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母狮不断地用鼻子嗅着,径直朝荆棘丛走来。

  它用爪子轻轻地拍打了一下荆棘墙,整个荆棘丛摇晃了一下。如果它再加点力拍打一下,那么整个荆棘丛就会塌。但很明显它不喜欢被刺扎的滋味。

  它开始围着荆棘丛转圈,罗杰的手电光也就跟着它转。

  “我要是你的话,我就开枪了。”他小声地同哈尔说。

  “也许,它仅仅是好奇。”哈尔回答道。他知道母狮这一点也跟女士们一样。

  围着荆棘丛转了一圈后,这头母狮用后腿支撑站了起来,把前爪趴在荆棘丛墙上朝里看,罗杰拿起了长矛。

  “镇定,”哈尔小声说,“不要动。”

  这头母狮朝里看了10秒钟,但简直像过了10分钟。然后它打着响鼻好像要喷出吸进去的难闻的气味,最后才放下前腿落到地上,慢慢走向它的丈夫,一同享受那头死山羊。

  哈尔放下枪。它成功地通过了考试——它不是食人狮。

  一头山羊对两头狮子来说是不够吃的,但自私不是狮子的本性。当这对夫妻稍稍满足了食欲之后,他们就停止了进餐。雄狮昂起头发出了进餐后的吼叫,这吼声是告诉数里之内的狮子:这儿在供应晚餐。

  不一会儿,狮子们从矮树丛中出现了,一共八头,一下子就把剩下的山羊吃得精光。

  但第九头狮子没有加入分享山羊的行列。它看起来同其它的狮子不同——很明显它不是它们中的一员。这头狮子老些、大些,鬃毛是黑色的而不是常见的浅棕色。它蹲在一旁,紧盯着从荆棘中照出来的光。

  虽然那山羊它一点都没吃,但从它嘴角流出唾液来看,显然是饿得厉害。

  一会儿它站起来慢慢地朝荆棘丛走来。

  “我们又得小心了。”哈尔说。他已经有点疲倦了。

  兄弟俩渐渐对此已经有些迟钝了,他们不能对每头狮子的光临都保持高度紧张。也许这头狮子同前面的狮子一样,也会讨厌人的气味又走回去吃山羊。

  就在这个时候罗杰开始感到身上痒。

  “有什么东西在咬我。”他说。

  “可能是紧张的缘故吧。”哈尔说。

  一会儿他自己也感到了痒。一个爬虫爬到他的身上咬着了他最敏感的地方。

  “蚂蚁!”他大声说。

  为什么这些蚂蚁不能等到这次行动结束再咬呢?

  在搭这个“波麻”前他们就仔细地检查了这地方是否有蚁巢,这些蚂蚁肯定是行军蚁,鬼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它们列队前进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切挡在它们前进路上的东西都会被吃掉。真不幸,它们碰巧选择了这条穿过荆棘丛的路。

  “我们离开这儿吧,”罗杰说,站起来试图把这些虫抖下来。

  “你给我呆着,保持安静!”哈尔命令道。

  “保持安静,你怎能在活活地被咬死时,保持安静?”

  “被蚂蚁吃掉总比被狮子吃了好。”

  “哦,我不怕狮子,它会像前面的狮子一样,让我们虚惊一场。”

  “我不清楚,”哈尔说,“它看来想要动真格的。”

  狮子的尾巴未回地摇着,一会儿尾巴不动了,高高地竖着就像船的桅杆。

  它两耳竖着,呲着牙,没有吼叫,而是发出轻柔的呜呜声。

  从现在这个角度哈尔不能射到它的心脏,他必须打中它的大脑才行,而他知道狮子的大脑并不在头顶部,头顶只是乱糟糟的毛发而已。想射中它的大脑必须朝它的两眼中间的地方开枪。他重新瞄准。

  这头狮子平伏在地上,哈尔知道这是“顶备”,紧跟着便是跳跃。

  蚂蚁在咬他俩,哈尔尽力忍住不去理会它们。当狮子爪子插进土里准备跳起时,哈尔开火了。罗杰立即把捕兽弹扔了出去,恰好在狮子的鼻下爆炸了。这头狮子轻蔑地用前爪拍打了一下,纵身跳进了荆棘丛圈。

  一切发生得太快,罗杰手中的手电筒被碰掉了,在草地上闪着光。罗杰想拿起长矛,但它被压在200多公斤重的狮子身下。

  哈尔已经跳到一边以免披狮爪抓伤。他不敢再开枪,害怕伤着弟弟。当狮子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哈尔终于把枪口对准了狮子的头。但是,一只爪子又扫了过来,比棒球棍要厉害得多,能轻而易举地打死一头斑马。这一扫把哈尔手中的枪管打成了V字型。

  如果这时候哈尔开火,枪就会爆炸,人和狮子都会丧命,那样这个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哈尔的手指离开了枪的扳机。当狮子张着大嘴向他冲来时,他把v字型的枪猛地塞进了它的喉咙。

  狮子仰卧在地上用后爪把枪往外扯,身体在地上翻滚,终于把枪弄出来了,但又被什么东西咬了。

  蚂蚁。

  它站了起来,想抖落附在身上的蚂蚁。用嘴咬自己的两肋,用爪子拍打耳朵、喉咙,在荆棘圈内撞来撞去。它早把两个孩子忘得一干二净。

  蚁蚁拚命地攻击这个新的目标。它们比普通的蚂蚁大,差不多有3厘米长,它们的两颚就像把铁钳。

  成千上万的蚂蚁参加攻击,它们能把一头动物吃得只剩骨头。它们钻进狮子的喉咙、眼睛、耳朵。地球上最小的动物之一正在征服这头百兽之王。

  这头狮子跳出荆棘圈,冲进茫茫的黑夜。兄弟俩听到它跳进了附近的一个水坑。

  罗杰抬起手电筒,他们相互打量着。他们脸上、手臂上、衣服上都浸有血迹,但他们不清楚这血是从哪来的。他们身上有许多伤痕,但没有一个伤口深得流出这么多血。

  哈尔嘘了口气,“是狮子的血,不是我们的。我想我打偏了,但肯定打中了它的头。”

  “好了,我们出去吧。”罗杰说,“今晚我真累坏了。”

  “你知道现在该干什么?”

  罗杰当然知道,一个猎手打伤一头野兽后就必须跟踪它并结果它的性命。他不能将一头受伤的野兽放跑,要结束它的痛苦。还有一个原因:一头凶猛的野兽受伤后会变得更加凶猛,它会在它见到的第一个人身上报复。

  “我们天亮后再追吧。”罗杰说。

  “我们现在就去追,到明天早上它就会跑出七八十里远了”但你的枪已经坏了。“

  “我们还有长矛。跟我来,但先得把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他从茄克衫的口袋中掏出一支盘尼西林软膏。

  “为什么现在要弄这些伤口?它们并不严重。”

  “狮子爪子抓伤的伤口哪怕只一点就能要你的命:血液中毒。狮子可从来不剪指甲。它确实是讲卫生的动物——像猫那样总是舔洁自己的身子。但它们不能清洁爪子,嵌在爪子里的肉腐烂之后有毒。我认识一个小伙子,他被狮爪抓了点轻伤就在医院里躺了六个星期,他算是幸运的,活了下来。”

  哈尔给罗杰擦了点药膏,然后自己也擦了一点。

  “该走了。”

  “其它的狮子怎么办?”罗杰说。他抬起手电筒,朝山羊照去,确切地说是朝放山羊的地方照去。山羊不见了,其它的狮子也不在。

  “太好了,”罗杰说,“我们不必担心它们了。”

  “还不能松懈,它们可能就躺在附近消化着刚吃进去的食物。也许它们就在四周。如果我们无意中碰到其中一头,那就麻烦了。如果不去惹它们,倒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它们可不喜欢被人踩着。”

  哈尔拾起长矛,在一个地方把荆棘丛扒开个缺口,那头受伤的狮子刚才就是从这儿跳进来的。他队缺口处跨出来,罗杰拿着手电筒跟在后面。

  地上有一个深深的凹坑,是那头狮子跳出来时落地的脚印。他们沿着血迹径直朝水坑走去,一路上紧张地盯着岩石,怕踩着狮子而不是石头。兄弟俩疲惫地顺着血迹向前走。从灌木丛中不时传来昏昏欲睡的嗥叫声,在水坑边有三头正在喝水的狮子盯着罗杰的手电光。

  “稳住,”哈尔小声说,“不要一惊一炸的。”

  最重要的是不能露出一点害怕的样子,就是一头老老实实的狮子也会忍不住追食逃跑的人。

  “向后退。”哈尔小声说。

  还是面对着这几头狮子,他们沿着水坑向后慢慢地移动,一步接着一步。

  如果绊着树根或小土丘摔倒,那么就没有机会再站起来了。

  哈尔感到自己几乎成了对眼了,既要盯着狮子,又要寻找那头食人狮跳进水坑后逃跑的路径。追踪脚印已毫无用处,因为到处都是狮子的脚印。

  他们沿着水坑退了一半便发现了要找的踪迹——卵石上有红色的印迹。

  血迹延伸到丛林中消失了。

  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坏。食人狮没呆在空旷的地方,它已爬进了矮树丛中。它可能藏在任何一个树丛后,忍受着头部的伤痛和心中的仇恨。如果它听到或嗅到正在逼近的猎手,它就会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狮子一跳能高达3.5米,远及14米。在这儿它还不用跳那么远,因为两旁的灌木距离很近——如果这头食人狮藏在一个树丛后面,它只需跳二三米就能扑倒它的敌人。

  罗杰一脚踩在一根圆木上,圆木一滚,摔了个仰八叉。他翻身用手撑在地上,尔后又赶紧站起来。

  “留点神,”罗杰站起来时,哈尔恼怒地说,“幸运你踩的不是那头狮子。”

  “算是走运吧!”

  “别碰运气!要真是它,它不会就这样放过你的。还好,血迹表明它没在此停留。”

  他们沿着沾有血迹的灌木丛又往里走了一截,哈尔停了下来。

  “用手电光照这儿——近一点。”

  他检查着每一片树叶、每一根细枝。看不到血迹了。可能那头食人狮已经止住了血,但又不太像。食人狮就在附近,更可能就在树丛的背后。

  他谨慎地走近一个树丛,想看看树丛的背后及附近。

  “小心!”罗杰大叫道,“就在你的身后。”

  哈尔迅速转过身,准备食人狮扑过来,但狮子的行为总是出人意料,它没有扑过来。

  一对灯泡般的大眼睛在树丛中闪着光,大眼睛上方乱蓬蓬的头上血迹斑斑。

  食人狮平趴在地上,它一点一点地向前爬,没有怒吼,没有呼呼的喷鼻声,只是像猫那样的呜呜叫着。

  这不是小猫咪那种友好的叫声。这叫声听起来让人害怕,叫声中充满了愤怒和复仇。这叫声不只是从喉咙中发出来的,而是来自那愤怒的身躯,简直就像地震前的隆隆声。

  “把长矛给我。”罗杰说。

  “不,我来,你走开。”

  “给我,”罗杰坚持道,“他们告诉过我怎么用长矛。”

  “你力气太小。”

  “不用多大的劲,”他猛地从哈尔手中把长矛夺过去。“你拿着电筒。”

  没有时间再争了,哈尔接过了电筒,他猛地意识到弟弟已经长大了。在10秒钟内,他要么葬身狮口,要么就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这是马骞族人的习俗——一个年轻的马骞族人只有杀死一头狮子才会被承认是个男子汉。

  罗杰开始为他突然爆发的勇气后悔。那对发亮的眼睛,高耸的尾巴,就像竖起的枪管,令人害怕的呜呜叫声使罗杰头上直冒汗。他紧咬牙关试图使自己从紧张中镇静下来。

  像他这样的年纪,他的个头和体力都已相当不错了——他相信自己的体力,更以自己的智慧而自豪。此刻,他需要大地母亲的帮助。他没有把长矛刺向食人狮,而是把长矛的箭头斜着朝上插在地上,锋利的箭头对准狮子的胸脯。他紧握长矛,尽量保持好方向和角度。

  狮子最后的攻击就像一道闪电。相比之下,一头大象,或是一头犀牛,或是一头河马,甚至是一头野牛的攻击都比它慢多了。

  罗杰看见那头狮子匍匐在3米外的地上,一眨眼的功夫,就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冲出树丛。这颗炮弹足有200多公斤重。

  但是,长矛的后面是大地母亲,矛头不偏不倚扎穿了狮子的胸脯。狮子两只强有力的前爪抓住了矛杆并拔了出来,叭达一声,长矛在狮子的爪中一折为二。这头食人狮愤怒而痛苦地吼叫着倒在地上。它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又倒下了,再也不能动了。

  罗杰突然感到非常柔弱,他无力地坐在地上,手捂着脸。哈尔把手搭在弟弟不停抖动的肩上,他想说话——但却说不出来。

  话语已不必要。他们俩都清楚,搭在肩上的这只手臂想表达什么。这不是一个成人对一个孩子的安慰,而是一个男子汉对另一个男子汉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