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阳光明媚的南方,来到只有冰和雪组成的北极,布克冷得直打颤,它不由得紧缩着身子。

它不再是昂首挺胸,统治一切的君王,在法官家里富裕悠闲的生活,已经完全离它而去了。

这里是荒蛮世界,既没有和平,也没有歇息,更没有一刻是安全的。时时刻刻,人和狗的生命都处在危险的环境之中,随时随地都必须保持最高警戒。

这里的人和狗全是凶狠和野蛮的家伙,除了用棒子打和牙齿咬之外,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秩序,什么叫做法规。

要不是它亲眼所见,布克简直不敢相信狗也会像豺狼一样,凶猛地去攻击、撕碎自己的同伴。

这种恶梦般的经历它一生都不会忘记的。这个活生生的教训,带给它许多启迪,对它以后的生活影响巨大。事情的发生经过是这样的:

那天,它们在堆放柴禾的仓库旁边休息的时候,一条爱斯基摩狗慢跑了过来,柯利于是热情地向前迎去。

那条爱斯基摩狗虽然身子连柯利的一半都不及,但是其凶猛程度完全能和成年狼相比。它见到柯利走过来,不分青红皂白,也没有任何宣告,就像闪电般迅速地跳了过来,用它那金属似的牙齿,狠狠地咬了柯利一口,然后转眼间又跳开。不幸的柯利,它从眼睛到下颌整个都被撕裂了。

那只爱斯基摩犬这种攻击一下后,马上跳到一边,然后趁机再次攻击,这是狼的典型的打斗方式。

就在这时,周围陆陆续续又来了三四十只爱斯基摩犬,把它们两个格斗者团团包围住,然后,一声不响地观注着。

布克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也不明白那种安静的注视意味着什么,更没有看到它们早已舔牙抹齿。

柯利不甘心就这样无缘无故地被嘶咬,愤怒地冲了上去。

但对手还了它一击后,又跑开了。当再次冲上去的时候,对手用胸部来抵挡,然后,再用一种布克以前从没见过的方法,转眼间就把柯利败倒在地上。

这时,在周边围观的爱斯基摩犬,立即合拢过来,踩在它身上,兴奋地叫着、咬着。

这件事发生得太迅速,太出人意料了。柯利的凄惨的叫声把布克吓呆了,它愣在一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过一会儿,它看到法兰夏挥舞着斧头跳进狗群里,接着又来了三个拿着棒子的男人,也一块儿过去帮助法兰夏赶走那些狗。

从柯利倒下,到最后一个分享者被赶跑,前后才不到两分钟,它躺下的地方已经只剩下了一堆血淋淋的碎片。

在这个惨不忍睹的现场,布克看见史皮兹始终挂着一张幸灾乐祸般的笑脸,伸长它那条鲜红的舌头,在旁边看热闹。从那一刻起史皮兹的无情使布克对它产生了极度的反感。

在以后的日子里,这一幕惨景经常出现在布克的睡梦中,并且每时每刻提醒着它。

经过这件事布克领悟到这里的世界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在这个蛮荒的世界里,谁的力量大、牙齿锋利,谁就是胜者。一旦不幸倒下了,那就死定了。于是布克告诫自己,一定得小心行事才行,绝不能让自己先倒下去。

可是,布克还没有从失去柯利的悲痛中解脱出来,另一个新的打击又接踵而至。

法兰夏在它身上套了一件有金属扣子和皮带的装备,然后他自己坐在雪橇上,叫它拖着雪橇,沿着山谷的边缘到森林里去,再把法兰夏拾捡的木柴载回来。

套在它身上的装备是一套挽具,和它以前看到马夫套在马脖子上的一模一样。现在,它也跟那些马一样,被赶去干活了,它的自尊心受到了无比严重的伤害。

不过,聪明的布克知道这并不是反抗的时候。这种工作虽然对布克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但是,它默默忍受,并且拼命地学习,希望很快就能够跟上其他的狗。

法兰夏虽然很公正,却要求严格,他手上的皮鞭更是从不留情。押阵狗德夫,也是每当布克有什么差错的时候,就立刻咬它的后腿提醒它。

史皮兹是它们的领队,它身经百战,也同样驾轻就熟。当它咬不到布克的时候,就凶狠地发出尖厉的责骂声,要么狡猾地用它全身的重量,把纤绳拽过来,逼布克走上它自己的道路上去。

在两个经验丰富的同伴和法兰夏的共同教导之下,布克很快就有了很大的进步。

在它们从森林装载着木柴回营地的时候,它已经完全知道了”嗬”表示停下,”走”是前进的意思。还有拐弯的时候要慢慢绕着大弯子走,当雪橇装满重物,迅速滑下斜坡时,必须注意不要碰到押阵狗,不然会大家都缠在一起,雪橇也会因此而翻倒。

它们从森林干完活回来之后,法兰夏便赞叹地对巴罗特说:“这三条都不赖,布克尤其厉害,它学得非常快。一会儿工夫,它已经把我教的全学会了。”

下午,巴罗特送完快件回来的时候,又带来了两条狗。它们是两兄弟,都是纯种的爱斯基摩犬。一个叫“比利”,另一个叫“乔依”。

它们两个虽然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但性格却完全不一样。一个温顺又善良,另一个却乖戾又暴躁,而且老是带着凶狠的目光,不停地吼叫着。

布克热情地欢迎它们的加入。德夫还是摆出它那副怪脾气,既不表示欢迎,也不把它们放在眼里。史皮兹则在盘算着,如何一个一个全都打倒在地。

史皮兹上前故意招惹比利,比利也没生气反而摇着尾巴,友善地想要去亲近它。后来比利发现史皮兹蛮横不讲理,就掉头跑开了。哪知史皮兹迅速追过去,并且以它锋利的牙齿,在比利的腰部咬了一口。可怜的比利依然只是哼哼着乞求和解。然而,乔依可就没有那么好欺负了。

不管狡诈的史皮兹如何绕圈子,找机会袭击它,乔依总是毛发耸立,两耳向后紧紧贴着,眼里闪着恶狠狠的光芒,嘴里还不时发出愤怒的嚎叫声,以迎战的姿态面向史皮兹。它的样子是那样的阴森可怕,以致史皮兹不得不就此为止。

史皮兹为了掩饰自己的难堪,于是又将目标转向胆小怕事的比利,一直驱赶着它,都快要把它赶到营地外边去。

傍晚的时候,巴罗特不知道从哪里又弄来了一只狗。

那是一只身体瘦长,面容憔悴,而且并不年轻的爱斯基摩犬。它的名字叫索洛克司。它的身上脸上布满了战斗的伤痕,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英勇的斗士。它只剩下了一只眼睛,但那独眼中放射出来的凶猛的光芒,似乎在警告其他的同伴,没事少惹它。

它和德夫一样,既不要求什么,也不给别人什么,同时也不期望什么。它的冷酷和无情令人可怕。当它慢悠悠地走到它们中间来的时候,即使是故意闯进来,欺人成性的史皮兹也不敢轻举妄动。

它还有一个怪癖,就是讨厌别人走近它瞎眼的那一侧。

有一次,布克不小心冒犯了这个禁忌。虽然布克是毫无恶意的,但是索洛克司也决没有原谅之意,立即扑上来,狠狠地在它的肩上咬了一大口。布克的肩膀上立刻出现了足足有三寸深的伤口,而且连骨头都露出来了。

布克被咬得莫名其妙,后来才明白过来是自己轻率的行为触犯了它神圣的规矩。从那以后,布克便总是小心地避开它瞎掉的那一边,而它们之间也没有再引起什么打斗。

晚上,布克准备睡觉,外面大雪纷飞,它冷得要命,想找个暖和点的地方。这时它看到巴罗特和法兰夏两个人的帐棚里,透出点点光亮。于是,布克就很自然地钻了进去。结果没想到布克刚伸进半个身子,巴罗特和法兰夏两人就破口大骂,还拿起桌上的盘子朝它扔过来。

布克被他们突如其来的粗暴举动吓坏了,它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惊愕地愣了一会儿,然后羞愧而难过地跑到寒冷的外面去。

彻骨的寒风像针一样刺痛着它的全身,受了伤的肩膀尤其疼痛难忍。劳累了一天,它感觉困极了,于是随便找了一块雪地就躺了下来。它想好好睡上一个觉,但是天气实在太冷了,冻得它颤栗不已。它不得不爬了起来,痛苦地在帐棚周围绕来绕去。可是,无论它跑到什么地方,天还是那么冷,雪还是继续下个不停。

在布克晃来晃去寻觅能睡觉的地方的时候,时常还有野狗跳到它面前来企图袭击它。它只好用愤怒的嗥叫来吓退野狗,它们才乖乖地走开。

后来,它突然想,它不是可以看看其他同伴是怎么睡觉的,也许它们找到了什么好办法呢。

于是,布克在帐棚四周跑来跑去寻找别的同伴。但是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它们,好像已经从这个营地消失了一样。它想,难道它们在帐棚里吗?不!那不可能,不然它也不会被赶出来的。可是,它们究竟到哪里去睡觉了呢?

它紧紧夹住尾巴,全身哆嗦个不停,孤零零地在凛冽的寒风中,漫无目的,围着帐棚绕圈子,并且呜呜地叫个不停。它觉得自己简直像一条被遗弃了的狗,既孤单又凄凉。

突然,踩在它脚下的雪凹塌了,整个身体掉了下去。它感到有个东西在自己的脚底下蠕动,它立刻机警地往后一跳。它怕得全身的毛发竖起,不断地冲着那个地方狂吼起来。

可回应它的竟是比利亲切的低吠声,布克终于放下心来走上去看个究竟。它发现比利躺在雪底下,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个毛球似的。

比利是个善良的好伙伴,看到是布克,立即扭动着温暖的身子表达自己的善意,同时还用它温暖潮湿的舌头,舔去布克脸上冰冷的雪花。

原来它们是用这种办法的呀!布克欣喜若狂地选了一块地方,折腾了一阵之后,也给自己挖好一个洞,学比利紧紧蜷缩着身子,没过一会儿,它就觉得全身变暖和了。

辛苦工作了一整天,布克一躺下,便很快地进入梦乡了。

整个夜里,虽然也做了不少噩梦,但是,它还是睡得很香甜,它已经一连好几个晚上都没有这么舒服地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