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汽车出游的事,原是赫格伦通过他的一个当汽车司机的朋友提出来的,约定在下个星期日,可后来又宣布计划改变了。那辆车子——一辆豪华的大帕卡德,不是随便什么一辆车子——约定那天弄不到手,那末,要使用它就只能到本星期四或星期五,或者根本就不用它。这事当初向大家解释过了的,只不过部分符合实情;原来这辆汽车车主是一个名叫金巴克的先生,此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富翁,这时正在亚洲旅游。有一点不符合事实的,就是:这个年轻人压根儿不是金巴克先生的司机,只不过是金巴克先生某牧场里一个管理人斯帕塞的那个放荡不羁、游手好闲的儿子。这个儿子一心想把自己说成比牧场管理人儿子来头更大。有时他担任牧场的守卫,所以有机会进入汽车间,就决定挑选一辆最漂亮车子,开出去兜兜风。

  是赫格伦出的主意,让他和他酒店里一些朋友一块参加这一次有趣的旅行。不过,邀请刚向大家发出,就传来了一个消息,说:金巴克先生一两周内可能要回来了。因此,威拉德·斯帕塞立即决定,最好还是不要再用这辆车子。金巴克先生突然回来,也许使他措手不及了。他把这困难告诉了急急乎筹划这次旅行的赫格伦,后者完全否定了他的这个想法。为什么不再使用一次这辆汽车呢?他早已把他所有朋友对这次出游的兴致鼓了起来,如今当然不愿叫他们扫兴。于是出游定在下星期五,从午休起一直玩到下午六点。如今霍丹斯既然有自己的盘算,所以就决定陪同(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的)克莱德一块去了。

  不过,正如赫格伦向拉特勒和希格比关照过:既然使用这辆车未经主人同意,所以务必在远一点的地方集合——男的在第十七街与西望处附近一条僻静的街上会合,再从那里走到便于姑娘们集合的地方,亦即第二十街和华盛顿街的交岔路口。从那里起,他们可以开足马力,经过西花园道、汉尼拔桥,往东北方向奔哈莱姆、北堪萨斯城、米纳维尔,然后经过利伯蒂、莫斯比到至善泉。他们的主要目的地,是那里的一家小旅馆——威格沃姆——位于至善泉这边一两英里处,全年开业的;实际上,它既是一家餐厅,同时也是舞厅和旅馆。有一架维克多牌手摇留声机,一架沃利来牌自动钢琴,可供跳舞时伴奏。那里时常见到类似这样的青年旅游团,来过多次的赫格伦和希格比都把它说成呱呱叫的好地方。不但吃得好,去那里的公路也棒极了。附近有一条小河,至少夏天可以划船和钓鱼。到了冬天,小河一封冻,就有人溜冰了。眼下正是一月份,自然,路上铺满了雪,不过车子不算难开,而且四周风景美极了。离至善泉不远,有一个小湖泊,每年一到这个时节,就完全结冰了,但据想象力一向太丰富、脾性暴烈的赫格伦说,他们还不妨可以上那儿溜冰去。

  “是谁说的,白白浪费宝贵时间去溜冰?你们同意这个主意?”拉特勒相当挖苦地指摘说,因为按照他的观点来看,去的目的并不在于体育娱乐,而纯粹是谈情说爱罢了。

  “真混蛋,这主意就算是挺可笑的,也犯不着马上挖苦嘛!”出这个主意的人反驳说。

  这一拨人里除了斯帕塞以外,只有克莱德一人对这件事表示疑惧不安。因为,他觉得,要使用的这辆汽车并不是斯帕塞的,而是他东家的,首先就令人不安,几乎引起很大反感。他反对随意使用别人的东西,哪怕暂时借用也不行。说不定会出什么岔子。他们很可能一下子就被揭出来了。

  “我们把这辆车子开出城去,难道说你不觉得有危险吗?”出发前一两天,当他闹明白这辆车子的来龙去脉后,就这么问拉特勒。

  “哦,我可不知道,”拉特勒回答说。对于类似这样的点子和把戏,他早就习已为常了,所以也并不感到什么不安。“反正寻摸这辆车子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是吧?如果说斯帕塞要寻摸这辆车子,那是他的事,是吧?如果说他要我去,那我就去。我干吗不去呢?我觉得最最要紧的,就是要准时把我捎回来。我最担心的,就是仅仅这一件事。”

  这时走过来的希格比,也说出了完全相同的看法。不过,克莱德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也许他仅仅因为类似这样的小事,就把自己的差使给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一想到自己同霍丹斯和其他少男少女一起乘坐漂亮的汽车出游,他就给迷住了:他毕竟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

  本星期五正午刚过,参加郊游的人已在约定的几个地点集合了。赫格伦、拉特勒、希格比和克莱德,在铁路调车场附近第十八街与西望处拐角处集合。赫格伦的女友梅达·阿克塞尔罗德,拉特勒的朋友露西尔·尼古拉斯,希格比的朋友蒂娜·科格尔,还有蒂娜·科格尔带来、准备介绍给斯帕塞的另一位女郎劳拉·赛普,在第二十街与华盛顿街拐角处集合。只有霍丹斯临时捎话给克莱德,说她要回家去取东西,请他们劳驾把车子开到第四十九街与詹尼西街交岔口她的住地,他们虽然照办了,但也不是一点儿怨言都没有。

  时值一月底的一天,烟雾迷漫,云霭低垂,特别是在堪萨斯城的四郊。有时甚至象要下雪了——对久居市廛的这些人来说,这可是最耐人寻味的美景了。他们都很喜欢欣赏这种雪景。

  “哦,我才巴不得下雪呢,”蒂娜·科格尔听到有人说可能下雪的时候大声嚷嚷说。露西尔·尼古拉斯找补着说:“哦,有时候,我可真喜欢看雪景。”他们沿着西布卢夫街、华盛顿街、第二街,经过汉尼拔桥,到哈莱姆,再从那儿顺着迂回曲折、两旁层峦叠嶂的沿河公路,到达伦道夫高地和米纳维尔。再往前去,就经过莫斯比和利伯蒂,沿途路面比较好,还可以瞥见一些小小的农家宅地和一月里白雪皑皑的荒凉山冈,真是有趣极了。

  克莱德虽然居住在堪萨斯城已有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到过离堪萨斯城更远的堪萨斯州以西的地方;也没有到过斯沃普公园原始森林以东的地方;沿着堪萨斯河或是密苏里河,一头到阿根廷,另一头到伦道夫高地。因此,这次外出旅游——长途旅行——简直使他为之心醉神迷。它同他平日里刻板的生活该有多么不同啊。而且霍丹斯这一回对他简直情深似海。她坐在他身旁,紧偎着他。克莱德看到别人都把各自的女友拽到身边,亲昵地拥抱着,他就一手搂住她的腰肢,把她拉到身边,她倒也并没有特别表示什么不以为然的样子。与此相反,她抬起头来,说:“我看我还是把帽子摘下来吧。”大家哈哈笑了起来。她那机灵的活泼劲儿,有时真是惹人喜爱。此外,她头上那个新颖的发型,肯定使她显得更美了,因此,她也急急乎要大伙儿看看。

  “我们去那儿有地方跳舞吗?”她大声问别人,却并不向四处张望。

  “当然有罗,”希格比说。这时他已说服蒂娜·科格尔把帽子摘了,正紧紧地搂着她。“那儿有一架自动钢琴,一架维克多牌手摇留声机。真可惜,我没想到把自己的短号也捎来。我能吹狄克西①。”——

  ①此处指美国南北战争时南部联邦流行的军歌。

  汽车正以令人头昏目眩的高速在白雪覆盖的公路和白茫茫的田野里飞也似的驶过。斯帕塞自诩为开车的能手,眼下又是这辆车子的真正主人,正在大显身手,要看看自己在这种路面上到底能开多快。

  景色如画的黑苍苍的树林子,从车子左右两侧掠过。田野一片又接一片,两旁哨兵似的山峦,有如波浪一般此起彼伏。一个伸出长长手臂的稻草人,歪戴着一顶高高耸起的破帽儿,伫立在附近的道路旁,在风中好象不断鼓动自己翅膀。离稻草人不远处,有一群乌鸦惊飞了起来,径直朝远处雪地里依稀可辨的一片灰蒙蒙的树林子飞去。

  斯帕塞坐在前座,劳拉·赛普紧挨着他。他开着车子,装出好象开这样一辆豪华的汽车对他来说一点儿都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样子。说实话,他对霍丹斯的兴趣更大,只不过至少眼前不得不向劳拉·赛普献上一点儿殷勤。向女人献殷勤,他是决不落人之后的,所以,此刻他就一只手搂住劳拉·赛普,另一只手开车——这一开车技艺的表演,使克莱德深感困惑不安。随便使用别人车子是不是合适,至今他仍表怀疑。车子开得这样快,说不定大伙儿正面临同归于尽的危险吧。霍丹斯一心只注意的,是斯帕塞显然很喜欢她,虽然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好歹还得向劳拉·赛普献上一点儿殷勤。所以,当他拥抱劳拉,趾高气扬地问她是不是经常在堪萨斯城周围开车时,霍丹斯暗自发笑。

  不过,拉特勒觉察到这一点了,他轻轻地推了一推露西尔·尼古拉斯胳臂,露西尔·尼古拉斯又轻轻地推了一推希格比胳臂,要他留神注意前座爱情场面的新发展。

  “喂,怎么样,你在前座倒是挺舒服,是吧?”拉特勒为了套近乎,和颜悦色地问斯帕塞。

  “我说够舒服的了,”斯帕塞头也不回,乐乐呵呵地说。“你怎么样,小妞儿?”

  “哦,我也好极了,”劳拉·赛普回答说。

  可是,克莱德心里却在想,这儿所有的姑娘,说真的,哪一个都比不上霍丹斯那样美——差得还远呢。她身穿一件红底黑花的衣服,还特意配上一顶深红色朝前撑起的宽边的女帽。她在抹口红的小嘴底下,模仿她所见过的一些银幕上美人儿的样子,给自己左颊上贴了一颗美人痣。事实上,在出游之前,她早就决定,要使所有在场的姑娘们都黯然失色,如今她心里非常清楚,她终于成功了。至于克莱德呢,也跟她的想法完全相同。

  “你在这里是最俏的姑娘,”克莱德亲昵地搂住她,低声耳语道。

  “嘿,你可真的会给人灌糖蜜啊!小宝贝!”她大声嚷嚷说,别人也都随着笑了起来。克莱德脸上稍微有点儿涨红。

  汽车驶过米纳维尔约莫有六英里光景,来了一个转弯,开到了一片低洼地。那里有一家乡村小店,赫格伦、希格比和拉特勒就在这儿下了车,买了一些糖果、香烟、蛋卷冰淇淋和姜汁淡色啤酒。随后开过利伯蒂,就在离至善泉几英里处,他们已经可以遥望威格沃姆小旅馆了。它不外乎是一所两层楼的乡村房子,蜷伏在一块高高隆起的土冈上。可是一边接出一长溜平房,样子比较新,开间也比较大,作为餐厅、舞厅,末梢还辟出一部分作酒吧间。偌大的壁炉里,炉火烧得正旺。公路对面低洼地那里,可以望得见本顿河,其实是一条小溪,如今早已严严实实地冰封了。

  “那就是你喜欢的那条河啊,”希格比搀扶着蒂娜·科格尔下车的时候,乐乐呵呵地说。他一路上喝过好几回酒,早就兴奋极了。大家都下车歇了一会儿,欣赏那弯弯曲曲、穿过树林子的小溪。“我说我们大伙儿该把溜冰鞋也带上,溜个痛快呗,”赫格伦叹了一口气说,“可他们不听我的话。唉,那就只好算了。”

  这时,露西尔·尼古拉斯忽然看见旅馆里有一个小窗口映出闪烁不定的火光,就大声喊道:“喂,快看,他们生火来着。”

  汽车终于停妥了,他们成群结伙进了旅馆。希格比马上兴冲冲奔了过去,扔入一枚五美分镍币,那架巨大的、震耳欲聋的旧式自动点唱机就开始响了起来。赫格伦一来是不甘落后,二来也是为了逗着玩儿,就走到了屋角里另一架维克多牌手摇留声机跟前,随手把旁边放着的一张名叫《灰熊》的唱片放了上去。

  一听到那支熟悉的乐曲的调子,蒂娜·科格尔就大声嚷道:“喂,大伙儿跟着跳,好吗?那个破玩意儿别放了,怎么样?”

  她又找补着说。

  “当然罗,等它自己放完,”拉特勒哈哈大笑着说。“要它停下来,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别往里头扔镍币。”

  这时,有一个侍者进来了,希格比问大家要些什么东西。就在这当儿,霍丹斯为了炫耀自己的魅力,就站到房间中央,竭力模仿灰熊用后腿走路的样子,表演得很有味儿——优美极了。斯帕塞见她一个人在房间中央,急巴巴地想勾起她的注意力,就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竭力模仿她的动作。霍丹斯见他技艺娴熟,自己也急急乎想跳舞,终于不再模仿狗熊的动作,马上张开两条手臂,和他一块跳一步舞,跳得简直活灵活现透了。这时,怎么也称不上舞星的克莱德,立刻妒火中烧——痛苦极了。他对她是那么热情如炽,而她一开始——欢乐才开始时——就把他撇开一旁,他认为太不公道了。可是,霍丹斯却对看来较有社会经验的斯帕塞很感兴趣了,一时间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克莱德,只是一个劲儿同刚刚被她征服的人儿跳呀跳的;他的舞艺技巧,一举手,一投足,看来堪与她相媲美。别人也不甘落后,立刻挑选舞伴,赫格伦同梅达跳,拉特勒同露西尔跳,希格比同蒂娜·科格尔跳。只剩下劳拉·赛普同克莱德配对了,可是克莱德并不很喜欢她。她人长得压根儿不美——身材矮胖,脸儿臃肿,一对富于性感的蓝眼睛总是没精打采似的——克莱德既然舞艺并不高超,当人家正在跳出各种复杂的花样变化的时候,他跟劳拉·赛普只好跳着老一套的一步舞。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依然还跟霍丹斯在一块的斯帕塞此刻把她搂得紧紧的,而且直勾勾地瞅着她的眼睛,克莱德简直苦恼得要发狂了。对此,她也完全听任他摆布了。他突然觉得好象一颗枪弹打中了自己的肚子。难道说她跟这个神气活现的开车的小伙子卖弄风骚吗?她还答应现在就同他克莱德亲热呢。他开始揣度到她这个人反复无常——也许她对他压根儿就冷漠无情。他欲设法使跳舞中断,把她从斯帕塞身旁拽走,不过现在毫无办法可想,只好让这张唱片放完了再说。

  这张唱片刚放完,侍者托着一只盘子又回来了,把鸡尾酒、姜汁淡色啤酒和三明治放到临时连成一块的三张小桌子上。大家都停止跳舞,朝这边走了过来,只有斯帕塞和霍丹斯除外——克莱德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她真是一个没有心肝的骚货!她压根儿一点都不爱他。最近她却竭力使他相信她是爱他的,而且还撺掇他给她买了外套。让她见鬼去吧。他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他在等着她!这简直叫人忍无可忍了!?不过,霍丹斯和斯帕塞到头来看见大家都围在壁炉跟前的小桌子四周,也就停止跳舞,款款走了过来。克莱德脸色煞白,怏怏不乐,站在一边,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劳拉·赛普早已觉察到他在恼火,也知道原因何在,所以就离开他走到蒂娜·科格尔那里,告诉她为什么他会这样动怒。

  随后,霍丹斯觉察到他郁郁不乐的神色,就走了过来,依然还在模仿灰熊的步态。

  “嘿,这可多开心!”她开口说道。“哦,跟着那种乐曲跳舞,我可多喜欢哪!”

  “当然罗,你可开心啦,”克莱德回答说,妒忌和失望的烈火却在心中燃烧。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她压低声音,几乎生气地问,装出猜不透他干吗要发火,其实,她早就心中有数了。“你不是因为我没有先跟你跳就发火了?是吧?嘿,多蠢!那你干吗自己不过来跟我跳呢?他正好在旁边,我怎能拒绝跟他跳,可不是吗?”

  “不,当然罗,你不能拒绝,”克莱德讥刺地回答说,声音低沉、紧张,因为他正如霍丹斯一样,不乐意让别人听见他们谈话。“不过,你也用不着同他紧贴在一起,瞅着他的眼睛,有如陶醉在梦境之中,是不是?”他真的火冒三丈了。“你也不用否认啦,反正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她听了以后,怪吃惊地瞥了他一眼,不仅因为听了他的生气话而感到万分诧异,而且还因为他这是头一次对她如此大胆放肆。想必是他对她觉得太有把握了。而她自己对他也太过分殷勤了。不过,她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向他表示她并不怎么爱他,眼下他得到的只是假象。因为那件外套已谈妥了,她很想得到它。

  “喂,这不是叫人忍无可忍了吗?”她忿忿地回答说。因为他的话说对了,使她更加恼火。“刚才你真是好大的脾气。唉,要是你的妒忌心象刚才那样厉害,那我可也没办法啦。我只不过跟他跳了一会儿舞罢了。我真没想到你就会大动肝火呢。”她一转身,好象要走开的样子,但忽然想到他们之间有一项默契,还得先抚慰一下他不可,要不然这事就给吹了,所以,她就扯着他的上衣大翻领,走得远一些,不让那些早已在看他们、听他们讲话的人听见。接着,她就这么说:

  “喂,你先听我说。你可千万别这样。刚才我可一点儿都没有别的意思。说实话,我一丁点儿都没有。反正现在谁跳舞都是这样的,所以说也谈不上谁有什么特别的用意。难道说你不要我跟你好吗?你记得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些什么话?”

  她故作媚态,脉脉含情地直瞅着他的眼睛,仿佛所有在场的人里头,只有他才是她真心喜欢的。同时,她显然是别有用心的,还故意把她的小嘴令人动心地嘟了起来——这正是她常有的挤眉弄眼的一部分——接着,嘴唇翕动,看起来好象要亲吻他的样子——那一张诱使他心旌摇荡的小嘴啊。“得了吧,”他软弱无力、俯首贴耳地望着她说。“就算我是个傻瓜,不过,你的一举一动,反正我是看见的。你也知道,我为你都快疯了,霍丹斯——简直疯啦!我可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啊。有时候,我也巴不得自己能克制住,不当傻瓜哩。”他两眼直望着她,露出伤心的样子。而她呢,反正知道自己完全可以左右他,要他回心转意也是易如反掌,就这样回答说:“哦,你啊——你才不傻呢。要是你乖乖的,过一会儿别人看不见,我就跟你亲嘴呗。”就在这一时刻,她意识到:斯帕塞两眼正直勾勾地瞅着他。她心中知道:他被她强烈地吸引,而她自己也觉得,在她最近碰到的所有人中间,她最喜欢的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