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遇到见你是在同一周的午休时间。虽然我已经忘了是星期几,但却清清楚楚地记得这次相遇的契机——那就是铝制托盘掉到地板上的声音。怎么可能忘得了呢?

地点是挤满两百人的学生餐厅兼咖啡厅。虽然午休时间的人声嘈杂不输给涩谷站前的十字路口,但托盘撞击地板发出的金属声仍瞬间就让周遭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声音的来源,仿佛到麦加朝圣的回教徒一般。

你一个人坐在四人座的圆桌旁。四个双手交叠在胸前的女孩子站在你面前,她们身后还有一个眼泪就要溃堤、满脸通红的女孩。看来这似乎是场五对一的谈判。

带头的高大女孩叫道:“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若无其事地用汤匙将意式蔬菜送进口中,那是B套餐奶油培根意大利面的附汤,也是这间学生餐厅里难得超过平均值的菜色。对方看到你默不吭声,便更加激动了起来。

“你是哑巴啊?居然敢对别人的男朋友出手,真是差劲透了!”

带头的女孩这么一骂,周遭的女孩们也纷纷开口对你口出恶言。原本一片祥和的学生餐厅渐渐起了涟漪。

“里美是你的朋友吧?为什么要抢朋友的男朋友?”

“你该不会只要是男人都好吧?”

几个男生开始吹口哨鼓噪。

“好耶,上啊!要吵就吵到其中一方投降为止!”

我在稍远一点的距离外眺望这座开始吵闹的猴笼。我带着些微看好戏的心情,想知道能够笑着在二十二楼高空中漫步的你,究竟会如何突破这个困境。洋次悄声说道:

“会不会出事啊?她就是之前爬过护栏的那个女孩吧?”

我默默点头,邦彦也开口了:

“虽然她那时被警卫骂了还嬉皮笑脸的,但这次应该很难安然过关吧?因为这么一来,全校都知道谁睡了谁的男友啦……”

和我们同桌的五岛麻理皱起了眉头。麻理留着一头乌溜溜的长发,可说是日本型美女。虽然她对自己的小胸部及略粗的腿感到有点自卑,我却觉得她的的腿十分修长,也很性感。麻理说道:

“那个高大的女生是不是垒球社的主将?我记得她是关东大赛的胜利投手,对吧?直美。”

佐佐木直美是个留着一头金色头发,个子娇小的爱哭鬼。现在的她已经快要耐不住现场的紧张感,几乎要落下泪珠了。

“我只知道那个里美。她的男友是法学院三年级的学生,姓武内。”

邦彦戏谑的笑道:“那个男的是好人吗?”

直美缩在学生餐厅那不符合人体工学的椅子上回答:“才不呢。虽然他不是我的型。”

洋次伸直背脊,看着谈判现场说道:

“居然能让女孩子这样为他争风吃醋,那男的还真幸运。”

仔细一看,你放下汤匙,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你搞搞抬起脸来看着那个带头的高大女孩,穿着明知大学蓝色运动服的她,体型约比你大上一倍。你的声音非常冷静,但正因如此,反而响遍了呈现兴奋状态的学生餐厅。

“我只是想和那个男的上床,所以就和他上床了。他也很乐意啊!虽然这么说对里美很不好意思,不过会喜欢上那种男人的人也有责任吧?只要让他稍微逮到机会,马上就想扑到别的女人身上去。我玩过一次就够了,何况他的技巧那么差。”

邦彦将手贴上额头,说了声“这下糟了”。带头的女孩脸色一变,巨大的手瞬间挥了出去,快到让人看不清。当她的手掌打到你的脸颊时,发出了某种破裂声。

就在下一秒,你也毫不犹豫地动了你的右手。仿佛手法高超的鼓手演奏小鼓一般,富有节奏感的破裂声接踵而来。你几乎整个人跳起来,打了投手一耳光。

带头的女孩在其他女孩们面前也不能轻易退让,于是马上又挥出右手。你站稳双脚,忍住了强力投手的打击,扭动上半身带动右手,又打了站在你面前的人一巴掌。各挨了两记耳光后,带头的女孩和你的脸颊从内侧开始染上了血色。

投手颤抖着肩膀,呼吸絮乱,然而你却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看来你应该是下定了决心,宁愿死也不甘示弱。我拿起前方桌上自己的B套餐餐盘,将它高举至面前——

——接着用力摔向地板。学生餐厅里满满的学生,全都将目光集中在我身上。这个声音的意义等同于宣告战斗开始的钟声,不管是谁都无法不去注意吧。我在大家的注视下,缓缓地穿过一张张圆桌,来到你的身边。

我站在你和五个女孩中间露出最灿烂的笑容,表示自己对你们双方毫无敌意。

“好了好了,事情就到这里为止吧。餐厅里大家都在看,而且这样不是让站在那里的那位女同学更难看吗?”

我用眼神指了指那位被抢了男友、静静哭泣着的女生,接着对带头女孩那边的垒球社成员低声说道:“这位峰岸美丘同学根本不是能沟通的人啦!就把她当成是外星人好了,好吗?这已经不只是被狗咬到了,劝你们干脆就当成被外星人绑架了,让这件事就此落幕吧。而且大家都知道你是个重朋友的人,也了解峰岸同学曾经对朋友的男友出手啦。”

带头的女孩用非常骇人的表情瞪着我。我心想这下铁定会挨上一巴掌,但等了一会,那垒球手套大的手掌并没有飞过来——因为那位叫做“里美”的女孩突然放声大哭。

守在后面的女孩们纷纷从带头的女孩背后离去,围住里美。女投手鼓着面颊,像宣布比赛结束的裁判般大声说道:

“你这种女人最差劲了,居然好意思对别人的男友出手,贱货!”

就这么一句话,让周遭有如无风晴日里的湖泊般静了下来。我战战兢兢地看向你,发现你脸上满溢着倔强的笑容。这个笑容仿佛表明你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决定一笑置之,令我不禁对你的倔强感到有些吃惊。

这支五人奇袭部队小心翼翼地保护放声大哭的里美不受周围视线打量,浩浩荡荡地从学生餐厅离开了。当她们消失在防火门打开的门口后,室内总算恢复了午休时的热闹。

我以只有你听得到的音量说道:“峰岸,你太猛了。”

你那钢铁般的笑容仍然文风不动地挂在脸上。

“你是指哪方面?”

“上次是差点从屋顶上掉下来,这次是遇到堪称少女生涯最可怕的噩梦啊,况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呢!”

你的笑容越来越灿烂,雀斑向两旁漾了开来。我竟在这奇怪的地方感佩不已,“我倒不认为是什么可怕的噩梦呀。”

不知为何,这番话让我产生一丝不快。

“你真的对那位里美同学的男友出手了?”

你扬起一边的嘴角,露出戏谑的微笑——这是实习女巫的笑容。

“那还用说?不过他真的太逊了啦。因为他是最近很罕见的纯真型,我才想来试试单纯的性爱,结果还是不合胃口啊。”

你抬起头,对我眨了眨眼。

“桥本,你是不是也只靠着A片研究技巧啊?”

这次你真的让我目瞪口呆了。我看着你,音量稍微大了一些:

“我说你啊,我在屋顶和学生餐厅加起来总共救了你两次,你连句谢谢也没有吗?”

我回头看向后方。洋次一脸担心,邦彦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而麻理既超然又冷静,直美的眼泪仍然在眼眶打转,大家带着各式各样的表情,全都盯着我看。你穿着完美展现出身体曲线、似乎是高级名牌的运动外套,挺起丰满的胸脯。

“我什么时候拜托你救了我?你做的这些都叫做‘鸡婆’,就算没有你插手,我也可以处理的很好。以后当然也不需要你多费心,懂吗?这位守护正义的先生!”

说完后,你在我眼前比出了中指。FUCKYOU!这是国际共通的手势。我们似乎总是特别容易记住别人说的坏话。麻理在背后隔着我说道:

“这么说是没错,但是你看起来似乎也被逼得无路可退了哟。峰岸,你知道你的肩膀很紧绷,脚也在发抖吗?现在还是老实地跟太一道谢吧!”

你看看我,又看向后面的麻理,接着像是想起什么诡计般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说的也是。那我就跟你道谢吧!”

说着说着,你就张开双手飞扑过来,环抱住我的脖子,作势要亲我。我慌张地别过脸,听到嘴唇碰到脸颊发出的湿润声响。你抱着我的脖子,眼角余光瞄向麻理。

“怎么样?太一应该比较喜欢这样的谢礼吧?”

邦彦开始大叫:“我也要这样的谢礼!”

你笑着说:“等我下次心情好时再说吧。”

直美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餐盘残骸,抬起头说道:

“峰岸,午休时间还没结束,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呢?你应该不太想必大家先走出学生餐厅吧?”

麻理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走回了用餐到一半的餐桌旁。

“你快点放手啦!”

我拉开你意外纤细的手臂,跟着麻理走回去。邦彦和你之后也过来了。我感受到你的视线落在背部,觉得好像有什么正在萌芽——而且不是“极好”,就是“极坏”。

然而,我太天真了。之后降临我们面前的不只是其中一方,而是双方同时降临,既是极好,也是极坏。你为我们这群朋友带来了两个极端的激烈风暴,将我们耍的团团转。这也难怪,因为你就是拥有“美丽山丘”之名的暴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