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星期四,这天夜里,天使夜总会特别热闹。

所谓周末之夜的活动,正在从星期五转向星期四。因为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星期六,星期五夜里人们都要早点回家休息。

因从今天晚上开始演出新潮节目,节目快要开始的时候,已是座无虚席了。

只有靠近演出舞台的要人席还是空荡荡的,名符其实地是为什么要人保留的。

山形在对要入席看得最清楚的地方找了一个座位坐下,焦急地等待着角谷的到来。

“人这么拥挤。特等席空在那里,是不是天皇陛下要来呀?”

山形若无其事地对女招待弘美说。近来山形装作喜欢她的样子,一个星期要找她两三次,俩人混得很热乎了,约好住饭店都可能答应的样子。

“嗯,到我们这里来的,还有比天皇更加可畏的要人呢!”

弘美非常认真地说。

“你说什么?”

山形苦笑着说。

“店里不让对外人说,我只告诉阿山,角谷英机要来呀!就是大洋会的大头目………”

“大洋会?就是从曾根崎组分裂出来的……曾根崎组的头目遭到暗杀以后,分成了两派互相斗争,就是那个大洋会吗?”

山形的表情,装作非常吃惊的样子。

“是的,要是叫曾根崎组的人知道了可不得了!阿山不会是曾根崎组的打手吧?”

“这可难说呀!”

“阿山不会是那种人,一点流氓的气味都没有。”

“流氓还有什么气味?”

“有的,就象炒豆的那种气味,香喷喷的。”

“流氓的气味还是香的?”

“香是香,一不小心就会砰的一声向你飞来。就是那种气味。”

“是火药味吧?”

“我的话太可笑吧?”弘美忽然呆若木鸡般地发起愣来,引得山形好笑。这样倒好,使山形的紧张心情得到了缓解。

连多年的女招待弘美都没看出山形的破绽,看样子他的曾根崎组刺客的真面目大概不会被识破了。

快到十点钟了。演出节目就要开始了。好象是从美国赌城拉斯维加斯请来的大型演出节目,来宾席上出现了在电视里看见过的有名人物,还有不少外国人,也有带着女伴来的客人。

客人个个都是衣冠楚楚,象山形这样的年轻客人也不少,还有一些象是暴发户的年轻人。

客人席上骚动起来了,山形以为是角谷来了,很是紧张。

这时室内黑暗起来,四个舞男舞女在聚光灯下走上舞台,匀称的近裸肢体跳起了色情舞蹈,男女动作的姿势,非常放肆、淫亵,再加上煽情的音乐,使气氛更加淫秽。“这就是色情舞蹈吗?”弘美用淫荡的声调对山形耳语。

但是,要人席依然空无一人。山形焦急了。今天晚上角谷不来了吗?是情报不准确吗?

明天晚上要是再这么紧张下去,精神该要崩溃了,而且连夜来的话,就会使人怀疑。象他这样的年龄,一个星期来两三次,就够多的了。费用由滨野支付,金额一定很可观。

跳舞的人换了舞伴,越跳越起劲。男的给本来就近裸体的女的脱去薄纱衣服,那种脱法巧妙极了,女的则摆着迷人的妖艳姿态让男的脱。

“我可真受不了啦!”

弘美叹息着向山形送来秋波。她的眼睛都发红充血了。

山形这时竟然忘掉了来到这城的目的,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当男的脱下最后一层衣服时,聚光灯忽然灭了。

等到灯光再亮的时候……观客为之哗然。

这时山形啊的一声惊叫了一声。

不知什么时候要人席坐满了人。主角坐在中央,五个短小精悍、长相各异的人围坐一旁,不用说是大洋会的以一当十的保镖啦。

角谷背柱而坐,右边是他的心上人萨丽,左右和前面是保镖。他的左右手内野和川村镇守在左右两边,其他三个保镖不用说都是直系若众了。

每个保镖都有一个女招特陪坐左侧,这是为了遇有刺客袭击时确保右手动作自由。看来好象是在欣赏演出,实际在十分警惕地注视着观客席。

离角谷的座席大约有十五米,至少还要再缩短五米。

但是,怎样在不引起保镖的怀疑下缩短这五米的距离呢?

舞台上的色情舞蹈正进入高潮。煽情的音乐和照明,舞蹈演员的卓越演技,使全体观客沉浸在热烈气氛之中。

山形想再靠近角谷五米。假如现在就开枪射击,说不定会击中女招待,也有伤害其他无关观客的危险。不巧,厕所在相反的方向。可是,这里是一般席中离要人席最近的座位。

话筒里传来了日比野真由美万分急切的声音:“教子小姐,你帮帮我吧!”

“怎么啦?”

“山形就要被杀死啦j”

“你镇静一点,山形现在在哪里呀?”

“多半在赤坂的天使夜总会,最近他常到那里去。”

“是敌对组织的头目到那里来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好象今晚要来的样子。”

“你什么知道的?”

“看他的样子知道的。他对我说他配我不合适啦,他不在也希望我幸福啦这类话。我问他是不是今天晚上行动,他说不一定是今天,敌人不定什么时候来。他要我有个思想准备。”

“赤板的天使夜总会吗?”

“哪,我该怎么办呀?!”

“现在就去天使夜总会吧,我也和你一起去。”

教子给真由美以鼓励,放下话筒以后,马上给桐生打电话,把真由荚说的话告诉桐生以后,桐生说:

“警察在监视着山形,我想警察会制止他的,总之,还是去一下吧。山形一看见真由美出现在他的眼前,也许在警察阻止他以前就会改变主意。滨野的画皮已被剥掉,要把滨野的真面目告诉山形。那样一来,他就没有对滨野尽什么情分的必要了。”

“滨野果然是叛徒吗?”

“大体上和你的推理相一致。滨野和大原的情妇合谋杀死了大原和大洋会的刺客。滨野对曾根崎组怀有仇恨。大原的情妇刚才在搜查总部作了坦白交待。我正要告诉你的时候,你打来了电话。”

“要马上告诉真由美。”教子说。

“要首先告诉山形。”

“我想马上到天使夜总会去,你也和我一快儿去好吗?”教子说。“你太客气啦。”

“那么,你来吧。”

“不要说‘那么’。”

“你来吧。”

“这就去,你不愿意我也要去。”

“我怎么会不愿意呢?”

“那么,我就去。”

“不要说‘那么’。”

“是吗?”

最近他们俩谈话的方式,总是含情脉脉。

舞蹈近于猥亵,但因为演员长得都很漂亮,舞技也很冼练,看上去还不那么下流。观客都被舞台吸引住了。

连角谷好象也忘了自己是曾根崎组的暗杀对象,津津有味地在欣赏演出。保镖们的视线也都集中在舞台上。

山形心想时候到了,悄悄地站起身来。

弘美问道:“你上哪儿去呀?”

“啊,去一下厕所。”

“厕所在那边。”

弘美一多嘴,山形只好将身子转向厕所的方向,这时他忽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径直向前走去,靠近角谷,就可以一举功就。

他想到这里时忽然说道:“弘美,你来一下,我有点恶心,脚底下也站不稳。”

“哎呀,怎么啦?不要紧吗?”

弘美站起身来扶住山形。保镖看了一眼,因为他俩面向厕所一方,就没有在意。给保镖这样一种印象,从厕所回来的时候装作认错了座位的样子,径直向前走去,就可以一举功就了。有弘美陪伴,敌人也许有所疏忽。这样一来,也许连累了弘美,但在这种时候,也只好由它去了。

山形一进厕所,就振作起精神,拉开武器的保险装置,深呼吸一下,对自己说了声:时候到了。

他走出厕所,弘美在等着他。叫弘美在前边。俩人向角谷的方向走去。

保镖又看了他们一眼,以为他们是从厕所回来,没有特别警戒。

山形自己命令自己:时候到了,一往直前!

“别往前走啦!”

真由美的声音传入了山形的耳鼓。山形一惊,止步呆立。

这时,一个男人对他低声耳语:“是滨野打死的大原,你不能为滨野报仇而去送死!”

“什么!”

山形惊诧之间,真由美扑上前来。

“真由美,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能去,你受了滨野的骗!”

“总之,我们走吧,警察包围了你,别干这种蠢事。”

和真由美一起来的年轻人悄悄地对山形说。

山形觉得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但一下予想不起来。可是,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又要失掉了。在正要下手的一刹那真由美忽然出现在山形的面前,山形惊呆了。

山形让真由美拉着他的手,走出了夜总会。这时一辆MKⅡ型轿车开了过来,驾驶席上坐的是滨野。他好象以为山形行刺成功跑了出来,以下颚示意,叫他赶快上车。

就在这时,几名伪装成过路人的刑警,麻利地打开了汽车两侧的门,手枪对准滨野说道:“你是滨野隆利吧,你以杀人嫌疑被捕了,这是逮捕证。”

一个人出示逮捕证,另一个敏捷地给滨野上了手铐。

另一名刑警,熟练地搜查山形的身体,下了他带的武器。

“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作为违反枪刀管理法的现行犯。”

潜伏的搜查员正要制止山形的时候,真由美插了进来,造成了山形进入杀人行为以前被捕的局面,因而构不成杀人未遂。拉开了手枪的保险装置,虽属不利因素,但他并没有拿着手枪将枪口对准谁,所以难以确定是对特定人的“杀害行为”。

因为山形没有前科,只是违反枪刀管理法,罪大概是很轻的。

真由美和桐生告诉山形的事实真相,彻底摧毁了山形过去的价值观。

开始山形还不相信。要说滨野在杀死大原的同时,又准备刺杀敌对组织的头目角谷,使山形一下子难以立即相信。

但是,因为听说是大原的情妇自供出来的,也只好相信了。山形原来还以为是为了争口气而当了有意义的刺客,而实际上是当了滨野个人复仇的工具。

“那也没有关系,反正我是想为滨野先生效劳的。”山形说。

“你清醒清醒吧!”桐生斥责他说。

“滨野到底为你做了什么呢?他拿你当条狗养活着。你是为了毫无意义的义气,想舍弃你最宝贵的生命!而且是判断错误的义气!”

“判断错误的义气?”

“不是判断错误,就是受骗了。是真由美在千钧一发之际,挽救了你的性命。要不是她救你,要么就是你的身体被角谷的保镖打成马蜂窝,要么就是活着也要长期蹲监狱。你怎么感谢真由美也不够啊!”

“我该怎么办呢?”

“你什么也不用做,违反枪刀管理法没什么大事。对曾根崎组来说,少你这样一个三下以下的人,根本算不了什么,恐怕他们还不知道有你这个人呢。角谷他们也不知道你是刺客,平安无事地看完演出回去了,你什么也没有做。不要再作傻梦了,回到真由美那儿去吧。”

经桐生这么一开导,山形觉得如梦初醒。

这时真由美上前抱住了他,说道:“以后你哪儿也别去啦!”

“哪儿也不去了。”

山形不由抱住了真由美的温暖柔软的身体。

“我没来晚,太好啦!否则的话,我们就要变成孤儿寡母了。”

真由美细声细语地说。山形听了一愣。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要成孤儿寡母了。”

“你是说……”山形的表情充满喜悦。“是,已经三个月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呀?!”

“我怕一说你就离开我。而且我不愿意影响你在工作上争口气。可是我听到桐生先生和教子小组揭穿了滨野的真面目以后,觉得不能叫你去,我来得还不晚,太好了。”

“是这样啊!”

这时山形才真正从恶梦中醒了过来。

滨野被押到了搜查总部,他好象已经死了心了,爽快地供出了所有的罪行。他的供述和柳濑真美子的供述大体相同。

只是他说他没想欺骗山形和利用山形。他说:“我象疼爱弟弟一疼爱山形。我弟弟在上高中时参加了暴走族,在集体暴走中被手持木棍的警察冲散,驾驶失误致死。我家的家产全部被曾根崎组霸占,双亲自杀以后,我没依靠警察,决心自己报仇。我要不混进曾根崎组的中枢一个一个地把他们宰掉,双亲会死不瞑目的。为此,我带头当刺客,在组内培植力量。在对曾根崎组报仇之前,有一次差点儿被杀死。

“曾根崎组很强大,简直无无隙可乘。在将要绝望的时候,机会来了。前组长田所洋平死了,内部分裂成两派。我假装依附于大原手下,暗地和角谷串通一气,杀死了大原。再搞掉角谷,曾根崎组就会乱作一团。到那时我就能以暗杀角谷的功绩,夺取曾根崎组的帅位,复仇大业就彻底完成了。

“但是,这时出现暗杀大原现场的目击者,打乱了我的计划,熊泽死得可能冤枉,但因为他也可能看到了真相,不除掉他我是不放心的。

“我杀害了两名与我复仇无直接关系的人,这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天田和熊泽的被害,是我复仇计划中所没有的突发事件。

“对山形来说,从结果来看是我欺骗了他,我觉得很对不起他。”

根据滨野的自供,五起杀人案件都得到了解决,除志村奈美外,天田、熊泽、大原、伊庭四人,都是滨野杀害的。

桐生的警官职务得到了恢复,他对捕获凶犯作出了巨大贡献,获得了好评,辞呈又退还给他。他本来就没有做有违警官身分的事情。

志村家受到强盗奇袭,桐生闻声赶来时遭到不意袭击晕倒在地,房东小姐被害身亡,事后他自责没有尽到警官的责任而引咎提出辞呈。

“我们现在也该分别了。”

在桐生复职那天,教子以饱含惜别的目光对桐生说。

“为什么?”

“一个警官和公寓妓女交往,不合适吧?”

“你不当公寓妓女就没问题了,象你这样的女性当公寓妓女,本来就有点奇怪。”

“我现在还不想洗手不干呢。”

“为什么?有你这样的能力,完全可以不干这一行嘛……”

“你是说完全可以找到别的工作吧?工作是可以找到的,不过在我还能赚大钱的时候,我还想多赚些钱。现在的工作,一年赚三千万元不成问题,干上三年赚上一亿元,就可以开个商店。这样的工作上哪儿去找呀?而且我只有现在才能做这种工作。”

“就算是能赚上一亿元,可是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呀。”

“你说的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呢?女人最宝贵的东西,过去都由男人来掌握,我要自己掌握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我可不愿把最能赚钱的宝贵年华,在给别人斟茶倒水或伺候丈夫的生活中白白浪费掉。”

“我不想对你的生活方式说三道四,但我感到遗憾。”

“是对我干这种职业呢?还是对我们今后不能再交往呢?”

“两方面都有。”

“至少在后者,我也感到遗憾。你一定能够成为一个好警官,你现在也是一个很好的警官,你一度自己主动脱掉警官的制服,一定体会到了它的重量。”

“的确很重,我担心今后能否坚持承担下去。”

“你能坚持下去,我保证。”

“有你的保证,我就有信心。”

“有公寓妓女的保证就有了信心,有这样的警官吗?”

“我不就是这样吗?”

“让我告诉你一件好事情吧。”

“什么好事情呀?”

“嗯,你猜呢?”

“我猜不着。”

“今后我们也许还能够交往。”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一亿元我快攒齐啦!”

“你是说不干这行了吗?”

“我没说不干呀,我想趁着还年轻再多赚点儿。”

“你也是贪心不足啊!”

“哎呀,我把不合法的事情告诉了现职警官,你能宽恕我吗?”

“我的职务不允许啊?”

“就是警官,也有来嫖的呀。”

“至少我没来过。”

“今后我想永远作你的好朋友呢。”

“那你还是洗手不干啦?”

“啊,怎么办才好呢?你知道山形直也和日比野真由美的关系吗?”

“你把话题岔开啦。他们俩象是要结婚。山形的罪名,只不过是违反枪刀管理法,真由美属于窝藏犯,因情节轻微有酌情余地,已免于起诉。”

“那太好啦,他俩一定会幸福的。”

“滨野恐怕要判死刑,不管怎么说他杀死了四个人。”

“是四个人吗?”

“你说不是四个人吗?”

“我想是五个人。”

“五个人?大原、伊庭、熊译、天田……那你说还有谁呀?”

“曾根崎组是因为前组长田所洋平亡故才分裂的吧?”

“曾根崎组是靠田所的领导保持统一的庞大暴力团,田所死后,干部两派势均力敌,分裂是必然趋势。”

“你不觉得田所死得蹊跷吗?看上去田所非常健壮,洗澡时摔个跟头怎么就会摔死呢?”

“你是说……!”

桐生的脸色都变了。

“田所摔倒的时候,滨野在场啊!”

“你是说田所是……”

“滨野要想杀害田所的话,他是能够办到的。在自家的浴室里,是最容易麻痹大意的。装作从后背给他冲水,从头部将他打倒在地,可能不会被人发现。总之,田所死在自家浴室以后,曾根崎组就分裂了。而且田所、大原、角谷的死亡现场,都有滨野出现,只不过刺杀角谷未遂罢了。”

“要真的是这样,可是个大事儿。”

“这也没什么,杀死四个人也好,五个人也好,反正都是死刑。时至今日,这只是一种推测,并没有证据。”

“真是可怕的推理。”

“也未必可怕,我要是滨野,也会杀死田所的。”

“在你身上有一种可怕的东西。”

“干我们这行,可以看到社会的暗部,这也许是我愿意干这行的原因之一。”

“洞察社会暗部,意味着什么呢?”

“你是说作为一个女人吧?正因为是女人才看得见呢。只有女人才看得到的暗部,也许不宜看得过多。”

“那种东西看得过多,人就变得不可爱了。”

“你是说我不可爱吧?”

“不,你是例外。”

“真是这样吗?”

“真是这样。”

“那么,我会变得更可爱的。”

教子的眼睛虽然洞察社会的黑暗,她现在的眼神,却具有一种浪漫的动人魅力。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