今后已经不可能和由纪子共度一起在外过夜的旅行了。

今天晚上一定可以重振雄风,今天晚上应该有办法和她身心结合在一起。可是,没想到正如俚语所说的——“到嘴的鸭子给飞了。”

另一方面,克彦也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由纪子是个风尘女子,那另当别论,可她是良家子女,自己是个年纪一大把的大人,和她在一起,别人只会说自己在诱拐她。何况她与自己的女儿同龄,和足以做自己女儿的女孩子谈恋爱,不是有健全之判断力的社会人士应有的行为。要是对方父母责怪自己,自己连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

不管怎么说,自己并未心存邪念,侵犯到她的身体。圣经上不也说过一句非常严苛的话吗?克彦依稀记得那段文章是这么写的——

“怀着情欲看着女人的人,如同在心中奸淫对方。”克彦此时错综交织着父亲的立场、男人的懊悔,和心情放松等难以名状的复杂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