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马,你的恶作剧简直绝了。没想到那尸体是蜡做的。”

“是啊。我让名城给阻止住了,没看着。既然黑森吓昏了过去,就一定很逼真啊。”

临近岁末的30日夜晚,他们聚集在一个名叫“里斯托兰特·意大利”的高级饭店的房间里。这座饭店位于涩谷道玄坂上,他们有好久没有去了。名城的朋友在这里当老板,大家商议不时换个地方才好。因此,选中了这个地方。

大家用大份量的意大利菜填饱了肚子后,话题又回到了美马在古峰原的“恶作剧”。

“偶尔做点这种游戏,倒是很有意思。说真的,我是想瞧瞧你们俩惊吓的面孔。没能让山路开开眼界,真有些遗憾。”

“让人吃惊是你快乐,而受惊者可受不了啊。心脏不好的人恐怕当时就过去了。”

“在葛饰近郊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一位蜡雕师匠,说服他做了这么一个杰作。不愧为江户时代的名匠的传人,做得逼真,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然而,那腥臭味是怎么搞出来的。”

“在野猪的内脏里倒些柴油,就成了这个气味。把内脏与柴油揉合起来,吊在蜡雕人的下半身。”

“你的演技真可谓逼真可信。”三个人一边把点心送到嘴里,一边说道。

名城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在古峰原山庄所看到的由美的蜡像。犹如白花一样美丽的容貌下,却是割掉胸肌、腹肌的惨状,还有下腹部流出来的内脏和惹人恶心的腥臭味……真没想到这一切是蜡像与野猪内脏、柴油的“合成作品”。这一切也意味着美马的为人。

在这天晚上聚会的二十天后,皮肤晒得黝黑的山路,以“张运天”这个中国人的名字回国了。

两年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在这期间,他们认真地调查致使他们家破人亡的证据和两个事件发生的原委。

烟雨连绵的3月的一个星期天。他们汇集于N饭店。

“找到了奇怪的线索。”山路象猎犬似地嗅出点什么。

“明和知道了由于挥发油分解装置,增加资金三分之一的事情。我作为明和的股东也收到了申请接受新股份的通知。然而……”

所谓新股票接受权,就是在增加资金时,按所保有的股份数,是通过票额面向股东分配新股票。例如,时价100元。以100元的股份保有票面50元的股份。这时,假设票面额增加二倍。其股东能重新拿50元的票面取得100元的股份。这可以说是日本股份买卖的一种赠品。正因为有这个东西,所以股份就成了有魅力的投机对象。

山路巡视了一下大家的表情,说道:“新股份接受人的名单中有三个姓美马的。即美马龙二郎、美马龙三郎、美马龙四郎。”

“如此说来,都是我的叔伯长辈啰。”美马有些吃惊地说。

“是啊,我也这么以为。从名字上看是这样,而且美马的姓并不多见。我想准是美马的亲戚。然而,我不解的并不是这件事。即便兄弟三个同时掌握着同一公司的股份,也不足为怪。”

“那么,你不解的是什么?”

“那就是三人为什么都拥有相当大的股份。你父亲没有明和的股份,而弟兄们却为何都是大股东呢?这一点总让人有些不解。”

“在清理父亲的遗产时,有价证券里没有明和的股票。也不曾听父亲说起亲戚朋友们买了明和股份的事。”

“既然如此,有新股份接受权的人中,怎么美马家族的人一连串出现了三个,似乎专挑了姓美马的人。我不知道你们美马家的姓氏,但你不妨查一下,也许在股份接受权的人中,还有美马家的人。就这一点难道你不觉得蹊跷吗?”

“当然有所蹊跷。如果我老头子的弟兄三人都是明和的大股东,那么很难以想象这是一个纯粹的偶然。山路所发现的是父系的兄长,可是,如果母系的亲戚拥有明和股份的话,那么会怎么样……?”美马两手抱在前胸思考着。

山路接着美马的推理说道:“假定你父亲是明和的大股东,一定有什么理由使得他不喜欢作为大股东抛头露面。于是改换亲戚的名义来分散股份。你父亲因事故遇难时,亲戚们没有来。不仅让会上的人,公司的人也会让你来归还股份。这不能说不可怕。你父亲死后,你似乎一心迷恋登山,毫不在乎这些事态的发展。其实我认为他们佯装不知此事的背后有一个打算,一旦时机成熟便霸占股份。这也许是对美马家族的一个不礼貌的推理。”

“不。父亲死时,母亲由于打击太大,随父亲去了。这些无情的家伙,一个人也不曾来过。也许在这戏剧的背后一定有什么打算。好了,立即作一个调查。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名城方面是否再仔细地查一次父亲的遗产。我们两人在数学上并不精明,所以在遗产处理方面有些漏洞。在负债方面,只是把精力集中在归还,恐怕还有父亲能征收的债权呢。”

“马上行动。对于我们来说,每一个股份都需要,只要能成为明和和大和的股东。”名城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

调查结果,有一个令人吃惊的事实。明和化学公司资金60亿,发行股票数为1亿2000万。其中680万的股票被美马的父亲、龙彦的兄弟、姊妹、伯父、叔母等亲戚所占有。整个加起来,实际上占了明和发行股票总数的二十分之一。

不仅如此,在名城家族和石渡家族(尾村弘子的父亲)中均有同一现象。即:大和物产资本130亿,发行股票总数2亿6000万,其中名城家族占有900万,约三十分之一;石渡同样占有大和股票的六十分之一。这些家族的股票集中于一人手中,对两个公司无疑是不可忽视的一大势力。

掌握一个公司到底需要有多少股份。恐怕难以下一个准确的定义。战前,三井、三菱财团的子公司最低拥有12.3%的股份。若保有率达5%,董事会里就有一个人担当重要职务。而现在这些股份都是由满足于参与利益分配的诚实股东所各自掌控。另外,在公司里,除美马家族的三人,其他姓名各异,有无血缘关系不可得知,因而不会引起股东的注意。

“就算同家族的人各自买了一个公司的股票是一个偶然。可是,与事件有关的美马、名城、石渡三家均属两个公司的股东,这难以解释为纯粹的偶然。山路的推理不无道理,父亲拥有明和,大和的大部股份,而不愿作为股东出头露面,必定有何理由。所以他考虑分散给亲戚们为妥。”

名城刚一说完,山路接着补充道:“不过,有一点费解。如果说,名城家作为明和的承包者保护明和股份,当时美马的父亲既是大和的职员又是大和的股东,这还好理解。然而,事实恰恰相反。这又作何解释呢?”

“我们两家是邻居,又有亲戚之缘,会不会相互提供信息买下了股票呢?”

“似乎有些道理。不过不充分。而且没有说明石渡有明和股份。无论雇主怎样劝诱,亲戚们也不至于改换名字分头买下。”

“必有所故。父亲及叔叔们为什么要交替地买股票呢?如果说这些大量的股票真的是父亲他们的话,那么八成是这么回事。首先是要收回。恢复继承的申请权是从继承之日起,20年内有效。父亲去世后已有7年,马上起诉吧。以前以作战资金一点点买下的股份加上这继承的部分一起向股东总会提出。”美马兴奋地说。

不言而喻,在股份公司里,起作用的是股份的占有数。即使与经理和要职人员有交往,如没有股份,也不过是股东雇佣的“女士”罢了。然而,若占有总股份的二十分之一,就可以想象发言的力量。螳臂将要一举成为大斧了。

“明和合成的定期股东总会是5月21日召开,大和物产是7月20日召开。恢复继承的起诉来不及了。而且决算的翌日至总会期间,不让改换名字。倒不如在这之前,分头串连各亲朋,说明原因,索取委任状。我们真正要的不是股份本身,而是股东的决议权。亲戚们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灾难。只要说明道理,同血缘者一定会同心协力。与其采用诉讼的最后手段,不如表示出对他们的利益没有威胁,而仰仗其协助之力。”名城慎重地提出自己的论点。

美马却略表不服。可是山路和弘子赞成了。况且到总会召开已没有多少日子了,不得不同意。

“如果是这样,必须在两个公司的总会上,彻底地说明不正当贷款关系。明和有偷税动用资金分红的嫌疑。但他们笼络了会计师和总会的多数人。我们不可袖手旁观,也要请强有力的总会做后盾。我们收集委任状的同时,还要收集证据,找一个得力的总会。够我们忙一阵子的了。”山路的鼻子上渗出了汗珠。他每每热衷于某事物时,鼻尖上总要出现汗珠。他一干起私人侦探的买卖,简直象一只猎犬。

“总会的人?喂,名城!”美马突然发狂地喊了起来。

“什么?简直让人吃惊。”

“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还记得高中时代,我俩曾一块儿到枪穗的纵走路去,在那里救了一位老大伯。此人自称有一百来个主顾公司,主要买卖是给股东总会撑腰。”

“是的,有这么个人。虽然他是第一次登山,却跑到枪穗的纵走路去了,在‘基雷特’转来转去。如果不是我们在那里走过,不知会有何等结局。如象叫大川什么的。找一找的话,也许有名片。”

“大川?”山路突然眼睛一亮。

“该不会叫大川威。”

“对,对。想起来了。是叫大川威!当时给了一张象明信片大小的名片。”

“如果真是大川威的话,可了不得。总会成员根据实力分为ABC三等。大川他近来虽不在面上活动,可被称为‘泰斗’。现在活跃在第一线的A等总会成员中,没有不受大川影响的。若能得到他的协助,就能动员一般的总会。”

“是这样一位大人物啊!”美马和名城均感意外。

老人与艺妓一起到上高地来避暑。他迷恋穗高的美丽景色,让艺妓留在山麓,自己登上了穗高的顶峰。屹立在眼前的枪岳山峰是老人得以满足之物,他踏上了日本阿尔卑斯山有名的险峰——枪穗高的纵走路。他忘我地攀登,来到“基雷特”。但不料气候剧变,老人受风吹雨打,一筹莫展,此时正遇美马、名城路过。老人也还豪爽,以还救助之礼,将两人留在上高地帝国饭店的高级房间住宿。为找股东总会而一筹莫展的晚辈,没料想到缄默不语的老人是总会成员中的总老板。

名城从旧名片薄里找出了老人的明信片般大的名片。

一点没错,上面清清楚楚印刷着“大川威”。

老人在千代田区平河町的“城市中心饭店”的六楼租了几间客房,悠闲自在安度晚年。他虽不玄耀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日本知名的公司都会寄来定期的“问候”。

“啊,对了,那个时候你们……”大川老人对美马与名城的突然来访感到吃惊,不一会即变为高兴。

两人作了分别后的寒暄之后,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和来意,以求帮助。

“没问题嘛,交给我了。我是重人生义气之人,你们已经讲明了整个事情的重要性。我大川威虽说年迈,对相求之事全力以赴,给明和与大和的总会打个招呼。你们的股份已经够了,勿需什么委任状。你们两人努力到今天这个地步,不错。你们就算不是我的救命恩人,也当助一臂之力嘛。”大川老人用别致的关西方言唠叨了一阵后,“咚”地敲了一下肥厚的胸脯。

“所有的公司,在公司发表的贷借对照表上,多少有些粉饰嘛。那两个公司的收据发票和赊卖比卖出要多得多。我早就注意到了。虽说如此,我毫无兴趣地听之任之。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当管到底,既是为了社会正义,也是为酬报搭救之恩嘛。”老人的眼睛宛如大象的眼睛眯缝起来,笑了笑。

从隔着玻璃的沙龙可以看到东京的街道。从中也可以找到明和合成和大和物产的“新东京大楼”。

“今天有风,所以视野广阔。风和日暖反倒空气浑浊。冬季最令人烦恼的是烟雾。总想跑到郊外空气清新的地方去,但这饭店地处不错,故寝居于此了。”大川介绍说。

他的背后那着一排排大六法等法律学的书籍。书名都是烫金的,就象保护他的铠甲闪闪生辉。

一个月后,在N饭店召开了例会。

“委任状很顺利地收齐了。一周后便是明和股东总会。证据也具备了。大川老人做我们的后盾。向怀疑者发起正面进攻的时刻来到了。”

“这也意味着我们从此将全身暴露在敌人面前。以前我们是藏在草丛里一个一个地消灭敌人。而现在敌人也能看见我们了。当然,必须考虑到对方的反击。这是生死存亡之际呀。”

“今后让我们同心协力。山路,拜托了!弘子也同大家一起坚持干。”

四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