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六六公路旁有家卖牛排的小吃店,老板叫奥尔,老板娘叫梅伊,他们接待各式

各样的顾客,其中开运货卡车的司机是真正的主顾。

一辆运货大卡车开来,有司机和助手。停下来喝怀咖啡好呜?这小吃店我挺熟。

铁纱门砰地一声响。你好,梅伊!

这不是大老鼠毕尔吗?这位朋友是谁?他这是跑头一趟吧?吃点什么?

来杯咖啡。你们今儿卖什么馅饼?

香蕉奶油馅,菠萝奶油馅,还有苹果馅。

要苹果馅的。等等,那又大又厚的是什么饼?

香蕉奶油的。

给我切一块吧,来一大块。

卡车司机才是真正的主顾。他们每人会留下两毛五分钱。一毛五是饼子咖啡钱,

一毛是给梅伊的小费。

两位顾客并排坐在凳子上。毕尔吹着咖啡,说:“你该到六六公路上去看看。

从没见过这么多车。全往西开。”他同伴说:“今儿早上我们看见回车祸。一辆讲

究的轿车撞上一辆卡车。

开轿车那家伙象喝醉了,开足九十哩,超过了我们,恰巧对面来一辆车,他往

旁边一闪,就撞上了卡车,水箱撞得翘了起来,驾驶盘套在他身上。那卡车装满了

炉子、锅子跟床垫,还有小孩跟鸡。被窝、小鸡和孩子们撞得满天飞,撞死了一个

孩子。开卡车那老头呆呆地站在那儿,瞪起眼睛望着死去的孩子,问他什么都不答

腔,跟哑巴似的。天哪,这条路上到处是那些往西部搬的人家。我真不懂,这些人

是从哪儿来的。”悔伊说:“也不知道他们要往哪儿去。有时候上这儿买点汽油,

却难得买别的什么。人家说他们会偷东西,我们倒没给偷过。”毕尔望望窗外。

“最好把你们的东西看好。这会儿就有几个那样的人来找你们。”一辆二十年代的

旧轿车停下来。车子后座上一个个口袋几乎堆到车顶,口袋上面坐着两个男孩。车

上走下个黑头发尖面孔的男人,两个男孩也从那堆东西顶上溜下地来。

梅伊走出柜台,站到门口。

恳求用过水之后,那男人站在铁纱门眼前,问,“能帮忙卖个面包给我们吗,

小姐?”“这儿不是杂货铺,我们买来的面包要做三明治用。要是卖面包,自己就

别做生意了。”“我们俄了。听说前面好远都买不到面包。”“那干吗不买三明治

呢?我们有很好吃的三明洽,夹碎牛排的。”“怎么不想买那个。我们钱不多了,

买不起。花一毛钱,得填饱全家的肚子。”奥尔不耐烦地碱道:“梅伊,积积德,

把面包卖给他吧。”梅伊耸耸肩膀,表示碰到这种事儿真是无可奈何。她拉开铁纱

门,那男人带着一股汗臭进来。两个孩子缩手缩脚跟进来,他们立刻走到放糖果的

玻璃柜眼前,眼睁睁地望着里面。他们并不存什么奢望,只不过看到居然还有这么

讲究的东西,有点纳闷罢了。

梅伊拿出个蜡纸包的长面包来。“我们只有这种一毛五一个的面包。”“能不

能帮帮忙,给我切一毛钱的?”奥尔祖声说:“见鬼,梅伊。你把这个面包给他们

吧。”男人望着奥尔。“不,我们要买一毛钱的,先生。我们要去加利福尼亚,钱

紧得很,不得不精打细算。”梅伊说:“就算一毛钱卖给你吧。”“那可叫你们吃

亏了。”男人掏出钱包,伸个食指进去摸到个一毛的镍币。把这一毛钱挖出来的时

候,带出一分钱来。

他正打算把一分钱放回钱包,看见柄个孩子眼睁睁地盯着糖果。于是指着又大

又长的带条纹的薄荷糖问:“那种糖是一分钱一块的吗,小姐?”梅伊朝玻璃柜里

望了一眼。“哪一种?”“喏,带条纹的那种。”两个孩子半张着嘴,停住呼吸,

抬起眼睛望着梅伊的脸。

“哦。呃——,不,那是一分钱两块的。”“好,那我就买两块。”两个孩子

把憋住的气轻轻吐了出来。梅伊拿出两大块糖。“拿着吧,”那男人说。孩子怯生

生地伸过手去,各人享了一块。他们拿了糖,看也不看。

却互相望着,好象难为情似的,嘴角上挂着一丝不自然的微笑。

男人拿起面包,出门去了。两个小孩爬到那堆行李顶上,看不见了。那辆老爷

车发出一阵吼声,继续往西去了。

毕尔对梅伊说:“那不是一分钱顶块的糖,那是五分钱一块的糖呀!”“这限

你什么相干?”梅伊说。

另一个司机说:“我们该走了。”他们往口袋里掏钱。毕尔把钱放在柜台上。

另一个看了一眼,也把钱放在柜台上。“再见!”“等等,还没找钱哪!”“算了

吧!”铁纱门砰地一声响。

“奥尔,你瞧!”梅伊轻声喊道。

柜台上放着两个半元的银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