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服务员退出房间,剩下一个人以后,荒井的情绪开始平静。这时他感到一股走头无路人的心绪。

  “怎么办?”

  荒井小声问自己。

  鬼岛和增本敏郎都不是自己杀的,没有必要害怕。向警察自首,说出事情的真相要比这样被通缉、四处躲藏好……。

  荒井马上摇了摇头。

  警察既不会认为小山荣太郎是无辜的,也不会承认鬼岛和增本是杰克杀的。

  而且警察根本不会相信自己的申述。荒井眼前浮现出一张带着冷笑的警察的脸。

  “那只有逃了?”

  荒井又摇了摇头。

  口袋里赌博赢来的钱还剩下二十五六万日元。靠这些钱可以生活几个月,但以后呢?

  结果很可能是钱花光了,再去找澄子被监视的警察抓住。背上有一个这么大的纹身,不管在哪里混饭吃都会被发现的……。

  而且躲藏起来等于承认自己有罪。

  荒井点上一支烟,打开了窗户。一股凉爽的夜风迎面拂来,荒井心里感到无限的悲哀。

  出狱后和澄子一起在仙台和饭坂度过的夜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又要分手一段时间……。”

  荒井自言自语说。现在打电话约澄子出来太危险,警察肯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对她实行监视。

  打电话本身就不安全。据说美国的警察经常窃听电话,日本的警察也会做这种事的。

  荒井双手抱头,两肘支撑在桌子上,他觉得自己象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外面下雨了,雨点敲打着窗户的玻璃,这声音就象撞击着他的心脏一样。

  突然,荒井抬起头,收紧嘴角,举起拳头朝自己脸上猛然一击。

  他没有发疯。用佛教的话说,在那瞬间,他大悟了。

  我是象一个孩子。他想,出狱以来,我每天都在澄子和佐原总二的照顾下生活。

  荒井忽然觉得,由于过于担心被取消假释,迄今自己总是缩手缩脚,未能大胆地进行搜寻杰克的工作。

  “荒井健司,你还是男子汉吗?你怎么如此怕事?堕落到这个地步?背上的纹身是为什么刺的?”

  井责骂自己。他胸中燃起了一股无名火。

  “这个样子,你还想找到杰克?还想同警察、检察官和法官作对,为小山荣太郎翻案?笨蛋!”

  他坐直身子,握紧拳头,望着侧面的镜子。

  在镜子里,荒井怒目横视,脸色阴沉。

  “现在我用不着再怕被取消假释。我要豁出命来干,看看是警察先抓住我,还是我先找到杰克。只要能为小山雪恨,即使被取笑假释再蹲一年监狱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从今天开始我要单枪匹马地干。”

  荒井自言自语地说完后,端桌上的杯子,一口气喝干了里面的茶水。他觉得心里的阴霾被一扫而净,并很快地决定了今后的行动方针。理出头绪后,荒井离开旅馆,外出散步。

  11点过一点,他往酒吧打了一个电话,约小山芳江出来.荒井知道道澄子有无再往酒吧打电话,还想了解小山芳江对他的态度。他估计小山芳江不会把他出卖给警察,但……。

  接电话的时候,小山芳江似乎很为他担心,但为了预防万一,荒井仍然在离会面地点不远的地方观察四周的动静。即使芳江没有出卖他,荒井也需要提防她被警察跟踪。

  站在黑暗的角落里,他禁不住苦笑了一下,自己突然变得神经质了。但今后他必须大胆而谨慎地行事。

  看到小山芳江后面没有人跟着的时候,荒井才慢慢地朝芳江走去。一见到荒井,她就哽咽着问:

  “健司……,你是为了小山才被警察……?”

  “不,这是我自己愿意干的。”

  荒井安慰了芳江一句。她抬起满面泪水的头说:

  “有什么事需要我办的,你说吧。让我也帮你一把。我和那个孩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

  她的声音哽咽了,但她的话打动了荒井。荒井为刚才自己对她产生一丝怀疑而感到羞愧。

  “知道了。但这是男人的事。你好好抚养孩子就行了。”

  “至少我可以帮你同你妻子联系。”

  荒井高兴地点点头。他考虑过这个问题,单枪匹马地干也需要同澄子取得联系,了解警察的动向。

  “好,这件事请你帮我办。我想详细了解今天发生的事。”

  “行,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就去。”

  “拜托了。另外,你能不能再帮我租一间房子,我需要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正好,我认识的一个人,他想出租房子。房主是一对老夫妻,很安静,你看行吗?”

  “行,你帮我问问。”

  “明天白天我去找他们。”

  然后,小山芳江象自言自语似地继续说:

  “我不知道小山是不是真的要撇下我们和古谷幸子结婚。但我对他怎么都恨不起来。这不光是因为他是孩子的父亲……。”

  平淡无奇的话语中凝聚了芳江对丈夫的所有感情。

  “我对孩子说,他父亲去很远的地方工作,在那儿去世的。将来有一天,他会知道真相的。如果能为孩子去掉他父亲是因杀人被处死的坏名声,我就是死了……。”

  荒井心头一热,紧紧地握住了芳江的手。

  第二天——17日下午,宫寺警部沉着脸走进雾岛三郞的办公室。

  “检察官,对不起,一直等到现在,没有结果。荒井健司已经发现我们的行动,先躲起来了。很可能是他老婆给他通风报信了。当时我们也不能把他老婆抓起来。”

  “没办法。这不是你们的责任,是运气不好,反过来说,我上次碰见他有点太巧了。这下正好扯平。”

  听雾岛检察官这么说,宫寺警部也笑了。

  “你说的不错。荒井躲起来说明他不清白。”

  雾岛不赞成他的说法。

  “最好不要急于作结论。在假释期间,即使没有杀人,遇到这种情况,荒井也会躲起来的。”

  “这种可能性当然存在,但荒井进过宫城监狱,并在那里看护过病囚,这是一个有力的旁证。我们向宫城监狱调查过,小山在1961年1月患急性阑尾炎在监狱的病室住过。小山和荒井还是同乡。我们已经委托松本警察署调查他们两人过去的关系。”

  雾岛想,如果荒井健司是为了替小山报仇,宫寺警部的观点是合乎逻辑的。这样,在小山被处死两年半以后连续发生两起杀人案的原因也可以得到解释了。因为今年3月18日以前荒井健司一直在监狱里。

  “对荒井的妻子的调查有什么结果?”

  “这个女人很不简单。不管你问什么,她都说不知道。她还明确地说,她决不会把丈夫的事告诉外人。我还没有见到荒井,但我觉得他老婆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她不一定了解事情的真相。他们两人都有证人吗?”

  “荒井2日和14日晚都不在家。澄子在旅馆里,有人作证。她不会是帮凶,但她一口咬定不知道荒井这两天晚上去那儿了。现在有两名警官在监视她的行动。”

  “荒井是末广组的成员,也就是佐总总二手下的人。我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名堂。”

  雾岛眉头紧锁,接着说:

  “荒井会不会再次受人唆使杀人呢?”

  宫寺警部轻轻地点了点头。

  “有这可能。但在黑社会里,受人唆使去杀二、三人的情况很少。我们已经调查过佐原总二,但没有查出什么结果。”

  “佐原是怎么说的?”

  “他说,增本经常在生意上照顺他,他十分感激。他们两人之间没有怨恨。他也决不会让手下人对一个生意人下毒手。”

  “佐原根本就不知道荒井的行动?”

  “他说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对自己没有管好手下的人表示歉意,说,如果事实证明荒井杀了增本,他要把荒井赶出末广组。在黑社会里,驱赶出组等于宣判死刑,因此荒井不会是受佐原唆使杀人的。”

  “嗯……。”

  “后来佐原又说,荒井不会是杀增本的凶手,因此在查清事实之前,他仍要把荒井作为末广组的成员。这完全是套话。”

  “他认为荒井不是凶手有什么具体根据?”

  “没有明确的根据。他只说荒井刚出狱,不会干这种事。这说明他想保护手下的人。但他说,如果荒井去找他,他一定让荒井到警视厅自首。这话就靠不住了。”

  “还有什么?”

  “我们调查了西尾晋藏,他不是杰克,手腕上没有纹身,也没有切过的痕迹。”

  “这是医生说的?”

  “医生也这么说。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是游泳运动员,现在每年夏天都游,而且时常和公司职员一起去游,因此这不会错。”

  宫寺警部伸了一下腰,接着说:

  “检察官,我们还查出一件怪事。在调查岛田康吉的户口时,我们发现他在法律上已经死了。”

  “在法律上死了?”

  雾岛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去年5月,名古屋家庭法院宣告他失踪。法院的宣告在1963年7月正式生效。”

  听了宫寺警部的说明后,雾岛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对于一个生死不明、失踪7年的人,家庭法院可以宣告他失踪。家庭法院宣告失踪后,失踪者从失踪那一天起满7年后即被视作死亡。

  “这样,岛田是在1956年,也就是古谷事件发生的第二年失踪的。”

  “是的。岛田的父母在名古屋开一家小工厂。岛田康吉兄妹三人,他是老三。老大子继父业,经营那家小厂。老二是女的,叫道子,是增本敏郎的前妻。”

  “增本和岛田还有这种关系。岛田去横滨是不是投奔增本?”

  “具体情况不清楚。开旧货店的年轻人一般都帮别人放高刺贷或干点别的事。这种情况在战后初期非常普遍。1961年初,他关了旧货店,当年5月回到名古屋,对他哥哥和父母亲说,开旧货店没意思,他要做大生意。当时他经常外出,有一天突然失踪了。他家人很担心,报告了警察,找了很长时间,没有找到。他也没有到增本夫妻的家去过。”

  “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没有。去年岛田的父亲去世,由于遗产继承的问题,他母亲和哥哥才到家庭法院办理了宣告失踪的手续。”

  “有多少遗产?”

  “就一家经营状况不好的小工厂,由长子继承,其他人都放弃了继承权。道子的孩子卓也有部分继承权,由其法定代理人增本敏郎声明放弃。”

  “增本的遗孀满江知道这些情况吗?”

  “她不知道。也许是增本不愿意对她谈前妻的事。”

  宫寺警部皱起眉头又说:

  “就这么多情况。检察官,你认为岛田康吉真的死了吗?”

  这也是雾岛三郎想问的问题。但目前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