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头头现在还忘不了阿茶,到处寻找她哩。头头要是愿意的话,女人还不是由他随便挑呀,可是他的眼里就阿茶一个人。”

阿杉,就是杉村绿努着嘴唇说。三尾在美蒂莎和她见过几次以后,才终于知道她的真名。她对泽井弘只看中松下久子似乎很不以为然。

“现在还在寻找吗?”

“是啊。每隔3天必定要去一次与她分手的那个地方。”

“没有任何线索吗?”

“这不知道算不算线索,在那儿的草丛里发现一块手绢,手绢上写着字,像是留言。”

“留言?这么说,是阿茶自己离开头头的啊。”

“那块手绢不是阿茶的,字也不是阿茶写的。”

“那是谁的?”

“这我不知道。头头认为那是绑架阿茶的犯人的东西。”

“犯人?不是还没有确定阿茶是被人绑架的吗?”

“失踪这么长时间,没有和头头联系,肯定是绑架。”

“那块手绢送到警察那里检验了吗?”

“才不会那么做哩。头头好像要亲自寻找犯人。他说不久肯定有人提出要赎金,到时侯把犯人抓住。”

“可是,都已经一年半多了,还没有人提出要赎金,不觉得奇怪吗?”

“那肯定是犯人觉得时间还没到。而且手绢上还沾着一点血迹,头头非常担心。”

“要是这样的话,更应该送给警察检验啊。”

“你对头头说啊。和我说管什么用?”

“你怎么这么冷?手绢上写什么字?”

“你去问头头。他也只给我看一眼,看不明白。好像写着什么下雨开花。阿茶绝对不会那样装腔作势地留言。”

“下雨开花……这算什么留言啊?”

这时,阿杉下巴一扬,说:“瞧,头头来了。有兴趣的话,你去问他。”

三尾回头一看,一群剃光头的年轻人走过来。泽井弘依然用毫无表情的目光看着三尾。

“好像还没有找着吧。”头头说。

“越找心里越烦。”

“发现一具别人的尸体,连滚珠贞吉都被怀疑吧。”泽井大概从阿杉那里听到事情的发展经过。

“我一直等着你,打算汇报情况,可是你总没来。”

“不要说汇报,我不是那种身份的人。怎么样?你的恋人是在哪里失踪的?”

“我听杉村说,好像你也在找人……”

“这个多嘴多舌的家伙!什么都往外说……”

“如果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话,能让我看一看那块手绢吗?”

“你感兴趣啊?”

“我们的处境很相似。”

“嗯,看样子你有点学问,也许知道上面写的什么意思。”泽井弘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这是一块粉红印花薄缎手绢,其实更像头巾。上面用水笔写着这样几句话。

老友离我亦远去

恍若陌生悲旧容

春来……雨三月樱

四月虎杖花映红

五月争看……艳

窗外夕阳……云

有的字已经模糊,无法辨认,但勉强还能看出以上的诗句。手绢的角上有一点污渍,不知道是血迹还是别的东西。

“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泽井看着三尾。

“好像手头没有纸张,暂时抄写在手绢上……”

“抄写的是什么内容?”

“这是前一个时代的人写的文章。用的是老文字,现在没有人使用这种旧假名拼写。”

“不愧是有学问的人。可是,什么意思呢?”

“大概是哀叹老朋友一旦离别,就变得如同陌生人一样。就是说,去者日渐疏。”

“哦,去者日渐疏……这么说,还是阿茶的留言啰?”

“但是,这不是阿茶的字吧?”

“她写不了这么漂亮的文章,她这个人,除了课本,打生下来就没看过别的书。”

“这么说,是别人扔掉的吗?”

“不过,就像你说的,是抄别人的文章。去者日渐疏,我不喜欢这句话。我一直也觉得大概是这个意思。而且,这块手绢和喷枪筒在一起。”

“喷枪?”

“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都用喷枪在墙壁上喷出一个‘风’字,表示来过此地。喷枪简和手绢掉在一起,先看见装有荧光涂料的闪闪发亮的喷枪筒以后,才发现手绢的。”

“噢枪是阿茶的吗?”

“她负责喷涂。”

“我认为还是应该报警。这个污渍也要让警察仔细检査。”

“我讨厌警察。”泽井绷着脸说。

“要是你不愿意去,我替你送去吧。”

“你?”泽井的表情略微一动。

“在阿茶失踪的地点发现的手绢上的污渍如果是她的血迹,警察也会认真查找的。”

“你说这污渍是阿茶的血迹吗?”

“不检査怎么知道?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

“好吧,你替我拿到警察那儿去吧。”泽井似乎下了决心。

“好。过几天能带我到阿茶失踪的地点去看一看吗?”

“没问题。不过,你干吗要去那里呢?”

“我想帮你做点什么。我觉得这不是别人的事情。从另一个人的眼光看,说不定还有新的发现。”

三尾觉得自己与飞车队的头头产生一种志同道合的关系。这就是两个人都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各自失踪的恋人。时间拖得越长,机会就越少。两个人的手指头碰在一起,这是拼命从失望向绝望倾斜的情绪中挣扎摆脱出来的共同愿望。

2

“我记得以前到这里来过。”记代子说。这是涩谷区西原一带。只能容纳一辆车子通行的狭窄道路笔直地从高地上穿过,连白天车子都很少。道路的一侧是某大学校园,另一侧是幽静的高级住宅区。浅见从涩谷原宿去往甲州街道的时候,经常走这条近路。

“我开车带你到这里来,今天可是第一次哟。”浅见对记代子的话没有在意。

“不是的。不是坐你的车,是别人的车。”

记代子似乎在努力搜寻断落的记忆。

“这是去甲州街道的近道,大概你也走过吧?”

“是啊,是这种感觉。路的一侧是大学,再往前走一点有一个公园。”

正如记代子所说,路边有一个公园。是利用空地修建的儿童公园,里面有两架秋千、一个攀登架。大概因为时间的关系,公园里没有人。

“停一下,好吗?”车子快到公园边上时,记代子说。

她下车以后,在附近转悠着,像是寻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啊?”浅见问。

记代子没有回答,仍然转悠着,突然她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公园入口处禁止车轮驶入的铁栅栏。

“发现什么东西了?”

浅见也从车里下来,走到记代子身旁。记代子的目光盯在铁栅栏上。铁栅栏好像受到一种外力的作用明显向里面弯曲变形,表面上有碰撞的痕迹。

“被什么东西撞的。”

浅见不经意地说。但是,他突然想起什么,看着记代子的脸,说道:“你……是不是想起那起事故……”

浅见话说一半,却又咽下去。因为他听见记代子突然吟咏一首诗歌。

“老友离我亦远去,恍若陌生悲旧容……”

“你……说什么?”

“春来草雨三月樱,四月虎杖花映红……”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你从哪里看到的?”

浅见觉得耳熟,但是一下子记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或者看过。

“来到这里,我突然记起来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一首诗。”

“记代子,这很好啊。说不定你会想起来那一次交通事故的现场情况的。这个铁栅栏好像是被车子撞坏的。来,你集中精神,想一想当时你和谁坐在车里?”

“车子开到这里……这里……下面就想不起来。就差那么一点……记起那个人的长相,可是又被雾气遮住。”

“那个长相是师冈国尊吗?还是源见雄五呢?或者是平山正典?”

“不知道。我不知道,又像又不像。”

记代子似乎着急地剥开罩在记忆上的薄膜,她正在回忆那一场交通事故,以唤醒自己的记忆。浅见期待她通过回忆也许可以使她的云雾笼罩的精神恢复到原先的状态。

奇怪的是,浅见对刚才记代子吟咏的诗句也有模糊的记忆。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过这首诗,而且不是很久以前的事。这说明记代子也有同样的体验。浅见与记代子遭遇的车祸毫无关系,却对回忆的线索诗句也有记忆,这究竞是怎么回事呢?

“啊,我的脑袋痛得都要裂开了。”

记代子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不要这样强迫自己回忆。以后经常到这里来,慢慢地想。”浅见抚摸她的后背。

3

“在这里与阿茶分手的。”

泽井把750cc的摩托车停在丁字路的角上。这是高地的住宅区与大学校园之间的狭小直路和从下面上来的道路形成的丁子路,角上有一个小公园,周围一片黑暗。没有街灯,家家户户也都熄灯休息,万籁俱寂。关熄摩托车发动机以后,这里的寂静使人感觉并非身处都市的中心。几乎没有来往车辆。

“这儿非常清净,你就是在这里让她一个人下车的吗?”

这儿仿佛正是瞄准深夜行走的单身女人的色狼猖狂出没的地方。要是拖到校园里面的偏僻处,恐怕谁也听不见求救的叫声。

“每次都是送到她家门口,那天夜里,为一点小事吵嘴,一赌气就把她撂在这里。而且心想这里离她的家也不远,问题不大。”

“就是从那天夜里开始,她一直没有回家吗?”

“是呀。”

“手绢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铁栅栏的草丛里。喷枪筒闪烁着淡淡的蓝光,这样发现的。”泽井指着公园入口处的停车标志。铁栅栏下面杂草丛生。

“铁栅栏是弯的啊。”三尾盯着铁栅栏。

“好像被什么撞的。”

“看来撞的力量很大。像是被车撞的。”

“那是停车标志,车子怎么会撞到上面呢?”

“可能是方向盘打错撞上去的吧。手绢就掉在铁栅栏旁边吗?”

“大概不是阿茶的手绢。”泽井显得绝望的样子。

“现在还很难说。这铁栅栏是作么时候撞弯的?”

“早就是弯的。”

“你发现手绢的时候就是弯的吗?”

“大概是吧。”

“发现以前呢?”

“这我哪记得住?有什么关系吗?”

“你最好回忆一下。如果在你发现手绢以前铁栅栏没有弯曲,也许就是丢下手绢的时候弄弯的。”

“丢下手绢的时候?”

“阿茶不是在那一天夜里失踪的吗?”

“你是说……”泽井脸色陡变。

“就是说,那天夜里,弄弯铁栅栏的那个人把阿茶带走了……”

“你是说阿茶出车祸后又被拉走了吗?”泽井直截了当地说出三尾想说的话。

“我认为有这种可能性。犯人想避开阿茶,但已经来不及,车子撞在铁栅栏上。也许阿茶已经奄奄一息,犯人把阿茶搬进车里,装作送往医院的样子……”

“行了,不要说了。”

泽井举手制止三尾说下去。大概他难以忍受想象恋人悲惨的结局吧。虽然泽井本身也已经有所意识,但强迫自己背对这样的想象。

“我所说的完全只是推测,你不要过于当真。也说不定铁栅栏是由于别的原因被弄弯的。不管怎么说,首先检査手绢上的污渍。”

4

由于没有足够的材料,所以对江木启介无法起诉。虽然山本三郎取而代之成为嫌疑的重点,但是他的不在现场的证据依然成立,而且在发现尸体那一天藏在屋子里的人至今还没有任何线索。如果那一天屋子里没有人,案子就变得无法解释。

经过调査,3月16日前后,没有发现山本乘坐东京——福冈之间飞机的记录。当然,坐飞机可以使用假名,如果乘坐火车,更无从査询。另外,除了田宫的电话之外,还没有其他证据钲明他当夜在自己家里。

“因为没有确定犯罪日期就是3月16日夜间(3月17日凌晨),索性把他逮捕。”有人提出这样强硬的意见。

但是,那须说:“从山本如此精心利用妻子和朋友为自己不在现场作证这一点来看,可以认为犯罪日期就是3月16日。只要攻破他的证据,就能确定犯罪日期,他就会全线崩溃。他的证据肯定有漏洞。山本没有逃跑隐藏,重新彻底调査他提供的证据。田宫给山本打电话的那一家六本木的酒馆值得注意。田宫说忘记了店的名字,要是回忆不起来,让他带着到附近去找。山本的妻子拉着他去那家酒馆打电话,我总觉得有问题。”

按照那须的指示,终于找到那家酒馆。那是位于六本木五丁目后街的名叫“消磨时间”的小酒馆。

大概时间还早的缘故,草场和下田两位刑警找到这家酒馆的时候,店里还没有客人。半夜12点以后六本木才真正热闹起来。

沿柜台排着七八张高脚凳,靠墙有3个可以坐4个人的包座。吊灯放射着柔和的光晕,显得雅致宁静。一个30左右的女人无所事事地站在柜台里面。

她见进来的是警察,显出犹豫困惑的样子,但嘴里仍然说“您好”。她肯定敏感地觉得警察与这个场所的气氛是格格不入的。

“二位想喝点什么?”

“不,我们不是来喝酒的。有一些情况想向你了解一下。”

听草场这么一说,对方现出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等警察亮出身份后,她显得紧张的样子。

“嗯……你们想了解什么情况?”

草场首先问她3月16日夜间山本的妻子和田宫到这里来的情况。

“他们的确是在那个时间来过。”

“3月16日夜间,没错吧?”

“田宫说今天有《小说界隈》的例会,不会错。”

“田宫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吗?”

“是的。不过,山本出席《小说界隈》的例会时,差不多都到这里来。”

“所以你知道了《小说界隈》。那一天凌晨3点左右,田宫从这里往福冈打电话,你还记得吗?”

“好像是给山本打电话了。”

“是往福冈打电话,没错吧?”

“和歌子说山本身体不舒服,留在家里,自己替他来东京参加例会。”

“通过电话局确认电话费了吗?”

“没有,那样太麻烦。我们这里都是客人自己拨号打,然后他们付电话费,差不多就行了。”

“这么说,你没有确认田宫是往福冈打电话。”

“山本住在福冈,他出来接电话,这不是证明他往福冈打电话吗?”

“听说是山本夫人带着田宫到这里来的,她以前也经常来吗?”

女老板流露出困惑的表情,说:“其实,和歌子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我是妹妹。”

“哦,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草场和下田对视一眼,怪不得女老板称呼和歌子的名字时显得亲切。既然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在这里打电话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做手脚。当警察问及山本妻子的情况时,女老板显得犹豫为难,大概因为是心虚吧。她是想尽量隐瞒自己与山本妻子的这种关系。不过,即使暂时隐瞒过去,警察一查户籍就真相大白。其实,这种同父异母的姐妹关系本来就无须隐瞒,如果故意隐瞒,反而会引起警察的怀疑,不如一开始就坦率道明,这样做是聪明的。

“消磨时间”的女老板是否参与进去,现在还无法判断,但有受姐姐的委托制造假证据的嫌疑。

“你认识松田佳枝吗?”

草场突然改变询问的矛头。他想观察女老板听到这个名字时的反应。

“不认识。她是什么人呢?”

女老板不慌不忙,而且看不出来是在表演,佯作不知。

“在银座八丁目开一家名叫‘月桂树’的酒吧……”

“我根本不认识。她怎么啦?”

“她被人杀死了。我们正在调査这起案件。”

“什、什么?被人杀死了!就那个女老板……”

“月桂树。”

“不过,田宫和这起案件有什么牵连吗?”

“不是田宫,而是山本。我们认为松田佳枝是在3月16日被杀的,所以调査当天夜晚山本在什么地方?”

“山本……他……”

女老板脸色苍白,嘴唇颤抖,说不下去。草场的话显得使她震惊。如果这种惊愕不是故意装出来的话,也许她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而并不了解真相。

“山本真的是很重要的嫌疑人吗?”她终于把后半句话挤出来。

“总之,现在是他提供的证据的问题。”

草场和下田盯着对方。如果她是不知真相无意中为别人充当伪证的话,大概会害怕自己成为共犯而坦白交代的。

“不过,山本那一天夜晚的确在福冈,田宫是一边念着092的电话号码一边打电话的啊。”

她的话使草场和下田大失所望,作出对山本有利的证言。大概尽管自己不知真相,但在急切的情况之下,还是作出保护姐夫的判断。既然她这样一口咬定,也就不便纠缠这个问题。

“是这部电话机吗?”

草场走到柜台角落的收银台旁边的电话机旁边。这是一部普普通通的电话机。草场瞟了一眼点头的女老板。

“我借用一下。”

草场拨通092-843-X249的号码,耳边传来脉冲作用的声音,接着是对方电话机的铃声。铃响数声以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山本。”

“请问,是福冈的山本三郎先生家吗?”

“是的。请问您是哪一位?”

“我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草场。”

一刹那,对方没有回答,屏息沉默。

“现在我们从六本木的‘消磨时间’给您打电话。刚刚知道,原来这里的女老板是您夫人的妹妹啊。”

“是嘛……”山本的声音极其慎重,他在摸测警察的真意。

“听说您来东京的时候常到这里啊。”

“那是妻妹开的店,有时间总要去的。”

“您和田宫在例会以后经常去喝酒,怎么一次也没有带他这里来啊?是什么原因啊?”

“没什么原因,我都没有意识到。”

“对不起,晚间打扰您了。”

草场先放下电话,他想观察电话机是否正常工作。

“大概这样通一次话就可以了。”

草场对半张着嘴呆若木鸡的女老板说。草场的“试验”清楚不过地表明警方对山本的怀疑非同寻常。

“消磨时间”的女老板菅井妙子和山本和歌子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这使得山本通过电话制造伪证变得容易。

不过,草场拨打的那个电话的确通到山本的福冈住宅,电话机的工作也很正常。

这样的话,另一种可能性是田宫打电话的时侯对电话机做了手脚,打完电话以后恢复正常。

“田宫没有任何理由为山本作伪证。是田宫亲自拨的号码,我觉得没有做手脚。”下田说。

“不过,就像组长所说的,和歌子非要把田宫拉到‘消磨时间’不可,这不好解释。对于山本来说,从一个完全没有关系的地方给他打电话才不会招人怀疑,可是他偏偏要从妻妹的店里打电话,这里面必有原因。虽然明知这样做只能引起更大的嫌疑,但还是非去‘消磨时间’不可,这只能说明电话机有问题。”

“电话号码的确是福冈地区的啊。”

下田还是无法完全理解。他拿出抄在本上的电话号码端详着。市外号码是0,第一个数字代表地区,以北海道为1,按顺序从北往南,九州地区号码是9。第二个数字代表城市,县政府所在地一般是2。092肯定是福冈。下面的局号843表示在西区内。这说明电话号码没有问题。唯一可以做手脚的是电话机。这怎么做手脚呢?

拨打自动电话的时候,电话局的计算器的数字就会走动,计算费用(本月次数减去上月次数),但是这个计算器不显示通话对方的电话号码。如果需要知道通话对方的电话号码、通话时间、通话次数等情况,必须在电话机里安装次数监查装置。即使安装了这种装置,如果获取其通话内容,则违反受宪法保护的通讯秘密的规定,构成侵犯隐私罪。

“听说最近有一种转送电话装置。”那须说。

“什么叫转送电话?”

“把这个装置安装在电话机里,别人打来电话,如果不在家,可以把电话自动转到自己所在的地方。”

“有这么方便的装置啊?”下田露出惊讶的表情。

“比如打到东京总店的电话,可以在大阪分店接。”

“如果安装这种装置,打电话的人会听出来吧?”

“我也是听说的,详细情况不清楚。既然有这样的装置,还是査一査吧。”

根据那须的指示,警察开始调査。首先向电话局查询,电话局说现在市面出售的转送电话属于一种私设专线设备,涉嫌违反公共电气通讯法,没有得到官方的认可。该法律第106条规定:“……用户提出在公共电气通讯设备上安装私设专线装置时,如该安装的私设专线装置不适合公司经邮政大臣认可制定的技术标准,其安装将有碍或可能有碍于公司业务的实施……”

另外,电话局还说:“如果厂家让电话机记忆转送目的地的电话号码,就可以在日本国内自动通话地区内的任何地点实现转送”。这时,从发话人(打电话的人)到其拨打的电话号码之间的费用由

(原书缺两页)

……自己的心情。

后来他们常到这个儿童公园。三尾不开摩托车,但觉得自己已经成为“风神”的客人。由于交通警察的管制日益严厉,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成群结队地风驰电掣,但有时也小规模地驶往远处。

最近,泽井的摩托车从两轮换成四轮的2000cc马力的、车体较低的GT型。泽井原来的车子车身就低,现在换成更低的,具有极其优秀的稳定性,可以高速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迅速奔驰。辐射形宽轮胎完全包裹在挡板里面的低矮型摩托车贴着地面前进的时候,如同凶猛狰狞的野兽正悄无声息地接近捕捉的猎物。

当两轮摩托车前后左右护卫着在高速公路上全速疾驰的时候,仿佛以航空母舰为核心的圆形阵舰队劈波斩浪的出击。

在飞车队这样的组织里,“风神”的成员具有高超的驾驶技术。他们追风逐电般的奔驰速度和好斗的驾驶令其他飞车队望而生畏。三尾几次乘坐泽井的车子,被他粗野疯狂的飞车吓得魂飞魄散。

摩托排气筒发出突突的声音,如同军舰上的大炮射击一样轰鸣,他们霸占着高速公路狂奔飞驰,势不可挡。警察对他们也只能望“车”兴叹,束手无策。他们甚至感觉到道路中间的分道线的压迫,受到阻碍。只有在把自己的生命交给这毫无目的的狂奔、没有终点的疾驰的时候,他们从社会生活中被排挤出来的死去一般的年轻勃发的生命力才真正得到充分的发挥。尽情发泄以后的无目的性和非生产性使他们陶醉麻木。而且为了这种麻醉,也无须任何努力。

现在,“风神”正在逐步重新组织集团。

按照新的交通管理法第68条关于“禁止共同危险行为等”的规定,飞车属于犯罪行为。飞车队集体奔驰,将作为犯罪行为予以取缔。就是说,将不容许飞车队本身的存在。

“现在正是我们奔跑的时候。”泽井说。

只要在摩托车上安装可以接收警察通过无线对讲机进行联系的装置,就可以完全掌握交通管制的情报,轻而易举地逃避警察的检查。

“管制越严,我们越要跑。在环行路或者空地上跑,那不叫跑。只有无视交通信号、冲破一切规矩、压倒所有警察和对抗团体的飞车才是真正的飞车。”泽井说。

“风神”被强行解散后,泽井打算聚集其中的少数精英东山再起。这些人都是“风神”中以一当十的精锐分子,以他们为核心,再网罗其他团体的高手,重新组织不是飞车队、而如同是为了推翻现体制的反叛者的团体。其成员几乎都是从少年教养所或者劳动教养院释放出来的人。

“你也别在银行那种地方尽给别人点钱,还不如和我们一起干哩,一定非常痛快。”泽井这样劝诱过三尾。

“我没有你们这种气魄和技术。”

“摩托车是活的。只要它理解你的心情,就会顺着你。这样,它就成为你的手脚。”

“我这个人好像适合给别人点钱。”

“我当然也不会老这么干下去,只是现在不知道干什么好。高考上大学,然后当上什么公司的职员,接着结婚生孩子,这有什么意思?正因为自己不想这样,才一意孤行,结果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要是早知道结果是这个样子,无非要不无条件投降,要不死命抗拒而已。”

“你能想像出我身穿西服、按时去公司上班的样子吗?”有一次,在飞车以后,泽井对三尾说过自己的心里话。

“实在无法想象。”三尾对脑子里的想象不禁失笑。

“但是,我自己能想象出来。现在干的只是一场闹剧,完全是瞎胡闹。这场闹剧很快就要结束,最终我们仍然无法逃脱这个社会机制的约束。”

“没想到你还这么想。那为什么还要恢复风神呢?”

“风神是永恒的。即使我们现在玩的是闹剧,但从中可以多少认识社会。我想把这个剧场保留下来。”

虽然三尾无法赞同泽井的说法,但如果真的是一场闹剧,无疑是一种青春剧。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加入飞车队的吗?”

“不知道。”

“我想告诉你。愿意听吗?”

“那当然。”

“我的母亲和老师睡觉了。”

“什么?”

“得到父亲许可的。”

三尾无法理解泽井的话。

泽井的父亲经营一家小企业。他由于自己没有上过学,总觉得低人三分。是大企业下面承包的小企业的再下面的承包小小企业,饱尝社会的艰辛。对母公司的那些大学毕业的年轻职员都要低三下四,唯唯诺诺,不论多么屈辱苛刻的条件,都得忍气吞声地接受。因此,他觉得不能让孩子再这样抬不起头来,一定要让孩子接受高等教育。只要考上大学,将来在一流公司工作,那就是光宗耀祖的事。泽井的父亲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初中毕业的时候,泽并的成绩是“上-”。正好在进入将来可以直接升入—流大学的附属高中的合格分数线上浮动。这所高中的录取标准,除了考试成绩外,还要参考班主任的意见。所以,决定泽井能否进入这所学校,班主任的意见起着关键的作用。从某种意义上说,学业成绩并不重要。如果班主任对该生的评价很坏,根本就没有希望被录取。

泽井弘的母亲颇有姿色,年轻的时候就被喻为古代美女“小町”,后来越发成熟,充满女性风致韵绝的魅力。泽井弘的班主任早就对她垂涎三尺,她也敏感地意识到这一点。为了让儿子能够顺利进入这所高中,她就与丈夫商量,最后为子舍身,终于取得入学的保证。

“这简直不可思议。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三尾问。

“有一次父母亲为一点小事争吵的时侯,父亲说漏了嘴。虽然他立刻慌张地收回,但我从母亲的脸色上明白了一切。从那一天起,我完全拒绝读书。虽然知道那样做无济于事,可是实在读不下去。怎么样?这种事常有吧?真他妈的,一点儿也不稀罕。”

泽井自嘲般地歪着嘴唇,像是后悔把这件事告诉三尾。说话之间,车子来到西原一丁目的儿童公园附近。

“又到这里来了。我开着车,很自然而然地就往这里来,大概是阿茶的灵魂在呼唤吧。”泽井说。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这一天夜里,已经有人在儿童公园前面。一辆私车停在公园停车标志的铁栅栏前,一男一女站在旁边。公园里有公共厕所,大概是刚刚上完厕所的吧。

泽井将摩托车停在那辆私车后面。那一对男女瞟了他们一眼,立即恢复漠不关心的表情。也许他们也认为泽井是上厕所的吧。

三尾漫不经心地瞧着这一对男女,觉得不像上厕所的样子。女的嘴里念叨着什么在周围转来转去,男的担心地看着她。这在夜深人静的公园里显然不太寻常。

他们的举动引起泽井和三尾的注意。在松下久子失踪的地方出现这种怪异的现象自然不能视而不见。于是,泽井和三尾开始接近他们。男的十分警觉,作出防备的样子。女的无动于衷,依然自言自语。因为夜深人静,女人念叨的话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老友离我亦远去,恍若陌生悲旧容……”

二人惊愕地对视着。这是铭刻他们心中的那块手绢上的诗句啊。他们立刻向女人走去。男的站在女人身后,保护着她,挡在他们面前,以为这两个年轻人要采取什么危险不轨的行为。尤其脑袋刮得青亮的泽井看上去更令人可怕。然而,女人依然如故。

“春来草雨三月樱,四月虎杖花映红……”女人旁若无人似地继续念着诗句。

“你怎么知道这诗句?”泽井问女人。

但是,女人对泽井瞧也不瞧一眼,依然念道:“五月争看杜若艳,窗外西原晖茜云。”

“喂,我问你话,你没听见吗?”

泽井想伸手抓女人的胳膊,男的张开双手挡住,责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想知道她从哪里学的这些诗句?”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这个男人30左右,身体结实。

“她是你的夫人吗?”泽井转向男人。

“是的。”

“那么也许你也知道,你的夫人念叨的诗句是什么意思?她怎么知道这些诗句的?”

“所以我问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个?”男人依然保持着高度警戒的架式,因为要是打起来,一比二,显然寡不敌众。

“这是夫人的东西吗?”泽井把警察检查后退回来的手绢拿起来,在男人面前摊开。

“啊!这是……”

借着远处射来的淡淡灯光,男人看着手绢上的字迹,发出惊叹的声音。

“想起什么来了吧?”

这时,女人突然伸过手来,一把抢去手绢,说:“我的手绢,在这里啊。”她高兴地抖动着手绢。

“这块手绢怎么在你手里?”男人问泽井。

“就在这个地方拣到的。这是发生一起轧人后逃逸的车祸的地方。”

泽井盯着对方的脸,心想这一对夫妇肯定就是车祸的肇事者,现在又回到现场来。

“轧人后逃逸?这是怎么回事?”

“你别装蒜了!就是你们车轧阿茶以后逃逸的。当时你的老婆的手绢掉在现场,你害怕留下证据,现在回来寻找。你们气数已尽,手绢上留有阿茶的血迹。走,一起到警察那儿去!”

“别……别这样啊。你肯定搞错了。”

“你还狡辩!这块手绢就是铁证。你把阿茶藏在哪里?快说!”

泽井杀气腾腾,一步紧逼上去。他不愧是“风神”的头头,具有压倒一切的气势魄力。

“我名叫浅见隆司,她是我的妻子记代子,但是在结婚之前因为遭遇车祸,使她丧失了记忆力。”男人报出自己的姓名,以对抗泽井咄咄逼人的气势。

“你们轧了阿茶以后逃跑走了。现在用什么丧失记忆想溜掉,没那么容易。”

“真的是丧失记忆。车祸前后的事情根本想不起来。最近她说在这一带能够模模糊糊地回忆起一点东西,所以经常带她到这里来,帮助她恢复回忆。”

“即使真的是这样,你把责任完全推给精神恍惚的老婆,这是很卑鄙的手段。”泽井步步紧逼。

“你来看看这个!”

浅见用双手把记代子的长头发撩上去,露出她的两个太阳穴。泽井看见太阳穴上钻孔的痕迹,不由地有点畏缩。

“这是脑叶切除手术的痕迹。我的妻子真的丧失了记忆。因为车祸发生在我们结婚之前,所以我对那一场车祸一无所知。”

“泽井,这里面恐怕事情比较复杂,还是先了解一下情况吧。”

听三尾这么一说,泽井才放松下来。

6

于是,泽井和浅见夫妇开始交谈。在浅见介绍情况后,泽井逐渐消除怀疑。但是他认为松下久子被牵连进导致记代子丧失记忆的那一场交通事故的可能性很大。记代子没有驾驶执照,那么,当时与她同车的X极有可能知道久子的去向。但是,由于记代子的记忆丧失,这个X也就包裹一团迷雾之中。

“那么,为什么夫人念叨手绢上的诗句呢?”泽井觉得不可思议。

“这手编上的诗句,我也有模糊的记忆,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是不是你在那块手绢上看到的?”

“不,不是。是在别的地方。”

“夫人到这里念叨手绢上的诗句,是否因为这地点和诗句有什么关系呢?”

“我也这么想,在公园里面和附近寻找过,可是没有发现任何与诗句有关的东西。”

“这么说,也许诗句暗示现在阿茶所在的地点。”

“有这种可能。这诗句暗示着车祸受害者的尸体被藏匿的地点。由于交通事故深受刺激导致记忆丧失的记代子的脑子里又加上参与隐藏受害者尸体这种犯罪的自我谴责,很偶然地被残留在脑海里的‘手绢上的诗句’片断所置换而固定在心里。”

“于是把诗句抄写在手绢上吗?”

“她早就喜欢这首诗,也许以前就抄在手绢上。我想,诗句所暗示的地点很重要。”

“这是什么地方呢?”

“想不起来,真让我着急。”

这时,记代子从公园路边的草丛里拔出一根野草,用手指头搓弄着玩。浅见无意地看着,突然脸色一变。说:“这种草名叫毛茛。”

伊东市的笛木医院里丛生着这种草。浅见开始联想,笼罩在他的记忆上面的迷雾如同被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