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有礼貌的客人都知道要在主人露出不欢迎的意思之前离开,特别是不请自来而且主人还想取你性命的那种客人。于是我十分识趣地穿越乱成一团的后台,找到没人看守的后门,安安静静地离开现场。后门外面的小巷子比想象中要干净许多,而且照明良好,不过我还是被几只正在聚赌的猴子给吓了一跳。我小声道了个歉,然后快速离开巷子。打扰正在赢钱的猴子有时候是很危险的行为。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转角,探头看了看通往大街的巷子。巷子里空荡荡的,不过大街那头不断传来阵阵骚动声响。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三不五时回头观望,最后终于来到卡里班的洞正门的大街上。街灯已经被愤怒的歌迷们给砸烂,所以我可以好整以暇地站在暗处欣赏夜店外面越演越甚的暴动。

卡里班的洞外面如今聚集了很多愤怒的歌迷,不满的情绪还在逐渐高升之中。表演进行到一半被人赶出来已经让歌迷们很不爽了,更睹烂的是对方居然还坚持不肯退费。其中有些歌迷,包括那些本身就是名人的歌迷,很少遇上有人胆敢如此蛮横地对待他们,所以已经开始以暴力的手段表达他们心中的不满。夜店的窗户都被砸烂,招牌也被扯到地上,所有易碎物品通通已经变成人行道上的小碎片。人数稀少的保全人员此刻已经退入店中,紧锁大门。愤怒的群众将这视为一种挑衅的行为,纷纷冲上前来踢门,甚至有人掀起人行道上的大砖头向门上砸去。

在暴动的群众外围聚集了更多的群众。夜城的居民都很喜欢欣赏免费的余兴节目,特别是牵涉到暴力冲突及蓄意破坏行为的时候大家更是爱看。在暴动的原因传开了之后,许多围观的群众也忍不住加入暴动,捡起手边任何可当成武器的东西攻击卡里班的洞。在夜城,致命武器可是随手可得的。

随着一阵摩托车引擎的怒吼声,支持卡里班的洞的保全人员终于出现。位于外侧边缘的暴民们回过头来,发现有将近百名地狱来的保全人员正从重型机车上面跳下。保全人员一下车就大吼大叫,挥起武器冲向暴民。暴民们转身面对他们,很高兴见到这群活生生的目标可供发泄。两边人马情绪同样高涨,当场大打出手,没多久,半条街的范围通通沦为战场,天上飞满尸体,地上洒满鲜血。围观群众则退到安全的距离之外,远远地对着新来的保全人员报以热烈的嘘声。

既然卡文迪旭夫妇有更麻烦的事情要处理,那就是我该离开此地的时候了。我沿着暴动圈的外围走开,小心避开任何暴力行为,然后迅速往商业区前进,因为我突然想到可以找一个人帮忙。当心里有疑问的时候,就该去找消息最灵通的人士,就算这些人无法证实任何他们所知道的消息也无所谓。我指的就是记者、八卦专栏作家,以及其他所有受雇于夜城唯一的专属报社“夜城时报”的专业人士。


没过多久,我就来到了夜城时报总部所在的大楼,“维多利亚之屋”。这栋大楼非常巨大,因为它必须如此巨大。每隔二十四个小时,一份全新的《夜城时报》就在这些厚重的石板墙下编写、印刷并且发行,而这一切都在这家报社著名的老板兼总编——传说中的维多利亚冒险家本人——朱利安·阿德文特的监督之下所完成的。阿德文特必须将报社所有运作通通集中在一个屋檐下完成,因为唯有如此才能确保报社的安全以及报导的独立性。我在报社前门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栖息在屋顶上的一群石像鬼,除了其中一只正在无精打采地搔痒之外,没有任何石像鬼对我显露出丝毫兴趣。这是个好现象,因为当报社不把你当作朋友的时候,这些石像鬼将是最先以行动表明立场的人物。而在需要活动筋骨的时候,它们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许多年下来,夜城时报一直以报导真相而闻名,能够登上夜城时报的报导就一定是事实——至少也是无法证明不是事实的八卦消息。这份报纸向来不受到夜城中的众多强者所喜,事实上这些强者不断尝试以魔法、暴力、政治途径,以及商业手腕来关闭夜城时报,不过通通失败了。夜城时报已经经营超过两个世纪,不但还在持续扩编当中,而且始终能够坚持当初办报的宗旨。因为尽管夜城时报树立了很多敌人,但它同时也拥有为数不少的盟友。曾经有人为了扰乱夜城时报的发行而派出一群恶棍恐吓零售商,后来这群恶棍被纯真电锯小姊妹给砍成肉酱,造成附近的排水沟足足排了三天才终于恢复畅通。

我小心地走上前门台阶,打算只要发现情况不对随时准备落跑。一直以来,夜城时报办公室都很欢迎我的拜访,不过这年头还是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维多利亚之屋拥有真正强大的魔法防御系统,防御的范围涵盖的程度让卡文迪旭大楼的防御系统看起来跟玩具没什么两样。这里的防御魔法是经历两百年的时间一层一层加持上去的,基本上就好像一颗坏心眼的洋葱一样。其中有一道音波法术可以阻止大部分的闲人接近防御范围,除非是在豁免名单里或是有正式生意来往的人物,否则根本连靠近夜城时报都办不到。当然我也不是真的没办法突破这些防御,只是除非有人拿枪指着我的脑袋强迫我这么做,不然我绝对不会轻易尝试。曾经有个白痴试图夹带一颗炸弹进入维多利亚之屋,结果被防御魔法变成了某种怪物。没人敢肯定他究竟成了什么怪物,因为任何人只要看了他一眼就会把吃过的东西通通吐出来,包括上辈子吃的都不例外。据说那家伙如今在下水道里工作,而且自从他接下那个工作之后,下水道里的老鼠数量就开始有明显减少的趋势。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推开前门,确定没事发生之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数了数手指头的数目,这才走入大厅。我面带微笑地大步向前,仿佛心中没有任何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保持冷静是非常重要的,尤其面对一群记者时更是如此。这间大厅大得非比寻常,为的是让四面八方的武器射界尽可能地涵盖每个角落。接待人员坐在一间四面都是防弹玻璃的小隔间之中,而隔间外的地板上则由几道泛着蓝光的五角线条所组成的结界所保护。大部分的人都相信就算用核子武器将整栋大楼给炸了,坐在这间接待室中的接待人员也可以毫发无伤地存活下来。

接待室中的老太太放下手中正在编织的毛线,透过老花眼镜看了看我,然后亲切地笑了笑。很多人都以为她是个慈祥的长者,不过我却知道她手中的毛线针乃是人骨所制,而她亲切的笑容后面则隐藏了满嘴尖牙。

“啊,哈啰,泰勒先生。真高兴再次儿到你。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呢。我猜你是来找我们老板的,对不对?”

“没错,珍娜。可以麻烦你打个电话问问朱利安方不方便见我吗?”

“喔,用不着这么麻烦,你这顽皮的孩子。阿德文特先生已经听说你最近干的好事了。他可是很希望能趁着你记忆犹新的时候好好跟你谈一谈呢。”她摇了摇头,伤心地叹了口气。“你实在太淘气了,泰勒先生,老是给自己惹麻烦。”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确定她在讲的是哪一件事。朱利安应该不可能已经知道普罗米修斯电力公司是毁在我的手上了吧?珍娜按下一个隐藏的按钮,大厅后方的电梯门立刻打开。她是唯一可以从大厅这一面打开电梯门的人,而她显然十分重视这个责任。传说她从来不曾离开过这间接待室,至少从来没人看过其他人出现在这间接待室里面。我不疾不徐地穿越大厅,走进了等待中的电梯。在电梯的门无声地关起之后,我按下了通往顶楼的按钮。

编辑部就在顶楼。由于我之前常来,所以应该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我。年轻的时候,我偶尔会为报社跑一些专访,不过我当年匆忙逃离夜城之后就没有跟他们来往了。之前,每当朱利安·阿德文特需要找出证人或逃犯的藏身处时,我的天赋就可以派上用场。尽管我已经很久没有帮朱利安什么忙,不过他依然欠我几个人情……倒不是我喜欢把人情放在嘴上讲,只不过长久以来我都是以生意往来的角度来看待这段交情,因为像伟大的维多利亚冒险家这种人物总是具有完美的道德观以及强烈的正义感,只要我站在这类人物身旁立刻就会浑身不自在。一旦深入了解我的个性之后,他们通常都不会认同我这种人的作为。

我从来不敢肯定朱利安对我的身世了解多少。我也从来没打算问他。

电梯门打开,我踏上了通往编辑部的空旷走道。走道上唯一的装饰就是墙上所挂的夜城时报多年来的著名头条版面。这些以玻璃框裱起来的头条多半都是我出生之前的新闻,不过路过的时候我还是顺道浏览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一些大事。“天使战争和局收场”、“血洗塞尔特庆典”、“新禁欲恐慌”,以及“谁在监控当权者?”。另外还有一则较为庸俗的小道标题“珊卓·钱丝吃了我的单倍体!”(这是在朱利安·阿德文特放假的时候发行的)。我在编辑部外停下脚步,好好地看了看挂在门框上面的夜城时报座右铭——

太多新闻了,可恶!

编辑部的大铁门上刻满了防御符咒,能够阻止任何人进入。不过铁门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于是很有礼貌地开门让我进去。门一打开,里面立刻传来震耳欲聋的喧闹声。我稍微做了一点心理准备,然后迈开大步走了进去。编辑部里满满都是人,有的坐在办公桌后面工作,有的则对着彼此大吼大叫。其中有几个人在每张桌子之间来回奔跑,帮忙传递重要的备忘录跟最新消息,以及支持大家继续工作的热咖啡。编辑部永远都是如此忙碌、如此吵杂,这里的人每天分三个八小时的班次,随时掌握所有发生在夜城里的重要新闻。这里的计算机永不关机,椅子也绝对不会冷掉。有几个人看到我走进房里,微笑地打了个招呼之后,马上又埋头回去工作。这里可不是让人打混的地方,报社里的所有员工都非常重视他们的工作。

这里跟五年前我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还是无比的杂乱无章。桌面上摆满了计算机设备、参考书籍,以及魔法跟高科技采访器材。数不清的纸张四下飞散,扰人的电话铃声永不停歇。墙上的大屏幕里显示了夜城中当前存在的所有时间裂缝里的时间与日期,另外还有一张大地图实时规划着夜城本身不断扩张的疆土。偶尔地图上会有类似急速消逝的细微变动,反映出真实夜城里的地形转变。天花板上的大风扇缓缓地扰动着空气中的烟雾。这是个从来不禁烟的工作场合,在夜城里担任记者必须承受异乎寻常的工作压力。

我轻轻地走过中央走道,对着旁边许多熟悉的面孔打着招呼,不过他们大部分都没有理我。资浅的记者在我身边来回奔跑,嘴里不断大声咆哮。通讯部门以一道沉静法术跟编辑室其他部门隔开,好让其中的人员能够不受干扰地透过电话、水晶球或是魔法蜡像跟外界保持联络。我看到送件小弟奥图往我的方向跑来,于是停下了脚步。奥图是一名友善的喧闹鬼,这时化身为一道小型旋风在办公室里飞奔。他在我面前跳上跳下,将体内旋转不休的各式文件准确地丢到正确的活页夹里。

“哈啰,哈啰,泰勒先生!真高兴再次见到你。这件新夹克不错唷。你是来找我们家老头的,是不是?”

“猜的没错,奥图。他在吗?”

“这是个好问题,不是吗?他是在办公室里没错,但是有没有空见你嘛……在这里等会儿,我帮你去问问。”

他说完就往装有隔音玻璃的小办公室冲去,嘴里还直哼着轻松小调。从我所站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朱利安·阿德文特坐在总编辑办公桌后面帮一篇报导做最后的校定,而在他身前还有一名副编辑神情急迫地走来走去。没过多久,朱利安校稿完毕,副编辑立刻从桌上抽走报导往印刷部冲去。朱利安抬头看了看奥图,接着转头朝我看来。

我环顾四周,发现没什么人在乎我的存在。不管我之前帮夜城时报做了多少工作,这里的人还是不把我当作自己人,因为我无法跟他们分享追逐新闻的神圣使命感;而对跑新闻的人而言,只要不是自己人的人,永远都可能变成敌人。为了不让自己难做,他们绝对不会跟将来可能成为报导题材的人走得太近。

报社里的员工并非全部都是人类。编辑部的理念就是所有种族都有相同的工作机会。一个半透明的鬼魂这时正透过一支记忆中的古早电话跟灵界进行沟通。还有两只乌鸦在办公室里乱飞,一只名叫“真相”,另外一只则叫做“记忆”。它们是在这里打工的,负责确认消息来源是否可靠。一名有变装癖的男性哥布林正在排列明日的星座图。他把毛茸茸假发顶在头顶的尖角之上,塑造出一种十分可笑的形象——或许身为一名具有奇怪幽默感的躁郁症患者,对他的工作也算有正面的帮助吧。虽然他写的专栏有时会让人沮丧,但是读起来绝不无聊。他对我点了点头,于是我晃到他的身边。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然后愉快地对我微笑。

“又见面了,约翰!看看是谁又淘气啦?刚刚渥克那个家伙跑来找过你了,而且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他有高兴过吗?”我淡淡地说道。“我相信只是一场误会。你知道总编为什么想见我吗?”

“他没说,不过这种事他从来不说的。你最近在干嘛?”

“喔,到处搞搞。有没什么未来的消息可以说来听听呀?”

“你说给我听吧。我只是混口饭吃而已。”我们一起笑了笑,然后他又回去写星座专栏。从他写作的内容看来,明天处女座的人运气大概不太好。

我回到中央走道,蹑手蹑脚地向总编办公室前进。我不知道朱利安知道些什么,或是他以为自己知道些什么,不过我可不打算跟他透露任何不必要的讯息。在这里,掌握信息就是掌握权力,整个夜城都是这个样子。报社里大部分的员工都假装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对于这点我倒是习以为常。左边有一台没人操作的打字机正忙碌地打着报导,因为它的主人是一名在几年前遭到谋杀的记者,不过追求新闻真相的神圣使命并没有因为死亡这点小事而有所停摆,于是他成为夜城时报里少数真正的鬼魂记者。正当我快走到总编办公室的时候,一个八卦专栏作家突然滑出座位,阻挡了我的去路。此人是个变形人,绰号“千眼阿格斯”,拥有化身为任何人的能力,能轻易地混入守卫森严的场合打探消息。所有八卦消息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而他也绝对会把所有查探到的消息公诸于世。他的好奇心永无止尽,但羞耻心却趋近于零。他收到过的死亡威胁比报社其他所有员工加起来还要多,基于这个理由,阿格斯从来不以本来的面貌示人。传说他的性生活复杂到谣言满天飞,因为他喜欢化身为世界上最有名的记者,也就是克里斯托弗·利瓦伊在“超人”系列电影里所扮演的克拉克·肯特。

“告诉我,”他说。“关于苏西·休特的传言是真的吗?”

“可能是。”我说。“她这回又杀了什么人了?”

“喔,这回的八卦可比那种东西刺激多了。根据可靠消息指出,苏西心里一直藏着某个不可告人的家族秘密……”

“别跟这条线。”我冷冷地道。“不然就算苏西不杀你,我也会出手。”

他冷笑两声,然后突然化身为我的模样。“或许我该假装成你的样子直接去问她。”

我一把抓住他的喉咙,将他整个人从座位上提起,拉到我的面前。“别干这种事。”我说。“现在可不是化身成我的好时机,再说我也不需要你来蹚我的浑水。”

“把他放下,约翰。”朱利安·阿德文特叫道。我回过头去,发现他站在办公室的门口看着我。“你也知道要杀死这家伙得用比火焰喷射器更强大的武器才办得到。进来吧,我要跟你谈谈。”

我把阿格斯丢回椅子上。他对我吐了吐舌头,然后变成渥克的样子。我一边提醒自己下次要买具火焰喷射器带在身上,一边走进朱利安的办公室里。他关上房门,然后招呼我坐到访客的座位上。我们就座之后,不约而同地打量了对方一会儿。

“好夹克,约翰。”他终于开口道。“跟你很不搭。”

“一个从十九世纪以来就没改变过造型的人也可以说这种话?”

朱利安·阿德文特笑了笑,我也跟着笑了一笑。或许我们始终没有成为朋友,也不认同彼此做事的风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我们总能相处愉快;或许是因为我们有着太多共同的敌人吧。

朱利安·阿德文特是著名的维多利亚冒险家,该年代最伟大的英雄人物。此人艺高人胆大,在维多利亚女王时代曾经只身对抗无数邪恶势力,从来不曾败在任何坏蛋手里。他外型高大壮硕,极具男子气概,拥有一头发光的黑发及明亮的黑眼珠,神情之中透露出一种粗犷的优雅气息。他帅气的外表不输给任何电影明星,只可惜过于严厉的眼神跟不苟言笑的嘴型破坏了整体画面。朱利安的生活里向来缺乏任何形式的娱乐。这么多年来他始终穿着维多利亚时期的黑白礼服,身上唯一的色彩只有脖子上的紫色领巾,以及一只维多利亚女王亲自赠与的纯银胸针。不得不提的是,尽管朱利安的服装跟之前的恶兆之人差不了多少,但他看起来就是优雅许多,完全拥有自己的风格。

有很多书籍、电影甚至电视影集都在讲述维多利亚冒险家的故事,而其中大部分的剧情都在探讨一八八八年他突然抛开一切、神秘失踪的原因。直到一九六六年,他突然从夜城里的某个时间裂缝里出现,这才解开了此一世纪之谜。原来他遭到一生中唯一爱过的女人背叛,被引诱到宿敌——邪恶的“谋杀假面”夫妻档所设下的陷阱之中。他被这三个坏蛋骗入一个时间裂缝,就此困在未来之中,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年代。

然而伟人到哪里都是伟人,朱利安·阿德文特很快就在未来里面站稳脚步。他进入夜城时报跑新闻,不久后成为顶尖的调查记者,因为他从不畏惧任何强权,而且这些强权也通通不是他的对手。现在的朱利安依然在对抗邪恶、惩罚犯罪,只不过是换了个方式罢了。他的成功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拥有一大笔财富。自一八八八年消失之前,他曾经在一家银行的秘密账户里存了一笔钱,在经历将近百年的复利滚利之后,他已经不再需要为钱烦恼。没多久朱利安升为编辑,最后变成报社的老板,而夜城时报也在他的努力之下成为夜城里面唯一的良知,令所有坏蛋坐立难安的背后灵。

不管喜不喜欢,夜城所有人都读《夜城时报》;虽然有些人只是想确定一下自己的名字有没有上报而已。

朱利安·阿德文特从各方面来看都是自己独力打造出来的英雄,并非天生就具有英雄的特质与天赋。他原先只是一个小小的化学家,靠着实验室里拮据的研究经费过活。后来他发明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神奇药水,能够解除人类肉体与心灵所隐藏的极限,同时将人转化为绝对的正义或邪恶。他本来可以选择成为一头自私自利的野兽,运用神奇的力量满足一己之私;但是他实在是太正直、太良善了,于是他喝下药水,将自己转化为一名英雄。他变得又高又壮、行动迅速、思考敏捷、勇猛顽强,加上无可挑剔的骑士精神,终于成就了一个那个时代最伟大的顶尖冒险家。

他实在太完美了,连外表都变得无比迷人。许多年来,他一直尝试重制药水配方,但是却再也无法成功地调配出来。他始终无法找出某样不知名的原料,某种不纯洁的因素……于是,直到今天为止,朱利安·阿德文特仍是独一无二的原创英雄。

至于他的宿敌谋杀假面——维多利亚时代的夜城里最恶名昭彰的犯罪组织首脑,永远带着红皮面具的夫妻档——则早就埋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再也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成为只有在维多利亚冒险家的传奇故事里才会被人提起的一个名词。有人说他们没能跟上时代的潮流,所以被其他坏蛋取而代之;也有人说他们老了、累了、打不动了,于是被后生小辈拉下台去。朱利安曾经运用夜城时报所有的资源去追查他们之后的下落,但是谋杀假面似乎跟他一样,就这么消失在历史与传说的迷雾之中。

而背叛朱利安的那个女人根本没有进入传奇故事之中的资格,最后连名字都遭人遗忘。朱利安曾经说过,希望被人遗忘就是那个女人最大的惩罚。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那个女人。

如今他坐在总编辑的办公桌后面,透过深邃的双眼及带着嘲弄的微笑看着我。朱利安的世界依然只有黑白两种颜色,不管在夜城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他始终没有在自我的道德观里加入任何灰色地带。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他很难界定我这个人究竟是属于善良还是邪恶的一派。

“我正在追查夜城大停电的原因。”他突然说道。“我想你一定毫无头绪啰?”

“当然。”

“那么渥克之所以怒气冲冲地跑来这里找你,也纯粹只是巧合而已?”

“我想是吧,朱利安。我现在所有精神都放在一件新案子上面,我在调查卡文迪旭夫妇。”

朱利安皱了皱眉头。“喔,没错,低调的卡文迪旭夫妇。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却总是有办法游走在法律边缘。尽管他们在夜城具有极大的影响力,但我却始终掌握不到任何实质的犯罪证据。或许该是我再度开始追查他们时候了,也正好可以看看他们最近干了些什么坏事。反正他们也好久没有告我了。不过不要转移话题,约翰,渥克到底找你干嘛?”

“别问我。”我一派诚恳地说。“你也知道,渥克总是为了不同的理由在找我。你会告诉他我来过吗?”

朱利安笑了笑。“应该不会,亲爱的孩子。我并不喜欢你,但是我更讨厌他。他拥有太大的权力,但是却没有足够的判断力去妥善运用这些权力,再说,我完全相信他没有任何道德观念。总有一天我会揭露他的疮疤,然后好好地作一个专题报导。我有问他有没有大停电的内幕消息,不过他什么都没透露。他知道的比表面上要多……不过,他哪次不是这个样子。”

“大停电的后遗症有多糟?”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很糟。几乎半个夜城的电力都受到影响,有些地方停电停了很久,估计财物损失已经达到百万英镑,受伤的人数超过数千。目前为止没有死亡报告传出,但是各地还是不断有最新状况进来。不管这件事是谁干的,都已经造成了非常严重的损失。当然,我们没有受到影响。维多利亚之屋设有专用发电机,因为我们一直以来都努力确保报社能够独立运作。约翰,在爆炸发生不久前,有人看到你出现在普罗米修斯电力公司。”

我若无其事地耸耸肩。“他们公司最近遭到不知名的人物破坏,所以就找我去做安全评估。只不过等我到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了。我能够实时逃出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了。”

“是谁干的?”

我再度耸肩。“这大概是个永远解不开的谜了。”

朱利安疲惫地叹口气道:“我看得出来你没说实话,约翰。”

“我知道。”我说。“不过我对外的说法就是这样,不管谁问都是同一套说辞。”

他瞪着我道:“我可以对你施加各种压力,约翰。”

我斜嘴一笑:“你可以试试看。”

我们一同笑了出来。这时门突然打开,化身旋风的奥图砰地一声闯了进来,将一张八×十的照片丢到朱利安桌上。“不好意思打扰您,先生,照片部门的编辑想知道下一份报纸可不可以用这张渥克的照片。”

朱利安看了照片一眼,说道:“不行。这张看起来不够奸诈。叫编辑去照片档案柜里挖,一定要找一张够奸的来放,这应该不难吧。”

“没问题,老大。”

奥图拿起照片,头也不回地冲出办公室。

我不希望朱利安老想着普罗米修斯电力公司的事,于是就把洛欣格尔的歌迷在卡里班的洞里自杀的事情提出来讨论。朱利安一听,当场眼睛一亮。

“你在现场?有看到暴动的状况吗?”

“看得可清楚了,朱利安。我从头到尾都在现场。”接下来他当然就立刻找了个记者进来,要趁我记忆犹新的时候赶快把所有细节都问个仔细。我毫不隐瞒地将所知全盘托出,一来是要转移朱利安的注意力,二来因为有事要找他帮忙。朱利安是那种只要欠了人情就会浑身不自在的人,而我则恰好相反。他利用桌上的对讲机叫了一个名叫安娜贝拉·彼得斯的年轻女记者进来。我一看到安娜贝拉就觉得不太自在,因为我认识她,而她更认识我。自我离开五年之后再度回到夜城以来,她已经发表了好几篇关于我的报导,除了深入探讨我回来的原因之外,还臆测了许多可能对夜城带来的影响,其中有几项猜测出乎意料的准确。她手里拿着一台迷你录音机冲进办公室里,身上穿着彩色毛衣,全身上下充满活力,只不过脸很臭,笑容很僵硬,眼神也很无情。我对她伸出手,她很简短地握了一握。

“约翰·泰勒!很高兴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我最喜欢能跟你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了。”

“真的吗?”我说。“你在上一篇报导里还把我形容成夜城的不定时炸弹呢。”

“这个嘛,你本来就是呀。”她理所当然地说。“你去普罗米修斯电力公司做什么,约翰?”

“我不是找你来谈那个的。”我坚持道。“我要谈发生在卡里班的洞外面的暴动。”

“喔?洛欣格尔自杀事件!很好!太棒、太棒的题材了!死者的脑浆真的溅得她满脚都是吗?”

“坏消息传得真快。”我说。安娜贝拉在我的对面坐下,然后按下录音机的按钮。我把事情的始末通通讲过一遍,不过对我本身在这个事件里所扮演的角色尽可能轻描淡写地带过。我告诉她自己是为了调查卡文迪旭夫妇所以才出现在那里,完全没有提到关于洛欣格尔的部分,因为我从来不跟记者讨论案情。再说,只要把卡文迪旭夫妇拉进来当坏蛋,等下就比较好说服朱利安帮忙。虽然我们两个曾经数度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合作,不过每次合作的经验总是不太愉快。我的故事以自己跟所有歌迷一起被赶出卡里班的洞,然后站在安全的距离外面当观众作为结尾。朱利安点点头,似乎对我的故事十分满意。安娜贝拉关掉迷你录音机,开心地对我微笑。

“非常感谢你,约翰。等我删减掉一些不重要的细节,就可以写出一篇很棒的报导。只可惜你没有亲自参与这场暴动。”

“抱歉。”我说。“下次我会努力的。”

“最后一个问题……”她偷偷又把录音机打开,不过我假装没注意到。“最近有谣言指出夜城最早是为了某个特定目的而生,而整个夜城的起源与你失踪的母亲息息相关。对于这项传闻,你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抱歉,”我说。“我向来不信任何传闻。如果你查出了真相,记得告诉我一声。”

安娜贝拉叹了口气,关掉录音机。朱利安打开办公室的门,她立刻迫不及待地跑回自己的桌上去写报导去了。朱利安关上门后,走回我的面前。

“你平常面对媒体的时候不会这么合作,约翰。没猜错的话,你有事要我帮忙?”

“我想请你帮的忙绝对不会违背你的良心,朱利安。如果我说打算扳倒卡文迪旭夫妇,你应该不反对吧?”

“不会,他们是人渣,是寄生虫。他们的存在会腐化夜城,就跟我那个年代的谋杀假面一样,只不过他们还欠缺一点格调。然而卡文迪旭财高势大,人脉又广,你怎么会以为有办法动得了他们?”

“我在追一条线索。”我小心说道。“跟他们现在在捧的当红歌手洛欣格尔有关。你对这个女人了解多少?”

朱利安想了一想,然后用对讲机把八卦专栏作者阿格斯给叫了进来。阿格靳化身成身穿修女服装的凯莉·米洛,像阵风似地冲了进来。她在我身旁坐下,调整一下姿势让大腿完全裸露。朱利安瞪了她一眼,吓得她立刻端端正正地坐好。

“对不起,老板。”

“洛欣格尔。”朱利安道。阿格斯一听这个名字就懂了。

“这个嘛,我听说过一些歌迷自杀事件,当然这事大家都听过。有人说歌迷之所以会自杀都是跟洛欣格尔的歌声有关,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可以提出实质的证据。本来大家都认为整件事只不过是宣传伎俩,反正死者之中还没出现任何重要人士,当权者也就不会介入调查;这些所谓的当权者若非迫于形势根本就不会管事。然而……传说卡文迪旭夫妇这次是赌上了所有资金押在洛欣格尔身上。他们必须捧红洛欣格尔,还得要捧到大红大紫才行,因为他们真正的财力状况远比大家想象的要拮据。他们大部分的资金都投资在夜城的房地产里,天使战争过后,房地产全面崩盘,这些钱也就血本无归——保险公司当然不会理赔上帝与魔鬼之间的战争所造成的损失。这些条款都有印在保险合约上,只是字比较小而已。卡文迪旭夫妇签约的时候应该看得更仔细点才对。”

“总之,他们重金打造洛欣格尔成为稳赚不赔的摇钱树,在正式进军唱片业之前绝不允许出任何差错,尤其是在之前的席维雅·辛恩出事之后。你不知道她,约翰。她是在你离开夜城的那段时间里走红的。当时她是最闪亮的明日之星,不但嗓音宛如天籁,还兼具天使般的面孔以及魔鬼般的身材,拥有无可比拟的群众魅力。但是她消失了,就在成名的前一刻有如空气一般神秘蒸发。没有人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当然有很多关于她的谣言,不过已经有超过一年的时间没有任何人见过她了。”

“她本来可以拥有一切的。”朱利安说。“名利双收,成就非凡。然而为了某个不知名的理由,她选择放弃一切,销声匿迹。这在夜城来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在此时,外面的大办公室传来一阵骚动。所有超自然威胁警报同时响起,不过却已然太迟了。

朱利安跟我立刻从椅子上跳起,冲到玻璃窗旁向外看去。只见一条黑暗的身影正在大办公室里大闹,掀翻办公桌椅、砸烂计算机设备。记者跟其他员工纷纷寻找掩护,“真相”跟“记忆”则大叫特叫地在办公室中盘旋乱飞。阿格斯透过我的肩膀看着外面的景象,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黑暗的身影突然停止动作,似乎在找寻着某个特定的目标,而我也直到此时才认出对方竟然是洛欣格尔。她穿了一身黑衣,看来十分弱小,但同时又极度危险,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她发现朱利安跟我在看,于是举起一张沉重的木桌对我们丢来。木桌飞越整问大办公室,砸烂总编室的玻璃窗,在对面的墙上狠狠一撞,这才终于落在地下。

朱利安跟我立刻又回到碎裂的玻璃窗前察看形势,阿格斯则躲到总编的办公桌下面去。

“妈的,她是怎么突破防御跑进来的?”阿格斯大叫。

“不要说脏话,拜托。”朱利安头也不回地说道。“答案很明显,你被人跟踪了,约翰。她是你带来的。”

“喔,拜托,朱利安。有人跟踪我一定会发现的。”

“她不是真的洛欣格尔。”朱利安冷冷地道。“人类不可能有这种力量。多半是卡文迪旭夫妇召唤的恶灵,他们偷偷在你身上放了某样东西吸引这只怪物来找你。”

“没有人在我身上偷放任何东西!”我怒道。“没有人那么厉害!”

话是这么说,我还是搜了搜身上的口袋,特别是皮欧给我的那件夹克上的口袋,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这时假的洛欣格尔正朝一群记者疯狂地冲去。朱利安无法继续坐视,于是冲入大办公室,往洛欣格尔直奔而去。虽然他这几年都在担任报社编辑的工作,不过依然保有所有超级英雄的能力。我迟疑了一下,然后跟着他身后跑去。尽管我还是不认为那怪物是我引来的,不过朱利安就是有办法让我觉得那是我的责任,他最擅长这种事了。阿格斯继续躲在办公桌下。

洛欣格尔在大办公室里到处乱闯,纤细的手臂随便一挥就有一台计算机屏幕被砸得稀烂。众员工背对着她到处乱跑,尽可能远离她的魔掌。她力大无穷、威猛无匹,仿佛行走在一个纸扎的世界,脸上的微笑丝毫没有动摇,两眼也完全不需眨眼。有一名记者跑得稍微慢了点,被她一把抓在肩上,当场抡到墙上,发出一阵清脆的骨折声响。就在朱利安即将扑到她身上的时候,她突然放开手中的尸体转过身来,对着朱利安就是一拳。朱利安低头避过,接着一拳击中对方下巴,不过似乎对洛欣格尔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我继续对他们前进,而喧闹鬼奥图这时跑到我身边。“你一定要阻止她,泰勒先生,不能让她毁掉整间报社!”

“有什么好建议吗?”我眼看着朱利安闪过另外一计猛拳,担心地说道。“我怕伤害这怪物会同时伤害到洛欣格尔的真身。”

“喔,你甭担心这个。”奥图说。“她不是真实存在的。嗯……既然她正在破坏我们的办公室,我想她的确是存在的。不过我可以肯定那怪物不是人。她是所谓的‘图尔帕’,也就是一种以他人形象凝聚而成的意念实体。你身上一定有某样属于洛欣格尔的东西,一样小到让你忽略掉的东西。”

我努力回想,肯定洛欣格尔没有亲手交给我任何东西,这也表示一定有人偷偷在我身上放了什么。我再度检查所有口袋,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不寻常的事物。朱利安出拳如风,一连串猛攻下来打得假洛欣格尔站立不稳,不过还是没有伤到她分毫。哥布林变装男从后面突袭洛欣格尔,将她的双手扣在两旁。朱利安一看机不可失,立刻抓起一张办公桌对准对方头上砸下。洛欣格尔眼睛也不眨一下,手肘向后一顶,甩开哥布林的束缚,接着又对朱利安扑了过去。眼看她在如此激烈的打斗之下居然连呼吸也没变急促,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加入战团。

我走到洛欣格尔身后,拿起一个纸镇对准她的后脑勺砸下。她立刻转身面对我,不过朱利安又在这时一脚踢向她的左膝。洛欣格尔重心一失,身形一晃,朱利安跟我同时趁机出拳。可惜不管我们击在她身上的力道有多重,她始终没有受到丝毫损伤。我们向后退开,她则缓缓转过身来,目光保持在我们身上。我四下寻找任何合用的武器,很快就发现了一样看来十分完美的尖锐物体。我对着那个物体冲去,不过安娜贝拉却愤怒地在我身后大叫。

“不准动它!你这个浑蛋!那是我的年度最佳记者奖座!”

“太完美了。”我说着拿起那具丑陋的玩意儿猛力向前掷去。洛欣格尔一把抄下奖座,顺势又丢了回来。我向下一蹲,险险避过。朱利安回头对着总编辑室大叫。

“阿格斯,你这懦夫快滚出来!我想到一个办法!”

“管你有什么办法,我才不出来呢!付我这点薪水就想要我去对抗恶魔?”

“给我出来,不然我就删减你的经费!”

“流氓。”阿格斯小声道着,颇不情愿地自总编辑室走出,脸上的表情极尽和蔼可亲之能事,在朱利安的注视下慢慢接近我们。

“变成洛欣格尔!立刻就变!”

阿格斯立刻变成跟洛欣格尔一模一样。那只图尔帕看着新出现的假洛欣格尔,神情十分困惑。朱利安比了比倒在地上的一张桌子,我马上了解他心里所打的主意,于是跟他一同抬起那张桌子。我们趁着图尔帕还在晃神的时候从后面撞了上去,接着两个人一同跳到桌上,将她紧紧地压在桌下。她发狂般地挣扎着,使尽吃奶的力气想要挣脱束缚。我利用这一点空档的时间开启天赋,终于找出了她跟洛欣格尔之间的连结。原来有一根洛欣格尔的头发黏在我的夹克肩膀上,由于头发跟夹克都是黑色的,所以之前一直没有发现,八成是我将洛欣格尔抱在怀里安慰的时候黏上来的。正所谓好心没好报,这句话在夜城尤其令人体验深刻。我把那根头发拿给朱利安看,他立刻拿出一只雕工精美的黄金打火机点起火来。头发瞬间烧光,压在我们身体底下的桌子也立即停止晃动,桌下的怪物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跟朱利安互相扶持地从桌上爬起,两个人都几乎喘不过气来。办公室乱得有如飓风过境一般,记者跟其他工作人员缓缓地从残骸中爬了出来。有人找到一支没坏的电话,立刻打给医院叫救护车。朱利安看着我,眼中的神色十分冷酷。

“一定是卡文迪旭夫妇干的,简直欺人太甚。胆敢攻击夜城时报就必须付出代价。我想首先要寄一份赔偿账单给那两个自大的猪猡,然后派出所有最好的记者去调查他们的意图究竟为何。另外,约翰,我建议你去找‘死亡男孩’,如果有任何人知道席维雅·辛恩的下落,那一定就是他了。”

我点了点头。这就是我想请他帮的忙。

宋利安·阿德文特转身看了看乱七八糟的办公室。“攻击夜城时报的人绝对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