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惠云到熊野办事。办完事后,归途路经吉野。

刚好是樱花盛开时期,惠云打算观赏吉野的樱花后再回京城。

熊野到吉野间,走的是山中小径。惠云手持橡木杖当拐杖走。

走出大峰山山坳,即将抵达吉野时,惠云在山中闻到酒味。

怎会有酒味?

停住脚步后,耳边又传来击打某种坚硬东西的啪哒啪哒声。

循着声音与味道的方向前进,眼前出现一株老山樱,树枝上野樱盛开。

樱树下,两个老人隔着树墩相对而坐,正在对棋。

他们在树墩上搁着棋盘,各自坐在折凳上,彼此啪哒啪哒下着黑子与白子。另有看似盛着酒的酒瓶。还有两只酒杯。

棋盘一旁有干枣子,两老时时伸手取枣子到口中。两人口中嚼个不停,看来是因为正在吃枣子。

偶尔会别过脸,呸一声吐出枣核。

白发、白髯的两个老人,身上都穿着看似大唐式的道服。

惠云也喜欢下棋。于是挨近两人,站在一旁观棋。

黑子、白子数量相同,两人势均力敌。

“别说,别说。”

在一旁观棋,脑子会浮出种种棋路——那边应该那样下比较好,这边应该这样下比较好。惠云不自禁想脱口而出。

“别说,别说。”白子老人似乎看穿惠云内心。

“你有空在这儿看别人下棋吗?人生可是很短暂的。”黑子老人说。

然而,惠云还是继续在一旁观棋。

如果一方的酒杯空了,惠云便在那酒杯斟酒;另一方空了,他也帮另一方斟酒。

“唔。”

“唔。”

两老只是应了一声,举杯喝着惠云斟的酒。樱瓣在头上纷纷飘落。

惠云判断白子老人应该会以一目之差,赢得这局棋。

若如此继续下去,白子老人可以赢一目。

下一手,只要在那边下白子……

可是,白子老人竟啪哒一声,在别处搁下手中的白子。

“啊!”惠云不由自主叫出声。

“呵呵。”

黑子老人喜形于色,将手中的黑子搁在惠云本认为该搁白子的地方。

“哎呀。”白子老人凝视着刚搁下的黑子,呻吟起来。

“唔……”

“唔……”

白子老人额上不断淌下汗水。

“嘻嘻。”黑子老人一直抿嘴嬉笑。

“喂!”白子老人望向惠云,“谁要你在一旁乱讲话?你看,害我输了这盘棋!”

这完全是找碴。惠云的确叫出声,但他是在老人搁下白子后才出声。

“话不能这么讲……”惠云想辩解。

“还争辩?因为你叫了一声,才让北斗那家伙察觉我下错了。如果你不出声,还可以挽回局势。”

“喂,南斗,不管这小子出不出声,我一开始就察觉了。别将自己的失败推到别人身上,太丢脸了。”黑子老人道。

“哼哼。”白子老人闭嘴哼了两声,“总之,这小子就是多嘴。”再瞪着惠云。“我要塞住他的嘴!”

白子老人抓起一粒枣子,伸手硬塞入惠云口中。

惠云口中满是枣子的果实味。

“听好,可别吐出枣核!就那样一直含在口中!”

白子老人看惠云吃掉枣肉,将枣核含在口中后,仍满面通红,忿忿不平:

“哼!”

“哼!”

“死心吧,死心吧,这场棋局,我赢了。”黑子老人说。

“都是你害我输了这盘棋!”白子老人依然怨恨地望着惠云。

“下一盘在赢过来不就行了?”

“好,那就千年后吧。千年后等我赢了棋局,再来看你捶胸顿足的模样。”

“捶胸顿足的恐怕还是你。等千年后再来看好戏。”

“哼。”

“哼。”

两人脚底下同时卷起白云。

乘着白云,两个老人轻飘飘地浮在半空。

“千年后见。”

“千年后见。”

两人互相道别,高高升在上空,眨眼间,白子老人便乘着白云往南方飞去,而黑子老人则飞向北方。

惠云一人留在原地。他目瞪口呆地仰望老人消失的天空。

看样子,自己是看了一场非现世人所下的棋局。

啊呀,这真是一场诡怪奇谲的经验。惠云欲拿起脚底下的橡木杖,却发现那杖子不知何时已腐朽般地粉碎了。

惠云空手穿过吉野,进入京城,回到叡山祥寿院一看,只见两名陌生的和尚正在念经。

于是,惠云向两名和尚搭话——事情似乎就是这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