荞麦面店的停车场里,出现了一副突兀的涂鸦画。
我站在一栋木头搭建的建筑前,招牌上写着“田村荞麦”四个大字,入口处挂着陈旧的暖帘。推门虽然已是一片微黑,但在两端摆放的几株矮树却看得出经过精心修葺。从面店的入口处往右走进一条小道,里面有一个停车场。
水泥墙上赫然画着“ago”三个英文字母,和父亲推测得一样。“正中准心啊……”我略感不甘。那并不是什么拙劣的涂鸦,红色绘成的“ago”是斜体字,藏青色的镶边紧密有致。我取出一次性照相机,对着涂鸦按下快门。在一间年代久远的荞麦面店前面出现“ago”的字样,真是一种奇怪的组合。
“荞麦面点的老板娘很幽默,她说:‘这涂鸦一定是在取笑我家老板的凸下巴’。”春似乎已经跟老板娘商谈了有关涂鸦的清除事宜。
“现在连初中生都不会用‘ago’和下巴说笑了。”[注]
[注:日语里下巴的发音是ぁで,写成罗马字就是ago。]
“田村荞麦的人还会哦。”
我又一次站到水泥墙前,其实涂鸦并不是很大,具体就跟两只手比出的圆差不多大小,一共就这么三个字母。
“这样一来就是‘280 century ago’了。”
“也就是二万八千年前的意思。”春试着翻译。
“你知道二万八千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尼安德特人的灭亡。”
“咦?你竟然知道?”
“你当我是谁呀,大哥。我可是第一个在洞窟里留下壁画的智人的后裔啊。”
“大家不都是吗?”
“尼安德特人和克罗马农人虽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物,却曾经在地球上共同生存。”
“是共存过的吧。”
“是的,共存了好几万年。但逐渐兴旺的克罗马农人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看待逐渐灭亡的尼安德特人呢?我一直都很好奇。”
“我一点也不好奇。”
“有发现表明尼安德特人濒临灭亡的时候,曾经模仿过克罗马农人的石器。或许这是他们的垂死挣扎吧?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面临灭绝的命运,努力地研究着敌人的战略。我一想到这些就感到很悲伤。”
“你果然还是同情弱小。”我指出,然后再度把话题引回正轨,“既然在这家店发现了涂鸦,也就是说,这附近会发生纵火事件?”
“没错。”
荞麦面店面朝一条双车道的宽阔马路,与国道相连,直通县厅与市政府,但离市中心稍有距离。
“目标会是哪?”我突然想起自己带着地图,慌忙取了出来。然后在停车场上随意找了辆车,将地图铺在其前车盖上。
“准备充分嘛,大哥。”
“还行吧。”
“带着地图就表示你充满干劲。你能对这有兴趣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你这么高兴?”
“从目前发生的几起事件看来,纵火地点都是位于以涂鸦地点为圆心,半径一百米左右的圈内。从角度来看,目标建筑所在的位置一定能够看到涂鸦。”
“能够看到涂鸦的位置?”
“实际上从目标建筑不一定看得到这里,但是,画有涂鸦的墙背后的180度范围属于圈外。”
春很快就在地图上找到并指出“田村荞麦”所在地位置。然后按照地图上的比例尺为基准,以荞麦面店为圆心比出了一个半圆:“一百米的圈内大概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带。”我看了看地图,附近的一座公园几乎全被画了进去。
“就可能性而言,应该是这一带。”春一边说,一边用食指敲着地图上画着的两栋大楼。
我仔细地看着地图,然后确认实际上可以看到的大楼位置。春在一旁继续说:“就目前犯人的倾向而言,他似乎更偏好在办公楼放火而不是一般居住的公寓。”映入我眼帘的两栋大楼,左手侧的是“仙南大厦”,而在右手侧的则是写有“东北研习”的预备学校。
春跟我一起左右观察着这两栋楼。他们分别是七层和五层,从奠基的石碑上看起来,两栋楼的建成年份很接近。
“两者必烧其一。”春说得很肯定。
他斩钉截铁的态度使我的脑海中突然浮起乡田顺子所说的话:“春现在正处于非常不稳定的状态。”
“今晚吗?”
“十点怎么样?”春说。
“什么?”
“十点碰头。今天晚上十点在这个停车场,在这写有‘ago’的地方碰头。”
“要碰头?”
“大哥你也会来埋伏的吧。”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突然发现我压根就没考虑过这回事:“埋伏?”
“你要抓住纵火犯吧?”
“为什么?”
“因为很好玩。”春无视我的迷惑,舒展着身体。
“嗯。”我早早地放弃了抵抗。一直以来,春的笑容就是我们全家的幸福。
“‘切不可轻言承诺。’”春说。
“这是什么?”
“甘地的名言。”
“你还真是喜欢甘地。”
“要抓住连续纵火犯”。这句话在我脑中盘旋,像是为了能让自己有这样的勇气,鼓舞自己。但却那么没有真实感。我完全体会不到追捕犯人的紧张与恐惧,也没有丝毫的兴奋雀跃。麻木到令人害怕。
“接下来我们去迄今为止的案发地点逛逛吧。”春对我发出邀请。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看了看手表,还没到傍晚。我把停靠在水泥墙边的自行车停妥并锁好,坐上了春的车。“其实我已经去过其中几个地方了。”坐在副驾驶席上我据实以告,而春则说:“果然是充满干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