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在门口男服务员亲切迎接下榻上厚厚的地毯的时候,荒井心里涌出一股恐惧感。荒井觉得自己就象有生以来第一次进这种高级夜总会一样。夜总会的气氛不符合荒井的口胃。

  “大场先生,您来了。”

  一个穿粉红色礼服的姑娘满脸堆笑地朝大场走来。看来大场也是这里的常客。荒井不知道大场是靠诈骗发了财,还是得到增本敏郎的另眼看待。

  “我们总经理来了吗?”

  “来了,他是大约30分钟以前来的。”

  “有客人吗?”

  “没有。今天只有吉本先生陪他。”

  “你去问问,我带了一个朋友,和他坐一起行不行。”

  姑娘去里面请示了。里面传来乐队奏出的暄闹的音乐和女招待们娇滴滴的叫声。荒井对经常出入这种场合的增本敏郞产生了一股新的愤怒和厌恶感。

  一会儿,姑娘回来了。

  “总经理说没有客人,请你们到他那儿去坐。请跟我来。”

  夜总会里灯光昏暗,每张餐桌上放着的小灯有如海底的珊瑚,放射着红光。打捞得花枝招展的女招待们象美人鱼一样在里面穿行。

  荒井忽然回想起在监狱里的生活。这是两个无法在一起比较的世界。

  大场源基在一张桌子旁站住,鞠了一躬,打了一声招呼。增本敏郎坐在两位姑娘中间,嘴上叼着一支香烟。

  “这是我的朋友,叫清水英五郎,是私人侦探。”

  大场按荒井的要求,把他介绍给增本敏郎。

  “他说很想见见总经理,了解一点事。请您关照。”

  “侦探?大场,你什么样的朋友都有啊。来,坐吧。”

  “谢谢!”

  荒井一坐下,旁边的一位穿蓝连衣裙的姑娘为他倒了一杯啤酒,用一双好奇的眼睛注视着他说:

  “我第一次碰见侦探,虽然在推理小说里经常可以读到。你有什么精彩的故事讲给我们听听。”

  荒井环视了一下在座的人。增本的对面坐着一个不到30岁的漂亮年轻人。他肯定是增本的秘书。另外还有5个女招待在这里陪酒。这样的环境不适合谈话。

  “你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增本敏郎用目光扫了荒井一眼问。

  “我正在调查您认识的一个人的情况。”

  荒井决心试一试。

  “你在调查谁啊?”

  “过去住在横滨伊势佐木町附近的一个叫杰克的人。”

  “杰克?”

  荒井屏住呼吸,注视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增本敏郞只是轻轻地被了一下眉头。

  “这个人是混血儿吗?”

  “不是。杰克是他的绰号,10年前是一个小无赖。”

  “是啊,10年前我是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有过交往。”

  “听说你们一起打过麻将。”

  “我那时候是一个麻将迷,和什么人都打,所以打麻将的朋友我可想不起来。你怎么想起找我打听杰克这个人?”

  “我听说您和他在横滨的时候关系很密切。”

  “肯定搞错了。即使我那时候结交了这样的朋友,现在我同不三不四的人可没有来往。我得做生意,生意靠信誉。”

  增本敏郎瞪了荒井一眼。那目光似乎在说,你别把我同不相干的人扯在一起。

  荒井并不满意增本敏郎的回答。为杰克作了伪证的人能忘掉杰克这个人吗?

  在这里追问下去会激怒对方,而且荒井也不愿意在大场源基在场的情况下提问题。如果说出小山荣太郞的名字,大场肯定会猜出荒井调查的目的。

  “清水,很遗憾,你白跑了一趟。今天晚上咱们不提这件事了,好好喝一杯。”

  大场微笑着对荒井说。荒井听出大场的话里带着几分嘲笑的味道。

  “就是啊,来喝酒吧,在这儿谈什么工作。”

  穿蓝色连衣裙的姑娘接着说:

  “你应该学学小说里的侦探,象007那样谈吐潇洒、风姿翩翩,再说服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为自己办事。要不然,你能干出点什么名堂。”

  这时候,身上装饰着长羽毛的演员开始在舞台上表演舞蹈。荒井喝着略带苦昧的啤酒,心不在焉地观看着台上的舞蹈,尽力使自己不再想刚才同增本的对话。但他的内心一直充满着痛苦、焦躁不安和愤怒。

  当天晚上,荒井就知道了增本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增本软硬不吃,再加上有大场源基在场,荒井料想从正面问增本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因此,再想让增本说实话只有对增本人先进行调查。只要抓住他的弱点,以此要挟,打开突破口,逼他吐出真话。荒井想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

  在以后的两天里,荒井一直在家设想各种调查的手段。增本敏郞去了关西,马上再找大场源基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荒井利用这两天空闲的时间,在家掷骰子,练习赌场技术。

  14日,荒井从佐原总二那里拿了10万日元的赌本,兴冲冲地前往设在品川的赌场。刚出狱的时候,吃喝和向澄子求欢是荒井的最大乐趣。现在他对这些开始感到不满足了。赌博可以满足他不断增长的欲望和改变他闷闷不乐的情绪。

  按地址找到赌场的时候时间已经8点多了。这是一座二层楼房,面积很大,从外表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出来迎接的是一个年轻人,听了荒井的自我介绍以后,又问了他几个问题,以确认身份,然后把他领到二楼。看来,他们的警惕性很高,唯恐警察冒充混进来。

  在二楼的一个太房间里,20多人围在一起,正睹得热火朝天。整个屋子弥漫着赌场特有的气息。

  荒井对开赌场的樱井勇作打了一声招呼,便拥入了人群。他先平心静气地看着在场中间翻滚的骰子,以了解骰子点数的出现规律。

  房子中间铺着一块白布,这里变成了战场。负责进度的一个人看到奇数和偶数的赌金大致相等后,宣布这一盘开始。

  同时,一个专门掷骰子的人把装有两颗骰子的罐子猛抖几下,扣在中间的白布上,然后在四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拿罐子。在兴奋的喊声和叹息声中,赢家收走了钱。接着下一盘又开始了……。

  这是荒井在监狱里梦见过无数次的场面。

  为了防止偷换骰子,从前按规矩,掷骰子的人在冬天也只能穿一条短裤,但他们现在大都穿白色的内衣内裤。

  各睹场对于一次下的最少赌注都作有规定。小赌场的最少赌注是100日元,但这里属于中等水平,一般人下的赌注都是数千日元,个别的时候才有上万的赌注。

  把赌注押在偶数上的人接连赢了两盘。荒井也开始参战。他先掏出3000日元,押在偶数上。但骰子出的数却是奇数。刚开始,运气不好,只输不赢,很快荒井便掏出了4万日元。一个小时以后,时转运来,连续三次押在奇数上获胜,转眼间荒井赢回了5万日元。以后他的运气越来越好。

  这时,赌博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荒井忘掉了一切,把全精力集中在骰子上。荒井变得冷静、大胆,不断加大赌注,一会儿就赢了1O万日元。

  如此赢法出乎荒井的预料。长期没有进赌场,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荒井遇上了过去很少有的好运气。在众多的赌徒中,荒井的对手一个一个地败了下去。

  一个赢了不少的开百货店的男人加入了与荒井敌对的行列。他也很快开始走下坡路。眼睛冒火,喘着粗气的百货店主在连续输了5盘之后,突然下了大注,企图逼退荒井。

  “在偶数押5万。”

  百货店主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字。他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在奇数押5万。”

  荒井当场接受了挑战。奇数连赢了4盘,对方以为这回总该偶数胜了。但荒井却不以为自己会输。

  “开始。”

  随着主持人的喊声,掷骰子的人扣下了罐子,隔了几秒钟,罐子揭开,露出五点。

  “又是奇数……。”

  “真绝了。运气让你一个人占了。”

  荒井周围的赌徒有的叹气,有的嘟囔。百货店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色苍白……。又一个人被击败了。

  不久,荒井的前面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挑战者。这次的对手是一个行家。在一阵激战之后,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就剩下他们两人了。两人的赌注下到了这天的最高额10万日元。

  “偶数!”

  “奇数!”

  在对方下注的同时,荒井也喊了出来,结果荒井又赢了。

  对方苦笑了一下,站起来说:

  “不行,不行,运气太坏了。”

  对方下楼的时候,荒井的口袋里已经有了40多万日元。但荒井的运气也到了尽头。持续一阵不输不赢的战斗以后,荒井开始往外输钱了。

  一直下小赌注的一个女赌徒突然开始赢钱了。她年近40岁,风韵犹存,打扮得花枝招展,象一个艺妓。

  这个女人运气一来便加大了赌注。荒井一连三次下1万日元都输了。

  “押儡数。”

  这人女人这次下了3万日元。今天一直押奇数赢的荒井以为机会来了,马上应了3万日元。

  但骰子出现了偶数,而且是三点和五点相加,最不吉利的偶数。在骰子的下面藏着四和二——死人(注:在日语中四二和死人谐音)。

  “气数尽了”

  荒井苦笑着说。突然他感觉自己就象从醉酒中刚醒开一样。死人的联想是不愉快的,但这是神明的暗示。荒井决定适可而止,就此罢手。

  最后输了一些钱,但荒井手里还有30多万日元。他心里非常高兴,还掉lO万日元的赌本,还剩不少钱,可以用作调查,还可以给澄子买几件衣服。花老婆的钱,荒井心里觉得不是滋味。

  “对不起,我还有一点事要办,告辞了。”

  荒井向周围的人打了一声招呼,又向樱井勇作表示一番感谢,然后离开了赌场。

  在门口,荒井给了那个年轻人1万日元。走在街上,荒井依然兴奋不已。他一边朝车站的方向走去,一边想着今天赢钱的事。

  “嘿,你叫荒井吧!”

  荒井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荒井停住脚,回过头去,当他看到对方的脸时,心里感到骇然。这个人就是荒井访问鬼岛时遇到的那个穿皮夹克的男人。

  荒井想,不吉利的数字应到这里了。这个人说不定是往赌场去的……。

  “你是谁?”

  “上次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田边武夫,是鬼岛老头子手下的人,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你上次找了我们老头子一趟。当天晚上老头子就被人杀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找他了解一点事。他被杀同我有什么关系。你别胡说八道。”

  “什么?你小子别装糊涂。”

  在田边武夫伸出拳头之前,荒井的右手击中了对方的下颌。

  “畜生!”

  田边武夫摇晃着退了几步,马上开始反击。对方的一拳打出了荒井的鼻血。

  “混蛋!来吧。”

  这一拳和田边武夫的名字激起了荒井的斗志。一想到这家伙侮辱澄子,荒井真想把他杀了。

  “混蛋!再来。”

  又交换了二、三拳之后,荒井突然猛扑过去,一拳击中了对方的心窝。

  这一拳打得田边武夫站立不稳,眼看就要向前倒下。荒井抓住机会,又在他的下颔猛击一拳。

  看到田边的身体倒在地上,荒井飞快地离开了。

  “别走!畜生!”

  田边喊着想站起来,荒井却加快了脚步。他不在乎田边武夫,但怕警察听到打架声赶来,那就全完了。”

  荒井跑了很长一段路,来到一条大街上,拦住了一辆出租汽车,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田边去赌场,他会了解到自己是末广组的人。荒井心里感到有些不安。但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外出赌博的人都相信运气。一出门就碰上倒霉的事,谁还会进赌场。想到这里,荒井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了。

  第二天早晨,荒井醒来,觉得浑身非常舒服。

  同田边武夫打的—架留下了一点不愉快的余味,而且那个胜法也实在过于狼狈。

  想到这里,荒井一个人笑了起来。

  “澄子,你要什么?我给你买。我很久没给你买东西了。这回我可时转运来了。”

  吃早饭的时候,荒井心情舒畅地对澄子说。

  “我什么都不要。但你得谢谢老头子。”

  “这不用你吩咐,吃完饭我就去,然后咱们一块去百货商店吧。”

  澄子满脸笑容地答应着,然后荒井打开了当天的报纸。当看社会版新闻的时候,荒井惊讶得叫出声来。他的眼睛就象被某种东西吸住一样,紧盯着报纸。

  “健司,怎么了?”

  澄子看到荒井的脸色都变了,担心地问。荒井并没有理睬澄子的问话,继续读着报纸。读完后,他小声地说:

  “不吉利的偶数。”

  “不吉利的偶数?”

  澄子不知道荒井想说什么。她接过报纸,飞快地读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抬起苍白的脸,声音微微颤抖地说:

  “第二个人。这不会是你干的吧!”

  “绝对不是。我可以对天起誓,我没有杀这个人。”

  “真的?你昨晚穿的西装上可有血。你说是鼻血……。”

  “那真的是鼻血。”

  “你三天前见过被杀的人吧。而且有许多人可以作证。如果警察根据这条线索找到你,你怎么解释?”

  “昨天晚上,在他被杀的那个时间,我和那么多人在一块赌钱。他们可以为我……。”

  “你真蠢!”

  澄子喊了起来。

  “为了逃避别的嫌疑,你能在赌场上找证人吗?你以后还怎么吃这碗饭?即使找到证人,你也要作为赌博非现行犯被逮捕。”

  澄子的这番话非常有理。在监狱呆的时间长了,一个人很难在短期内恢复正常的判断。荒井浑身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