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

仓桥来到挂断拉维托的电话后茫然若失的加须子身旁问道。从她电话里的声音他也觉察到了非同一般的气氛,所以跑来了。

“拉维托光学打电话来说他们要全部取消目前向我们发出的订货。”

加须子自己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岂有此理!”仓桥焦急起来,“是谁说的?”

“是营业部长权藤。”

“他不会说这种话的。”

权藤营业部长虽然对交货期要求很严格,但他天生是个好人。

“理由是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他说我们有根本的问题……喂,仓桥,请你调查一下现在我们接受的107号完成了多少,还剩下多少。”

仓桥迅速跑到工厂去了,这期间加须子回到事务所,急忙打开了帐簿。107号指的是拉维托光学的镜头,它由8片组成,中部光学替他们装配镜框。中部光学所接受的是半年的合同。

仓桥回到那儿,说道:

“第一期差不多完成了,剩下的也不过是五分之一左右。剩下的部分暂且停止了生产。”他也气喘吁吁的。

“要是全部不行,有这么多啊。”

加须子给仓桥看了帐簿的数字。仓桥耷拉着腌袋,轻轻地叹着气。

“总之电话里是说不清楚的,我这就去拉维托光学。”

“要是权藤我也熟悉,我也一块儿去吧!”仓桥说道。

“不用了,还是不要小题大做的好吧。以后如果事情棘手,再拜托你吧。”

加须子留下仓桥,自己回主房急忙整理了一下服装。小姑子多摩子没有露面,也许还呆在房间里吧。

今天不能只顾多摩子一个人,所以一整理好服装就赶紧来到大门口。仓桥打电话替她叫的出租汽车已经开来等在那儿。

拉维托光学建在离上诹访不太远的地方,原是一家在诹访也是屈指可数的螺丝厂,后来改造成了光学厂。它是先驱者光学的系列公司,单透视镜反射式相机“帕露”就是它生产的。中部光学一手承包了这“帕露”的镜片的研磨和装配。要装配人家公司生产的相机的镜片,其转包技术必须得到人家相当的信赖才行。

正因为这样,对中部光学来说拉维托光学是家大客户。这是从已故丈夫手里继承的工作,迄今为止它也一直善意地请中部光学干活。这也是因为仓桥的技术管理出类拔萃。

加须子在车内突然想起了上次权藤来问中部光学与高原光学合作的消息是否真实一事。说不定这件事是这次解除契约的原因。

可是,这太不象话了。哪有只凭谣传就突然单方面解除订货合同的呢!

再也没有比照相机行业更弱肉强食的世界了。即使是母公司向转包厂商订货,只要有什么不满之事,也会被单方面通知废除合同。这种场合,对合同产品的损失丝毫不予赔偿,其借口是:对于过失的责任在于转包厂商方面。不过活儿以后还是给的,但因为以前的不予赔偿,所以即使还替它干活,暂时也只是白干而已。

力量薄弱的转包厂商也不能起诉。民事诉讼审理起码要费四五年时间,期间诉讼费越来越大。因为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解决,所以以前的损失就算了,只好通过以后接受订货来弥补。结果只能如此。

也有很多厂商由于母公司这样硬是把活推给它而倒闭了,转包厂商一到一块儿就叹气的就是这一点,所以照相机制造厂的经营内容直接影响到它们的死活问题,对其动向自然变得极端神经质了。

拉维托光学的事务所依然如故,显得十分古老,是一幢光线暗淡的昏暗的房子。

“啊,请在客厅等一下,我这就去叫部长来。”

事务员见到加须子这样说道。

加须子在挂着古色古香的油画的客厅里按捺住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候着,大约过了10来分钟,权藤露着有点为难的神情走了进来。

“从部长那儿突然接到那种电话,叫我吃了一惊。”

加须子尽量坦率地说道。平素无意中对加须子怀有好感,和加须子海阔天空地聊天的权藤唯独今天不露出往常那张笑脸,扳着一副脸。但为人正直的他对自己的立场感到极其为难。

“由于种种情况呀。”部长跟刚才打电话时一样,郑重其事地说道,“其实这是上面这样决定的。”

“107号什么地方不行呢?”

加须子也因为事情比想象的还要严重,所以自然而然绷起了脸。

“不,不是什么产品本身不行。在电话里没有说明,这回我们将计划推出一种新产品。”

“哎呀,是‘帕露’要改变吗?”在同业界,推出一种新产品时是极端提防被外部人知道的,所以设计、试产品和试验都是在极端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就是到即将批量生产时还严守秘密。

这是想获得市场效果和为了提防别的公司知道它后制造仿造品和相似产品,因而在进入批量生产前多半是不告诉转包厂的。

加须子问的就是这种意思。

“不,我还不好说什么。”权藤扭动了一下他那笨大的身体,“总之,我们向您那儿订购的107号已经不能用了。这要是想找碴儿的话有的是,但那种话我不想说。我直率地希望您解除合同,不过以后的事我会充分考虑的。”

他说会考虑的,其含意是请中部光学研磨计划生产新产品的镜片。转包厂商经常在这种话的引诱下不得不忍气吞声。变成废品的产品无法拿到任何地方去,结果不得不就此妥协。

加须子心想,就是说拉维托光学,这事也来得突然,太不讲道理了,其中一定有什么事由,作为迄今拉维托光学的手段来说,性质太恶劣了。

“权藤,”加须子也郑重其事地说道,“您说计划生产新产品,所以那些镜片没有用了,可要是这样,应该早点跟我说呀。不是前几天您还问我交货期有没有问题吗?我们为了表示诚意,赶上交货期,一直半通宵地干活呀!您知道这种迹象,为什么不叫我们早些时候停止生产呢?”

权藤也禁不住挠了挠头:

“啊,这件事实在抱歉,其实我自己也没有预料到,是上面突然决定的呀。”

但显然权藤是在找借口,也就是说,他在把实际的原因说得模棱两可。

加须子的神情和缓了一些:

“我说,权藤,我们要交纳的镜片,产品全部没有用,我想这也没有法子,可要是您不告诉我为什么会落得这样,我可是想不通呀。除了您刚才所说的理由以外还有什么吧?我想请您坦率地告诉我。”

权藤营业部长遭到加须子说理,益发露出一副困惑的神色,他眨巴着眼睛,像是在考虑如何回答似地抽了一口烟。

权藤一来中部光学就经常跟加须子聊天。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在电话里姑且不说,一旦面对面他就不能一味态度强硬了。

权藤把椅子往前靠了靠,弯下腰小声说道,“夫人,这请您听作是我个人的想法。”

“……”

“听说你们投靠高原光学了,这是真的吗?”

“啊?!”

加须子瞪大了眼暗,但立即露出微笑否定说:

“哪里的话舸,上次您来我家时也好像很介意我们与高原光学的关系,谁说是投靠呀!……是流传着这种风声吗?”

“流传着。”权藤点了点头,“而且是相当确实的传闻呀,所以我公司的董事们采取了这种非常手段。一个多年和我们做买卖的中部光学居然完全投靠我们的对手高原光学,这无论怎么说叫人心里也不高兴呀!”

“您说的那确实的传闻,是指什么事呀?”

加须子由于某种预感,心里忐忑不安。

“您那儿有个已故丈夫的妹妹吧?”

“是的。”

加须子大吃一惊,咽了一口唾沬。果然那样!她觉得自己的预感应验了。

“听说她和高原光学的弓岛专务董事之间已经商定了那件事。不是吗?”

加须子无言可答,权藤反而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夫人您不知道吗?”

加须子低着头。

“正像您所知道的,到我这儿的情报是正确的。”权藤说,“因为竞争的公司一多就互相窃取情报嘛。所以我们公司的董事就大发雷霆。”

加须子的脑海里浮现出昨夜的多摩子的事。在深夜的山岭的道路上只是与弓岛两个人在车子里。多摩子昨夜对加须子的反抗性的态度也证实了那不祥的想象。

由此联想到的是多摩子吐露的话,她说今后自己也想处理工厂的事务。过去藐视工作的小姑子之所以突然改变态度,会不会是因为她答应弓岛将中部光学纳入高原光学的系列呢?多摩子是自己死去的丈夫的妹妹,这一权利成了她的武器。

这就是说,多摩子认为工厂过去是哥哥的,现在也是哥哥的亲人自己的。

加须子是哥哥的妻子,所以在哥哥死后的今天,她早晚要离开这个家的。正当的继承人是自己。哥哥没有孩子,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在自己开始经营之前暂时托付给嫂子罢了……多摩子不是这样对弓岛说了吗?

会不会是弓岛对多摩子的这些话信以为真,立即告诉了公司的某个人呢?可能是这消息落到了先驱者光学派遣进来的情报网手里,他们立即与董事们取得了联系。真是闪电式的传播方式啊!

一想到这想象大概不会错,加须子即使坐在椅子上大腿也打起哆嗦来。

“这个嘛,哎,互相都是做买卖嘛,”胖墩墩的权藤为人真实地说道,“所以倒不是不准你们在干我们的活的空闲里也干一些高原光学的活。只是道义上的问题嘛。但董事不是因为这件事而生气的,我们气量还没有小到这种程度。”

那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嘛,是因为近来高原光学的手段太卑鄙了。喏,上次我也对你说过了,有家伙散布恶劣的谣言,对先驱者光学说三道四的。显然是一些为高原光学的利益着想的家伙。”

“……”

“当然我并不认为这是高原光学让他们这么干的,也不想这样认为,但这姑且不说,如果高原光学为了自己的利益把先驱者光学的经营状态说得一无是处,企图使同业界产生不安,那么是人不管怎么宽容也会生气的呀!不单单是竞争对手……做买卖么,还是要光明磊落呀。传播黑信中伤别人,这太卑鄙无耻了!要是我们没有实际损害,这就一笑了之了,但同业界有不明真相的人,对这黑信的事半信半疑,越来越多的人对我们不放心了。哎,要是他们知道我们的经营状态就会立即明白这是谣言,但这事真奇怪,俗话说一人虚传万人传实呀,我们的股票价格越来越下跌了。”

“……”

“这在转包和同行交易中反应是很灵敏的。倘是无风起浪,被人曲解了,作为我们来说也得进行防卫,现在我们正在拼命寻找传播那黑信的家伙,一旦清楚,想以毁坏名誉和妨碍营业控告他们。”说到这里权藤禁不住加强了语气,“正因为如此,您那儿与高原光学合作的传闻引起了我们的愤慨,所以,老实说我们正想全部推翻过去的订货,一刀两断。损失赔偿问题也在考虑,但作为我们来说,因为心情太不好了,所以请允许我们考虑一段时间,直到下次订货为止。”

权藤一半讲了内情,一半传达了上司的意志。既然这样闹了别扭,以后订货这事也只是停留在口头上的空虚的保证吧。也就是说,先驱者光学想通过取消订货合同予以打击,以此对中部光学的背信弃义行为进行报复。

一旦合同被毁,制造好的产品就只能抛到山野上了。因为照相机镜片特殊,所以不能熔化后再还原成玻璃。

这种事例以往也屡屡发生。过去是将废品抛进诹访湖,但现在为了保护湖水而被严格禁止了。作为母公司来说这也并非体面事,但转包工厂方面因为无处可拿,所以他们就气愤地想将变为“废品”的镜片扔到湖底去。

“权藤,这种事我是第一次听说,您说这是确凿的情报,但关键的我这个经营人却一无所知。必须调查一下是谁那样决定的。”

加须子暗示这事与多摩子有关。

“啊,您说的对。”权藤点了点头,“如果关键的您都不知道,那么我们也就没法儿办了。好吧,董事那儿我来对他说,请他等待一下。这期间请您也作番调查,明确地决定态度。”

“知道了。我想明天一天之间一定能禀告实情。”

权藤听了加须子的话态度软化多了。他当然什么都清楚,故十分同情加须子。

“事情很急,我这就告辞了。”

加须子自己都觉得可怜,差一点没有在权藤面前落泪。她不想被权藤看到这张脸,所以逃也似地走出了客厅。

加须子乘车回冈谷镇。回家后如何盘问多摩子才好呢?她不由得又想起了昨晚的争吵。

正因为是已故丈夫的胞妹,所以如何处理是个微妙的问题。如果一味追究,多摩子反过来釆取反抗的态度,事情似乎反而无法收拾。

(是的,是那么回事呀,我向他保证啦!这又怎么啦?)

可以想象被多摩子用可怕的眼神怒目而视,这样破口责难的场面。

多摩子不是昨晚与弓岛发生了关系吗?她已经叫弓岛给迷住了。这里有弓岛设的陷井。高原光学犹如旭日东升在向同业界扩张,正在为工厂窄小而哀叹,正想增加哪怕是一两个专属转包公司(而且是以有利的条件增加极为优秀的工厂),直至实现扩大工厂的目标。车子迅速通过上诹访的街道。

“司机,这儿停一下。”加须子在途中对司机说。这是镇子尽头的湖畔。“我想在那一带走一下。”

她让车子等着,自己顺着与湖面相反方向的山丘的斜坡往上走去,时而走在田间小道上,时而蹲在草地上。下面可以看到湖水,从天鹅形状的游览船上导游用的喇叭里播放着音乐,对面的山峦上方乌云密布,盐尻岁岭上下着雨。

这是怎么啦?——加须子觉得自己的脚步在打晃。继承已故丈夫的遗志坚持到了这一步,但多摩子企图一举将其推翻,就仗着自己是招婿的女儿!

要争论的话也不是不能争论。不,她认为优势远在自己一方,但在这小地方的镇子上会立即风言风语,那时候众多的非难一定会指向加须子。妻子死了丈夫就离开其家这一古老的传统在这里还有很大影响。

(那是一个贪心不足的女人,家和工厂都想霸去,听说什么东西也不交给丈夫的妹妹。多贪心的女人啊!)

已经开始听到这种声音了。

加须子在那里蹲了片刻。因为自己压根没有那种意思,所以产生了一种想拋弃一切一走了之的心情。

可是那样的话丈夫的遗志会怎样呢?可以眼睁睁地成为高原光学的附属工厂,被人剥夺事业性吗?早晚一定会在高原光学实现扩大工厂之际被无情地拋弃的。可以把坚持到这一步,好歹终于发展起来的中部光学置于那种命运吗?

加须子心想:与其回家见多摩子,不如直接去问问弓岛专务董事。关于经营的事多摩子一窍不通,是弓岛趁机笼络了她。

必须向弓岛追究其责任!

加须子来到镇上给高原光学挂了一个电话。

“我是中部光学的远泽,专务董事在吗?”

总机退了出去,过了片刻出来了和弓岛不一样的声音:

“是中部光学吗?啊,啊,我是总务部长,专务董事现在不在公司。”嗓音很粗。

“他什么时候回公司?”

“这,好像有两三个会议,晚上要很晚才能回来。”

“……”

“您有急事吗?”

对方问道。加须子一说“想尽早见面,”对方便说:“请稍候。”于是又等了片刻。好像是在向谁打听。

这费了很长时间。不是在问一两个人,像是在给弓岛的公出地打电话。

“让您久等了。”刚才的声音变得极其恭敬,“刚才我跟专务董事取得了联系,他说下午两点左右他在湖月庄的配楼,要是行的话想在那里跟您见面。”

加须子考虑了片刻,她想尽早问一下弓岛的真意。

“那我就去那里拜访。”

挂断电话一看手表,还有两个小时。她想径直回家处理工厂的工作,但一想到多摩子,就觉得讨厌。现在还是不见多摩子为好。

加须子走在上诹访的街上,觉得自己挺惨的。过去自己从未这样浪费过时间,呆在工厂哪怕两个小时,检查检查,看看帐簿,听听客户来的电话,不知工作会有多大进展啊!因为多摩子在,自己连这些事都不能做,必须毫无意义地彷徨在街头上。

怀着空虚的心情度过了两个小时。走进咖啡馆喝了并不想喝的茶,在饭馆吃了一点也不可口的饭菜。

想起来,不知有多少光学部门的经营者经历了这种空虚的心情啊!仅加须子所知,这两三年东京和诹访总共有近百家转包工厂破产了,其中也有不少是有名的公司。

大公司则又是一番情景,它们之间也展开着激烈的竞争,必须不断地改良机器,设计也需要不断地下功夫,而且价格竞争越演越烈,不断地要求转包厂商降低成本。也有部门虽然好容易经受住了这一些,忍痛答应母公司的无理要求,但最终也因资金无法周转而自取灭亡了。

中部光学由于KI光学的破产,拉维托光学成了它最大的交易户,倘是失去这里,剩下的就全是小地方了。现在制造的要交给拉维托光学的产品若是成了一堆废料(即便不是如此也是薄利买卖),这打击将是致命的。因这影响,钱款就更无法筹措了。

好不容易到了两点。

加须子被弓岛叫到旅馆去,加上浅间温泉那次这回是第二次。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这次不是晚上,这使她放下了心。再说她必须尽早求得问题的解决。

在湖月庄配楼的大门口一说名字,立即被让到了楼上,好像是事前告诉了女服务员。她被带着在狭长的走廊上走着,碰见的女服务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加须子身不由己低下了头,心想自己一个女人去男客房间,人家是怎么看的呢?

“客人来了。”

来到面向庭院的拐角上的一房间跟前时,女服务员从拉门外面说道。

女服务员一打开拉门,只见弓岛身穿西服盘腿坐着。矮桌上摇着啤酒和估计是午饭的饭菜。

“啊,您来啦。”

弓岛目光锐利地瞥了加须子一眼。

“打搅您了。”

加须子双手拄在铺席上说道,弓岛立即指着矮桌那边说:

“啊,请这边坐。”女服务员把坐垫儿拿到那里。

“请多坐一会儿,”女服务员会意似地关上了拉门。

“衷心欢迎您光临。”

弓岛笑道,刚才那副锐利的目光变成了一副亲切的目光,整齐地分着头发,刮去胡子的地方显得青青的。

“我说晚了,小姑子昨天多蒙您关照……”

加须子的喉咙里卡住了声音。

“不。”

弓岛一下子打断了她的话,不由地使人感到他是有意这样简单地回答的。

“那么,听说您有特别急的事要见我,是什么事呢?”

弓岛立即开始谈事情。

要是与多摩子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弓岛像是会进一步谈论她的。昨天在轻井泽玩了一天,昨晚又一起呆到深夜,所以应该从他嘴里更多地说出一些关于多摩子的事情来。之所以不言一句,显然是因为弓岛想回避这话题。

“是关于多摩子的事……”

“啊?”听加须子一说,弓岛的神色立即紧张了一下,只是声音很平静:“什么事啊?”

“昨天我小姑子陪您的时候有没有跟专务董您说起过工厂的什么事?”

受到追问的弓岛露出一副装糊涂的眼神,反而面对面地凝视着加须子:

“您所说的事是指什么事舸?”

既然对方回避,就只好自己说了:“我是从外面听到这风声的,听说我小姑子向专务董事您作了保证,说要让我们的工厂全面地附属于高原光学,这是事实吗?”

“……”

弓岛默默地往杯里倒着啤酒。

“对了,您喝点啤酒吧?要是行的话,让她们再拿只杯子来……”

“不,我不会喝。”

“是吗?”弓岛一口气把杯子里的啤酒倒进嘴里,咚地将空杯子放在矮桌子上,“这您是从哪儿听来的呢?还是多摩子和您商谈了这件事?”

弓岛邦雄支开两胳膊肘,凝视着加须子。一气喝下啤酒的那股劲儿使弓岛摆出了这副姿势。

“不,我没有从小姑子那儿听说……多摩子那样长期没有处理工作,所以工厂的事儿她什么都不懂。”

“这就是说,凡是与中部光学有关的事,非您不行喽?”

“倒不是不行,可暂时我还是经理。虽然多摩子也是公司的董事,但不管她说什么,请您不要太当作一回事了,理由刚才我说了。”

“是吗?”弓岛故意歪着脑袋,“过去您也维护了您去世的丈夫遗留下来的事业,这我也清楚……可是,多摩子的存在也不容忽视呀,作为您丈夫的妹妹,多摩子的意见我也是十分尊重的。”

弓岛微笑着慢腾腾地说。

“这是什么意思?”

加须子凝视着弓岛的表情,问道。弓岛明知她的立场但却企图承认业务上毫无权利的多摩子,这是出于她是已故丈夫的妹妹这一仅仅是血缘关系的理由。这里有弓岛狡猾的意图。

“这就是说。”弓岛不慌不忙地说,“您作为中部光学的经营人。我当然也是很尊重的。但同时我也同样尊重您的小姑子。这是因为多摩子的确对我说啦。她说早晚总会请加须子引退。自己经营中部光学。”

加须子的心颤抖起来。虽然大致上想象到了。但没想到多摩子竞露骨地那样宣告。而弓岛又这样毫无顾忌地在加须子眼前直言。

“所以。既然这样听到了。作为我来说那当然相信将来的经营人多摩子的许诺喽……哎呀。不舒服吗?”

弓岛看了一眼脸色苍白、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加须子的脸。

“哎。这种事用不着我们局外人来说。公司内部各有各的情况。我的公司也有一本难念的经呀。您和多摩子之间关系怎么样?那是人家家庭内的事。这就不能干预、打听了。那样也不礼貌。可是,作为我们来说,正如我刚才所说的,府上的事姑且考虑到多摩子是您已故丈夫的妹妹。所以只好相信她的话。”

“原来是这样。”

加须子低下了头。多摩子是抱着何种心情说这番话的,这已经昭然若揭了。和田岭上的一夜把加须子排斥在外了。

“弓岛。”加须子起码要弄清楚这一点。“昨晚您和多摩子一起呆了很晚。那番话是当时说的吗?”

“啊。是的。”弓岛依然镇定自若。

“为什么突然那样了呢?要是过去的弓岛。我想一定会跟我商量的。倘是像您所说的对多摩子和我同样尊重的话!我想是会连我三个人一起商谈的。可您只和多摩子两个人谈妥了这件事。对此我……”

加须子真不知道下面的话该不该用语言表达出来。

“啊。你是说我和多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是吗?”

下面的话弓岛满不在乎地兜了下来。既没有兴奋。又不见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变化,他那轮廓清晰的脸上甚至露着慈祥的微笑。弓岛一个劲儿地在加须子的脸上寻找着对自己这句话的反应。所以他的目光反而大胆地盯着她。

“那么。我的想象就没有错喽?”

加须子回敬了对方一眼。这是竭尽全力说的话。这儿有着一种对与其说是企业莫如说是受已故的丈夫所嘱托的小姑子的责任感。

“哈哈。你好像误会了。”弓岛的嘴角上挂着微笑。“你跟我说这种事的心情大致我是理解的。”

“什么事?”

对加须子来说。弓岛的每句话都不能轻易放过。

“你是不喜欢多摩子跟我亲近吧?”对弓岛的这种说法加须子实在无言以对。“这心情我充分理解。不。即使你说不是那样。但你的心里肯定是那样的……事实上我也对多摩子有点过分奔放感到束手无策呀……”

“……”

“我本想跟你好好谈谈的,就中部光学的前途说说我的意见。可是多摩子以她那副性格从半路上突然跑出来接近我。那究竟是种什么心情呢?”弓岛说得与己无关似的。“我也并非那样对小姐的作法毫无兴趣。因为我是个男人嘛!既感到新鲜。又觉得有趣。这作为游伴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在这点上要说我被多摩子抓住了弱点可真是被抓住了弱点。”弓岛说罢就把手搁到矮桌上。把它推到了一旁。与加须子之间一下子出现了空当。出现了直接与她相连的空间。这空间是弓岛随时都可以缩小的。

加须子刚想闪身。但弓岛的身体却像向前栽去似地扑了上来。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肩。

“这是干什么?!”

加须子用手一顶弓岛的胸脯。弓岛立即掰掉她的手,搂住了她的肩。

“加须子。我爱你远远超过了爱多摩子,这你早就知道了吧?”

弓岛一口气说。

“请放开。”加须子挣扎着说。

“不。我不放。我想要是多摩子没有在中途打搅。我能更早地向您吐露爱情的。因为出现了多摩子。所以这晚了。但我因此反而发现了你的真心,感到非常高兴……你是对多摩子起了嫉妒心。”

“说什么!哪……哪会呢!”

“不。不管你怎么否定。女人的心我清楚。你突然闯到我这儿来。其实这也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你的嫉妒心促使的。你自己现在脑子里混乱,也许不知道。但分析起来是会那样的。”

“放开我!”

“不,不放。我说,加须子,多摩子还是孩子,她什么都不懂。我当然也无意摆着一副做生意的架子跟她商谈。我真正需要的是你,只是你不像多摩子那样顺顺当当地接受我的这番心情。这就是说,对我来说你是堵小小的墙壁,所以我为了对你有勇气,先接触了多摩子……加须子,我好容易对你有了自信。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我想我跟多摩子交往不是徒劳无益的。”

“……”

“加须子,多摩子虽然年轻,但不可小看她啊!想赶你出去,根本不是孩子啦……说实在的,我想站在你一边,只要是为了你的利益,我什么都干。如委实把我当作朋友,没有比这心里更踏实的了;如果把我推到敌人一边……”

弓岛一面使劲搂住加须子一面热心地继续说道。

不见女服务员过来,也听不到声音。

“弓岛,要是这种话,请你放开我,好好跟我说。”

加须子避开脸,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如果她动摇了,好像会更使弓岛兴奋的。

“不,我不放。”弓岛没有理睬,“这种机会很少有的嘛。”

他反而使劲起来。

加须子听了这句话,想起了给高原光学打电话时对方告诉弓岛住处花了很长时间。那一定是公司的职员问了公出地的弓岛,因为加须子提出想见面,所以弓岛立即考虑了能两人单独见面的场所,让职员指定了他平素经常使用的这家旅馆。

这么说弓岛打当初就预定要这么做的。一知道这是预谋的,加须子也无法忍耐了!

“弓岛,你要是不放开这儿,我可要喊啦!”

加须子一面提防着眼看要接近过来的弓岛的脸,一面小声说道。

“啊,没有关系。要是来人,你也不好意思吧,你是一个人来旅馆的男人房间的呀。”

“卑鄙!”

“怎么说都可以呀,因为我爱你……就是你,变成独身也很长时间了。我说,如果你想的话,我谁都不告诉,就这么一次,可以保密。亲爱的,我爱你,非常地……”

弓岛把加须子的脸卷进胳膊里,连同身体一起从上面把她推倒在铺席上。

加须子被弓岛使劲按着,眼看就要失去自由,但她仍在下面拼命喊叫着:

“弓岛,你真卑鄙!”

像是连这声音都不理解似的,弓岛额头上冒着汗,眼睛红红的。

“我的心情已经无法控制了……”

屋子里寂然无声,无论从哪儿都听不到一点声音。加须子猛然说:

“弓岛!”

她用手往上推着弓岛的胸脯,但这力量也被弓岛轻而易举地拨掉了。

“你不是说爱我吗?”

“当然。”

“那么,你说只是一次,我可不愿意。”

“什么?!”

“成为这种关系,叫人太难受啦!要是你其心爱我……只是一次什么的,那太胆小啦。”

经加须子这么一说,弓岛犹豫了一下,加须子乘机使尽了全身力气。

“这种事,我不愿意!”

加须子推开弓岛,在铺席上坐了起来,头发乱了,衣服也歪斜了。

“你说什么来着?”

看到加须子坐了起来,弓岛也到底无法再干了,他额上淌着汗,盘腿坐了下来。

“那种……你的那种话是说给酒吧的女招待或是艺妓们听的,我可不想当陪你作乐的人。”

加须子一站起来,很快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裳。这回不坐在弓岛旁边,而坐到了窗边的椅子上。

其实可以就这样回去了,但这样的话自己便输了。不应该使事态模棱两可。这种时候女人大致都默默地离去,虽然这也是表明一种意思,但明确地表示自己的态度也是今后的防御。

如果与弓岛没有工作上的联系,那么就这样愤然而归也并不坏,但加须子还有多摩子的事。回避眼前的麻烦将招至以后更大的麻烦。

那弓岛也毕竟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他叼起一支烟点上了火,故意显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

“弓岛。”

“什么事?”

弓岛邦雄向上吐着苍白的烟。

“刚才的事我想好好听听。请您到这儿来好吗?”

“就这样不能说吗?”

弓岛虽然满脸怒气,但显然是因害羞而使着性子。

“那儿谈不起来,请到这边来。”

加须子坚决地说。胜负已经十分清楚。弓岛勉勉强强支起腿来,随即一屁股坐到加须子坐着的椅子前面。他朝加须子的脸瞥了一眼,使劲地将烟掐灭在前面桌子上的烟灰缸里。

“想请您平心静气地听我说……刚才您采取的粗暴态度我不责备,我想那不是平素的弓岛,因为我觉得跟我过去看到的弓岛不一样。”

“……”

“不过,您说的话我是不会忘记的。”

弓岛低下了头。

“要是您真的为我着想,请您再也不要说那种令人不愉快的话了。”

“知道了。”

弓岛好容易变成了像是道歉的声音。

“如果您真的为我着想,我想多方面听听您的心情。”

弓岛料想到了什么,稍稍摆出一副架式似的僵直着身子。

“首先是关于多摩子的事。”

加须子一盯视,弓岛像是做好了精神准备似的轻轻地点了点头。

“请你说实话。那天晚上你从轻井泽很晚回来时和多摩子真的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吗?”

“老实说……是我的过错。”

弓岛低下头。他擦了一下额角上的汗,但脸上出乎意料地很快恢复了冷静。

虽说加须子有思想准备,但他的回答毕竟给了她很大打击,胸中像是吞了很重的铅似的透不过气来。

只是心跳得厉害。

“果然如此。”

加须子盯看着弓岛,真想往他身上吐口唾沫。

“听了您的话,我也总觉得有了思想准备。”

“思想准备?”

弓岛翻起眼珠窥视了一下加须子的脸。

“这是我个人的思想准备,从刚才对我采取的行动和说的话来看,我知道您对多摩子没有爱情。当然;您有夫人,所以我想多摩子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她并不想跟您结婚。不过,她虽然是那么个女孩,但我想她简直叫您给迷住了。”

“不,加须子,”弓岛这才面对面地开口说道,“老实说,我原以为多摩子是个更现代的女性。”

“您说什么?”加须子压住将要从胸中喷出的强烈怒火,“这么说,你当初就打算跟多摩子随便玩玩的楼?”

“加须子,在你的想象中我好像是诱惑了她,但真的被诱惑的也许是我呢!”

“……”

“对在那以前多摩子向我显示的态度,你应该是有所察觉的。约我去轻井泽的也是她。其实那天晚上要是总公司不来电话,多摩子是打算跟我住在轻井泽的,因为她在高尔夫球场明确地那么说的。”说到这儿弓岛的声音突然活跃起来,“在山岭上,我的车出了故障,在我们等救援期间,多摩子向我采取了积极的行动……我不想再说下去了,请你自己推测吧。”

加须子被弓岛的气势压倒了。确实弓岛的话里有一种不可否定的东西,即使不像弓岛所说的,多摩子向他采取什么行动也是可想而知的。

“加须子,”弓岛看到她沉默不语,自鸣得意地说道,“因此与多摩子之间的事作为我的过错我坦率地承认,但过错总是过错,我不能因此而神魂颠倒。”

弓岛快活地继续说:

“我呀,加须子,比起多摩子来你更使我迷恋。”

“你自己犯下了那样严重的过错,说这种话也白费口舌。”

加须子真想不到弓岛居然这样随心所欲。

“但这是我的真心嘛,事到如今我就不装腔作势或作出伪善的样子进行辩解了。”

“那么,多摩子方面的责任您怎么负呢?”

“这我正在考虑,我会直接跟多摩子说的。”

“不过,她是我已故丈夫的妹妹,我也是有责任的。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哎呀,加须子,请你不要这样追问我呀,把这件事当作只是多摩子和我两个当事人的问题好吗?因为是微妙的爱情关系嘛。纵然你是多摩子的监督人,但在没有跟她商谈之前我不想说。”

这也确实有一番道理,问题只是弓岛究竟对解决这件事有多少诚意。

“那就请您见一下多摩子,使得她本人心悦诚服。”

“那当然喽。”

“多摩子是个很敏感的人,所以您说的话要使她充分心服口服呀。”

爱情问题最好是当事人之间商谈,这点不容第三者过问。作为加须子来说,这种场合最多也只能说这些话,其余就只好看弓岛以何种态度与多摩子商谈了。

“可是,加须子,有一点请你考虑。正如我三番五次所说的,我不怎么感到多摩子有魅力,因为受她诱惑,所以犯了过错。当然那是我的责任,但这一点与其说是对多摩子不如说是对你感到后悔。加须子,不管我因多摩子的事被你怎么责备,我都对你不灰心。”弓岛继续说道,“也许你认为我是怀着不纯的心情说这番话的,就是说,因为我有妻子儿女。你当然在考虑我怎么处理这一问题,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对现在的老婆没有任何爱情。不,老婆也对我丝毫不尽妻子的职责,可以说我们是处在一种随时都可以离婚的状态。”

“……”

“因此,如果你理解我的心情,我就能跟妻子离婚了。这我一定负责。”

“不行。您要是这么说,我反而不能到您面前来了。”

“女人大致都这样想,但要是让我说的话,我认为那只不过是多愁善感罢了。我想如果真的接受对方的爱情,就应该勇敢地作好多少会遭到世人谴责的思想准备。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吧,但世上的人都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对自己当然毫无利害关系,在伤害自己的地方无论怎么发言都可以。世人总是不负责任的。”

“我不能回答您呀。”

“不叫你现在马上回答,总之请你考虑一下……我如果没有和多摩子发生关系,想再早些时候跟你说这件事的,就这一点也叫人太遗憾啦!”

弓岛的那副口吻就像是多摩子的事与加须子毫无关系似的。

“对,另外我想请你接受我表达的诚意……是关于工作的事,听说你那儿从拉维托光学接受的订货几乎都作废了,是这样吧?”

“是的。”

因为工作上的事,所以加须子也点了点头。

“这也大致明白拉维托光学是以何种理由采取这一手段的。总之,我想因为我出入你那儿,所以拉维托光学焦灼不安起来,因为那儿的母公司先驱者光学和我的公司是命中注定的竞争对手嘛。拉维托光学的心情也不是不可理解,在这种意义上,对于拉维托光学的可以说是报复手段的那种措施我也感到有责任。”

这正如弓岛所说的,但弓岛自己感到有责任这种说法只是有点夸张就是了,事实上拉维托光学废除合同的问题正如弓岛所考虑的。

“我想你那儿因此遭受了很大的损失。拉维托光学的这种做法我觉得太不像男子汉了,也违反商业道德。唉,作为竞争对手,我不太想把对方往坏处里说……倒是我对那儿感到有责任,所以我想今后向你们订货,让你们足以补偿那损失。”

“……”

“啊,上次我也说了这种话,这次想请你务必接受我这一建议。跟上回情况有点变了,作为我来说也因为多摩子这件事的缘故,感到有双重的责任。”

“……”

“不过,靠你那儿的现有设备,我想是怎么也赶不上订货的需要的。怎么样,上回我看了你那儿的设备后也建议了,可否请你们趁此机会下决心把现在的产量增加3倍呢?我想援助这设备投资……”

“不过,这……”

“是说要考虑考虑吧?上回也是听你这么回答的。可是我想,今后照相机行业也会越来越进入合理化时代,要是像过去那样家庭手工业一般地干,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挤进国际市场的。现在在产业界都惧怕自由化的浪潮,但独独照相机是种坚强的产业。不过,它只有扩大设备投资来提高产量、降低成本,才能取得繁荣,如果不把它建成名副其实的现代工业,那是会掉队的。”

弓岛热心地说明着,这是工作上的事,所以加须子也不能不听。

“这就是说,将来大概只剩下大企业和最底下的家庭手工性质的工厂,它们中间的企业便不存在了。不论愿意与否,现代产业形成正在这样发展。照相机工业的中小企业时代也正在过去。”弓岛进一步说,“过去的光学工业也因为其形式古老,所以母公司和转包公司这种师徒关系性质的人情关系很大程度上支配着它,但这样已经维持不下去了。特别是由于照相机技术日新月异地进步,生产在逐渐向以批量生产为主发展,而且镜片光学将由电子计算机进行设计,所以就没有过去那种差别了。就说是转包企业,靠以前那种老设备已经连母公司的进步都赶不上了,即使往金融方面也将不得不依靠大银行的金融。加须子,你不下决心投资建设大设备吗?我来帮助你……我们的公司也好容易发展到了这一步,我公司的证券现在也成了众所公认的上市证券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