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光学的专务董事叫弓岛邦雄,在同行业中颇有名气。

经理弓岛顺平体弱多病,在公司基础安定的今天,他的堂弟、专务董事邦雄代理经理的职务,几乎掌管着公司。最近,邦雄专务董事玩弄了一套扰乱销售市场的手段,在大厂商间引起了大大小小的纠纷。

但是,现在端坐在加须子眼前的弓岛邦雄怎么看也是一个彬彬有礼的青年绅士。无框的眼镜与他那副长脸很是相称。鼻梁很高,但嘴唇很薄,眼镜里面的眼睛充满着精明强干的眼神。他有着在能干的年轻经营者身上所能感到的一种潇洒的威严。

“专务董事,这位是中部光学的远泽。”

旁边的森崎也点头哈腰介绍说。

“啊,请进。”弓岛专务董事双手端端正正地支在铺席上,说道,“我是弓岛……今天硬是把您请来,给您添麻烦了吧?”

弓岛朝加须子露出了惯于待人接物的微笑。

“没有……倒是我不客气地跑来打扰您,真是对不起。”

“专务董事。”森崎笑道,“其实在远泽进这屋之前我没有把您在这儿的事告诉她。”

“唉?这是为什么?”专务董事露出惊讶的眼神看着森崎。

“实在对不起,我只是告诉远泽是一家大照相机公司的专务董事。我想这样做远泽也会高兴的吧。啊,这决不是失着。远泽和我有多年的交情,她的脾气我是很清楚的。”森崎挠挠头说。

“不过,森崎君,这可有点不像话喽。纵然说是大光学公司,也不光是我们公司呀,还有先驱者光学嘛。不管怎么说,那儿比我这儿事业兴旺,规模也大,远泽大概是打算见先驱者光学的专务董事而来这里的吧?”专务董事边说边露着微笑。

“不不,哪儿的话呢!不会那样吧。首先先驱者光学说它安定听起来倒满好听,但现在有点儿被高原光学压倒了似的,正在着急呐。冈谷镇上大家都在这样说。我要引见的不是先驱者,远泽她早就知道喽。”

“森崎君总是那么能说会道啊。”

“不不,这是真的。你说呢,山中君?”

“专务董事,森崎君说得对。不管怎么说,高原光学不断推出新的型式,在同行业中推行打破旧式样的经商方法,其势犹如旭日东升嘛,其实远泽也是知道是高原光学的专务董事而光临的呀。”

“唉呀,是吗?”专务董事眯起眼睛说道。

森崎和山中你一言我一语,加须子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悬在半空中似的,两人这样说只能认为是在讨好弓岛。

不过,加须子在进屋前也大致估计到了自己会见的对方大概就是高原光学。先驱者光学是个老厂,所以它有一系列固定的转包厂商,要说有新加入的余地,那就是最近继续在发展的高原光学吧。

“来,请坐。”

森崎和山中按专务董事的指示请加须子坐在他的正对面。

“今天的贵宾应该是中部光学嘛。”山中再三相劝,加须子只好在与弓岛相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等候着的艺妓立即把菜肴端到加须子面前,手里拿着酒壶。加须子刚请艺妓倒了一杯,弓岛立即说了声“请”4一人起干起杯来!

“恭喜您!”

因为森崎突然这么说,所以弓岛大声笑道:

“恭喜什么?”

“不,专务董事,总之这一下高原光学的系列阵营得到了增强,这无论对公司的命运还是对中部光学都是可喜可贺的嘛,所以我才这么说。”

专务董事笑着,但加须子手足无措。刚才森崎的话是在已经签成合同后致的辞。究竟是什么意图呢?

“不,那还早着呢。”就连弓岛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远泽,”他把目光移向加须子,“请您别介意,森崎君是个急性子人呀,所以KI光学的家产都败在他手里了。”

森崎用双手小题大作地拍了一下脑袋:“这下让你捉住了把抦,我算是服了。”

“不过,既然森崎君那么说了,所以我也觉得话好说了……你们暂时离开一会儿好吗?”

专务董事支走了两名艺妓。

“说实在的,远泽,正如您知道的,我是一个臭名昭著的人呀,您见我坐在这儿,想必提防着吧。”

加须子只得轻轻摇了摇头。事实上,说起弓岛邦雄,在同业间名声是很坏的。听说协定他会满不在乎地撕毁,在争取市场方面他是极其专横无理的,正因为年轻,所以他格外地独断专行。

“但我自己也清楚我名声不好,可是看一下目前的照相机行业,什么都用协定把双方束缚住了。哎,我不想说别人的坏话,但总而言之,这都是在老字号的大公司牵制新兴公司这一意义上签订的。买卖始终要站在自由竞争的立场上,否则就不会有发展。我有时候甚至无视经理的意志,所以也会挨一顿骂,但总的来说,对我的这一方针经理也是赞成的。”

“说的是呀。”森崎不失时机地插嘴说,“专务董事搞的是一套德川家康的方法呀。经常有独到之处,一步一个脚印儿推进着自己的战略。这一点我很钦佩,听了刚才的话也完全有同感。”

“这不对。”山中皮对道。

“不对?怎么不对?”

森崎面带愠色一问,山中立即说:

“你说是德川家康,可专务董事是秀吉呀,因为正是天才的独创性才是秀吉的本领嘛。加上有经理这个家康型的沉着类型的人在后面作强有力的后盾,所以专务董事也能充分施展本领喽。”

“可不是,原来是家康加秀吉呀。经你这么一说,倒说不定完全如此哩!”

森崎使劲点了点头。

弓岛邦雄用微笑打断了他的话:

“好像一时是流行过把秀吉啦、家康啦这些武将与经营者联系起来考虑,但我觉得这里面有根本的错误。”

“专务董事,这是什么道理?”山中一本正经地问道。“家康也好,秀吉也好,正如你们所知道的,是战国乱世之人,那是一种为侵略敌国而不择手段的方法,在商业上这是不容许的,因为另有各的秩序,各有各的道德,若是侵犯了这些,就要遭到同行业的制裁嘛,再说,从根本上来说,还有商法这一法律嘛,图财害命是不行的。在这一点上,不能拿目无法纪式的战国时代来作比较。”

“哦。”

“事实上也是如此吧,我受到了同行业的责备,说我撕毁了一些小小的协定。我安份守己尚且如此,要是学秀吉和家康,那你试试,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那么,专务董事您崇拜谁呢?”

“没有。”

“啊?”

“没有呀。我首先讨厌把买卖看作是战争。因为这不是战争,始终是一种遵循商业主义的交易嘛。这点完全是不拥有兵力的智慧和智慧的较量。况且我们并不是只有买卖的对手,还经常有顾客这一群众。群众是可怕的,无论怎样大张旗鼓地宣传,无论怎样想依靠百年老厂的字号,好的东西他们一定支持,群众的眼睛是瞒不过的……秀吉和家康都很了不起,但他们没有群众,光是互相打架,把只有对手的战国时代拿到当今有群众的买卖的世界来,恐怕也不行吧。”

“啊,毕竟是专务董事,眼光尖锐!经常意识到群众,这点令人不胜钦佩。”

山中重夫一说,森崎也立即赞同说:

“我们不知不觉地只看到买卖的竞争对手,所以气量变小喽。您不愧肩负着发展到这一地步的高原光学的重任,我们得到了很大的教训呀!”

“啊,不知不觉讲了一些不好意思的话,那咱们就谈正题吧。”专务董事一本正经地对默默地听着的加须子说道,“说实在的,远泽,我的公司托您的福,买卖走上了轨道,从国外也来订货,也有许多打听的。这是值得庆幸的事。近期之内我们想进一步发售一种新型的相机,眼下还是我们公司的秘密。请您原谅,现在我还不能说那是什么种类的,但总而言之,我们想大批量地生产新产品。”

森崎和山中也都把手放在膝盖上洗耳恭听着。

“为此,问题是足以赶上生产的零部件是否齐全。特别是镜片,目前转包给了两家公司,但怎么也供不应求。虽说这样,那种同时承包这家那家公司的镜片的厂商可放心不下。别的不说,要是我们公司的设计秘密从那儿泄露了出去,那可不好办喽……不不,我是相信那种生产镜片的厂家的商业道德的。相信是相信,但这个领域的竞争也是相当激烈的,听说其中有的厂家收买职工窃取设计图,也有公司窃取一个组装零件进行分析研究。日本人有个坏习惯,稍能卖出去一些就立即模仿它。就是说,没有独创性,但模仿性很强……在这个意义上我想跟中部光学鉴订合同,不知您意下如何?”

弓岛非常谦逊。

“啊。”

加须子压根儿没有想到谈判会来得这么快。

像高原光学这样的大厂家——现在已经一步登天成了无可争辩的大手工业者的这家公司,如果要决定转包机关,这一过程中当然需要种种繁琐的磋商,比如说要进行调查啦,要进行技术考核啦,等等,经过这些步骤后再由对方附加苛刻的条件。在这样的谈判中,不断地出现各种各样的人。这就是说,大厂家普通都是采取一种对转包厂商施恩的态度,因而使人觉得甚至有点过分的苛刻的产品检查和对延期交货采取残酷的罚规也都是前提条件。

一般的顺序是,在核定产品生产能力以后也还要经过较长的时间的麻烦和曲折,对方营业部长之类的人才作为负责人最后露面。像这回专务董事打一开始就直接出面,还没有探听这方的意向便想缔结合同,这简直是梦话。立场完全颠倒了。要是这样,好像是高原光学在向中部光学苦苦哀求似的。

况且这位对手正如自己所说的,是在同行业中其手腕相当招人反感的弓岛邦雄。加须子即使在听他说话时也一时没有现实感。

“噢,是不如意吗?”

弓岛专务董事和蔼地瞧了一下低着头的她的脸,那视线与男人们通常的视线迥然不同。

“不。”加须子抬起头来,“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所以……”

“这倒也是啊。”森崎立刻说,“我在一旁听着也吃惊,还从没听说过高原光学提出这么优厚条件的谈判,它对其它转包公司可严厉呢!”

“森崎君,”专务董事制止道,“你说这种话,可我是在充分研究了对方公司的情况后才这样说的呀。”

“是的。”

“你是想说目前我的转包单位接受的条件都相当苛刻,是么?”

“不,哪、哪里的话……”

森崎对自己的失言一着慌,专务董事立即乘势来:

“不必隐瞒呀,说实在的,这好像是同业界的常识嘛。可是嘛,大概不会有那种想做买卖但又把赚钱置之度外的家伙吧,这样说有点什么,现在在我公司势力下的转包厂商制造的产品要比我们公司自己的造价还要高。这就是说,要是不那样营业就无法维持下去。可是作为我们公司来说,因为是特意委托给造价高的转包厂商致使盈利变薄,所以当然在其它方面就要严厉一些。你说是这样吗?”

他对山中说道。

“是的。”

森崎和山中一起点了点头。

“对了对了。”弓岛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你们不是在说前些日子刚倒闭的神田光学吗?”

“不,也并不是……”

“不,那样想是理所当然的。神田光学是我们公司的主要转包单位,也得到了它很多帮助,在我们公司这样壮大之前,承蒙它鼎力相助,它的恩情我是忘不了的。但恩义和买卖始终是两码事,若是随随便便掺进一些感伤主义,反而不利于转包厂商。”

“是的。”

“就是神田光学,我也常常提醒它们的经理神田隆平。我曾对他说:你们这儿经营管理不是有点松弛吗?事实上可散漫呢!由于这个缘故,终于倒闭了。哎,作为我们公司来说,实在是无法相救呀!如果当时神田光学引进我们公司的经营管理一类东西,可能不会落得那种局面吧。瞎猜什么我们要侵占他们,因而不听我们的话,所以遭了厄运。你要知道,公司一倒闭,不管怎么说本利全丢了嘛。不是听说即使拍卖库存货也值不了多少钱吗?”

“是的。”

“他们那儿太滥发空头票据了。”

弓岛新点燃了一支烟,从嘴里猛地吐出一口烟来。

可是,据加须子所闻,神田光学并非这种情况,据同业界所传,正如刚才弓岛自己所说的,神田光学害怕高原光学侵占而开始警惕,高原光学对此记恨在心,于是搞垮了它。没有比附属于大照相机公司的转包厂商更软弱的了。只要母公司有那意思,搞垮转包厂商犹如拧婴儿的手一样。目前长野县照相机行业的转包厂商据说有780家,因而不断有同行业兴盛或倒闭,出现了种种悲剧。

照相机的镜片是根据订货公司的设计制造的,即使把这些研磨好的镜片拿到其它照相机公司去也毫无用处,相机的镜片是一种特殊的玻璃,所以不能熔化了再做。这就是说,照相机研磨的转包厂商是在制造一种完全派不上其它用场的商品。因而,一般商品的中小企业通过倾销和发行空头支票能度过难关,而它只能靠发行空头支票才能维持下去。

照相机研磨的转包厂商必须绝对屈服于大公司的君主或命令的理由就在这里。

“啊,对不起。”弓岛专务董事对加须子说道,“先说说我的希望,作为最近即将出售的新型相机用的部件,我想请贵公司也制造一些镜片……”

“……”

加须子无从回答,弓岛提出的订货数远远超过了目前中部光学的生产能力。

“怎么样?行吗?”

“怎么也没有足够的能力,现在我那儿只有用4台旧的研磨机在研磨,所以没有信心。”

“这我清楚。”专务董事点点头,“说来有点抱歉,贵公司的情况我已经让人调查过了,所以我很清楚。为此,如果正式签订合同的话,就把我那儿的两台研磨机借给你们使用吧。”

“……”

“啊,我那儿这次将从瑞士进口3台新式研磨机,加上这些,现在手头的两台就多出来了。唤,对我来说,就是废物利用,所以您随便借去用就是了。”

不管专务董事怎么谦虚,这研磨机在高原光学现在还是主要的生产机器。加须子公司的研磨机已经是十多年前的机器,与高原光学相比,无论是精密度还是生产能力,都无法比拟。如果能请它出借,目前的镜片研磨能力将会提高一倍,这是肯定的。

“另外,如果这种生产顺利进行,作为我的公司将会请你们加入系列之中,所以金融方面也会尽量给予照顾的。”

一切条件优厚。净是一些一般要由这方提出,在被迫领情以后才能请对方决定的条件,而现在是事先没有任何通知,由对方提出来的。

“只是有一个条件。”专务董事说,“如果出借我那儿的两台机器,并且在金融方面给予照顾,那请允许我参加中部光学的生产管理。”

专务董事毕竟不是胡乱地表示好意的。

“不过,这不是那么拘板的事情。”他笑道,“对不起,我对贵公司没有任何野心,这从工厂的规模来说我想您是能够明白的,只是因为镜片研磨过程中生产管理是否周全将影响到生产效率,所以在这一点上,我想把我公司的适当的技术人员派到贵公司进行现代化的管理。我想通过技术引进,您那儿可能会进入新的经营状态的……啊,对不起,贵公司的情况我已调查完毕了。”

宴席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事情办完以后艺妓走了进来,气氛也变得热闹起来。在这里,森崎和山中像帮闲似地侍候着弓岛专务董事。

“那么,咱们该回去了。”弓岛看了看表,轻松地说,“对了,远泽是从冈谷来的,我回去路过那儿,我送您去吧。”

以为森崎和山中也一起回去,谁知他们好像就那样留在旅馆。他们两人和艺妓把弓岛和加须子送到了大门口。这两人似乎对女人别有用心。

“远泽,这下可好啦!要是专务董事那么说了,不管怎么说,那是贵公司的发展嘛。有高原光学相助,社会信誉就不同喽!”

森崎和山中大声喝彩说。

加须子还有一个疑问,这森崎和山中跟随着弓岛。不管怎么说,森崎的破产方式不能不说有点奇怪,不像是那种单纯由于不景气面破产的例子。至于山中,他跟骗子一模一样,开出空头支票结算了债权人的债务,尽管不知道这是山中的馊主意还是森崎要他演的把戏,但显然这是两者结伙同谋的。

森崎以倒闭的神田光学的欠债为理由,从转包厂商的债权额中扣去了5成,但这也不知道有什么鬼点子。似乎可以说,KI光学显然是伪裝倒闭。

即便如此,山中唯独给了加须子真的支票,这会不会是为了让加须子接近弓岛而策划的阴谋呢?

总而言之,弓岛作为亲信般的人物使这种缺乏道德的两人接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只要这点不清楚,加须子就不能顺从专务董事。身为高原光学,居然和这种寄生虫般的人接近,实在使人无法理解。

“不,那两个人呀……”在车子中,弓岛专务董事对加须子谨慎的提问笑着答道,“总有一天我想主动跟他们断绝关系。对于您的担心,我完全有同感……其实,那两个人早就想接近我,我也不能不讲情面撵走他们,所以在跟他们来往,心想若是喝喝酒没有多大关系。不过这确实好像招人误解。请您放心,这方面我是态度明朗的。”

汽车从浅间温泉的缓坡上开下来驶入国道。夜晚的松本市的灯火渐渐稀少,成了一片桑田和葡萄地的景色。要说灯光,只有在这条公路上交错而过的卡车的车前灯而已。前方高处灯光闪烁,那是盐尻岭。穗高山和枪山都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刚才的事怎么样?”弓岛乘车子摇晃,朝加须子靠过身去问道。“贸然说起这件事,大概您也吃了一惊吧,不过这种事倘是让部下办,往往事情或是走了样或是费时辰,就不理解我的真意了。作为我来说,是想尽早告诉您。”

“这事很好,不过……”加须子谨慎地说道,“只是我那儿也有一个人,我想跟他商谈这件事,所以我想在这以后再给您回话。”

“有道理。”弓岛在车内灯熄灭的座席上答道,“这我想也有各种各样的情况,不过您自己怎么样?您是一位经营者,所以我想在这一立场上听听您个人的意见呀。”

“我想这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

“啊,您那样想吗?”

“我没有想到像我们这样小小的镜片工厂会得到高原光学的支援,况且那条件简直像做梦一样……”

“不,作为我来说既然求助于您,就想照顾到底了。就我性格来说,我是讨厌半途而废的。要援助的话,即使我作出一些牺牲也要照顾到底。不过,要是这对我是不合适的,那我会直截了当说出来的。”

“好。”

“还有,远泽,正如您知道的,照相机行业日新月异,所以嘛,靠旧的经营是无论如何也战胜不了新的竞争的。怎么样?说来好像是夸口,您要商谈的那一位,我想大概是一位照管工厂的人吧,如果您没有意见,我来见见他怎么样?”

“啊……”

专务董事很性急。可是,他为什么那样急于签订合同呢?弓岛自己也说他性子急躁,尽管如此,从过去高原光学的做法来看,这回好像是有点不同寻常。

汽车直穿过原野临近山岭。依然是卡车和出租车等车辆射出一道道光束从车旁通过。每当交错而过时,加须子的脸总被车灯照着。弓岛不时地从一旁看着她。

“远泽,说实在的,看着您独自经营那家工厂,我心里挺怜悯您的。”他耳语道。

加须子吓了一大跳。他的语调一反常态。

“不论怎么说,因为这种行业处境困难,连男子汉都费尽心机地在干嘛!我想大概贵公司也以相当苛刻的条件承包着现在还有联系的拉维托光学和远东光学的活计吧。我倒并不是谴责拉维托光学和远东光学,但那是可想而知的嘛,价钱也被他们压得很低很低吧?”

“……”

加须子沉默着,但那是事实。依目前的状况,扣除原价仅有一点点利润,只能勉强支出人事费而已。周转资金也十分困窘。要是这样,新的机器啦、现代化的设备啦,就根本办不到了。

可是,这正是大企业对转包厂商的残忍的要求。既然大企业本身是以低廉的原价计算维持经营的,那么转包厂商要求过高的成本那是不可能的。

“您引进这回从我们公司借的机器试试。生产确实会翻一翻,人员也可以少得多。即使是女职工,人事费也不可小看呀。”

这无需专务董事赘言,加须子自己也很清楚。但在这儿,即使说他们借给那机器,也还没有具体地告诉那借贷费的条件。这些将在加须子方面决意接受以后再转到谈判。

一越过盐尻岭,诹访湖周围的镇子便一下子跃入了眼帘。湖畔镇上的灯光犹如光粒美丽地撒布在圆形的黑暗湖面的四周。

“远泽,我之所以提出这么优厚的条件,那可是因为我对您抱有好感呀!请您理解这一点。”

弓岛邦雄说着,像是被眼底下上诹访的美丽的灯光陶醉了似的,突然使劲地握住了加须子的手……

并非没有预料到,但加须子全身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