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用很平静的声音,作为叙述事实那么讲的。一小时之内,这消息传遍了全镇。那一天全镇在集体编缀一个可怕、阴森的故事。这里面,使心脏打颤的一切细 节应有尽有——一个罗锅,半夜沼泽地里埋尸,爱密利亚被拖过街头锒铛入狱,接下来又是一场财产的争夺战——讲这一切时用的都是压低了的声音,每重复一 遍就加上一些新的怪诞的细节。天下雨了,妇女们却忘了收衣服。有那么几个人,欠着爱密利亚小姐的债,他们甚至还穿了好衣服,仿佛在过节。人们在大街上 围成一堆在讨论,并且观察着那家店。

要说全镇的人都参加了这次邪恶的庆祝活动,那也不尽然。有那么几个头脑清醒的人,他们推论说,既然爱密利亚小姐有的是钱,何至为了一点点破烂起意谋害 一个流浪汉。镇上居然还有三个善良的人,他们不想见到这样一次犯罪行为,即使它能带来很大的兴趣与刺激;他们想到爱密利亚小姐身陷囹圄,在亚特兰大坐 电椅,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乐趣。这些善良的人用一种与众不同的眼光来看爱密利亚小姐。当一个像她那样各个方面都违拗常情,一个人干下的坏事多得都让人想 不周全时——那么,就根本应当用特别的标准来衡量这样的人。他们记得爱密利亚小姐生下来就黑不溜秋,脸有点怪;她从小没娘,是她父亲,一个孤僻的人把 她拉扯大的;她年纪小小就蹿到六英尺两英寸高,这对一个姑娘家本身就是不自然的。何况她的生活方式和习惯又是怪得不可理喻。最要紧的是,他们记起了她 那次古怪的婚姻,这是本镇有史以来最最没有道理的一件丑闻。

因此这些好人对她怀有一种近似怜悯的感情。当她出去干一件粗暴的事时,比如说闯到人家家里去把一架缝纫机拖出来抵欠她的债,或是让自己卷进一场官司里 去——他们就会对她产生一种复杂的感情,这里面混杂着恼怒、可笑的痒痒的感觉,以及深深的无名的悲哀。可是关于好人说这些也就够了,因为好人拢共只有 三个。至于镇上其余的人,他们整个下午都在过节似地欢庆这桩想象出来的犯罪行为。

不知怎的,爱密利亚小姐本人对这一切倒好像一无所知。她一整天几乎都是在楼上度过的。等她下楼到店里来时,她安详地四处转了转,双手深深地插在工裤兜 里,头低垂着,下巴颏都快插进衬衫领子里去了。没见到她身上哪儿有血迹。她常常停下来,仅仅是阴郁地瞅瞅地板上的裂缝,把一绺短发卷了卷,兀自嘟哝几 句不知什么话。不过几乎整整一天,她都是在楼上度过的。

黑夜降临了。那天下午,雨水使空气变得很寒冷,因此夜晚 就跟冬天一样,凄凉而又暗淡。天上没有星星,冰冷的蒙蒙细雨下起来了。从街上看,屋子里的灯光摇曳不定,使人发愁。起风了,然而不是从镇子边上沼泽地 里刮来的,而是来自阴冷的松林。

镇上的钟打响了八下。仍然没什么动静。在谈论了一天骇人听闻的事以后,这个凄凉的夜晚给某些人带来了恐惧,他们呆在家中紧靠着炉火。其他的人一群群凑 在一起。有那么八九个人聚集在爱密利亚小姐店铺的廊子上。他们一声不响,光就那么等着。连他们自己也不明白等的是什么。可事情就是这样:在严重的时 刻,当某个重大的事件即将发生时,人们总是这样聚集在一起等候。过一阵子,就会出现这样一个时刻:他们一起采取共同行动,并非出于深思熟虑,也没有受 谁的意志的支配,而是似乎他们的本能已汇合在一起,因此这一决定不属于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而是属于整个集体。在这样的时刻没有一个人会踌躇不决。至 于这种联合行动的结果是洗劫、暴行还是犯罪,那就全看命运的安排了。现在,这群人就这样在爱密利亚小姐店前廊子里阴郁地等着,没人清楚自己想要干什 么,可是内心里都明白自己必须等待,那个时刻马上就要来到了。

需要交待的是,店门是开着的。里面很明亮,显得很正常,左边是柜台,上面堆着猪肉、冰糖与烟叶。柜台里面是放着腌肉与杂粮的货架。店堂右侧基本上都放 着农具这一类东西。店堂尽里面,靠左边,是一扇通向楼梯的门,这扇门开着。最最右面,是另一扇门,通向一个小套间,爱密利亚小姐管这叫她的办公室。这 扇门也开着。那天晚上八点钟,可以看到爱密利亚小姐坐在她那张带活动卷面的书桌前,拿着钢笔和一些纸,在计算。

办公室里灯光明亮,让人见了高兴。爱密利亚小姐似乎没有注意廊子上的代表团。她周围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和往常一样。这个办公室在全县也是有名的房间, 几乎令人肃然起敬。爱密利亚小姐就是在这里处理一切事务。桌子上放着一台盖得严严实实的打字机,她会用,可是仅仅在打最重要的文件时才用。抽屉里放着 成千张纸,一点不夸张,全都按字母次序排列。办公室也是爱密利亚小姐接待病人的地方,她喜欢给人治病,也经常给人治病。整整两个架子上放满了各种药瓶 与医疗用具。靠墙根放着一张给病人坐的长凳。她给病人缝伤口时用的是烧过的针,这样伤口才不至于化脓。治疗烧伤,她有一种让人凉快的糖浆。对于不能确 诊的病痛,她也有各种各样亲自按秘方煎制的药。这些药吃下去对于通便非常灵验,可是不能给幼儿吃,因为吃了会 抽风;对于幼儿,她特地配制了一种完全不同的药,温和得多,也甜得多。是的,总的说来,大家都认为她是个好大夫。她那双手虽然很大,骨节凸出,却非常 轻巧。她很能动脑筋,会使用成百种各各不同的治疗方法。逢到需要采用危险性最大最不寻常的治疗方法时,她也决不手软。没有什么病是严重得她不愿治的, 在这方面,只有一种情况是例外。要是有个病人上门,说自己害的是妇女病,爱密利亚小姐就束手无策了。真的,只要人家一提这种病,她的脸就会因为羞愧而 一点点发暗,她站在那儿,弯着颈子,下巴颏都压到了衬衫领子上,或是对搓着她那双雨靴,简直像个张口结舌、无地自容的大孩子。可是在别的事情上,人们 都相信她。医药费她分文不取,因此经常是病家盈门。

这天晚上,爱密利亚小姐用她的钢笔写了不少东西。可是即使如此,她也不可能永远不察觉黑黑的廊子上有一帮人在等着,在观察她。她过一阵就抬起头来定睛 看看他们。不过并没有对他们嚷叫,质问他们为什么像一群无聊的长舌妇,在她店门前瞎厮混。她脸上的神情骄傲而又严峻,她坐在办公室书桌前的时候总是这 样的。过了一阵,他们的窥探似乎使她心烦了。她用一块红手帕擦了擦脸,站起身来,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对于廊子里的那群人,这个姿态宛若是一个信号。那个时刻终于到来了。他们在阴冷、潮湿的黑夜里已经站了很久。他们等待了很长时间,就在这一刻,他们身 上出现了行动的本能。在一瞬间,仿佛由一个意志操纵着似的,他们全都走进了店堂。在那一瞬间,八个人看上去非常相像——都穿着蓝色的工裤,大多数头发 花白,每个人的脸色都很苍白,眼神也都是呆滞的、梦幻似的。他们下一步会干出什么事来,没人说得准。可是就在这一瞬间,楼梯顶上传来一个声音。他们抬 头一看,都傻了眼啦。原来正是那个罗锅,在他们的臆想里已经被谋杀了的罗锅。而且,这人也和他们听说的完全不同——不是一个无依无靠,赖乞讨为生的可 怜、肮脏的小饶舌鬼。实际上,他与这些人迄今为止所见到过的任何一种人都不一样。房间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罗锅慢慢地走下楼来,大有本店大老板的傲慢神气。几天来,他身上起了巨大的变化。首先,他干净得无可挑剔。他还穿着那件小外套,可是刷得一干二净, 补得很精致。外衣里穿了爱密利亚小姐的一件红黑格子的新衬衣。他没穿寻常的长裤,而是穿了一条很掐身的长及膝盖的马裤。那皮包骨似的腿上穿了一双黑长 袜。他那双靴子很特别,样子很怪,刚上过蜡,擦得锃亮 ,鞋带一直系到脚踝。他在脖子上围了一条酸橙绿的羊毛围巾,几乎遮住他那对又大又白的耳朵,围巾的穗条几乎拖到地上。

罗锅迈着发僵的神气活现的小步子,走进店堂,来到那伙人的中间。他们给他腾出一些地方,站着观察他,手松弛地垂在两侧,眼睛睁得大大的。罗锅的举止也 很古怪。他顺着自己眼睛的水平方向凝视每一个人,这大概够到一个普通人的裤带那么高。接着他故意慢吞吞地打量每一个人的下半身——从腰部一直到脚后 跟。等他看够了,就把眼睛闭一会儿,摇摇头,仿佛认为他刚才所见到的都是微不足道的。接着他自信地把头朝后一仰,仿佛仅仅是使自己弄得更清楚些,他慢 慢地、细细地把围在他身边的一张张脸庞环视了一遍。店堂左边有一袋半满的肥料,罗锅在这里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在口袋上坐了下来。他把两条细腿盘起来舒 舒服服地坐定以后,就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店里那些人过了好一阵子才恢复了常态。梅里芮恩,也就是那个三天发一次疟疾,带头传谣的家伙,先开口了。他瞧了瞧罗锅把弄着的物件,用压低的嗓音问 道:

“你手里拿的是啥玩意?”

每一个人都很清楚罗锅拿着的是什么。那是一只鼻烟盒,原来是属于爱密利亚小姐她爸爸的,盒身是蓝珐琅的,盒盖上用金丝镶嵌成很精巧的图案。大家对这物 件很熟悉,因此感到很惊讶。他们谨慎地朝办公室闭紧的门瞥了一眼,听到了爱密利亚小姐兀自在吹着的轻轻的口哨声。

“嗯,是啥呀,小花生米在美国俚语中,小花生米指矮小的人。?”

那罗锅敏捷地抬了抬眼,把嘴闭得更紧一些,准备还击一句:“哦,这是一件法宝,专门整治多管闲事的人的。”

罗锅把几只哆哆嗦嗦的细手指伸进鼻烟盒,捏了一小撮不知什么放到嘴里,也不敬周围任何一个人。他放进去的不是一般的鼻烟,而是糖与可可的混合剂。可是 他当成是鼻烟那样地服用,放一小撮在下嘴唇内侧,然后用舌尖挺利索地一下下往那儿舔,每舔一下就把自己的脸扭歪一下。

“我的这颗牙齿老让我觉得嘴里发酸,”他解释道。“因此我得吃点这种甜食。”

那群人仍然簇拥在他身边,有点窘,不知怎么才好。他们的激动还没有完全消失,很快又掺上了另一种感情——房间里亲切的气氛和隐隐约约的节日感。那天晚 上在场的有这些人:哈斯蒂马龙纳、罗伯特卡尔弗哈尔、梅里芮恩、T.M.威灵牧师、洛塞克莱恩、吕伯威尔邦、“卷毛”亨利福特,还有霍雷斯威尔 斯。除开威灵牧师之外,其他的人在许多方面都很相像,这一点方才已经提到过了——他们全都从这件或那件事情中得到乐趣,也都程度不同地为一件事哭过, 感到过痛苦。他们大都很温顺,除非是你激怒了他。他们都在棉纺厂干活,和别人合住两间、三间一套的房子,租金是一个月十到十二元。他们这天下午都领到 了工资,因为这天是星期六。因此,请暂先把他们看作是一个整体。

可是,那罗锅已经在自己头脑里把他们给分了类了。他舒舒服服地坐定之后,便开始和每一个人聊起天来,向他提出了一大堆问题:结过婚没有呀,年纪多大 呀,每星期平均能挣多少钱呀,如此等等……逐渐逐渐,又试探地提出一些极为亲昵的问题来。不久,又有几个镇上的人来到,壮大了这个集团。这里面有亨 利马西,也有几个二流子,他们本能地感觉出这里发生了不寻常的事。还来了几个娘们,她们是来把赖着不走的男人拖回去的。甚至于还来了一个没人管的、淡 黄头发的小孩,他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偷偷地拿了一盒动物饼干,又悄悄地退出去了。就这样,爱密利亚小姐的店很快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可是她自己仍然没 有打开办公室的门。

有这么一种人,他们身上有一种品质,使他们有别于一般更加普通的人。这样的人具有一种原先只存在于幼儿身上的本能,这种本能使他们与外界可以建立更直 接和重大的联系。小罗锅显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来到店堂里总共半个小时,就与每一个人建立起直接的联系,仿佛在镇上已经住了多年,是个众所周知的人 物,坐在这袋肥料上聊天已有不知多少个夜晚了。这件事,再加上正好赶上是星期六夜晚,这就使得店里出现了一种自由自在和愉快得不太正常的气氛。但同时 空气中也有点紧张,部分的原因是局势有点怪,另外也因为爱密利亚小姐仍然关在她的办公室里,至今没有露面。

那天晚上十点钟,她出来了。那些等着她出场时看一场好戏的人感到失望了。她打开门,迈着她那慢腾腾、松松垮垮的步子走进店堂。她鼻翼的一侧有一丝墨水 痕,她把那条红手帕围在脖子上,打了个结。她仿佛没察觉有什么不正常的迹象。她把那双灰色的斗鸡眼扫过去,瞥了瞥罗锅坐着的地方,在那儿逗留了一会 儿。对于店里的一大帮人,她仅仅是略带惊讶地瞅了一眼。

“有谁要买什么吗?”她平静地问道。

那是个星期六的夜晚,所以颇有几个顾客,他们要买的都是酒。仅仅三天以前,爱密利亚小姐从地里起出来一桶陈年佳酿,在酿酒场里把酒汲到一只只瓶子里。

那天晚上, 她从顾客手里把钱接过来,在明晃晃的灯光下点数。这道手续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再往下去就不一样了。按照过去的惯例,顾客得绕到后院去,在那里,爱密 利亚小姐把酒瓶从厨房门口递给他们。这样买东西没有任何乐趣。顾客拿到酒就得走进黑夜里去。要是他老婆不让他在家喝酒,他倒是可以回到店门口的前廊上 来,在那儿或是在大街上,大口大口地往肚里灌。当然,前廊和店门前的街道都是爱密利亚小姐的产业,这是清清楚楚的——但是她倒不把这些地方都划在自己 的地界之内,她的地界从前门算起,包括整座建筑物的内部面积。她从来不许任何人在她屋子里打开酒瓶喝酒,唯一的例外是她自己。现在她第一次破了例。她 进入厨房,罗锅紧紧跟?后面,接着又把酒拿回到温暖、明亮的店堂里来。不仅如此,她还拿出几只杯子,打开两盒梳打饼干,大方地放在柜台上的一只盆子里, 谁想吃都可以拿。

她不跟别人,光跟罗锅说话,她问他话时只用一种有点发涩、嘶哑的声调:“李蒙表哥,你这会儿就吃呢,还是把饭放在炉子上隔水温着?”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让它温着,爱密利亚。”(不加任何尊称而直呼她的名字,有多少年已经没人敢这样做了!——反正连她的新郎与为期十天的丈夫也没有这样 叫过她。事实上,自从她父亲死后,就没人敢这样亲昵地称呼她。至于她父亲,不知为什么,老管她叫“小妞”。) 这就是咖啡馆的来由。事情就是如此的简单。你们可以回想一下,那天晚上像冬夜一样凄凉,要是坐在店门外面欢庆,那可就太没劲了。可是在里面是既热闹又 亲切。不知是谁格达格达地把店堂深处的炉子通了通,让火旺起来,买了酒的人把酒瓶传给朋友一起喝。店里也有几个妇女,她们在嚼甘草棍,喝一杯果子露, 甚至呷上一口威士忌。那罗锅仍然是个希罕之物,他在场使每一个人都觉得新鲜。办公室里的长凳给拿了出来,另外还搬来了几把椅子。没有位置的人或是靠在 柜台上,或是在木桶和口袋上找了个舒舒服服的座儿。在店里喝酒倒也没有引起什么粗鲁的举止、淫邪的傻笑或是任何不成体统的行为。恰恰相反,所有的人都 彬彬有礼,甚至到了过分拘谨的地步。因为,在当时,这个镇子里的人还不习惯凑在一起寻欢作乐。他们习惯的是集合在纺织厂里一块儿干活。否则就是星期天 到野外去举行一整天的宗教集会——事情虽然有趣,但其本旨却是让你对地狱有一个新的认识,对全能的主重新感到敬畏。可是咖啡馆里的气氛是全然不同的。

在一家情调合宜的咖啡馆里,连最有钱、最贪婪的老无赖也会变得规矩,不去欺侮任何人。没钱的人则会怀着感激的心情四处张望,抓一撮盐时也显得极其优雅、庄重。因为一家正派的咖啡馆的气氛本来就意味着这样的内容:大家和和气气,肚子里沉甸甸的感到满足,行为也显出优雅高贵。当然,谁也没向那晚在爱密利亚店里的那群人讲过这番道理。可是他们都懂,虽然,当然罗,直到这时为止,镇上从来没有开过一家咖啡馆。

这一切的根由,也即是爱密利亚小姐,整个晚上几乎都站在厨房门口。从外表上看,她没有起丝毫变化。可是有不少人注意到她的脸。她看着一切事在进行,可是她的眼光几乎任何时候都是寂寞地注视着罗锅。他神气活现地在店里走来走去,从鼻烟盒里掏东西出来吃,他的脾气既乖戾可又讨人喜欢。爱密利亚小姐站着的地方,炉子的口子正好投出了一片光,多少照亮了她那棕色的长脸。她似乎在向自己的内心审视。她的表情里包含着痛苦、困惑,也有着不敢确定的欢欣。她的嘴唇不似往常那样闭紧了,而且常常往下咽一口唾沫。她的皮肤变得苍白了,那双闲着的大手在冒汗。总之,她那天晚上的模样,就像一个孤单寂寞的恋人。 咖啡馆开张典礼到半夜才告结束。每一个人都极其友好地和所有的人告别。爱密利亚小姐关上店铺的前门,却忘了插门栓。很快,所有的一切——有三家店铺的大街、纺织厂、那些住宅——实际上是整个小镇,都沉没在黑暗与寂静之中。而包括陌生人的到来、一个不圣洁的节日和咖啡馆的开张的三天三夜,也随之而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