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叫约翰·泰勒。夜城之中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字。

我已经待在正常世界里过着正常的生活好几年了,而这么做的回报就是没人会来杀我。我很喜欢默默无闻。这样可以让我远离压力,远离身分认同、他人期待,以及宿命之类的压力。不,此刻我还不想解释这些东西。几个月前我刚满三十岁,不过对此我并不在乎。如果你跟我一样经历过那么多倒霉事的话,你就根本不会去计较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只可惜日常生活中即使再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可能掀起大风大浪,于是我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全然不顾我的理智,即将再度回到夜城。五年前我为了远离死亡危机以及朋友们的背叛而逃离夜城,当时我透过血迹斑斑的双唇发誓我绝不再回去,无论如何都不再踏足夜城一步。我真该记得当时的誓言。上帝就是喜欢看人违背誓言。

上帝,或是冥冥之中的某个幕后推手。

我将要回到一个每个人都认识我的地方,至少他们都自以为认识我。曾经如果我有心,我可以在夜城成为一名大人物。然而或许是关心太过,我不愿意践踏小人物的生命爬向顶端。说实话,我从来都没有那种野心,不过在夜城那种地方轻易在人前吐露真心绝非明智之举。我不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我走我自己的路,顾好自己的命,对于荣誉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会搞成如今这个局面并非都是我的错。我自认是一名浪迹天涯的骑士,然而我解救的公主总在背后捅我,伴随我的长剑总在龙皮之前破碎,我一生追求的圣杯最后终究沦为威士忌的酒瓶。我走在回去的路上,即将回到那些老面孔、老记忆、老伤疤之前,而我所能做的就是希望这一切都将值得。

不用期望没有人发现我归来。在夜城,约翰·泰勒的声名远播。五年的流亡生涯丝毫不会改变这个事实。当然,夜城里没人任何人认识真正的我。跟一打的人问起我的名字,你会得到一打不同的答案。有人会告诉你我是个巫师、是个僧侣;有人会说我是骗徒、是老千;也有人说我是个侠盗、是义贼。当然,他们都弄错了。我从不让任何人接触真实的我。对某些人来讲我是英雄,对另外一群人来讲却是恶魔,而介于这两者之间的所有角色我几乎都扮演过。除了找人之外,我还有其他天赋,而且这些天赋还颇为惊人。当我询问问题的时候,人们通常不敢不答。我曾经是个十分可怕的男人,即使在夜城那种地方也一样;不过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那都是在命运以爱之名将我彻底击垮之前的事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依然保有令人畏惧的本能,不过我相信自己不曾失去那些东西。那就像拿棒球棒把人从脚踏车上扁下来一样,你绝不会丧失这类本能的。

我从来都不带枪,因为没有这种需求。

我父亲自己喝酒喝到醉死,因为他始终无法承受发现老婆不是人类的打击。我从来不认识我母亲。街坊邻居轮流照顾我,把我养大,但是他们并非出自本心,而我从来不曾在任何地方感受过家庭的温暖。我对自己的身世存有许多疑问,从来不肯放弃追求这些答案。或许这就是我成为私家侦探的主因,当人没办法解决自身的问题时,能够帮助别人解决问题也算是一种慰藉。工作的时候我都穿着一件白色大风衣。一来实用,二来符合形象,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在于这样可以隐藏风衣之下的真实自我。我希望别人猜不透我,因为我不会要让任何人接近。这是为了保护他们,也为了保护自己。

我独自一个人睡;我爱吃所有对身体不好的食物;如果想到,我会亲手洗衣服。自给自足的感觉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因为我不想依靠任何人。对于女人,我的运气向来不好,不过我必须承认那多半都是我的错。尽管生活如此不堪,我依然倾向浪漫主义,拥有所有浪漫人士所必须面对的麻烦。我最亲密的女性朋友是个赏金猎人,工作范围仅限于夜城。她曾经试图杀我,不过我并不怪她,因为那不过是一笔生意罢了。

我饮酒过量,但是我不在乎。我喜欢酒精带来的麻痹感,因为有太多事情我不想记得。

如今,拜乔安娜·贝瑞特母女所赐,我将再度踏入地狱;再度踏入那个打从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有人为了莫名的原因意图置我于死地的地方;踏入那个世界上唯一让我有活着的感觉的地方。在夜城,我可不只是个平凡无奇的私家侦探。这也是我离开的原因之一。我怕我终究会变成自己不喜欢的人。

然而当我跟乔安娜·贝瑞特一同走入伦敦的地铁系统时,我实在难掩那种将要回家的兴奋之情。

是哪个地铁站或是哪一条路线并无关紧要,整个地铁系统都可以通往夜城。地铁的一大特色就是所有的车站都长得一样。一样斑剥的瓷砖、丑陋的机械、过亮的灯光,甚至连那些超大的电影及广告海报都长一个样子,加上只有观光客才会蠢到去使用的自动贩卖机,还有一堆不管是为了乞讨还是纯粹为了远离尘嚣的流浪汉,或坐或卧在他们脏兮兮的毛毯上。当然,地铁站里永远不会缺少急促的脚步声,不管是来购物、通勤、观光、做生意还是媒体记者,总是有人忙碌地赶往别的地方。幸好伦敦的人口还不至于多到像东京那样需要专人把乘客塞进车厢里,不过也差不了多少了。

一路上乔安娜都紧紧跟在我身边,显然她不很喜欢这样的环境和拥挤的人潮。她过惯了高级的生活,出门坐的都是备有冰镇香槟跟制服司机的加长型大礼车。我强忍着满肚子笑意,领着她挤过人群。结果她身上居然没带零钱,两张车票钱还要我来付。我甚至得教她如何使用收票机。

我们上了手扶梯进入地铁系统下层,惊讶地发现居然所有手扶梯都没有坏。我左拐右弯,完全凭借直觉认路,最后终于找到要找的指示牌。那牌子使用了一种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认得出的文字。如果你有兴趣的话,那种文字叫做伊诺语,乃是远古时代人类为了与天使沟通而创的语言,不过我只认识一个人知道该如何正确发音。我抓起乔安娜的手臂,拉着她走入指示牌底下的小通道里。她脸色不悦地挣开我的手,不过还是乖乖地跟着我进入一扇写着“维修室”的门。门后是一个小房间,房内堆满了穿着大英帝国铁路局制服的稻草人,至于为什么要给稻草人穿制服就别问了。我反手把门关上,享受短暂的宁静,接着拿起墙上的电话,对着没有拨号音的话筒说了一个单字。

“夜城。”

我放下电话,满脸期待地看着墙壁,乔安娜则是满脸迷惘地看着我。没多久,昏暗的墙壁自上而下一分为二,缓缓向两旁滑开,露出其后一条又长又窄的走道。走道的墙壁一片血红,仿佛一道大伤口。其内光线黯淡,看不出来源,照出一片雾茫茫的感觉。一股霉味扑鼻而来,既像是过期的香水,又类似腐败的残花。走道之中回荡着许多低语声,忽大忽小、忽远忽近。片断的音乐若有似无,有如不同频率的广播讯号抢着出头。远方响起一阵修道院的钟声,勾起人们心中的一种迷失、一种孤独,外带一丝淡淡的忧伤。

“你要我走进那里面去?”乔安娜惊讶完了之后说道。“这根本就是通往地狱的道路。”

“差不多。”我冷冷地说。“这是通往夜城之路。相信我,这部分的旅程算是非常安全的了。”

“这条路让我毛骨悚然。”乔安娜小声道。她着迷般地盯着那走道看,就像鸟盯着蛇一样。“那感觉就像它……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喔,的确不是。不过这是通往你女儿身边的最佳途径。要是你不敢进去,现在就回去吧,接下来的只会更糟而已。”

她头一抬,嘴一紧,坚定地说:“你带路。”

“当然。”

我一脚踏入走道,乔安娜尾随而入。接着我们就一起离开了正常世界。

通道的另一端连接到一个地铁站的月台,乍看之下跟普通的月台并没两样。乔安娜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感觉安心了不少。我没跟她多说什么,因为有些事还是让她自己发现比较好。我带着乔安娜走入月台,身后的墙随即无声地关起。我已经五年没来了,不过这里还是一点都没变。乳白色的瓷砖上布满了干掉的血迹、野兽的爪痕以及各式各样的壁画。跟往常一样,总是有人会在壁画中拼错“克苏鲁”这个字。

月台对面的墙壁上有一张沿途停靠站列表,表上的站名完全没变。“影子瀑布”、“夜城”、“血田”、“诸神之街”。墙上所贴的海报散发出十分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极力想要忘却的恶梦景象一般。海报里都是一些名人所代言的影片、店家以及服务,而且是属于不可告人的那种东西。月台上形形色色的人潮本身就可称得上是一种奇观。我在心中暗自窃笑,饶富兴味地观察着乔安娜面对过往人群的反应。若不是不愿让我看笑话,她此刻一定已经目瞪口呆了。她眼睛张得老大,对种种意料之外的景象不敢多看,只是跌跌撞撞地跟在我身旁向前行进。

到处都有街头艺人弹奏陌生的音乐。他们脚下的帽子里装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硬币,其中有些硬币已经不在市面上流通,有些甚至从来不曾流通过。有个人以拉丁圣歌的腔调唱着十三世纪的民谣,离他不远处却有人一边反唱包伯迪伦的歌曲,一边弹着空气吉他,而且还弹得荒腔走板。我在他们两位脚下的帽子里都丢了几块铜板,没事多积点德总是会有好处的。

沿着月台继续走,我们看到一名西装笔挺的驼子正在跟一个身穿纳粹军装的矮子高谈阔论。接着我们路过一个一身丝绸襞襟、全然伊丽莎白一世年代贵族打扮的人和一个身高六尺、穿着秀场女子表演服的变装癖男子亲密地聊天,谁也无法分辨哪一个比较抢眼。再走下去,有个穿着星际装甲的女人跟个全身刺青的裸男坐在一旁吃东西,他们手中用来插食物的小棒子居然还会蠕动。看到这里,乔安娜实在不得不停下脚步了。我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拍,她当场吓得跳了起来。

“别像个观光客的样子。”

“这……”她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什么地方?你到底带我来什么地方?这些都是些什么人?”

我耸肩:“这是前往夜城最快的途径。世界上有很多地点可以通往夜城,有些官方认可,有些则凭空冒出。只要走错一条路,开错一扇门,任何人都有可能误闯夜城。不过这些通道通常都不会持久。伦敦与夜城已经共存太久了,分隔两地之间的屏障越来越薄弱。总有一天,屏障将会消失,肆虐夜城的毒素都将倾巢而出,不过那天来到的时候我应该早就安安稳稳地躺在墓碑底下了。不管怎么样,想要安全无恙地到达夜城,搭地铁就没错了。”

“那这些人是?”

“只是些平凡的市井小民。你现在看到的是属于世界的一部分,只不过大多数人不曾接触过这部分的世界而已。这里是台面下的通路、深藏不露的地道,专给负有神秘使命的人物行走,他们所追寻的东西绝非一般人能够想象。宇宙中并非只有一个世界,而其他世界的人迟早都会出现在夜城。你会在地下铁遇上来自各个世界的人,不过只要远古订下的停战协议依然有效,就没有人能在这里伤害你。任何人都有可能出现在夜城。神话生物、传奇人物、旅行家、探险家,甚至是来自异界的访客、天神、亡魂、灵媒。总之不要盯着人家乱看就是了。”

我们走下月台的时候,乔安娜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甚至不反对我拉着她的手前进。人们没有转头看我们,也没有停止彼此之间的交谈,然而当我们路过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自动让道。有几个人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比了几个十字架的手势,也有人画出别种古老驱退邪恶的符号。看来,我终究没有遭人遗忘。一个身穿烂斗篷、白领圈,眼前绑了遮眼布,脚下放着一个开着的老箱子的教区牧师在我们前方高声叫卖商品。

“乌鸦脚!”他叫道,声音尖锐刺耳。“圣水!诅咒!木桩!银子弹!你知道你需要它们的!不要等到断了大腿、少了内脏之后才想到要来找我呀!”

在我跟乔安娜路过的时候,他突然安静了下来,满脸疑惑地闻了一闻,接着把头侧向一边,抓起一串以人类手指骨做成的念珠向前一站,挡住我们的去路,手指一伸就戳了我一下。

“约翰·泰勒!”他咬牙切齿地吼道。“诅咒之子!恶魔后裔!憎恨之源!圣人克星!滚!快滚!”

“哈啰,皮欧。”我轻松说道。“真高兴又遇上你。你还是那些老把戏呀。生意如何?”

“喔,还不错啊。谢啦,约翰。”他对我笑了笑,暂时放下做生意时的怪腔怪调,说道:“我的商品就跟旅游保险一样,大家都以为用不到,一定要到太迟的时候才来后悔莫及。‘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他们这么说。但是在夜城,这种事不但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而且是一定会发生。这种事总是发生得毫无预兆,但是后果通常不堪设想。我这可是救命的生意呀,只可惜他们不肯听罢了,一群笨蛋。对了,你回来干嘛,约翰?我以为你够聪明呢。你应该清楚夜城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地方呀。”

“我来办个案子。别担心,不会待太久的。”

“每个人都这么说。”皮欧大声道。他耸了耸斗篷下的肩膀,又说:“不过我想该做的事总是得去做的啰。这回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逃家的小鬼,一个名叫凯瑟琳·贝瑞特的女孩。我想你应该没听过这个名字吧?”

“没听过,不过我最近消息不太灵通,因为我不想管太多闲事。日子就快要不好过了……给你一点建议,孩子,我听到一些消息,坏消息。最近有一股新的势力进驻夜城,而你的名字因此又再度被人提起。小心提防,孩子。如果你要死的话,我宁愿是死在我手里。”

他说完转过身子,恢复之前刺耳的语调继续做他的生意。最适合当好朋友的人就是从前的敌人。

月台震动,强风袭来,一辆火车呼啸入站,减速之后在我们面前停下。车头没有车窗,造型类似一颗银色子弹。车厢则像条大铁管,只有其上的强化车门微微突出,破坏整体的流线感。车门打开,人们开始上下车。我正准备去拉乔安娜,不过却发现没有必要。她抬起头,豪不畏惧地踏入面前的车门。我跟在她身后上车,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我很高兴车厢里没有什么人。我从不喜欢太拥挤的地方,因为危机总是藏在人群之中。坐在我们对面的男人正专心地看着一份俄文报纸,报纸上的日期是一个礼拜之后。车厢另一端坐了一个年轻女孩,染着绿色的庞克头,头上没毛发的地方刺满剌青,脸上都是环洞,一身庞克配件。她正在阅读一本超大的皮制圣经,经书上的书页全部空白,不过从那女孩眨都不眨一下的眼白中看来,我认出她是就读于“深层学院”的博士生。也就是说,那本书绝对拥有丰富至极的内容,不过只有那女孩一个人才能看见。

乔安娜四下打量着车厢,而我则透过她的双眼观察四周。由于完全没有窗户,车厢感觉根本不像车厢,反而更像一间牢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令人不得不想起牙医的外科手术。整个车厢没有张贴任何地图,会上这辆火车的乘客都很清楚他们将驶往何处。

“为什么没窗户?”过了一会儿,乔安娜问道。

“因为没人想知道外面有什么。”我说。“我们要经过一些怪诞恐怖的地方才能抵达夜城。这些地方既危险又魔幻,能够夺走人眼中的视力、心中的理智。至少传说中是这样,我从来没想过要看就是了。”

“那司机呢?难道他开车不用看路?”

“天知道这辆车有没有司机。”我想了想道。“我认识的人都不曾见过司机。说不定这辆火车在这条路线上开了太久,已经熟到能够自己认路了。”

“你是说没有人在驾驶这辆火车?”

“这样也好啊,人类受限太多了。”我为她满脸震惊的表情微笑。“后悔跟来了吗?”

“没有。”

“别担心,你会后悔的。”

就在此时,车厢外传来一阵猛烈的撞击,坐在我们对面的俄国人当场摔倒在地。他小心翼翼地捡起报纸,若无其事地走到车厢后面去坐。外来的力道持续增强,车体的强化金属开始向内凹陷。庞克女孩继续专心地看着圣经,不过她忍不住开始小声念诵。车壳越凹越深,一整个区块都在外来的压力下变形。乔安娜吓得缩回到椅子上。

“别怕。”我安抚她道。“它进不来的。这辆火车受到协议所保护。”

她眼睛张得更大了。这是文化冲击,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保护?”她终于问道。

“古老的条约及协议,你不会想知道细节的,尤其是在你刚吃过东西之后更不要知道比较好。”

车厢外传来一阵受挫的怒吼声,而那声音绝非发自人口。叫声慢慢远离车厢,距离渐渐越拉越远。车体的强化金属不急不徐地恢复原先的形状,凹痕也一个一个消失不见。接着我们听到一群东西从车厢侧面跑到车顶,发出轻微而又急促的拍挞声,听起来像是一群巨大的昆虫。车内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车顶的声响继续,仿佛有好多东西在上面跑来跑去。我们耳中回荡着一群尖锐的低语声,似乎是许多相同的声音混在一起形成的奇妙合音,隐隐透露出一种金属般的共鸣。我听得寒毛竖起、头皮发麻,因为这是来自蜂巢的愤怒姊妹外出觅食的声音。

“出来嘛,出来嘛,不管你是谁。”外面的合音齐声道。“出来跟我们玩呀,不然就让我们进去嘛。让我们进去,我们会跟你玩,玩到你受不了为止。让我们黏兮兮的手指搅拌你的基因,用我们活生生的解剖刀重塑你的子宫……”

“叫它们闭嘴,”乔安娜紧张地叫道。“我受不了了。它们的声音可以撕裂我的脑袋,直达我的内心。”

我看了看俄国人跟庞克女,他们专心做着自己的事,对外面的声响充耳不闻。我抬头看向车顶。

“离开,别来烦我们!”我冷静地说道。“以停战协议及过往牺牲之名,你们没有权力来此生事!”

“什么人胆敢如此跟我们讲话?”合音齐道,不过这问话几乎淹没在它们愤怒利爪敲击车顶的声音之中。

“我是约翰·泰勒。”我清楚地说道。“不要逼我上去找你们。”

它们停止了动作,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那个非人的合音才又道:“既然如此,那就再见了,亲爱的王子。当你踏入属于你的国度时,请不要忘了我们。”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外面的东西迅速离开,我们的火车终于可以安静地向目的地前进。俄国人跟庞克女偷偷看了我一眼,不过在我还没来得及跟他们目光接触前,他们又立刻看向别处。乔安娜也在看我,她的目光沉着,不过声音却在发抖。

“它们认识你。它们那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说。“我从来都不知道。这是个纠缠我一生的谜题。夜城之中藏有许多难解之谜,而我正好就是其中之一。”

接下来的旅程里没人有话好说,我们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抵达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