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在木贺老人家里的土谷受到羽代新报社田泽的秘密访问。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土谷自从在市内环行公共汽车上约见过田泽以后没有再见过面,也没有把自己的住址告诉过田泽。

“渡边先生告诉我的。”

“没有被跟踪吧?”土谷怕给木贺家带来麻烦。

“最近,我也没有象以前那样被注意啦。中户组近来好象很忙,顾不上监视我,况且我是乘巡逻车来的。”

估计送田泽的这个车,就是当土谷受中户组包围时救出土谷的羽代市警察署“非被收买派”山上和北井的巡逻车。

“好象有了什么进展?”土谷观察着田泽的表情,他的神态和上次见面时大不一样。

作为反大场的危险分子被监视,又因分不到好工作而垂头丧气的田泽,现在生气勃勃,眼睛好象发现了猎物的猎犬一样闪闪发亮。看得出来,他已经重新恢复了新闻记者的活力。这里一定有原因吧?土谷敏感地嗅到田泽带来“猎物”的气味。

“F县警察署交通侦查科的侦查员好象正在德岛的周围侦查。”田泽观察土谷的反应。

“还是你消息灵通啊!”

“不,得到消息太晚了,现在仍靠边站,应该听到的消息也听不到。侦查员到我这里来后,我才知道的。”

“也去你那儿了?”

“他们说秋本和子当时也在车上,后来可能是被堵住嘴了。”

“德岛肇事逃跑的嫌疑很大,但F县警察好象还没有掌握决定性的证据。”

“那件肇事逃跑案也因为被害者被隐藏了,所以定不下来吧?”

“那是根据在现场遗留的材料推测的。”

“听说连被害者的身份还没有搞清楚。”田泽的眼睛闪闪发光,好象带有某种含意。

“是的。”

“对那个被害者的身份,你心里没有底吗?”田泽的眼睛更加明亮,大概他心中有数。

“你的意思是?”

“估计事故发生的时间是三月八日晚上吧?”

土谷点了点头。

“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松原忠太先生断了消息。”

“啊!”土谷叫了一声。田泽的暗示一下子打开了他的思路。过去为什么没有把德岛和松原连系起来呢?当渡边说起谋害和子可能有双重动机时,在他心中引起疑团的就是三月八日这个日期。过去认为松原通过秋本和子掌握了中户组的罪证,所以和她一起被消灭了。后来出现了肇事逃跑嫌疑分子德岛清隆,所以就在这条线上寻找谋杀和子的动机。这样,就使好不容易找到的松原失踪与和子被杀的关系脱了节,但是现在终于能够把三者联在一条犯罪的锁链上。锁链的联接环就是“三月八日”。

德岛在三月八日晚,与秋本和子开车去F市饭店的路上,撞了松原忠太。惊慌失措的德岛便把松原放在车上,藏到了某处。车上的和子看见了这件事的整个经过。

“怎么样?我们设想的松原先生被害是符合逻辑的吧?”田泽道破了土谷的想法。

“象‘益智分合图’那样完全相符,但是……”

“你是想说‘但是没有证据’吧?”

“是的。”

“这里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要找到松原先生。犯人一定把松原先生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可是不知道藏在哪里?”

“我曾设想,假定我碰到这种情况,我会藏到什么地方去?”

“羽代市区域广大,又有山区,到处都可以找到藏人的地方,不用说是藏一具尸体。”土谷想起了渡边曾经说过的话:羽代很大,有山有湖,到处都有中户组施工的工地,若将尸体和水泥一起浇灌到堤坝里,那就永远别想找到了……

“如果只是尸体,哪儿都有藏的地方。但当时还有一个需要藏起来的东西。”

“你说的还有一个东西是车子吧?”

“是的”田泽得意地点了点头。

“汽车可以马上修理或者拆卸掉吧?”

“如果修理,只要调查修理厂就会被发觉,即便交给中户组有关的修理厂,也不能放心,修理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说出去。如果想拆卸汽车,就要花时间,拆卸厂没有几个,危险就增加了。车子也和尸体一样需要迅速处理。假定是我,我会想出把被害者和汽车一起处理的办法。”

“和被害者一起……”

“是的。不把被害者和汽车一起处理掉,罪犯是不安全的。”

“把被害者和车子一起处理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烧掉不仅容易被人注意,而且会留下残骸。如果埋了,体积又太大。”

“如果把它沉下去,怎么样?”

“沉下去?!”

“比如说可以沉到水里,但能把人和车子一起沉没的地方,在羽代还是有数的。”

“是嘛,有湖呀!”

“虽然开始对突然发生的事故惊慌失措,但越是感到会失去很多东西的人,越会及时恢复防御的本能。从决心逃走的瞬间起就开始盘算如何防御自己,首先是要隐藏肇事者的车,而且要快,藏的地点可能在现场附近,越远越会增加危险。恰好羽代市的北面有羽代湖,是修建羽代坝后建起来的人工湖,湖北面的‘花魁渊’很深,水中有暗流,因此传说,在这里投水的人的尸体是浮不上来的。过去,有辆汽车不慎掉入湖中,到现在还不见司机的尸体浮上来。湖底是软泥,车子会完全陷在里面,难于搜查。这个湖离现场二十公里左右,一会儿就可以到。”

“你是说在那里把尸体和车子一起沉下去了吗?”

“如果我是罪犯会那样干的。”

“‘花魁渊’是险路,以前曾有过汽车掉下水的事故,去那儿隐藏反而是冒险的!”

“危险的地方只有一段,可以避开。何况罪犯没有更多的时间选择。以后一旦被发现,经水浸泡,也很可能失去作为证据的价值。”

“你认为是德岛一个人干的吗?”

“恐怕有大场或者中户组的指示。引起事故以后,德岛会找大场求援的。德岛是大场一成打进中央政界的一个重要渠道,不能因为这种事情丢掉他。不巧的是,事故是发生在F警察署的管辖区内,如果是在羽代警察署的管区,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在其它警察署的管辖下,恐怕就是用大场的力量也难于掩盖好。我认为他们是不会让德岛去冒险的,当场先隐藏好被害者和车子来争取时间。这样,如果以后被发现,只要在喽罗中找个替死鬼就可以了,德岛是不会受到伤害的。”

“言之有理,这种可能性很大呀!”土谷逐渐被田泽的话吸引住了。

“汽车可能是大场或是中户组的汽车。少了一辆车,只要不报告,谁也不会知道的。我准备搜查‘花魁渊’。只要在那儿发现松原先生和汽车,就能抓住德岛的要害,谋害和子的真相也自然大白了。”

“你说要搜查,但如果让大场和中户组知道了,他们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敌人是不会轻易让我搜查的。”田泽虽然这样说,但看起来很自信。

“你好象有什么办法?”

“有点冒险,但要设法使他们不得不让我进行搜查。”

“你不至于……”土谷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表情变得紧张了。

田泽点点头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找到目标以后,把一辆车子推下去,当然不能让人也一起掉下去。这样就有了搜查湖底的正当理由,如果他们阻碍搜查,那只能证明湖底里有什么东西。”

土谷听了田泽大胆的想法惊呆了,确实是一个大胆而又巧妙的办法。敌人如果公开反对搜查就会露马脚,可以说是既可以搜查,又可以观察敌人动静的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用什么车子呢?”

“把我的车子弄下去也可以,但我认为用报社的车子效果更好一些,因为用报社的车子,搜查的理由更加充分。”

“羽代警察署的渡边先生说过,希望不要在德岛的周围调查。”

“他们只会认为是偶然在‘花魁渊’翻了车,不会知道真正的目标是德岛。这个计划目前你不要对渡边先生说。推车落水的事不是我亲自去干,准备让报社其他同事干。当然不管谁的汽车落下去,德岛总会吓破胆的。如果能捞出松原先生的尸体和肇事车,那就太好了,报社就会登我的稿子。即使他们不登,别的报社也会报道的,这样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能帮什么忙吗?”土谷逐渐兴奋起来。这件事可以让萩生支援。总算在寻找松原的下落问题上有了一线希望,哪怕这线希望只是得到松原的遗体,也会使陷入僵局的搜查打开局面。

“为了更有效地进行搜查,就要找到德岛把车子推下水的地点,尽可能在那个地点附近把我们的车子翻下水去。”

“明白了,只要在‘花魁渊’附近找到把车子滑下去的痕迹就好办了。”

“对,我不便公开活动。如果土谷先生能帮我去找,那太好了。”田泽一面高兴地点头,一面从口袋里拿出了地图。

这是羽代湖区域二万五千分之一的地图。这时,土谷才完全明白了田泽的来意。田泽在两个人之间打开地图说:

“‘花魁渊’在羽代湖的最北端,道路建在湖边一百米处的悬崖中间,呈现U字形,如果从这里把车子推下去,悬崖上会留下痕迹。这里也是容易引起事故的地方,所以他们可能避开了这个地方。可能性最大的地点是离湖岸很近而且是峭壁的地方,湖水深,地点僻静。符合这些条件的地点,我已找到三个,并已做了记号。本地人把这些地方叫琴浜、松崎、蟆岩,如果要把人和车子一起藏起来,这三个地方最合适。”

“我马上行动。”现在土谷完全同意田泽的看法。

关于羽代的地理、地势只好相信本地的田泽。田泽的思路虽然有些太蹊跷,但是在“人、车一起”隐藏的设想下,得出尸体和车子可能在羽代湖的结论很有道理。既然是本地人指出了羽代湖的二个地点,就可以从这三个地点开始搜查。

田泽回去后,土谷把田泽的设想告诉了木贺老人,老人说:“这个点子妙极了!不愧是新闻记者。也许田泽先生没有告诉你一件事,前几年中户组在蟆岩附近因扔掉废车而引起麻烦。在那个地方把车子推下去,就会和中户组的废车混在一起,分不清啦。”

“有过这种事啊!”

“后来没有人再谈起这件事,大概他们把事情遮盖过去了。从蟆岩附近开始找吧!我也来帮忙。”老人非常积极。

他的儿子因反对中户组强行收购土地而遭到暴行,负了重伤,目前虽然脱离了危险期,但还不能起床。木贺老人对大场和中户组有强烈的仇恨,准备不惜一切来帮助。他说:“我有几个朋友,也会来一起找的。”

土谷、木贺老人和他的三个朋友,当天晚上就坐上一位来帮忙的人的车子去羽代湖北岸的蟆岩,因为岸边的岩石象蛤蟆,所以起了这个名字。

这是在山谷间贮水后出现的人工湖,湖的四周耸立着陡峭的山峰,颇有深山湖泊的景色。南岸有些观光设施,北岸完全保留着天然景色,湖岸曲折迂回,视野只及部分湖水,黑夜看不见一丝灯光,月亮隐藏在山的背后,来自天空的微弱光线,只能区分出夜空和湖面耸立的山影。湖面漂浮着淡淡的雾气,山脚下一片迷茫,微弱的光线照在雾气中,如同降下一幅银色的帷幕,加深了湖光山色的幽邃气氛。

山湖中令人生畏的寂静和好象有鬼神栖息的黑暗湖面,使这五个不是为寻找大自然美景而来的人感到一股可怕的压力。由于形状而得名的蟆岩,就象要跳起来的蛤蟆那样在岩边不声不响地蹲着。

他们的目的与游山玩水完全不同,是为了在这个湖底深处可能隐藏的犯罪证据而来的,五个人以蟆岩为中心散开,用手电筒开始寻找。

“注意寻找轮胎的痕迹和被轧断的草。”土谷说。

大家都不作声,埋头寻找。

沿湖修筑的汽车路,没有铺沥青,几乎没有什么导向路标。这里比南岸的车辆少,等于是条废车道,冬季道路冻冰,从市外来的车辆往往抛在那里不能继续行驶,因此从去年冬天开始禁止通行。从道路到湖边最多只有三、四公尺。离岸最近的地方,道路几乎悬在湖边悬崖上。如果在这里把车子推下去,一下子就可以滚到湖底去。

“这样的地方不容易留下痕迹呀!”帮忙的人开始动摇了。

但正因为如此,这里对罪犯来说才是最合适的地方。

“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原来的痕迹可能已消失了!”木贺老人来到现场后,才知道不是那么容易寻找。

湖底太深,见不到底,而且湖底水很混浊,就是在白天也无法看清。

眼前突然亮了起来,一轮残月从山上升起来了,在月光的照射下,湖面的雾气似乎在微微晃动。脸朝着湖面的土谷,好象看到什么东西在微微发亮,这似乎是眼睛的错觉,而在视网膜上留下了微弱的感光。

土谷立刻集中精力仔细看,但什么也看不到了,湖面上只有一片蒙蒙的雾气。

土谷不死心,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看到路旁的草丛里有个闪光的东西,这时他和光源的位置有了变化,好象比原先看到的亮度稍为强一些。原来不是错觉,他伸手去摸。

“有什么东西吗?”木贺老人听到土谷的动静便问道。

“好象有个碎片似的东西。”

掉在草丛里的东西,是一个长四公分,宽一到一点五公分的金属碎片,能看到发亮大概是位置的关系。是什么碎片?为什么这个东西会掉在这个地方?这些都不清楚。

“哎呀,这是什么呀?”这次是一个帮忙的人,在附近草丛中捡到一个一公分见方的塑料碎片。

“是不是汽车的零件呀?”听了木贺老人这句话,大家都紧张起来。

这里的马路是沿湖岸直走的,距离湖边大约有三公尺。路边和湖岸之间,是岩壁陡峭的斜坡,一直伸到湖底,形成了悬崖。因为这里的马路几乎是笔直的,只要不开特别快车,是不会发生危险的。蟆岩和马路之间还有一段距离,这里看不到会使车碰掉零件的岩石和树木等障碍物。因此,可以作这样的推测:肇事车撞到被害者时受损伤的零件,到这里后因车子脱离了马路震掉的。但路边和湖岸之间是干燥的岩石悬崖,看不到车轮的痕迹,即使有车轮的痕迹,也会被事故发生后的好几场大雨冲掉。

作为可疑的地点还有琴浜和松崎等地方。但已经在蟆岩发现了有力的线索,就决定先根据这个线索去进行追查。

金属和塑料的碎片被送到萩生那里,请他们去查。其所以没有委托渡边,因为他不太愿意去碰德岛。这的确是个问题,如果大场知道德岛已被监视,他就一定会竭尽全力消灭罪证。而案件的物证全部都在大场的天下羽代市,因此只有掌握了连大场的力量也无法掩盖的决定性物证,才能开始去攻德岛,在这以前绝不能让他们察觉到这里的动向。

调查的结果出来了,金属的碎片是车头灯框,而塑料碎片则是这个灯框装饰品,两个碎片都是七九年十二月以后出售的N汽车厂910型车的零件。在F市发生的事故现场捡到的灯罩玻璃碎片,也是N厂生产的汽车配件。这可能是事故发生时被撞坏的车头灯,到羽代湖才掉下了碎片。由于发现了新的物证,现在可以断定车的种类了。虽然还不敢说F市的肇事车和在羽代湖掉下车头灯碎片的车是同一辆车,但田泽的推理已大体上得到了证实。

田泽听了土谷发现了新的物证及其调查结果十分兴奋。

“虽然还不能断定这就是‘同一辆车’,但是我看错不了,今后只要搜查湖底发现这辆汽车就行了。”

“你真的要把自己的车子推下湖吗?”

“不推下汽车就无法搜查湖底。你们只不过发现了在湖旁捡到的零件,与掉在F市现场的零件是同一个工厂生产的。但用同一个工厂的零件的汽车有的是。”

“偷偷地雇潜水员去搜查行不行?”

“那行不通,羽代是内陆地区,没有潜水员。从外地雇又太显眼了,湖北一带也不是完全没有车辆来往,而且搜查工作不一定能在一天内搞完,因此秘密搜查是不可能的。”

“使用水中呼吸器如何?”

“使用水中呼吸器可以潜水的深度最多不过三十公尺。太深压力大,潜水员消耗的氧气太多。潜水的深度越深,潜水的时间就越短。搜查羽代湖不是用水中呼吸器所能解决的。无论如何需要雇用能长时间潜水的专业潜水员。这样就得从船上输送氧气,但如果把载着输气机的船开到这里,马上就会被发现的,因为湖的北部是连游艇都不去的地方。”

田泽的话无可反驳。他内心的确想轰轰烈烈地干一场。因为他被他们以莫须有的罪名逮捕过,以后又被剥夺了新闻记者的生命——报道的权利。为出这口冤枉气,也需要轰轰烈烈干它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