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俯瞰镇子的那栋小白房子里,西蒙·普莱斯正在苦苦思索。过去好几天了,对他的指控已经从网站上删除,但西蒙还没从打击中回过神来。放弃参选在人们眼中可能是承认有罪的表现。警察还没有来盘问电脑的事,于是他有些后悔把它从桥上丢下去了。另一方面,他不知道在山脚修车铺里递过信用卡时,收银台后面那人脸上挂着的若有所知的微笑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想象。工厂里一直在讨论裁员的话题,西蒙仍然害怕揭发帖上的内容传到老板们的耳朵里,然后他们会通过炒掉他、吉姆和汤米来节省多余开支。

安德鲁观察着,等待着,日渐丧失希望。他试图向世界揭露父亲的真面目,世界却只是耸了耸肩。安德鲁本以为会看到印刷厂或议会的人挺身而出,语气坚决地对西蒙说“不”,告诉他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参选,告诉他不合适、不够格,没有必要自取其辱并连带让家人蒙羞。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西蒙不再讨论议会这个话题,也不再打电话拉票了,利用印刷厂收工后的时间偷印的传单也原封不动地待在门廊上的盒子里。

胜利来得不动声色、毫无征兆。星期五晚上,安德鲁走下漆黑的楼梯想去厨房找食物,听到西蒙在起居室里生硬地讲着电话,便停下来细听。

“……撤销我的参选,”他说,“是的。嗯,我的个人条件改变了。是的,是的,没问题。好,谢谢你。”

安德鲁听见西蒙放下了听筒。

“好了,结束了,”父亲对母亲说,“我退出了,那帮人抹黑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他听到母亲压低了声音回了句什么,像是表示赞同。安德鲁还没来得及离开,西蒙就已经出现在了楼梯下的厅里,深吸一口气,喊出了安德鲁名字的第一个字,才猛然意识到儿子正站在他面前。

“你在这儿干吗?”

西蒙的脸有一半躲在阴影里,被从起居室漏出的灯光照得半明半暗。

“我想喝杯水。”安德鲁撒谎说。他知道父亲不喜欢两个儿子自己拿东西吃。

“你这个周末起到莫里森店里工作,对不对?”

“嗯。”

“好,听我说。我要你多收集那个混蛋的信息,听明白了吗?所有你能挖出来的。还有他儿子,如果你也听到什么的话。”

“好。”安德鲁说。

“我也要把他们的事放到网站上去,”西蒙说着走回起居室,“巴里·菲尔布拉泽操他妈的鬼魂。”

安德鲁这儿翻一片、那儿抓一把地搜集食物时,脑袋里响起了如铃声般欢快的旋律:我阻止了你,混蛋。我阻止了你。

他完全实现了一开始定下的目标:西蒙丝毫不知道是谁让他的野心碎成了灰。那蠢蛋竟然还让安德鲁帮助他报复。这倒是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因为当安德鲁刚告诉父母他要到熟食店打工时,西蒙简直怒不可遏。

“你个昏了头的臭小子,你的过敏怎么办?”

“我想我会试着不吃任何坚果。”安德鲁说。

“别跟我耍聪明,麻饼脸。要是像上次在圣托马斯那样误吃了怎么办?你以为我们还想再他妈的来一次吗?”

但是鲁思对安德鲁表示支持,告诉西蒙,安德鲁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西蒙离开房间后,她试图告诉儿子西蒙只是担心他。

“他唯一担心的是他恐怕要不得不错过那见鬼的《每日赛程》而送我去医院。”

安德鲁回到卧室,开始用一只手往嘴里塞吃的,另一只手给肥仔发短信。

他认为这一切都结束了,完结了,可以抛在脑后了。安德鲁还没有理由去观察正在发酵的酵母上冒出的第一个气泡,不知道里面正发生着不可避免的、根本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