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科,塞浦路斯最大的修道院,是在12世纪时由拜占庭的皇帝们建立的。他们把位置选得很好,其指导思想是,僧人们的生活应该在隔绝、深思和孤寂中度过。

庞大的寺院竖立在马拉萨莎山谷西部的一座高峰上,其距离是如此之遥远,以致只有两条路可通达那里,左右各一条。最后,在修道院下面,这两条路并成了一条,通向山上的寺院山门。

与拜占庭的皇帝们一样,麦克里迪也把他的位置选得很好。丹尼留在旅馆山谷对面的那座石屋里,注视着罗斯睡觉的拉着帘子的窗户。而比尔,骑在一辆由说希腊语的马克斯在当地为他搞来的一辆摩托车上,已经提前去了基科。到黎明时,这位特空团中士已经躲进通向修道院的那条单独的土路上方的松林里了。

他看到了麦克里迪本人到达,是由马克斯驾车送过来的,他观察着其他人的到来。假如爱尔兰三人小组的任何人出现,或者是那辆利比亚的轿车(他们已经记住了汽车的牌照号码),麦克里迪将会得到通讯器上三下嘀嘀声的警告,并随之消失。但来的只是通常的游客人群,大都是希腊人和塞浦路斯人,在这个5月的早晨坐车沿着这条土路到达山上。

头天晚上,驻尼科西亚的秘情局情报站长已经派他手下一名年轻的特工把来自伦敦的几条消息和第三只通讯器带到了佩多拉斯。这样两位中士各有了一只,麦克里迪也有一只。

上午8点半,丹尼报告说,罗斯已经出现在露台上,只点了春卷和咖啡作为一顿简单的早餐。马奥尼和他的两位朋友、头天晚上罗斯的那位“石榴裙”,以及旅馆的任何其他客人都没有露面。

“罗斯看上去很疲劳。”丹尼说。

“没人说过这是我们任何人中的一次休假。”麦克里迪在20英里外那座寺院院子里的座位上说。

9点20分罗斯离开了。丹尼作了汇报。罗斯驾车驶出佩多拉斯,经过位于这座山村制高点的大天使迈克尔教堂,转向西北驶上了去基科的道路。丹尼继续观察着这家旅馆。9点半,女服务员走进罗斯的房间并把窗帘拉开了。这使丹尼看得更清楚了。旅馆向山谷一面的房间窗帘全都拉开着。虽然受到初升的太阳对眼睛的照射,但这位中士看见了莫妮卡·布朗,在她的窗户前几乎赤裸着身子做了10分钟深呼吸操。

“这个镜头比南阿马好多了。”麦克里迪听到丹尼汇报后轻声咕哝着。

10点差10分,比尔报告说罗斯进入了视线,盘行在陡峭弯曲的那条上路上朝基科驶上来。麦克里迪起身走到了里面,心里纳闷着把这些巨石搬到这么高的山顶上所花费的工程,以及把壁画漆成金叶、紫红和蓝色作为香火缭绕的寺院内部装饰的工匠们的技术。

罗斯在那座著名的圣母金像的前面找到了他。在外面,比尔看到罗斯身后没有长出一条尾巴,于是给了麦克里迪藏在胸袋里的那只通讯器以四短声信号作为情况通报。

“好像你是干净的。”当罗斯出现在身边时,麦克里迪轻声说。低声说话并不奇怪;在他们的四周,其他游客都在细声耳语着,似乎唯恐扰乱了这个圣殿的肃穆。

“那么,我们从头开始吧,”麦克里迪说,“我好像记得在你赴的黎波里短暂访问前在瓦莱塔机场与你送别。此后的情况,请你详细说一说。”

罗斯从头开始说起。

“哦,这么说你遇到了那个臭名昭著的哈基姆·曼苏尔,”过了几分钟麦克里迪说,“他会在机场出现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卡利亚金从维也纳发过去的消息肯定是真正引起了他的兴致。说下去。”

罗斯的部分叙述,麦克里迪可由他自己和中士们的观察得到确认——那个灰黄色脸面的年轻特工,跟着罗斯回到瓦莱塔并送他登上塞浦路斯的航班;在尼科西亚的第二个特工,跟在他后面直至他离开旅馆进山去。

“你看见我的两名中士了吗?也就是你的前同事?”

“没有,从来没有。我一直深信他们是在那里。”罗斯说。他们一起抬头去观看圣母像,玛丽亚用平静、慈祥的眼睛回视着他们。

“哦,他们是在那里,”麦克里迪说,“现在,其中一个人在外面,以确保你和我都没被跟踪。实际上,他们对你的冒险很感兴趣。在这事完全结束后,你们可以一起喝一杯。现在还不行。那么……在你抵达旅馆之后……”

罗斯略过一些内容,跳到他第一次见到马奥尼及其两个朋友时接下去叙说。

“等一等,那个姑娘。她是什么人?”

“只是一名偶然搭识的度假者。是一个美国的赛马饲养人,上星期在叙利亚的哈马小马马驹交易市场里买了三匹阿拉伯种马,正在等待它们的到达。她的名字叫莫妮卡·布朗,很迷人的女子。没问题,只是吃饭时的伴侣。”

“你能肯定吗?”

“能,山姆,能肯定。只是一位平民,而且碰巧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

“这我们已经注意到了,”麦克里迪咕哝说,“讲下去。”

罗斯讲述了马奥尼的抵达以及他的女伴在露台上觉察到的那种可疑的盯视。

“你认为他认出了你?根据那座加油站前厅的记忆?”

“他不可能认出,”罗斯说,“当时我戴了一顶遮住了眼睛的羊毛帽子,满脸胡子拉碴,而且我的半个身子藏在加油泵后面。不,只要他听出了英格兰口音就会这样盯着看。你知道他是多么仇视我们啊。”

“也许是吧,往下说。”

是哈基姆·曼苏尔的突然出现和弗兰克·特皮尔的彻夜审讯,真正引起了麦克里迪的兴趣。他让罗斯停住了十多次,以澄清一些细节问题。骗术大师麦克里迪的手里拿着一本关于塞浦路斯拜占庭教堂和寺院的硬封面书。当罗斯陈述时,他在这本书上作着记录,写在希腊语的字里行间。他的笔头上没有出现任何痕迹,只是在以后施用了化学药水后才会显露出来。对任何一名旁观者来说,他只不过是一名游客,正在把他所见到的记录下来。

“到目前一切良好,”麦克里迪沉思着说,“他们的武器装运行动似乎还没有开始,正等待着某种命令。马奥尼与曼苏尔在塞浦路斯的同一家旅馆里出现不可能意味着其他事情。我们需要知道的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和什么方式。陆运、海运还是空运?从哪里到哪里,以及承运工具。卡车、飞机还是货船?”

“你仍然认为他们会往前走?不会把整个活动取消?”

“我有把握。”

没有必要告诉罗斯。他没有必要知道。但从照顾穆阿马尔·卡扎菲的那位医生那里又来了一条消息。在执行这项运输时,将会是多票货物装运。有些武器是给西班牙巴斯克分离主义者的,即“埃塔”。更多的是给法国的极左翼团伙——“行动指南”。另有一批是给人数较少但更致命的比利时恐怖组织“三C团”。给德国的“红军旅”要运过去一大批,其中至少一半毫无疑问会被用到美国军人经常光顾的那些酒吧里。一半以上要运给爱尔兰共和军。

有报告说,爱尔兰共和军的其中一项任务是暗杀美国驻伦敦大使。麦克里迪怀疑,爱尔兰共和军担心他们在美国的资金筹借行动,很可能会把这项任务包给德国的“红军旅”去执行。“红军旅”是巴德一梅因霍夫帮的继任者,人数已经减少,但仍然极为危险,也愿意承揽其他团伙的合同工作,以换取军火。

“如果他们同意出售,他们是否询问你想在哪里接取给美国恐怖团伙的货物?”

“是的,他们问了。”

“那么你告诉他们了?”

“在西欧的任何地方。”

“运到美国去的计划呢?”

“按你说的告诉了他们。这批货物体积较小,由我负责转运,把它从他们交付的地点运到只有我知道的一座租来的车库里。搬上一辆露营车或房屋挂车,车壁后面有秘密部位。驾车北上,穿过丹麦,经轮渡到达瑞典,向北进入挪威,再装上其中一艘赴加拿大的货船。只不过增加了一名在进行野生动物观察休假的游客。”

“他们听信了这个方案。”

“特皮尔听信了。说这么做干净利落。曼苏尔表示反对,认为这要穿越好几个国家的边境。我解释说,在休假的季节里,欧洲到处涌动着露营车,在每一段路程我都会说我要到下一个国家首都的机场去接我的老婆和孩子,他们刚刚飞过来。他点了好几次头。”

“好吧。我们已经安家落户了。现在我们只得等待,看看你是否已经使他们相信了。或者他们要向白宫实施报复的迫切心情是否会使他们丧失自然的谨慎。这一点已经是知道的了。”

“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罗斯问。

“你回到旅馆去。如果他们吞下了你的美国计划并在那批货物中包括了你的一份,曼苏尔就会与你联系,要么他本人要么派信使。你要完全按他的指示办。只有当情况清楚后,我才会接近你听取汇报。”

“如果他们没有呢?没有吞下它呢?”

“那样的话,他们将设法把你灭口。很可能叫马奥尼和他的部下来干这项工作以作为一种信任的表示。那就会给了你面对马奥尼的机会。特空团的中士们将会在近处,他们会插进去把你救出来。”

他们才不会呢,罗斯心里想。那会使伦敦对这项阴谋失去了解。这些爱尔兰人将会四处逃散,整批货物将会以其他时间和地点以其他渠道运抵他们手中。如果曼苏尔来找他,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他将自己决定怎么办。

“你要不要一只警告呼机?”麦克里迪问,“事情紧急时我们可以快速来救助你?”

“不要。”罗斯简短地回答。要这种东西是没有意思的。投入会来救他。

“那就回旅馆去等待,”麦克里迪说,“在与那个漂亮的布朗夫人一起时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以后也许需要力气。”

他走开去加入了人群之中。私下里,他也知道,如果利比亚人或爱尔兰人去找罗斯,他是不能去干预的。他已经决定要做的是,万一曼苏尔不相信罗斯,他要去带来一支盯梢特工队,严密监视马奥尼的一举一动。马奥尼一动,爱尔兰的那批军火也会跟着动。现在他既然已经发现了马奥尼,那么这个爱尔兰人就会是比那批货物更好的追踪诱饵。

罗斯游览完修道院,出来走进阳光下去寻找他的汽车。在山上松树林中的比尔,注视着他离开并通知丹尼他们的人已经踏上了返程的路途。10分钟后,麦克里迪离开了,是由马克斯驾车送他回去的。在下山的道路上,他们让等在路边的一名塞浦路斯农民搭上了车,这样把比尔也接回了佩多拉斯村。

行驶了15分钟,麦克里迪的通讯器振响了。是丹尼来报告情况。

“马奥尼和他手下的人刚刚进入了我们的人的房间。他们在搜查,把房间搞得一塌糊涂。我要不要到路上去向他发出警告?”

“不,”麦克里迪说,“继续守着,保持联络。”

“如果我现在加速,我们也许可以赶上他。”马克斯提议。

麦克里迪看了一眼手表。这是一个空头动作。他甚至没在计算到达佩多拉斯的距离和速度。“太晚了,”他说,“我们不可能赶上他了。”

“可怜的老汤姆。”比尔在汽车后座上说。

山姆·麦克里迪很少在下属面前发脾气,但这次他忍不住了。

“如果我们失败,如果那批军火运过去了,在伦敦商业街上的可怜的购物者们、在海德公园里的可怜的游客们、在全国各地的可怜的妇女儿童们就会遭殃!”他厉声说。

在回佩多拉斯去的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了。

罗斯的房间钥匙仍挂在总服务台的挂钩上。他自己去取来——柜台后面没人——并上楼去了。房间的门锁没损坏;马奥尼曾使用了那把钥匙并放回了总台。但门未锁上,罗斯以为服务员还在整理床铺,所以他直接走了进去。

当他进入后,门后的那个人朝他狠狠推了一下,使他往前踉跄了几步。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到门边去的路被那个粗壮的人堵住了。由丹尼拍摄到的长距离照片在黎明前已由信使送到了尼科西亚,传真到了伦敦并确认了身份。那个粗壮的人是蒂姆·奥赫利希,是伦敦德里旅的一名杀手;壁炉旁边那个肌肉发达、姜色头发的人是埃蒙·凯恩,是来自于西贝尔法斯特的一名黑帮内部纪律执法人。马奥尼坐在房间内惟一的一把单人沙发里,背对着窗户。窗帘已经拉上,以挡住明亮的光线。

凯恩一言未发地抓住那个踉踉跄跄的英格兰人,把他转过身来贴在了墙壁上。一双熟练的手很快在他的短袖衬衣和两条裤腿上摸了一遍。假如他携带着麦克里迪提供的传呼机,就会被发现,而且还会立即终止这个游戏。

房间里一片狼籍,每一只抽屉都被拉出来倒空了,大衣柜里面的物品扔满了地。罗斯的惟一的安慰是,他携带着一名外出搞调研的作家不会不带的物品——笔记本、故事提纲、旅游图、手册、便携式打字机、衣物和洗漱用品。他的护照在他的裤子后袋里。凯恩把它取出来后扔给了马奥尼。马奥尼翻了一遍,但没有发现他所不知道的内容。

“那么,特空团军人,现在你也许可以告诉我你在这里到底是在干什么。”

他的脸上挂着那种通常的迷人的微笑,但微笑没有抵达他的眼睛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罗斯愤怒地说。

凯恩一拳打在了罗斯的太阳穴上。他原本可以避开,但他的身后有奥赫利希。身边是凯恩。即使没有马奥尼,他也寡不敌众。这些人可不是业余学校的教员。罗斯哼了一声,倚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现在还不知道吗?你现在还不知道吗?”马奥尼说,他的身体没有站起来。“嗯,通常我不是用说话来解释自己的,但是对你,特空团军人,我就网开一面了。我在汉堡的一个朋友确认两星期之前你在那里。汤姆·罗斯,前特别空勤团上尉,在打听一些非常有趣的事情。以前曾去过绿宝石岛两次,现在在塞浦路斯出现了,正好是在我和朋友们想美美地度过一个安静的假期的时候。所以,我再问一遍,你在这里干什么?”

“听着,”罗斯说,“是的,我以前是在特空团。可我已经离开了,不想再忍受了。谴责了他们,那些狗杂种。是三年以前。现在我退出了,彻底退出了。如果我遇上了危险,英国当局根本不会来救我。现在我靠写小说为生。惊险小说。就这些。”

马奥尼向奥赫利希点了点头。从后面伸过来的一拳击中了腰部。罗斯惨叫一声,双膝着了地。尽管力量对比悬殊,但他可以反击,在最后一次倒下之前至少可以结果对方的一个人,也许两个。但他忍受着痛楚,跪倒在地上。虽然马奥尼气势汹汹,罗斯怀疑这个恐怖团伙的头子正感到纳闷。昨天晚上他肯定注意到了罗斯与哈基姆·曼苏尔在露台上先是交谈,然后驾车离开。不,这个爱尔兰共和军的头目还没有起杀性——他只是感到有趣。

“你对我说谎了,特空团军人,可我不喜欢那样。这个‘只是在搞调研’的故事我以前听到过。你知道,我们爱尔兰人民是爱好文学的人民。你一直在询问的某些问题毫无文学性可言。所以,你在这里干什么?”

“惊险小说,”罗斯喘息着说,“当今的惊险小说必须写得准确。不能模模糊糊、随便应付。看看约翰·勒卡雷和汤姆·克兰西的作品,你以为他们不作详细研究吗?这是现在的惟一方法。”

“是吗?还有大海对面的某一位先生,你们昨天晚上在一起谈话。他是协助你一起写作的吗?”

“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最好去问他。”

“哦,我已经问过了,特空团军人。今天上午,用电话问的。而且他让我注视着你。如果是留给我处理,我会叫我的小伙子们把你从高山上扔下去。可我的朋友让我注视着你。这我会的,日日夜夜,直到你离开。但那是他对我的全部要求。所以只是我们之间的事,这里有一件小小的礼物作为对过去时光的回忆。”

凯恩和奥赫利希开始殴打。马奥尼观察着。当罗斯的双腿软下来时,他倒在了地上,弯着身体以保护腹部和阴部。他的部位太低了,难以用拳头打他,于是他们用脚踢。他转过头去以避免脑部受伤,感觉到鞋尖踢在他的背部、肩部、胸部和肋骨上。剧痛的浪潮使他透不过气来,直至在后脑勺挨了一脚后两眼发黑失去了知觉。

他像交通事故的伤员那样苏醒过来了;先是战战兢兢地明白自己还没死,然后是疼痛感,浑身上下痛成了一团。

他脸朝下地躺卧着,他审视了一会儿地毯的花纹,然后他翻过身来。他抬起一只手抹了一把脸,左眼下的脸颊上起了一个包。他试图坐起来,但疼痛使他没有成功。

一条手臂插进他的肩下帮他坐了起来。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问。

莫妮卡·布朗跪在他的身边,一条手臂搂着他的双肩。她的右手的凉爽的手指触摸了一下他的左眼下方的那个包。

“我刚刚经过,看到房门半开半闭着……”她说。

巧合倒是一个巧合,他想,然后排除了这个想法。

“肯定是晕倒了,倒下去时把自己摔成了这个样子。”他说。

“那是在房间遭劫之前还是之后?”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他忘了那些翻转的抽屉和四散的衣物。她解开了他的衬衣钮扣。

“天哪,摔成这个样子。”她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她扶他起来,把他扶到床边,坐到了床上。

“别离开,”她没有必要地说,“我的房间里有一瓶涂抹剂。”

几分钟后她回来了,返身关上门,又把钥匙转了一圈。她解开他的棉布衬衫,把他的肩头剥了出来,见到他躯干上的铅灰色的青肿时发出了啧啧的叹息声。

他感到无能为力,而她似乎知道她正在做着什么。一只小瓶打开了,柔软的手指把涂抹剂搽到了那些青肿部位这产生了一种刺痛感。“哦。”他叫出声来。

“这对你有好处,能消肿,能褪色,转过身去。”

她把更多的涂抹剂抹在了他的肩部和背部。

“你怎么会带着涂抹剂呢?”他咕哝着问道。

“这是给马备着的。”她说。

“多谢了。”

“别大惊小怪,这对蠢人有同样的疗效。翻回来。”

他翻回身体。她站在他的上方。她那一头金发披落在她的双肩上。

“他们也殴打了你的双腿吗?”

“全身呢。”

她解开他的长裤上的皮带,拉开拉链,把裤子褪下来并拉了出来,没有感到一丝不安,就像一位年轻的妻子在照顾喝醉了的丈夫那样自然。除了小腿上的一只包,大腿上还有六处青肿。她用涂抹剂对受伤处进行了按摩。刺痛消褪之后是纯粹的愉悦感觉。药剂的气味使他回想起学生时代打橄榄球的那些日子。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放下了药瓶。

“那也是一处青肿吗?”她问道。

他朝下去看他的那条拳击短裤。虽然浑身伤痛,但私处的雄性自然显现。不,那不是一处青肿。

“感谢上帝。”她轻声说。她转过身去把手伸向她那条奶油色人造丝连衣裙的拉链。光线透过窗帘给房间带来了一种柔和的、凉爽的亮光。

“你是在哪里学到关于青肿的知识的?”他问。

在遭殴打和按摩之后,他感到头晕目眩。

“以前在肯塔基时,我的弟弟是一名业余的赛马骑师,”她说,“我为他治过几次伤痛。”她那件奶油色的连衣裙落到地上成了一堆。她穿着细小的三角裤。她的背上没有文胸的带子。虽然她的乳房滚圆丰满,但她不需要胸罩。她转过身来。当罗斯面对那惊人艳丽的胴体时,不由得咽了好几次口水。

“可是这个,”她说,“我不是从兄弟那里学来的。”

罗斯想起了在英格兰格罗斯特郡的尼基。这种事情他以前没有做过,自从与尼基结婚以后,他也没有做过。但他又想,勇士偶尔也需要一些安慰,而且如果人家已经主动送上来了,拒绝就会使自己大没人情味了。

当她骑到他身上时,他向她伸出了双手,但她抓住他的双腕,轻轻地接回到枕头上。

“躺着别动,”她耳语着说,“你太虚弱了,不能主动参与。”

但在以后的一个小时里,她似乎承认她刚才说过的话已被证明是说错了。

下午4点钟之前,她起身穿过房间拉开了窗帘。太阳已经过了当头,正向群山倾斜下去。在山谷的对面,特空团中士丹尼调整了一下焦距,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哇,汤姆,你这狗家伙,艳福不浅呢。”

这种风流韵事持续了三天,在这期间,叙利亚的马匹没有抵达,罗斯也没有收到哈基姆·曼苏尔的任何消息。莫妮卡·布朗定时向她的代理查询,但回答总是“明天”。于是他们去山里散步,去樱桃园上方长着针叶树的高山上野餐,并在松针地上做爱。

他们一起在露台上吃早饭和晚饭,丹尼和比尔在对面山谷上静静地观察着,而马奥尼和他的同事们在酒吧里怒目而视。

麦克里迪与马克斯留在佩多拉斯村里的旅馆内、麦克里迪从驻塞浦路斯情报站组织了更多的特工人员,还从马耳他召来了几个。只要哈基姆·曼苏尔没与罗斯联系以表明他们那个精心准备的故事是否已被接受,关键是爱尔兰人马奥尼和他的两名同事,他们在运作爱尔兰共和军的组织;只要他们仍留在这里,行动就不会进入到运输阶段。两名特空团战士昼夜不停地对那些爱尔兰共和军成员实施着严密的监视。

在罗斯与莫妮卡首次做爱后的第二天,麦克里迪的特工队已全部到位,布置在山上的各个部位,可对进出该地区的每一条道路进行全面监控。

通进阿波罗尼亚旅馆的电话线路已被截听和窃听。监听员们安身在附近另一家旅馆里。新来的特工队员们很少会说希腊语,但幸运的是当地有许多游客,再增加十几个是不会引起怀疑的。

马奥尼和他的手下人不出旅馆一步。他们也在等待着某种东西,一次访问、一个电话、或信使递交的一封信件。

第三天,罗斯与往常一样在天色破晓后就起床了。莫妮卡继续睡着,所以是罗斯到房门边接过服务员端上来的早晨咖啡。当他提起咖啡壶要给自己倒第一杯咖啡时,他发现壶底下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片。他把纸片放进杯子与碟子之间,倒上咖啡,端着杯碟进了卫生间。

纸条上只是简单地写着:晚上11点,帕福斯,罗莎利那俱乐部,阿齐兹。

这会产生一个问题,罗斯沉思着,一边把撕碎的纸屑扔进抽水马桶冲了下去。去一趟帕福斯需几个小时,回来时将是下半夜了,如何把莫妮卡支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中午时这个问题解决了。莫妮卡的航运代理人打电话来通知,那天晚上三匹种马将从拉塔基亚抵达利马索尔港,并请她去签从单证和把它们安顿在港口外面的马厩里。

当莫妮卡于下午4点钟离开后,罗斯为他的后援特工队提供了一次方便,他走到佩多拉斯村打了一个电话给阿波罗尼亚旅馆的经理,解释说晚上他要到帕福斯去吃晚饭,并询问了去那里的最佳路线。这次通话被英国特工队窃听到了,通话内容传给了麦克里迪。

罗莎利那俱乐部原来是老城区内的一座卡西诺赌城。罗斯在11点差一些时走了进去,不久就发现举止优雅的哈基姆·曼苏尔坐在其中的一张轮盘赌桌前。他的旁边有一把空椅子。罗斯坐了上去。

“晚上好,阿齐兹先生,真是一次惊喜啊。”

曼苏尔认真地低头注视着。“下赌注。”赌桌管理员叫道。利比亚人把几枚高面值的筹码押在了一组高位数上。轮盘转了起来,那只白球跳动了一番后落进了4号格子。当利比亚人的筹码全被刮走时,他没有表露出恼怒。他这么一掷输出去的钱相当于一个利比亚农民及其家庭的一个月生活费。

“很高兴你来了,”曼苏尔同样认真地说,“我有消息要告诉你。是好消息,你听了以后会开心的。能传递好消息总是令人愉快的。”

罗斯松了一口气。当初那利比亚人传了一条消息给马奥尼,而不是命令马奥尼把他从山上扔下去,这一事实就已经是有希望的了。现在情况似乎更好了。

他注视着利比亚人又输掉了一堆筹码。他习惯于赌博的诱惑,认为轮盘是迄今发明出来的最愚蠢和最烦人的制品,但阿拉伯人是堪与中国人相比的赌徒,即使是冷酷的曼苏尔也着迷于旋转的轮盘。

“我有幸告诉你,”曼苏尔一边把更多的筹码押上去,一边说,“我们光荣的领袖已经同意了你的要求。你需要的设备将会提供——全部提供。你意下如何?”

“我很高兴,”罗斯说,“我敢肯定我的客户将对它们进行……正当的使用。”

“我们必须全都热切地这样指望。如同你们英国军人所说,那是操练的对象。”

“费用怎么支付?”罗斯问道。

利比亚人不屑一顾地挥了一下手。

“接受这份来自于人民民众国的礼物吧,罗斯先生。”

“我真是不胜感激。我敢肯定我的客户也同样感激。”

“这我可不敢苟同,如果你这样去告诉他们,那你就是傻瓜一个。而你不是傻瓜。也是一个雇佣兵吧,但不是傻瓜。那么,你现在得到的佣金不是10万美元,而是50万美元,也许你愿意让我分享吧?我们一人一半怎么样?”

“好,作为战斗基金,当然了。”

“当然。”

更像是退休基金呢,罗斯想。

“阿齐兹先生,就这么决定了。我从客户那里拿到钱后,一半归你。”

“我希望如此。”曼苏尔轻声说。这一次他赢了,一堆筹码推到了他面前。尽管他派头很大,但他还是高兴了。“我的手很长呢。”

“相信我。”罗斯说。

“你这么说,我亲爱的朋友,可是对我们这一行的侮辱。”

“我想了解运输事宜。在什么地方提货,什么时间?”

“会让你知道的。很快。你要求在欧洲的一个港口。我认为这可以安排。回到阿波罗尼亚去吧,我很快就会与你联系。”

他站起来,把剩余的那堆筹码递给了罗斯。

“15分钟之内不要离开赌场,”他说,“留在这里,享受一下自己。”

罗斯等了15分钟,然后把筹码兑成了钱。他宁愿给妻子尼基买一些好东西。

他离开赌城,信步走向他的汽车。由于老城区街道狭窄,即使是深夜,停车仍要付费。他的汽车停在两条街以远。他没看见丹尼和比尔。他们两人分别在道路两头的门洞里。当他走近他的汽车时,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戴着一顶便帽的老头正在用一把扫帚把垃圾从排水沟里清扫出来。

“你好。”清洁工老头说。

“你好!”罗斯回答。他停顿了一下。老头是那种因生活贫困潦倒而干着那种低人一等工作的其中一个人。他记起了从曼苏尔那里得到的一叠钱,抽出一张大面额纸币,插进了老头的上衣口袋里。

“我亲爱的汤姆,”道路清洁工说,“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好心人。”

“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麦克里迪?”

“保持摇晃你的汽车钥匙,并告诉我发生的事情。”麦克里迪说,一边挥动着他的扫把。罗斯告诉了他。

“好,”麦克里迪说,“看起来似乎是一条船。很可能意味着他们把你那一小批货物添加在给爱尔兰共和军的一大批货物里。我们必须这样假设。假如你的货物单独装进一只集装箱另行运输,那么我们就回到了我们原先开始的地方。但由于你的货物只有一箱,他们也许把货物全都包装在一起了。知道是哪个港口吗?”

“不知道,只是欧洲。”

“回到旅馆去,按那个人的吩咐行事。”麦克里迪命令说。

罗斯驾车离开了。丹尼骑着摩托车跟了上去,以确保罗斯的身后除了他本人没有其他跟踪者。10分钟之后,马克斯驾着汽车与比尔一起到来,接上了麦克里迪。在回去的路上,麦克里迪坐在汽车后座里陷入了沉思。

如果用船,那艘船舶是不会在利比亚注册的,太明显了。很可能是一艘租赁的货轮,船长和船员都不喜欢打听闲事。东地中海地区有几十艘这种船舶,而且塞浦路斯是一个方便的国家。

如果是在当地租船,那么这艘船必须去利比亚的一个港口装上那些武器。装货时,那些武器很可能会被装在橄榄或枣子等用木条箱包装的正常货物下面。爱尔兰共和军的这个行动小组很可能会与他们的货物同行。当他们离开旅馆时,一定要尾随他们去装货的码头,这样可以记下船名以便以后进行拦截。

一旦记下之后,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就是用一艘潜艇对该货船进行跟踪。那艘潜艇在马耳他附近的水下待命。从塞浦路斯阿克罗蒂里英国空军基地起飞的一架皇家空军“猎人”飞机将把潜艇引向那艘轮船,然后自己悄悄离开。以后的跟踪工作由潜艇来做,直至皇家海军的水面舰艇在英吉利海峡对其进行拦截。

他需要知道船名,或者至少需知道目的港。有了港口的名字,他可以让劳氏航运情报部门的朋友查明那个港口在什么时间阶段有什么船舶要去挂靠。这会使调查的范围缩小。这样可使他不再需要马奥尼,如果利比亚人肯告诉罗斯。

给罗斯的消息在24小时后来到了,是通过电话通知的。电话里的声音不是曼苏尔,而是另一个人。后来,麦克里迪部下的监听技术人员查明该电话是从驻尼科西亚的利比亚人民办事处打过来的。

“回家去吧,罗斯先生。很快就会到你家里与你联系。你的橄榄会用船运到欧洲的一个港口。关于到货和提货的事情,会与你本人联系的。”

麦克里迪在他自己的旅馆房间里研究着电话窃听的内容。曼苏尔是不是起了疑心?他是不是已经看穿了罗斯的真面目但决定假装不知道?如果他怀疑到罗斯的真正雇主,他就会知道马奥尼及其部下也受到了监视。所以,命令罗斯返回英国为的是让那些盯梢员离开马奥尼?有可能。

如果这不但可能而且是真实的,麦克里迪决定双管齐下。他将让罗斯去伦敦,但盯梢员们继续注视马奥尼。

罗斯决定在上午告诉莫妮卡。那天夜里他在她之前从帕福斯回到了旅馆。她是凌晨3点钟从利马索尔回来的,兴奋得满脸通红。她的种马情况良好,现在关在利马索尔郊外的马厩里,她边脱衣服边告诉他。她只要办妥转运手续就可以把它们带回到英格兰去了。

罗斯一早就醒来了,但她更早。他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床,然后走过廊道去检查她的房间。服务台的职员给了他一只旅馆的信封,里面装着一张纸条。

“亲爱的汤姆,我们曾在一起过得很愉快,但现在结束了。我走了,回到我的丈夫、我的生活和我的马匹中去了。请你思念我,如同我思念你那样。莫妮卡。”

罗斯叹了一口气。有两次他还以为她也许隐藏着什么秘密。现在读到了她的纸条,他明白他在开始时的猜想是对的,即她只是一位平民。他也有他的生活、他的乡间房舍、他的写作生涯和他的妻子尼基。突然间,他很想见到尼基。

当罗斯驾车返回尼科西亚机场去时,他猜测那两名特空团中士会跟在他身后的某个地方。确实如此。但麦克里迪没有。通过驻尼科西亚的情报站长,麦克里迪发现皇家空军的一架通讯航班要飞回英国威尔特郡莱纳姆,这比英国航空公司的定期航班提早起飞,于是他坐了上去。

快到中午时,罗斯也坐在飞机上,他朝舷窗望出去,见到绵延起伏的一大片特罗多斯山脉从机翼下往后退去了。他想起了莫妮卡,想起了仍倚靠在吧台边的马奥尼,想起了曼苏尔,对于能够回家去他感到由衷的高兴。有一件事是肯定的。英格兰格罗斯特郡的绿色田野比东地中海这口大煮锅要安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