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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X年九月X日,北部高山后立连峰不归岳附近,发生了悲惨的遇难事件。报纸作了如下报道:

遇难者名取一郎(二十七岁)和名取冬子(二十二岁)兄妹二人于九月X日登白马岳,当日夜宿白马岳山中旅馆。次日预定沿山脊路去唐松岳,行至不归岳附近迷路,误入黑部溪谷方面的袓父谷。

适值天气突变,因彻夜受雨雪袭击,兄一郎冻僵。天气开始好转,冬子为求人搭救,留下一郎,顺祖父谷上部支岭蹒跚而行,被登山者发现。

援救队问明冬子兄所在地点,立即赶赴现场,但一郎已不幸死亡。

据冬子讲,此事件系由不归岳前通称为天狗大下坡路口的路标指错方向所致,因此,该管区警察署和当地有关方面正在相继调查。此外,据说名取一郎和冬子的父亲是现任众议院议员、民友党干部名取龙太郞先生。

“雨村,咱们是老朋友啦,我恳求你千万别把胡闹的事说出去呀!”土器屋死缠住雨村苦苦地央求着。土器屋万没想到,自己竟会变成了名取冬子兄妹的援救队的一员。他们不知道遇难者是名取龙太郎的儿子和姑娘。

名取龙太郎是执政的民友党党内屈指可数的实力人物之一,社会上正风传他是下届党总裁候选人。当然,当上该党总裁就等于当上了下届总理。

名取龙太郎是现任总理麻生文彦的得力心腹,在党内人事方面正在施展其善于耍弄的权术,即便是视严重派系斗争为常事的党内诸枭,对他那种霸道作风也要望而却步。

对于党外,此人同样惯以威势压人闻名。人们敬而远之,不愿同他打交道。

“如果人们知道这次遇难事件是由于我的胡闹引起的,那我就要遭到舆论界的围攻。万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后果,我并不是怀着恶意搞的。”

“怀着恶意整人那可不能容忍啊!”雨村毫不宽恕地瞧着土器屋说,同时也是对自己的谴责。

雨村想,如果土器屋不这样胡闹,大家都会平安无事的。不,自己若坚决制止他的胡闹,这事件也就肯定不会发生了。

从天狗大下坡下来的时候,偶然发现土器屋在上面举止鬼祟,自己早就知道他爱胡闹,曾想过他会不会在挪动路标,当时要劝阻他,名取一郎岂不健在人世了吗?!

退一步说,就是到了天狗大下坡的谷底,土器屋承认了自己的恶作剧时,当即再登上去把路标正过来也就没事了。只因吝惜体力,结果枉害了无辜。

此外还错过了另外一次好时机,在唐松小旅馆向独行汉打听情况之后,脑海里已经浮现出那两个好象迷路了的情景,就应该向小旅馆管理人讲明实情,马上动身搜索。只因怕追究责任,拖延了时间,终于……雨村一幕幕地回想着,他痛感不但土器屋罪责难逃,自己也有责任。

“我已经向你保证了,我没有大移动路标啊!象从白马来的那个人那样,稍加思索就能走上正确道路嘛。”

“你还强辩!现在,路标不是完全指着黑部方向吗?”

“那……那大概是风刮的。咋天夜里不是刮了大风吗?”雨村看到土器屋这时还支吾搪塞强词夺理地推卸责任,虽然愈发觉得他行迹恶劣,可是包庇老朋友的心理还是起了作用,并且觉得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

事到如今,即便弄清了土器屋和自己的责任,死者也不会复活。雨村这样一想,便把土器屋这次卑劣勾当藏到心底,不再深追了。

“谢谢,感恩不尽!”

土器屋说这话的神色,与其说是发自内心的感徵,莫如说是得以逃脱罪责的狡黠溢于言表。

警方把他们当做舍己救人的好心人,当然没有査问关于路标的事。

2

他俩回东京大约一个月以后,名取龙太郎以感谢救命恩人的名义宴请了雨村和土器屋。

名取在东京市中心近旁刚开张的六十二层超高层饭店的空中餐厅迎接了雨村和土器屋。他满面堆笑,并不象风传的那样盛气凌人。

“今天,承蒙二位拨冗赏光,不胜感激!本想早致谢忱,只因处理儿子善后事宜和诸多琐事缠身拖延至今,实在抱歉!今晚我和女儿总算得以略表菲薄之意了。算不得什么珍馐美味,请二位开怀畅饮,共叙衷肠吧。”

名取一席寒暄,真是辞令妙品爽快利落,但却看不出作为一个父亲失去儿子应有的那种悲伤。

冬子彬彬有礼而又笑容可掬地坐在父亲身旁。雨村和土器屋为了能再次一观冬子的芳容,厚着脸皮接受了宴请。

名取不了解真相。如果知道,那肯定要控告他们的,更不要说什么宴请了。土器屋若不胡闹,名取儿子不会死,女儿也不会历此劫难。

雨村虽然受到了盛情款待和诚挚的感谢,暗地里却捏着一把冷汗。

“冬子,给二位斟酒。”大家落坐之后名取说。

“哎。”冬子深施一礼,“多亏您二位的帮助,实在感谢!”冬子明眸含羞地瞧着他们两个人,怀着感激不尽的心情代替侍者给他们斟满了酒。

到底是大资本家的阔少爷,土器屋毫无拘束之感。作为土器屋产业公司的常务董事,这种场面,他是司空么惯的。这是一桌和这幢拔地而起二百多公尺高的豪华摩天大厦相称的极尽奢侈的宴席,可土器屋就象对待家常便饭一样,淡漠而不以为然地吃着。无怪乎名取声称“没什么了不得的珍馐美味”,这话恐怕是对土器屋说的。

名取邀请他俩的时候,土器屋以一种理当如此的心情,欣然接受了。并且对犹豫不决的雨村说:“你若不去,我就一个人去!”这恰象雨村为了弄清冬子兄妹是否安然无事,而要一个人返回去那样的坚决。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热烈起来,谈得兴味盎然。不过话题几乎都是土器屋和名取龙太郎提出的,冬子偶尔恭谨地插上几句。

一天到头总是闷在研究室里,很少置身于这样场面的雨村语迟话少,渐渐成了旁听者。那二位滔滔不绝的谈锋使他赞叹不已。

土器屋和名取从政治、经济、社会、国际等等问题一直谈到了高尔夫球和钓鱼,丰富多采而又趣味横生。

雨村此时不由得感到自己是个非常渺小的存在。心想:成天蹲在研究室里,不知不觉变成了孤陋寡闻的书呆子了。他一边欣赏着他们的谈吐,一边对自己无话可插感到遗憾,精神上象承受着千斤压力。

“一提到尊姓,我就想到是不是和那名扬国内外的土器屋产业公司有关?”名取突然并不在意似地问道。

“名气是否有那么大我不知道,不过家父在公司是做总经理。”土器屋洋洋得意地回答。其实,他早就想使名取知道这一点。他的脸上泛起了老早就希望人家问而忽然间被问到那种惬意的表情。

他们之间,一方作为遇难者家属,一方作为搭救人,巳经会过一两次面,因此,今天没有重新交换名片。名取是应该知道土器屋的身世的,可是他还明知故问一番,这不免使人感到是故作姿态。这种表现也许正是政客的一种惯用伎俩。

“是嘛,到底让我猜中了!真是意想不到的缘分哪!”

“是啊,我也想这是个缘分!”土器屋也圆滑地随声附和。

“借此缘分,今后如能密切相处,那是值得庆幸的。什么时候得便,请把令尊也给我介绍一下。”

“好,我一定请他来拜访您。”名取的话正中土器屋的下怀,他正颜敛笑,赶忙一本正经地应允。他正求之不得借此机会和冬子交往。

然而,名取的真意也许是借土器屋贞彦搭桥,想接近他父亲土器屋正胜。

果真如此,今天晚上的盛宴款待就难以说是名取仅只为了感谢对女儿的救命之恩了。

政治家和大资本家,常常是一方为了获得政治活动经费,一方为了获得专利权而彼此希望接近并结合起来。

目睹此情此景,雨村心想:“这样看来,名取龙太郎真正想招待的是土器屋,我也许是这盘生鱼片上的配菜。”顿时大为扫兴。

冬子虽然在听着父亲和土器屋的谈话,却不时地瞟着淳朴文雅的雨村。这时她察觉到了雨村神色的变化,关切地问道:“这个菜,不合您的口味吧?”

冬子父亲和土器屋谈笑风生,可她并没忘记照应沉默寡言的雨村。雨村从冬子的话语和亲切的神情里感到很大的安慰。

“冬子小姐,您说哪去啦,太好吃了,只顾享口福,连话都倒不出空儿说啦。”

“嘻嘻,是嘛!”冬子以手掩口,文雅地笑了。

“雨村,可真不能小瞧你呀,什么时候和冬子小姐悄悄地唠扯起来了?”土器屋插了进来,现出倾心于冬子,仿佛片刻难离的神态。

“雨村先生您可真会说话!”冬子没有介意土器屋的话,她闪动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笑吟吟地又说了一句:“雨村,你居然有这份儿本事,这可是新发现!”

“听说雨村先生是物研的工程师,是吧?”名取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是物研天字第一号有本事的工锃师,原子能权威哟!”

“原子能?”名取听到土器屋脱口而出的话,瞪圆了眼睛说。

“在日本,一定是他制造出头一个核武器。”

“别这么说!我研究的东西和武器没关系。那是作为新能源的原子能。”雨村稍感困惑地看看土器屋又看看名取的脸。

“简要地说,那就是核裂变能量的研究吧?”

“是的。”雨村的脸色阴沉起来。

“如此说来,那不就同核武器的研究极其相近了吗?”

“那是绝不相同的。我们最害怕的就是把研究和制造武器联系起来。我们所研究的是纯学术性的,始终是以和平利用为目的。我们……”

“何必认真!我想要说的是,你是响当当的原子能科学家!”土器屋苦笑着说。

“暂且说到这儿,改日对您的研究再详细请教。”老练的名取,看出了雨村不大愿意多谈科研情况,于是就随机应变,收回了话题。

本来,主张及早开发原子能的民友党,向顾虑这种研究跟制造核武器相关联,主张应暂缓进行这一活动的学术界退让了一步,终于以原子能公开、民主管理、独立自主迸行等三项原则作为基本方针,开始了我国的原子能开发。但是,十多年后今天的情况,和当初巳经大不相同。研究内容显见深广,其成果距离军用只隔着一层纸了。掌权者恣意废止三原则的危险性与日俱增。正因为处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身为当事者的雨村,有些神经质,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冬子对我来说,可是颗掌上明珠,是无人代替的一棵独生苗苗。”

转变了话题的名取眯缝起眼睛看着女儿,全然象个溺爱女儿的慈父,这时候,半点都看不出是个盛气凌人的议员。

“没人代替?”

“独生苗苗?”

“那么,故去了的一郎呢?”

土器屋和雨村一递一句地问。这是说冬子失去哥哥一郎而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吗?

“我的家庭稍微复杂一点。冬子是我死去的妻子生的,一郎是我再婚的现在这个妻子带来的。所以,虽然叫作兄妹,可没有血缘关系。”

“原来是这样啊!”

二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冬子的俊俏面孔,她羞答答地低下了头。听到名取的话之后,再端详她的容貌,确实没有一处象她的哥哥。

如今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在白马岳山中小旅馆初次会面时,她和哥哥两人看起来象是一对情侣。就是知悉了遇难者的来历之后,土器屋和雨村怎么也不能相信他俩是兄妹。因为在他俩之间有一种兄妹所没有的某种甜蜜感。

“他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是一对很要好的‘兄妹’,明年春天冬子大学毕业,为了作个毕业纪念,哥哥领着妹妹到山里去啦。哥哥的一番好意没想到落了个相反的结果,冬子失去了好哥哥。”

冬子那低伏的脸笼上一层阴云,本来就较为抑郁的面庞,再加上深沉的悲伤,使人总觉得仿佛隐藏着很大的谜。那也是强烈地吸引着土器屋的谜。

名取龙太郎却是一点儿不显得哀伤。没有失去他自己的亲骨肉,这点固然可以理解,但与其说名取不哀伤,倒不如说好象在轻松地谈论着这件事,他究竟是何居心呢?

雨村再次想起了名取宴前说的“处理儿子的善后”的话。那时候是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现在一回味,对名取来说,也许真就不过是处理处理善后而已。

雨村甚至看出名取好象高兴一郎遇难,他又联想起好象在什么报刊上登过名取龙太郞的后妻,也就是一郎的母亲是个跟某财阀有联系的女人。

“今天粗茶淡饭,招待不周,请多多包涵!请以此为始,今后多加来往。”

雨村没有完全理解辞别时名取龙太郞所说的客套话的含意。

3

名取冬子和土器屋开始了交往。由于名取龙太郎别有企图希望他俩交好,所以很容易地就过从甚密了。

土器屋每当和她接触一次,就被她更深深地吸引一步。他已陷入情网。两人还都未婚,自然要考虑婚嫁大事。土器屋觉得冬子是鼎鼎有名的名取龙太郎的小姐,作为对象也没有什么不攀配的。名取想接近土器屋父亲,自然巴不得和土器屋联姻。

名取派在民友党之中,是个少数派。众议院里有十六人,加上在参议院里的人,也不过二十来个。名取龙太郞人称“幕后军师”,凭着生就的那股子机灵劲儿和敏感性,在开展议会工作和进行派系交易之中,精明强干,大展宏才。他们这一派汇集了以他为首的具有丰富政治经历的人才。人数虽少,却占据着相当多的重要位置,所以能量很大。

在这支少而精的派阀队伍里,除了领袖名取龙太郎是从地方政客爬上来的而外,成员里再没有名门官僚出身的人。那些人都是以地方的金钱力量和企业作为靠山而飞黄腾达的。正因为这样,他们很少官僚派头,洋溢着粗犷的魄力。这既是他们的优点,也是他们的短处。也就是说,虽富有大刀阔斧的说干就干的劲头,可缺少精通政策的人、学者或理论家。前内阁时期,他们追随了彻底对抗政府政策而在党内遭冷遇的麻生文彦。因为这一渊源,麻生入主内阁,他们也就一下子声威大振了。

名取成了长命的麻生内阁里的成员,他虽然是个有经验有才干的人,但由于他去年受到本派成员贪污事件的牵连,丢掉了内阁里的职务。

但是,麻生依旧很信任他,他作为没职务的“大人物”,在党内拥有牢固的权势。尽管他不是保守派的主流,可他一直采取着同主流合作的立场,虽然有些人在背地里骂他是趋炎附势,跟人家屁股转的“哈巴狗”,可是他的力量却在稳步地增强。

麻生表面上视他为不可多得的智囊,多有宠信,可骨子里对他并不放心。这个人追随自己这一派,是个可依仗的宿将,可是一旦跑到敌对阵营里去,就成了可怕的劲敌,所以,麻生在巧妙地驯服他。

名取派最大的弱点是没有真正可靠的政治活动经费来源。

维持派系,需要天文数字的巨款,抓不住活动经费来源的政治家,当不了一派的头子。

名取组织了政治团体“时事政经研究会”,用会费收入维持着本派的开销。在日益增大的经费需要面前,这点财源不过是杯水车薪,即使只用于扶植年轻有为的后起之秀,这点经费也不敷使用。

对正在觊觎着下届内阁第一把交椅的名取来说,开辟获得政治活动经费的途径,已经成为燃眉之急。他和现在的妻子结婚也包藏着这个意图,后妻作为他向上爬的梯子是很重要的。最近他和妻子的感情有些冷淡下来。

再说土器屋贞彦的父亲土器屋正胜经营的土器屋产业公司,由于正胜最大限度地利用了个人同大钢铁厂家以及现政府的特殊关系,在较短的时间里就一跃而成为一个大钢铁公司,被称作“战后钢铁业界的一颗新星”。

战后之初,刚开办时只有五十名职工,十几年以后已发展到三千名职工,资本百亿元,年销售额高达五千七百亿元的大公司。堀起之神速,是其他厂商所望尘莫及的。

为了谋求发展,没有象土器屋正胜那样不择手段的了。当时的厂商,无不用酒宴政策巴结政府要人,以图扩大商业权益,可没有哪一家达到象土器屋产业公司那样吮痈舐痔似的程度,全公司上下一致大行请客送礼之道。

正胜个人同政界进行非同寻常的特殊联系,也很见成效,在向I国和F国支付赔偿的时候,他们公司就曾大发横财。

然而,这种政商结合的经商方式没有持续很久,等到被解散的战前大财阀复活,力量逐渐积蓄起来以后,土器屋产业这类暴发厂商的独来独往就行不通了。

随着内阁的不断更迭,土器屋正胜在政界里的熟人也逐渐不起作用了。他个人的面子和活动能力的强弱关系着公司的存亡,一旦失去了效力,就不是根深树大拥有雄厚资本力量的财阀厂商的对手。

他的公司,外边遇到了巨大的竞争阻碍,内部又由于多年来的请客送礼的影响,腐败和低效率一齐暴露出来,在陷入危境的时候,好不容易和前内阁拉上了关系,可不久,前内阁又被麻生内阁取而代之了。

正胜同政界的联系,因麻生政权的建立而完全断绝了。土器屋产业公司,眼看着每况愈下,朝不保夕。但是,正胜依旧在追寻着昔日的美梦。他想重温过去任意摆布当时政府,随心所欲地捞钱牟利的好日子。他坚信,只要和政府拉上了关系,就可以实现那种梦想。因此,他正在暗中接近强而有力的派系头面人物。

土器屋贞彦和名取冬子正是结识在这样的时刻。和名取家联姻,对正胜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正胜平日一再表示,希望儿子早日解决婚姻大事。贞彦也很有自信,他认为提出和冬子结婚,双方父亲都不会反对。

但是,目前仍有一层使土器屋向冬子求婚犹豫不决的原因,那就是冬子似乎至今还没有忘记死去的“义兄”一郎。

在他们兄妹之间,即使没有明确地意识到,好象也有了男女之间的特殊的感情。因为没有血缘关系,就是有了这种感情,也不足为怪。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土器屋和雨村又成了杀害她情人的凶手了。

土器屋和女人相处是有经验有手腕的,虽然冬子比过去相好的那些女人都更使他锺情和迷恋,他却没有明确提出求婚。这是由于自己是置名取一郞于死地的恶作剧的元凶,心中有鬼。并且,还有另一层原因,就是,似乎雨村也对冬子深表好感,而处在决定性地位上的冬子,又对自己和雨村采取着不偏不倚的等距离原则,同样友爱相待。

这真是个棘手的平衡。名取龙太郎毫不含糊,希望女儿倾向贞彦,和土器屋家结成亲属。这一点土器屋比雨村有利。但是,这里潜在着爆炸性的威胁,如果雨村向冬子说破使名取一郎致死的不是别人,正是土器屋的话,她那平等相待的原则就一定会崩溃,顷刻之间倒向雨村。土器屋因此才忍受着对冬子思恋之苦,没敢吐露真情。

4

雨村同冬子悄悄地来往已有数月之久了。冬子越来越倾心于他,而雨村也越来越觉得离不开冬子,两人已经产生了真挚的爱情,不过谁也还没正式表示出来。有一天,雨村突然来到土器屋产业公司找土器屋贞彦。

“好久没见了!”

“好久没见,好久没见!”

土器屋表现出一种有所欠负的心情,他没在公司会客室接侍雨村,把他领到了附近的吃茶店。

在吃茶店的雅座里,两人对面坐下,土器屋一双怕见阳光似的眼睛惴惴不安地瞟着雨村。尽管雨村毫无恶意,他也似乎以为雨村是来恐吓他的。雨村半天没有开口,这更增添了土器屋的内心恐惧。

“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刮来了,有什么事吗?对你这个成天猫在研究室里的人来说,可是件稀罕事啊!”土器屋等得难耐,委婉曲折地试探雨村的来意。

“不,没什么别的事。”

“那么说,是和我个人有什么事喽!”

这时送来了咖啡,雨村一面喝着,一面点了点头。

“嗬,这可新鲜,究竟是什么事呢?”土器屋故作镇静,抑制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问道。

倘若他提出想和冬子结婚,该怎么回答好呢?土器屋心里嘀咕着。

土器屋现在比雨村有更多的有利条件。最近冬子由于父亲的压力,态度似乎已明显地倾向于他;另外,土器屋的纠缠不放,好象已经使她成了无法摆脱他的俘虏。不过,雨村手中却握着一下就能摧毁他这些有利条件的王牌。

在这上面不能让步,不能失败。土器屋暗中自我打气,竭力摆脱怯懦的状态,使自己振作起来。他的心已经被冬子占有了,他不能再考虑其他女人。不管雨村打出什么样的王牌,事到如今,决不能后退一步。

但置冬子哥哥于死地这件事,自己却无法矢口否认。这究竟如何是好呢?不过,虽说是我干的,那可没有确凿的证据,即使雨村看见了,当时在附近的也只有他一个人,如果雨村揭露实情,我死不承认,或者跟他要真凭实据,说他是诬陷,他是绝无办法的。土器屋一想到这里,立即又恢复了桀骜不驯的秉性。

“我现在很忙,有事快说吧!”土器屋总觉得雨村在故意磨磨蹭蹭不讲痛快话,便催促说。

“啊,对不起,在百忙的时候打扰你,因为有点难为情,所以不好开口哇!”

“难为情?这话可叫人摸不着头脑。究竟是什么事?”

“是这么回事,这回我们就要结婚了。”

“结婚!?”

土器屋象一口痰堵住了喉咙似的哽哑着说。他的心嘭嘭地剧跳起来。他想,既然说是要结婚,那一定是最后谈妥了。

冬子虽还没向土器屋表明态度,可他却觉得自己被他俩耍弄了,自以为追求冬子比雨村遥遥领先,哪料到雨村却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同冬子加深着爱情。

土器屋好容易恢复过来的桀骜不驯的劲儿象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瘪了。他自己也能想象得到,自己的脸色骤然变成了什么样子。

“本想很早就和你商量,可是总觉得不好意思。”

“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土器屋绷着脸勉勉强强地说。

“不是和你特意客气。只是这么一回事,原以为你会先谈妥的,可没想到我却走到了前头,因此很不好意思开口。”雨村听到他那突如其来的腔调,不由惊讶解释道。

“算了吧,不要奚落人啦!”

“奚落?我干嘛要奚落你哪!喂,我说,你是不是搞误会啦?”

“你明知道我喜欢冬子,干嘛故意奚落我,那么哪一天结婚呢?”

“哈哈,到底还是误会了!你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冬子结婚哪?”雨村笑着说。

“那么不是和冬子吗?”

“当然罗!我对她没什么特殊感情。虽然是个漂亮的女人,但不是我要选择的类型。”

“你这个家伙,原来是这么回事,早点说出来不就好了吗?”土器屋指点着雨村说,一下子驱散了脸上的阴云。

“你也太沉不住气了,我是不向朋友热心追求的女人伸手的。何况她的家是个爱阔气讲排场的官宦人家,她父亲又是个喜爱权势的人,是不会向我这样的人伸出礼貌之手的,结果那将是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哟!”

“那么,你是和哪位姑娘结婚呢?”土器屋总算大松了一口气。但在这镇静之中,仍然透露出一种自私。雨村说那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时的悲戚神情,他竟没有察觉。

“一个普通职员的女儿,我看她很温柔,就决定和她结婚了。”

“那太好了,你和我都老大不小了,好时光就要过去,也该有个伴侣了,这很自然嘛!”

“那你在这方面是怎么打算的呢?”

“嗯,我想也就要解决了。”

“对方的心意怎样?”

“大致明确了。”

“对方”当然指的是冬子。土器屋知道强有力的情敌退出了战场,对冬子的意向也就完全有了把握。

5

间岛久美子和雨村都在物研事业公司工作。她是总务科的职员,主要做有关公司职工的福利卫生保健工作,因此和公司职员差不多都很熟悉。

她总是面带温柔的微笑,可同时眼神却含有忧愁的阴影,这对于男职员来说好象是个谜。迷恋着她,追求着她的大有人在。

尽管这样,可还没有确定对象,她那高雅不可轻染的正气,她那端庄稳重的品格,使那些轻浮的带着一半玩弄女性心情的男人,难以接近。她的气质形成了一道自然的防栅,使男人们无从轻举妄动。她到物研已有两年,至今还是“独身”,她安于过独身生活并非因眼光太高而找不到对象。

久美子父亲是个退休的一般官吏,靠着不多的房租和微薄的养老金过着还算是悠闲自适的晚年生活。久美子是在这样一个极其普通的家庭里长大的。短期大学毕业以后,学校推荐她到物研公司工作。

她丝毫没有男职员那种一就职就想在那个公司工作终生的心情。象社会上的几乎所有的未婚女职员一样,她也只是为了填补从学校到结婚这段岁月的空隙。同时,她也不急于去找对象,而在极其从容不迫地等待着时机,由父母或亲戚来给自己选择合适的配偶。

久美子这种心情,并不表明她自己没有更高的愿望,只是由于自己的一切都是平凡的,出身平凡的家庭,做着平凡的女职员,自然对于自己的终身伴侣也就不抱过高的期待。久美子毫不怀疑地相信:女人的所谓幸福,不是自己可以求得的,而是别人赐给的。

具有这种观念的久美子,遇到了在一个公司里工作的工程师雨村征男的突然求婚。在这之前,两个人在内心里不过彼此有点好感而已。虽然下班后,两个人曾去过两、三次吃茶店,那也只是听听名曲,随便聊聊,还谈不上是谈情说爱,更没有发展到可以求婚的程度。

“久美子小姐,可以到吃茶店去吗?我有点事要和你谈谈。”一天午休时雨村去找久美子向她打招呼说。

“有事?好吧。”

两个人并肩来到了吃茶店,找个僻静的角落坐下。雨村不同往常,显得有点拘谨。他没和久美子谈什么。服务员走过来,雨村征求久美子的意见,点了一些有名的小吃。

服务员走后,他俩一时沉默起来。雨村抬眼望望久美子,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的时候,他又马上把视线收了回来。久美子那双毛绒绒亮晶晶的大眼睛,正含情脉脉地投来柔和可爱的目光。

“你,和我结婚吧!”没等风味小吃端上来,雨村胀红了脸,嗫嚅地突然说。

久美子听到这话,两只大眼睛陡然一闪,霎时间怔在那里,仿佛在说:你是不是弄错了人?

6

“结婚?和我?”

由于事情来得过于突然,久美子自然感到惊诧、迷惘、不知所措。她想,这是真的吗?可雨村那一本正经的态度,又不象是假的。他在全公司也是以“最认真的人”而闻名的。

当初雨村邀久美子去播放名曲吃茶店的时侯,曾对她说过:“被人误解了不好。”而特意回避坐到给情侣特设的雅座里去。久美子虽然对他一本正经的态度有点好感,但却认为他是个满脑子只知道学问的寡情的工程师。然而现在向自己求婚的那两只眼睛却在闪烁着炽热的光。这灼人心脾的炽热反而使久美子不能立即相信他的眼神。

雨村在人群中突然把久美子叫住的当儿,她觉得那声音仿佛是在招呼另外一个人,瞪着的眼睛也象在慌慌张张地寻觅着别人。使她不得不感到,雨村那热情的视线虽然碰到了自己,却好象透过自己射向背后的什么人。

“是的,我注意你好久了。觉得除你之外,再没有可作我妻子的女人了。”雨村就象不给她思考余地似的,急忙表白。

“可这也太突然了,所以……我难以回答。”处于目前境地的久美子,也只好这样说。

“你讨厌我吗?”雨村又紧逼一句说。

“这说到哪儿去了,怎能说讨厌呢?”

“那么说是喜欢啦!”

“喜欢”这个词包含着种种微妙的感情差别,但这样被人问到时,不讨厌就只好回答“是”。

“是喜欢吧!”雨村再次催问,久美子不由得点了点头。他就马上乘机强加于人地说,“这么说,没问题,是跟我结婚了。”

“请原谅,这实在太突然了,怎么也得给我一点考虑时间哪!”

“那么,要多久呢?”

“怎么也得和父母商量商量呀!”

“好,那么就等你三天!”

“哪能那么快,至少得缓两个星期。”

两个人就象决定还债日期似地争辩着。久美子明明对男方的强制作法不满,但依然迁就了雨村,在这点上显露出久美子的软弱。

“无论如何也不能等那么长时间!好吧,折取其中,等你七天。请你在下周此时此地来回答我,但,我不希望听到使我失望的回答。”雨村只顾按照自己的意愿叮嘱着。

七天以后,久美子接受了雨村的求婚。她没什么特殊理由拒绝他。

提起这门亲事来,久美子的父母比她更上心。

“这不是个求之不得的婚姻吗?从T工大以最优秀的成绩毕业的尖子工程师,注定要发迹的,我们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到啊!”妈妈就象自己结婚似的高兴地说。

“对象的家庭也不错,人家的门庭中出了不少优秀的人材。听说本人既诚实又文雅,一定会使你幸福的。”爸爸把话接了过去,有板有眼,津津有味地讲着。

父母对这门亲事完全赞成、积极支持,甚至达到了催逼她的地步。本来是同雨村互相研究的事,久美子现在却产生了仿佛是由父母提亲似的错觉。

久美子本想,自己的丈夫是要通过“相看”来选定的,因此,尽管先由雨村提出这件事,可她好象是以自己相看中意后的心情,向雨村作了郑重的回答。

“太感谢了!那么说是答应同我结婚了。我一定要使你幸福的!”

雨村提高了嗓门,用四座都能听到的声音率直地表露了自己的喜悦,久美子见此情景,一种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对方的实际感觉,才油然而生。

7

土器屋贞彦和名取冬子,雨村征男和间岛久美子的结婚典礼是在同一天举行的。土器屋家的结婚盛宴,在东京市中心的一流饭店举行,前来赴宴的政界要人、财界巨子,有一千来人,可谓极尽豪华隆重。雨村家与土器屋家成了鲜明的对照。他们在某公立会馆,只邀请了为数不多的亲戚,非常简朴地举行了婚礼。

土器屋新婚伉俪飞往欧洲度蜜月,雨村只是领久美子到北阿尔卑斯山麓的高原走了一趟。虽然两家相差如此悬殊,不了解土器屋结婚盛况的久美子却感到十分幸福,给她心中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这时正是九月中旬,山里虽然没有夏天那么多争奇斗妍、芳香扑鼻的鲜花,和那五光十色艳丽夺目的妇人花伞,但披上秋装的山峦却是令人赏心悦目的。一座座巍峨的山峰已换上了洁白的上装,在白衣绿裙中间还系上了一条霜叶点缀的红艳艳的锦带。

久美子有生以来初次游览这样的高山,她赞美那巉岩峥嵘的山势,磅礴崔巍的气魄。两人乘空中缆车登上了山腰,脚下展现出一片黄绿色的草原。连绵不断的高锋,就象耸立在眼前,千姿百态、蔚为壮观。

“这是白马岳,那是杓子岳,”雨村给妻子指点着那些著名大山的名字。天高气爽,万里无云,得幸碰上了一个绝好的游山观景的天气。仿佛老天爷特为庆贺他们的新婚,赐予了晴空丽日,让他们饱览这大自然之美。

“这样的好天,在八月里也是少见的。”连当地人都这样称道。

他俩没辜负苍天美意,攀上走下地游了许多地方,大饱了眼福。当他们来到最后这座山时已近黄昏了。站在这里可以望到后立山群峰。远眺近观,景色壮美非凡。晚霞残照,群山苍黛,雪溪缠腰,山巅银光闪闪,山下金波荡荡。用不着画家敷粉描金、泼墨晕染,这景色就足够迷人的了。雨村和久美子以此为背景,拍了一张张结婚纪念照。

“冷啊!”

久美子对不停地摆弄着照相机的雨村说。上山时天不算冷,现在好象忽然变冷了,风微微地吹动起来。

太阳已经移到山岭的西侧。山顶上的新雪,逐渐失去他那耀眼的光泽,遥远而巨大的山峦正隐进苍茫的暮色之中。

“嗯,再稍等一等。”雨村安慰着久美子,继续按着快门。

“不和你一同照,没意思呀!”

久美子为了抵御冷气,她暂时停止摆姿势,靠在山石上,蓦地想起了昨夜在山中旅馆雨村初次拥抱自己的情景。在短促的时间里就同二十多年的处女生涯匆匆告别了。那是使人头迷眼花充满着羞涩的时刻。

仅仅在一起过了一夜,就能说出在火车里还不能启口的话,虽然只是一夜,对于久美子来说,雨村已是她不能失去的心上人了。

今晚他们还要在山根小旅馆那温暧的房间里住上一宿。尽管她自己没有充分意识到“冷”这个字眼里蕴含着希望赶快回到那温暧的房间里去的心愿,可她的确希望赶快回去,重温昨夜那倾诉未尽的柔情蜜意。久美子想到此,脸红了起来。当她意识到丈夫通过相机的取景镜会看到她脸上的红潮时,觉得脸更发热了。

久美子感到丈夫看到了自己这种表情,不由得有些害羞,腼腆地低下了头。从山顶上吹来的一缕冷风掠过了她那低垂的面颊,吹乱了乌黑的头发,她显得不耐烦地正要用手指向上拢一拢的时候,雨村对她说:

“你,就这样,不要动!”

“什么?”

“就这个姿势,在那儿稍稍站一会儿。”雨村对久美子的反问,似乎有点不高兴。他凝神注视着依照他说的那样摆着姿势的久美子,可他没有给久美子拍照,只是死盯盯地瞧着一直在冷风中站着的新婚的妻子,好象要把她贪婪地看个够似的。

“你!”

久美子这一声似有所悟。她很熟悉丈夫看着自己的那种目光:那要把人贪婪地看穿了似的强烈视线,分明射向了自己,可又象是正在看着自己以外的什么人。那目光,正是他初次向自己求婚时射出的目光。

雨村在看我后边的什么人。我只不过是那个人的替身哪!当她猛然醒悟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从侧岭斜射过来的霞光已经消逝,苍茫的暮色迅速笼罩了一切,这山渐渐埋没在沉沉暮霭之中,周围的景物失去了立体感。在那幢幢黑影中,雨村瞪着眼睛,木头人似地一直竖在那里,他那阴沉沉的面孔,宛如死人一般。

8

久美子一结婚就退职了。虽然俩人可以同时工作,可是由于雨村不希望她这样做,所以就退职了。雨村从物化研究公司每月领取的工资虽不算多,但还是可以维持这对年轻夫妻的生活的。他们居住的新房是父亲送给的。

雨村婚后进一步爱上了久美子。看来那种爱情是真挚的,未经恋爱而结婚的爱情是从结婚开始的,久美子也是通过婚后生活而在加深着对丈夫的爱。

刚结婚时,久美子觉得新婚生活没什么意思,甚至使她感到痛苦,可是随着这种生活的继续,她渐渐体会到了夫妻生活的甜美。并且由一个纯真的处女变成了一个懂得了夫妻生活的成熟了的妻子。

结婚仅仅几个月,久美子已经离不开雨村,早晨刚上班就盼望他天黑快回来。她不再是个被动的物体,已是个能够主动地向雨村表示爱情,给予他温暖的十分可爱的妻子。

“你越来越可爱了!”

雨村爱抚着被他拥抱着的久美子,在她耳边絮絮私语,雨村在新婚实践中,也逐渐懂得了如何使爱妻感受到他的爱情。他在不停地培育着久美子这朵鲜花,使它开得更加艳美;他在精心地把久美子雕琢成为温顺文静、热情贤惠的妻子。在妻子的合作下,他们不断地开辟着爱的新领域。在这个过程中,久美子加深着对丈夫的信赖,渐渐忘却了对雨村的怀疑。心想:雨村看的人还是我呀,以为看的是我身后的哪一个人,这完全是自己的瞎想,一定是由于我过于幸福,思虑过度而产生的错觉。久美子的整个身心已经沉浸在作为妻子的充实的幸福感之中了。

“我真高兴能作你的妻子!”每逢雨村拥抱她的时候,她就在雨村的耳边情不自禁地这样倾述出发自心灵的话。

“我也是的,你是属于我的。”

“这还用说嘛!”

“过去,现在,以至于将来永远永远属于我的。”

“是的。”

“真的吗?”

“咦,为什么这样问?”

“你和我相识之前,和别的男人有过什么事吧?”

“不许你瞎说!直到我和你相识之前,我在上学呀!”

“在校有男朋友吧?”

“说几遍你才能懂呢?没有那样的朋友,更何况那是一所女子学校呀!”

“现在也只是我吗?”

“咦,你在怀疑我?这样爱你,可你还……”

“我时常想……”

“想什么?”

“如果咱们没有相逄,你会同别的男人结婚了。”

“……”

“那样的话,你一定象现在陪伴我一样地陪伴着别的男人。”雨村好象是被看不见的情敌扇起了嫉妒之火。

“不要这样,不要用假设来充当真事。”

“虽是假设,却是十分可能的。”

“若那么说,你如果不和我相逢,你要去陪伴其他女人了?这话可真叫人心寒!”

雨村遭到了反击。他们俩就这样来互相判断对方是否只是属于自己。

就这样,久美子和雨村度过了婚后平平静静的充满着与日俱增的幸福的日日夜夜。

雨村的科研工作也进行得很顺利。最近由于实验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回家晚的时候多起来了。盼到孜孜不倦全力投身于工作的丈夫回来,这毫无疑问也是作妻子的一种幸福。

有一天,雨村忽然令人奇怪地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里如同一摊烂泥。是在单位发生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吗?本来不能喝酒,好象是大杯大杯地狂饮了一通。同事用车把他送回来时,已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了。

“哎呀,你睡在这里可不行啊,要感冒的!”把倒在房门里的雨村拽到卧室,对女人来说,可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久美子好不容易才把他那沉重的身体拖到床上,然后给他脱换衣服。

“哎哟。这简直象个大孩子呀!”

久美子给他脱换衣服虽然很困难,却觉得满有意思的。

“喂,你振作点!”久美子轻轻地拍打他的脸蛋儿,霎时间象是苏醒过来,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她,随即又闭目睡了过去。

“若是这样的话,我可讨厌喝酒啦!”好容易给他脱下衣服换上睡衣的久美子生气似的说。她以为反正雨村也不会听到。可是,雨村却睁开眼睛说:“……子女士,对不起。”

“真烦人,自己的妻子干嘛要这样称呼!?”久美子轻轻地责怪了他之后,她蓦然一怔,陷入了凝思冥想之中。

刚才他那呓语使人感到好象是在招呼其他女人的名字。不,一定是其他女人。因为结婚以来,从没有这样称呼过久美子。

“我说,究竟你是招呼谁呢?”久美子抑制着颤抖的声音问。

“冬子女士,给你添了麻烦,请原谅!”这次完全听清了雨村的话语。他睁开眼睛,呆直的目光又向久美子射去。那同最初向久美子求婚和在北阿尔卑斯山结婚旅行,凝视沐浴在午后斜阳下的久美子时的神态是完全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