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七月二十日,宇贺神仍杳无音讯。

    一色升不仅求助于警方,同时,也依靠自己对《方丈记》的分析来侦寻老师的行踪。这样双管齐下,总该找出点蛛丝马迹吧。

    不过,一切枉然。连纯子也失去了信心,她说:“丈夫他可能在什么地方被人杀了。”大概她已有了思想准备。

    几天来,纯子并没有白白地坐在家里等待。她还亲自去横滨郊南大学拜见了村本教授,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线索。

    “关于宇贺神的事,有些实在是不想对太太说。难以启齿啊!决不是我个人的什么恩恩怨怨,而是宇贺神作为一名学者,他是否有良心,是否还有道德的问题。请原谅,考虑到多方面原因,还是不对太太讲为好。”

    村本教授怒气冲天,看来他们之间不仅仅是学术问题上的分歧,仿佛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这里面仿佛还隐藏有重大事件,隐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私。

    村本教授的一席话使纯子意识到自己的丈夫在大学里已处于孤立无援、孤家寡人的地位的。宇贺神在家里虽不曾提起过,但从他整天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脸色上,纯子这才明白那种遭人冷落的阴冷气氛。可能是这种原因促使宇贺神离家出走吧。

    纯子和村本教授的谈话引起了一色升的重视。他疑云陡生,心绪烦躁。是什么事呢?村本这老家伙说得玄乎其玄,他想达到什么目的?难道是以村本教授为首的“多数派”中有那么一些火气旺盛之徒欲把宇贺神置于死地吗?

    由于自己对历史遗留下来的难解之谜有着浓郁的兴趣,宇贺神才给自己这封最后的信。此时的一色升居然联想到宇贺神的这封信也许是遗书吧?他决心不管有多大的压力,也要竭尽全力找到宇贺神。

    首先,就是要按照宇贺神的研究方法继续从事《方丈记》的注释工作,可一色升毕竟不是学者,他即使煞费苦心,全神贯注地钻研,也未必能得出什么结论。值得庆幸的是宇贺神曾和一色升谈过许多话,还写过信,这些都是线索,现在至关重要的是要理出这堆乱麻的头绪。

    “太太,老师的贵重物品,或特别机密的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啊?”一色升问纯子。

    “值钱的财物之类,放在保险柜里。其他的物品好象放在书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不过正锁着哩。”

    “请打开让我看看。”

    “好吧。”

    纯子说完,打开抽屉。出现在他的眼前的是《方丈记》的各种版本,有延德本的复印件,有《方丈记》手迹的复制本,全是极其珍贵的藏书。另外,还有一盘录音带。

    录音带表面有宇贺神亲笔写的“有关《方丈记》的真实考察”几个字,上面注的日期是七月十日。

    “到这一步,总算有点头绪吧。太太,事情有希望了。”

    一色升激动起来。上一回他之所以没有找到这盘录音带,是因为他以为抽屉里大概装的尽是宇贺神私人贵重财物之类,出于顾忌,他当时没有去动它。

    “是吗?但愿如此。”纯子似乎也高兴起来。于是,他们急切地把录音带放进录音机内,仔细地听宇贺神说些什么。

    随着录音机的转动,他们听到宇贺神口齿流利的说话声。

    用录音机归纳整理研究论文的方怯近来在年轻的学者中间颇为流行,他们在自己方便的时候录下所思考的内容,然后再让自己学部里的女学生、女秘书等帮忙整理、誉写,这样可以节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宇贺神用比较快的语速说了如下一段话。

    ……我把近阶段的研究稍归纳一下。这就是有关《方丈记》的结构情况。

    《方丈记》的前部分,从第一自然段开始,直到第五自然段止,这里面包含着许多隐秘的东西,耐人寻味。

    后一段的有关“外山庵”的描写,好象是为了整篇文章的完整加写上去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像是最初应有的组成部分。

    因此,这就得到一个结论:《方丈记》仅在第一段里隐伏着特殊的含义。今后,我将竭尽全力致辞力于前段落的分析研究。

    而且,我认为在今后的研究中不应按略本的系统,而应按底本的系统,特别是要以古本中的大福光寺版本、前田家尊经阁版本、三条西家旧藏本为底本进行研究。

    川濑一马博士曾说过“大福光寺版本是长明亲自写的”之类的话,我是深信不疑的。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说,脱离大福光寺版本进行研究,是不可能得出正确的结论的。

    如果说鸭长明的《方丈记》中藏着隐秘的暗文,大概只存在于大福光寺版本中。七百年前的这部伟大的作品能够流传至今,真是谢天谢地啊……

    录音带到此突然中断。大概宇贺神每天都要这般口述一番吧。

    虽然是一鳞半爪,但毕竟还是说明了新问题。

    “太太,先生经常这样录音吗?”为了慎重起见,一色升向纯子问道。

    “嗯……我丈夫有个很古怪的脾气,他在工作的时候不喜欢我看他。不过,我看到这盘录音带后,就觉得他可能经常是这样录音的。”纯子神秘地说着。

    “有了这盘录音带,我总算找到了先生的行迹,因为他指出了问题的几个要点。也就是说,先生把重点全部放在大福光寺本的《方丈记》的前一段,他正着手进行深入的研究!”

    “那么……你到底搞清了什么?”

    “这也很难说,不过,这里有先生曾用过的大福光寺版本的复制件,一定可以得到点什么。”

    “我有点放心不下,自报案以来,警察一直在敷衍搪塞,你在这里一个劲儿地研究《方丈记》什么的,我丈夫恐怕早已不知浪到什么地方去了,说不定连尸骨都化了呢!”

    “这一点我可以起誓,我不这么干不行,这是迫不得已。”

    “你有把握吗?”

    “我最怕这样问。但是从先生到此的行为来看,一切的一切,全离不开《方丈记》,我认为不解开《方丈记》之谜,寸步难行。”

    “真是这样吗?”

    “请你满怀信心地等待吧。今天能发现这盘录音带是一个大飞跃,先生失踪之前在研究什么我们不已知道了么?”

    一色升目不转睛地看着大福光寺版本的复制件,书上,清晰地留着宇贺神用铅笔和圆珠笔写下的注释。

    “一色。”

    “嗯。”

    “你觉得我丈夫已不在人世了么?”

    “不敢断言,不过……”

    一色升好象心灵深处被人窥破一般,他感到心跳得特别快。

    “我已作好精神准备了。自从和丈夫失去联系以后,我就感到他永远地和我分手了。”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尽我们的力量试试看吧,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位容貌高雅美丽的夫人,竟用这般直率的语言把一色升的心绪搅得更加烦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