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哪位是新名克彦先生?”在服务生的呼叫下,克彦回过神来。“您的电话。”

克彦从服务生手上接过电话。电话那一头传来让他等得非常焦躁的由纪子那悦耳动听的声音:“老师,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啦!”原本已经死心的克彦一听到对方的声音,又无法抑制兴奋的心情。

“对不起!我本来已打算出校门,但学生课有事情找我去,现在才出来打电话。好极了!您还在那里!?我以为您已经离开了!”她似乎很着急,声音听起来非常急促。

“没有等到你,我怎么会离开呢?你现在在哪里?”

“在学校。我马上过去。您可不要离开哦!我二十分钟就赶到。”由纪子撒娇地说。

二十分钟后,她出现在克彦面前,脸上微微沁出汗珠,看来是急着赶过来的样子。

“很高兴能够见到你!原先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克彦也不怕被人看见,愉快地握住她的手。由纪子也握紧自己的手。

她今天身穿上下同色的连身裙,与昨天的穿着大异其趣,洋溢着文静优雅的气质。

“我迫不及待等着与您见面,怎么会不来呢?”

两个人紧挨着,亲昵地交谈。服务生见状,也不好意思过来询问她要点什么饮料?

“等一会要去哪里?”言毕,克彦想到自己尚未向旅馆订房。不过,他看到由纪子前来赴约,心里非常高兴:再次见面的喜悦,已将贪婪的情欲暂时向后压挤。

“只要是您带我去的地方,任何地方我都愿意去。”接下空白委任状,可任由自己填写,但情欲尚未扬生。因为,它还没有余欲萌生。男女之间之所以会产生情欲,有两种状况:一种是需要两人相识一段时间,而且两人相处时,彼此会有自然、从容的感觉:另一种就是纯粹属于动物的发情。

新名克彦与北泽由纪子邂逅不久,彼此已有相互倾慕的感觉。两人像两股汇流的河水,在激烈的流速当中,忙着将对方留在自己身边。在流速之中,一面推挤,一面将对方挽在自己的手腕中,然后确认自己是不是已经将对方掌握在手里。

肉体关系是一种确认仪式,尚未达到确认阶段的男女就不会意识到这种感觉。

克彦完全忘了情欲,显示出他对由纪子的敬畏与憧憬。他因为慑于她的年轻貌美,内心感到极大的压力。这样的女孩给他空白委任状,让他受宠若惊,更有一种莫名的感激。

“肚子饿不饿?”

“有一点!但能够与您见面,我高兴得早就忘了饿的感觉。”由纪子若无其事而大胆地说出甜言蜜语来。

“不管怎么说,我们先离开这里。”两人踏出了咖啡厅。街道上早已闪烁着各式各样的霓虹灯,成双入对的情侣们行走于道路两旁。有很多装扮入时的女孩和外国人。克彦看到手挽着美女的男士们,觉得不再像以前那样羡慕他们。就算走在非常自负的“六本木族”当中,克彦也觉得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由纪子身上。不仅是男士,她身上似乎也有能吸引女孩子们视线的荷尔蒙。

两人来到防卫厅前的交叉路口,往通向青山的方向左转。那里有一条小巷,与京都的巷弄非常相似。巷内有一家名叫“晴尚庵”的餐厅,是由一位慷慨大方的老板娘所经营,克彦时常顺道来此用餐。他带着由纪子坐在柜台旁。老板娘似乎显得非常高兴。

老板娘看到克彦带着女孩子来,非常客气地招呼他们。把茶端出来之后,就不再打扰他们。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两人品尝着手工制的日本菜,同时满怀情意地互诉衷曲。

“我喜欢日本菜。”由纪子说道。

克彦敬了她二、三口酒,只见她的双颊已微微发红。

“我也看得出来。”

“好像在做梦一样。”

“怎么说?”

“和老师单独用餐啊!”又是一句甜言蜜语。

“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老师?”

“可是,再怎么说,您都是我的长辈呀!”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您要我叫你克彦?不,不,不!我还是称呼您一声老师比较好。”

“不久之后,就会习惯的,由纪子!”

“您可不可以再叫我一声由纪子?”

“由纪子。”

“亲爱的!”

“嗯!这样叫,听起来还不错。”

“对不起!我这样叫您,会不会太过亲昵了?”

“我还希望你对我更亲昵一点。”

“我不想离开您的身边。”

“我们不是才刚见面吗?”

“我希望今后都能一直待在您身边。”

由纪子把脸偏向一边,歪着脸看着克彦。克彦觉得她有一股成熟的魅力,不禁浑身打起了寒颤。从近距离,他感受到由纪子身上散发出危险的荷尔蒙。

“可是,你迟早总要嫁人啊!”由纪子的身子紧紧靠向克彦。根据他半生以来的经验,他晓得被如此貌美的女孩紧紧倚偎而来,不能只是单纯地高兴而忘了自己。

“我想我大概不会结婚了。万一结婚了,我也不想离开您。”

这种年纪的女性往往逃避婚姻。虽然是年轻气盛的想法,但她们也不愿意因为结婚,把自己的青春委诸一个男人。年轻让她们觉得没有必要把自己的未来寄托于婚姻上。

可是,由纪子也透露出她结婚的可能性。依她的想法,人老珠黄时也必须有个依靠。

“要是你结婚,事实上我们也无法见面。”

“那么我就不结婚啦!”由纪子十分干脆地说。

“不结婚,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一辈子守在您身边。”

“你……”

“嘻…嘻……放心吧!我不会成为您的包袱!”她含笑说道,宛如看透克彦的心思。

把像由纪子这种散发出青春之象征的女孩一辈子留在自己的伞下,是男人们共同的梦想。何况像克彦这样年过五十岁的男人,已经过了人生的转折点,逐渐走上下坡路。获得年轻女性分赠的青春是一个未竟之梦,也是返老还童的秘诀。

可是,这五十多年来的上半生,自己狭小的伞内已经挤得满满是人,再也没有多余的空间容纳新的加入者。虽然他很想把由纪子纳入自己的伞下,无奈已没有多余的空间。他也没有勇气丢旧伞,换新伞。怎么样解决这种矛盾的心理呢?对男人来讲,如果要享齐人之福,就必须将女孩子放到伞的周围。虽然伞下没有多余的空间,但女性被伞中心的引力所吸住,就不会从伞的周围离去,对男人也不会造成任何负担。男人是只吸吮恋爱蜜汁的蜜蜂。

女孩子们对于在短暂的春季开花期,有蜜蜂来访,也会觉得很高兴。这种现象可以非常适地地命名为“成人之恋”。那是不勉强带给男女双方负担的恋爱关系。一旦演变成男人寄生在女人身上,就会从成人之恋转为情夫的关系。难道年纪轻轻的由纪子具有透视力,能够看穿克彦想要享齐人之福的心理?

“如果你是我的包袱,那一定是美丽、可爱的包袱。”克彦明知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却想拥有美丽的花朵,忘了随着花朵而来的负担。他给自己提出了一个危险的话题。

“我不想成为包袱,让您讨厌!”

“我怎么会讨厌你?要是讨厌你,我不如不做男人。”

“您是在奉承我!我很感谢古海先生介绍您与我认识。要是未曾认识您,我的人生一定会非常无聊。我与人见面时,感到这么兴奋还是第一次。”

“我也很感谢上天,能让我认识你。只是,我们两个相见恨晚!”

“不过,能够见到您,我就非常满足了!我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

“我也这么认为。”

“我们是得相逢时便相逢!就算现在没有与您见面,将来也一定会碰面的!”

“就算今生不见面,说不定来世也会相遇!或许我们在前世也已经相聚过!”

由纪子与遥远过去的影像重叠。不是由纪子与旧的影像相重叠,而是后者被她所吸收;由纪子的存在,急速而强烈地在克彦的心田中扎了根。

“我希望能够更进一步与您见面。”由纪子焦急地说道。

“我们现在不是正见面吗?”

“虽然我见到了您,但我还急不暇待地想进一步地见您。”

“你这种感觉我也了解。虽然我们挨这么近在聊天,我的心里还是有一种着急的感觉。”

“我爱您,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这不是昨天刚见面的男女所应该讲的话。但这些话对他们来讲,没有不协调的感觉,紧紧地镶在对方心中最重要的部位。

他们不是对等关系的男女,两人的年龄差距那么大,足以做一对父女。没有开场白,也没有任何步骤,就进入热恋当中。所谓恋爱,就是那么令人难以预测,进展又是那么快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人说:“恋爱不是局外人所能理解。”二十一岁完美无缺的女人在这场恋爱中竟然采取抢先攻击的姿态,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要是由纪子完全没有反应,克彦大概只会把她当成可望而不可及,高攀不上的小姐,从远方默默地眺望。可是,让人难以相信的是,她居然采取主动,让被动的克彦虽然提心吊胆,却又快速因应。

如果橱窗中美丽的模特儿突然被赋予生命,打开橱窗,向你追求:“我爱你!”有哪个男士拒绝得了?就算男人(有缺陷)觉得花容月貌的女孩与自己之间存在着“命定的姻缘”,对方若没有反应,男人也会死了这条心。不管夜空中的星星多么灿烂,终究无法爱上它。假设天上的星辰突然发出爱的呢喃,也无法让人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怎么会爱上我这样的男人?”

“您这是傻问题!爱一个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由纪子微变口气地说。

“是啊!是问得愚蠢!”

“今天晚上,我觉得非常快乐啊!”

“我也是。”

“我希望能够处在本来应有的状态中。”

“和我在一起是你本来应有的状态吗?这句话应该是自诩为男人的人说的话啊!”

“我会不会妨碍您的工作,造成您的困扰?”

“困扰吗?对我来讲,这是本来应有的状态。”

“听您这么说,我好高兴!今晚我想再喝点酒。”

“昨天你那么晚回家,有没有惹你爸妈生气?”

“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吃惊。”

“今天晚上如果再那么晚回家,不是很不妙吗?”

“如果我太晚回家,我爸妈大概不会饶了我!”由纪子投来一迷离的眼神,好像是在说:“那该怎么办呢?”

“在关门之前,我送你回家。”

“嘻……嘻……嘻……”

“怎么啦?”

“老师,您怕我吗?”

由纪子看着克彦,那种眼神似乎可以看透克彦的心底。二十一岁的女大学生透视了五十二岁,老于世故的男人心理的结构。

“说不怕是骗人的!”克彦说出真心话。他虽然想吸吮甜美的蜜汁,却不愿被蜜蜂的尾针螫到。

“拜托您,请不要怕我!”由纪子盯着克彦的眼睛,那是一种依赖的专注眼神。

“怎么啦,突然这么说?”

“老师,昨晚您说过,文艺老师坚定可靠,不可能被三言两语就唬住。我希望您不要再用大人的常识回避我。我觉得,要是您这么做,会激怒特意让我们俩相逢的命运之神。”

克彦听了之后,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但是,不管我多么爱你,都无法为这场爱情下结论。”

“啊!您怎么这样说?爱不需要结论,它本身就是结论。我讨厌结论这种东西!要是提出了结论,就什么都结束了,最好永远不要有结论。我希望像绝不降落地面的小鸟一样,一直在空中翱翔。”由纪子扭动着身躯说道,看似身心受到极大的打击一般。

“降落地面的鸟,这种比喻真的与你非常贴切。”

“反正迟早会死,我希望在空中翱翔时死去。”

“你现在正是青春年华,不可以想到‘死’这个字。”

“老师,您无论如何一定要活到八十岁!”

“为什么?”

“老师活到八十岁时,我差不多五十岁了。我不想让您看到我五十多岁以后的样子!”

“什么话!美丽的女人啊,在各种年龄上有各种年龄的美。”

“在我人生当中最美丽的时期能够让老师看到,真是我的荣幸!”

两人的话题漫无边际,没完没了。

“欢迎光临!”老板娘的声音让他们从情话绵绵中惊醒过来,发现菜肴已完全上桌。此时有新的客人进来。克彦两人已经独占了柜台好一段时间。等会儿要去哪里呢?在夸张地做出爱的结论之前,他们不得不为今天晚上的约会做出结论。

2

由纪子似已微醺,脚步蹒跚起来。周末,六本木的街道上人潮拥挤,“亚曼都”前聚集了许多服装打扮最前卫的男女,也有不少来自外国的年轻人。

每次交通信号一变,人群就向前移动。交叉路口上往跳迪斯科的人群方向移动的人潮称为“主流”,他们大部分是来自琦玉或千叶等“乡下地方”的年轻人,穿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最新潮的服饰,争奇斗艳,互别苗头。从街角的“迈阿密”到“罗亚大楼”一带,别名“产直大街”或“Saichiba大街”,乡下的年轻人来这里做服饰上的“确认”。

六本木原是一条旧街,自从战后驻留日本的美军在此地与建军营之后,这里就成为美国化的地方。不过,战后吹来此地的美国风,后来转成夜总会、酒吧等声色场所的聚集地,再加上电视公司、外国大使馆和服装店,成为国际色彩非常浓厚的娱乐城。

六本木的特色是具有强烈的个性和多样性。此地的人不喜欢被一种颜色所统一,每个人都具有强烈的个性,同时彼此也互相认同,共处一堂。在六本木的迪斯科舞群当中,充分地显示了这一点。新宿等地的迪斯科舞群有教练在旁指导,跳起舞来活像是在做广播体操。六本木的人则每个人都能随心所欲,各跳各的舞。不管任何事,他们都不喜欢被统一。

换句话说,那也是成人的世界。

六本木一天中呈现出三种不同的面貌。首先是下午六点左右聚集而来,赶时髦的人群,他们与夜幕一起出现在六本木,是来做服饰上之“确认”的年轻人。来六本木是为了确认他们从电视或杂志上所接受的“函授”是否正确?事实上,他们来这里也算是“上课”。

其次是凌晨零时左右,最后一班电车驶出时,于车京内玩得意犹未尽的“深夜族”就向六本木聚集而来。在这个时段内,想回家的人早就回家了,剩下的年轻人一直在当地流连忘返,直到头班电车驶出为止。整个晚上留在六本木的游客,从迪斯科最后一支舞跳起之后,就逐渐离去,六本木的夜色开始显得有些荒凉。

从早上四点起到六点左右,在玩累的“深夜族”面容憔悴,准备回家时,送报纸、牛奶和晨跑者等白画世界的先锋就从“深夜族”的身旁奔驰而过,彼此丝毫不表示任何关心。

克彦喜欢那种气氛和街道的风貌。他曾经来六本木看年轻人跳迪斯科,归途中还在深夜营业的咖啡厅待到早上,身边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舞女的年轻小姐,一直死缠着他,对他展开“入侵者游戏”。

他带着由纪子来六本木这个人们彼此都漠不关心的巢穴时,路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旁这位风姿绰约的妙龄少女身上。那些眼神未必都是男人的眼神。男人的眼神中充满羡慕和欲望,女人的眼神则露出嫉妒之意。

他与由纪子之间已经有了一种默契,只要是他决定的地方,什么地方她都会跟去。

可是克彦并没有继续向前。他觉得下一步将会改变两人之间的命运。

克彦问自己还在犹豫什么?耳际响起了斥责自己的声音:猎物已亲自把美味的肉块递了上来,如果你不吃,迟早也会落入别的男人口中。不可以学学饿狼的精神,能吃的时候应该尽量多吃一点,因为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吃得到?

克彦过去以“饿狼的精神”从事作家的行业,在他下定决心饲养从未吃饱过的狼之后,才有办法使自己成为作家。要是像猪一样,被人喂得饱饱的,根本就无法写作。他不断地以这种说法来说服和斥责自己。

如今自己希望获得的最高级猎物已经飞入自己的口中,自己却迟疑不决。吃吧!把牙齿露出来吃吧!为了不让其他的野狼夺走,必须确实地竖立“所有权”的旗帜。

在心神不定当中,克彦带着由纪子在六本木的街道徘徊。在没有季节感的东京街上,夜色中却混杂着春日的芳香气息。想到今后将与美女共同度过即将来到的季节,克彦就觉得兴奋莫名。这也预示了两人今后恋情的发展方向。但是,现在还没办法悠闲自在地占卜两人的未来。首先要考虑的是,今后要怎么处理两人之间的事?

“老师,我觉得有点冷。”由纪子说。暴露在夜的寒意中,她的醉意慢慢消除了。

“差不多该回去了。”看着充斥于街道上的空计程车,克彦最后还是说了这一句蠢话。

“我还不想回家。”由纪子撒娇地摇摇头。今天晚上似乎是由由纪子取得主导权。但实际上并不然。

由纪子觉得与克彦的邂逅是“命中注定”的事。她抛弃了身段和女孩子的矜持,接近对方,但克彦却是基于狡猾,为自己设想的心理,在态度上显得不干不脆。说好听是成年人通情达理,其实是五十多岁,长于世故的男人却无法应付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

克彦觉得自己很无情,对由纪子感到有些歉意。

“那我们要去哪里?”克彦半自言自语。他这句话不只是问等一会要去的地方,同时也是在跟自己的内心对话。

“不管去哪里,我都会跟在您身边。”

“要是我带你去旅馆,你会跟着去吗?”克彦若无其事地说出令他困扰的想法。

由纪子爽快回答:“去旅馆也无所谓啊!”

“好吧!那我们就到旅馆去悠闲自在地喝酒吧!”

“我赞成!”

由于是周末,不管什么地方都是人潮汹涌。克彦想在旅馆与世隔绝的房间中,与由纪子独处,饮酒作乐。男人和女人在旅馆中,不一定非上床不可。他有一种获救的感觉,附近有一家王子大饭店,是最近才开张的市中心旅馆,休闲型的设计,旅馆中央有一座游泳池,周围环绕着回廊。

很不巧,旅馆已经客满。克彦在“克拉克”咖啡厅等待时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我知道有一家‘都’饭店,不是很出名,说不定还有空房。”由纪子向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克彦说道。

两人拦了一部计程车,往新建于白金台的都饭店前去。都饭店果然并未客满,克彦觉得由纪子对这家饭店非常熟悉。此饭店离市中心稍远,环境非常幽静,旅馆内的布置也非常协调。听说有许多作家住在这家旅馆内从事写作。但克彦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克彦想问由纪子是不是常常来这里,话到嘴边,立即咽了回去。问这种问题,可以说是非常愚蠢。家在市中心的年轻女孩,应当不会一个人来旅馆过夜。即使她与自己认识之前,和任何男人前来旅馆,和自己也一点关系都没有。

和任何“命中注定的人”邂逅,都不能支配或干涉对方在邂逅之前所发生的行为。

两人被带至标准型的双人房。房间不大,但房内的陈设看起来非常舒适。

“好不容易,两个人终于能够单独在一起了。”克彦轻轻地抱着由纪子的身体说道。

昨晚两人是车内第一次接吻,克彦无法碰触到她的身体。由于必须躲避司机的视线,在以不自然的姿势吸吮着她的樱唇时,虽然甜蜜而刺激,但还达不到蚀骨销魂的境界。

现在克彦拥有捕捉到由纪子嘴唇的触感,两人面对面,四片嘴唇印在一起时,紧贴在一起的身体互相传递着心脏的跳动和体温。嘴唇是使两颗心紧挨在一起的通道,透过这条通道,两人得以心意相通。互相拥抱的身体如同海面下冰山的本体一般,比海面上的冰山一角多了数倍的肉感。两人拥吻了好长一段时间,克彦涌起一阵害怕她樱唇离去的感觉。接吻只是性爱必须通过的一个驿站:也就是说,嘴唇无法成为男女之间的终点站。

女孩子既然允许男方亲吻她的嘴唇,若是在她容许男方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之前踌躇不前,会让女孩子有受到侮辱的感觉。

由纪子把嘴唇移开,喘不过气似的。过了一会儿,仍见她因喘气而耸动着肩膀。

“你还好吧?”克彦担心地看着由纪子的脸庞。

“对不起!我没事。这种接吻的方式,我还是第一次……”

“我们毕竟还不是很熟识。”克彦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不!老师您非常棒。”

“咦!你是在说我很会接吻吗?”过去从来没有一位女性这么形容他。

“真的非常棒!我全身好像有一种发麻的感觉。”

“你这么说,让我油然产生自信心。”

“您可不能对别的女人有自信心哟!”由纪子眼波流转。

“除了你,我不会喜欢上别的女性。”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我要您发誓。”

“当然可以!我可以对着全世界的神祗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