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一的无所作为完整了,在这危机之间,他的平静是无可比拟的。从深深孤独中产生的平静,平静到瞒过了家人,平静到让家人甚至觉得说不定那告密的信是假的,悠一真的镇静下来了。

  不说别的,他平静地度日。把自己的破灭踏在脚下,像走钢演员那样从容不迫的态度,青年早上慢悠悠地读报纸,过了晌午就午睡。还没过去一天,一家都失去解决那问题的勇气,只想着从那个话题逃开。因为那可不是“有品格”的话题。

  镐木夫人的回电来了。说是坐晚上八点半到达的“鸽子号”特快列车去东京。悠一去车站接她。

  提着个小型旅行包从火车上下来的夫人,穿着淡青的衬衫,卷着袖子,戴着工作帽,她一看到悠一,就比他母亲还快地立刻从那张浮着坦然自若微笑的脸上,直觉地感到这青年的苦恼。说不定夫人曾期待的就是悠一这种掩盖苦恼的表情吧。她穿着高跟鞋,

  “咯咯”向他走近。悠一也跑过去,低着眼睛,一把抢过夫人的包。

  夫人让气喘一喘。青年感到以前所不知道的那笔直看趣自己的热情视线逼近眼睛。

  “好久不见,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回头再讲吧。”

  “没关系,放心吧,我来了嘛。”

  事实上说这话的时候,夫人的眼里有一种什么都不畏惧的无敌之力。悠一一把楼住了他曾经那样轻易地让她跪倒在自己脚下的女人。这时美青年无力的微笑里,夫人读到了他所经历的辛酸。夫人正是觉得那辛酸不是给与她自己的辛酸,于是与寂寞感相反的一面则毫无道理地生出些勇气来。

  “你住哪里?”悠一问。

  “我给以前我们家老房子的旅馆打过电报了。”

  两人一到那旅馆都大吃一惊。动过脑筋的旅馆主人,给夫人准备了别馆二楼的洋式房间,就是那间悠一和镐木让夫人偷看去了的那个房间。

  旅馆的主人过来致词了。这个守旧的礼数周全的男人,没忘了把眼前的客人当伯爵夫人看待。主客立场让人觉得怪起来,他客气得好像自己是趁夫人不在时把人家的屋子抢夺了过来似的;他夸奖自己旅馆的一间屋子,像是到了别人的家里。他像壁虎一样贴着墙走路。

  “家具可真是太棒了,就让我们原封不动地位用着了。来的客人呐,都称赞说这样正宗的优美典雅的家具还真少见呢。壁纸嘛,实在对不起让我们给换过了,可这根桃花心木的柱子还在,那光泽可是无话可说,让人看了安稳的佳品哇…...”

  “这里,可是过去管家住的房子呀。”

  “是,是这样,我也是这么听说的。”

  铺木夫人并没有就这屋子分隔开来提出什么异议。‘等主人出去,她又重新从椅子上站起来,把屋子细细打量了一番,床上包裹着白帐子,古风犹存的屋子显得很挤。自己从这屋里窥见那事时起离家出走,半年过去又来到这个屋子。夫人不具备阅读这样偶然、不祥巧合的性格:而且,房间里的壁纸已经全部“换过一下”

  “热了吧,去冲个澡怎么样?”

  听了这话,悠一打开通往小小细长书库的门。打开灯。书库里的书全不见了,墙上贴满了纯白的瓷砖。书库正好变成适当宽敞的浴室。

  就像旅人重访故地,最初只会发现过去的回忆那样,镐木夫人只顾注意悠一那平静的苦恼,这苦恼与自己苦恼回忆的模写很相似,她没有觉察悠一的变化。他看起来像个在自己苦恼中东知所措的孩子。夫人不知道他是自己望着自己的苦恼。

  悠一去了浴室,发出了水声。镐木夫人耐不住热,手伸到背后,把背后细细的扣子全解开,松开了胸罩。依然光亮柔美的肩膀半露出来。她讨厌电风扇就没有打开。从手提包里取出压着银箔的京扇子扇起来。

  “他的不幸与我这样久别重逢的幸福是多么残酷的对比哇。”——她想着。“他的感情和我的感情,就像那樱花树的花和叶子一样,互不碰面时形成了。”

  纱窗上撞上一只飞蛾;夜里的大飞蛾,她能体会到那小虫扑撒着鳞粉,喘不上气来的焦躁。

  “至少除了这么想没别的办法。现在得用我的幸福感去鼓舞他。.....”

  镐木夫人好几次看着过去与丈夫坐过的罗可可风格的长椅子,它们还是过去的老样子。的确和丈夫一起坐过。可是夫妻两人连衣服角都不挨着,总是保持一定距离地坐着。……突然,她看见丈夫和悠一用奇怪的姿势抱在一起的幻影。她裸露的肩头一阵寒冷。

  那时的偷看真正是偶然的,而且是不抱任何怀疑的天真的举动呀。夫人想偷看的是自己不在时也永久存在的幸福形象,但也许在任何场合,这样狂妄的愿望都会引起不祥结果的吧。……而现在,镐木夫人和悠一在这个屋子里。她正介于真正的也许能得

  到幸福的地方。幸福的替代里有她。……这个十分聪明的灵魂,对说不上自己的幸福感,对悠一绝不爱女人的事实,对这样明摆着的现实立刻回过了神。像是突然感到凉气遏来似地,她把手伸到背后,又把解开的扣子一一扣好了。她注意到任何媚态都是白搭的。要是过去的她,只要背心上松开一个纽扣,那么她当场凭意识就能判断出,有哪个想过来帮她扣上的男人存在。那时代里与她混熟的男人们之中的一个,要是看到她这种腼腆的样子,一定

  会自己怀疑自己的眼睛吧。

  悠一边梳着头,边从浴室里出来。这张湿辘辘光亮亮有朝气的脸,让夫人想起有一次偶然与恭子在咖啡馆碰到,悠一让骤雨淋湿的脸。

  从回忆中解脱吧,她发出离奇古怪的声音。

  “快,。快说说吧。把我拖到东京来,又打算让我等得心焦吗?”

  悠一说了一通话,说全仗她的帮助了;她根据所听到的情节,觉得不管以怎样的形式,当务之急是要动摇那封信的可靠性,夫人当即下定决心,和悠一说好第二天拜访南家,然后让悠一回家去了。她多少觉得有些好玩。原来铺木夫人独到之处,就是她天生的贵族之心与娼妇之心,在这个世上自然地连结在一起这点上。

  第二天上午10点,南家迎来了不速之客。夫人让话到二楼的客厅。悠一的母亲迎出来。镐木夫人说想见见康子。只有悠一昨晚与客人说好不碰头,年轻的丈夫这会儿躲在书房里没露面。

  淡紫色的西服,包裹着那么丰满的身体,镐木夫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微微含着笑,很镇静、很诚恳,可怜的母亲害伯地想,“该不是又来告诉我什么新的丑闻吧?”她的力气受挫了。

  “对不起,电风扇,我实在…。,”

  客人这样说了,叫人拿来了团扇。客人懒散地捞着扇子,迅速瞟了一眼康子。去年那次舞会以来b“两人面对面坐着还是第零次。“平时的话,我对这女人感到嫉妒该是很自然的,”夫人想。可是夫人那变得勇猛的心,对这个看上去有些伤悴的年轻美人只感

  到一阵轻蔑。她开口了:

  “我,接到阿悠打来的电报了。昨晚,又从头到底恭听了那封恶作剧信的事。今早赶快来府上了。信里的内容,听说还牵涉到了镐木…”

  南太太没做声,垂着头。康子刚才还背转着的眼睛,回过来正面朗着镐木夫人。这时,她用轻轻的,但很坚决的声音,对婆婆说:

  “我,觉着我还是不在这里为好吧。”

  婆婆一把拦住,她害怕一个人呆着:

  “看你,镐木女士说特地跑来想跟我们俩人说话嘛。”

  “喂,可是,如果是那封信的事,我可是什么都不想请教哇。”

  “我也跟你一样心情。可是该请教的不请教,以后可要后悔的呀。”

  女人们用十分文雅的词句,极委婉地绕着一个丑恶词语旁边转圈,实在太具讽刺性了。

  铺木夫人第一次这样问:

  “怎么回事?康子小姐。”

  康子感到夫人和自己像是在比赛谁更有勇气似的。

  “那是哇,我现在对那种信的事,什么也不想了嘛。”

  这难对付的回答,让镐木夫人咬着嘴唇想:“好哇,这个人把我当敌人,在挑战呢。”她的温柔体贴就此全干涸了。年轻偏狭的贞女头脑里,夫人是她丈夫的朋友,想通这事;省却了许多手续。夫人这边也忘了自己角色的限度,肆无忌惮地说出强硬的话。

  “一定请听一下吧。我说出来的话,,给你们带来好消息的。再多听下去,也许是个更坏的消息。”

  “诸吧,请快说吧,让人等着可够受哇。”

  悠一的母亲催着说,康子没有离开。

  “阿悠觉得能说那封信无根据的证人除了我没别人,这才打电报给我的。把这种事挑明了实在很难受,但是比起那封不名誉的信来,‘我想还是让我痛痛快快说清楚,内心才会安定。”——镐木夫人稍稍停顿了一下。然而用令人吃惊的热情.n吻说出了:“我,和阿悠一直有关系。”’

  可怜的婆媳俩面面相购。这新的打击,让母亲都要压倒了好客易缓过劲来,她问:

  “……可是,最近也一直在一起吗?春天起你一真在京都吧。”

  “铺木的工作失败了,而且又忌恨我和阿悠的关系,硬把我拖到京都去的哟。可我还是经常来东京的。”

  “和悠一...”——母亲开口了,苦于找不到好词,终于找到关系好”这样暖昧的词语,好容易才用上,“…..,同悠一关系好的,只有你一个人吗?”

  “这个嘛,。”——夫人看着康子回答,“还有其他女人吧,年轻小伙子嘛,没办法呀。”

  悠一的母亲,脸红耳赤,硬着头皮又问:

  “其他还有男人吗?:

  “呀——。”镐木夫人笑起来。她那贵族的魂让她抬起头,用下流的语言明明白白地说出,才觉得愉快:

  “……可是,我所知道的,打掉阿悠孩子的就有两个人呢。”

  镐木夫人没有夹杂多余动作的自白,凭着那股直率劲儿;获得了充分的效果。在自己对象的妻子和母亲面前,这种厚脸皮的自白,比那种说得听者嘤嘤啜泣的自白,更适用于这个场合,更具有真实感。

  另一方面,南太太的心头疑惑成了一锅粥,连个抓手都没有。她的贞操观念,在那“下品”的店里,蒙受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打击,那让痛苦麻木了的心,让镐木夫人引起的异常事态弄得这回只能看见自然了……

  末亡人先盘算起来。她要努力作到再稍微冷静些,唯独这个能让她的顽固的固定观念露出脸来:

  “这个仟悔没有假话。那最有力的证据是,男人怎么样不知道,女人决不可能将自己没做过的艳事向他人坦白。而且女人要救男人什么都会于出来,即使前伯爵夫人这样的人,也可能跑到男人母亲和太太这里来,做这种下流的坦白。”

  这判断里有个很明显的理论上矛盾。即南太太在说“男”道“女”道的时候,这个用语已经把相互的艳事作为前提了。

  过去的她,对有夫之妇和有妇之夫这样的艳事,掩耳掩目忙不迭,现在她看到自己竞承认镐木夫人的自白,她怀疑自己的道德观念是不是出了毛病,非常惊慌失措。不仅如此,她的心已经完全相信夫人的坦白,一味倾向于把那封信当成一张废纸来解决。然而她对自己的心抱着一种恐惧。于是反而对那封信的证据抱藏寻根究底的热情。.

  “可是,我看到过照片呀。我想起来的,是那个不三不四的店,教养恶劣的招待当个宝似地拿着悠一的照片哇。”

  “这事也听阿悠讲过了。事实上,他在学校里有个那种趣味的朋友,老盯着他要照片,他嫌烦就给了那家伙二三张,就这样传出去了的。阿悠让那个朋友带着,半是好奇去过那样的店,他拒绝了那些罗罗嗦嗦套近乎的男人,这就遭到那种信的报复了嘛。”

  “说来也是。可悠一他为什么不向母亲我来辩解清楚呢?”

  “一定是害怕母亲大人吧?”

  “我可是差劲的母亲哇。……这就是了,顺便再冒昧地打听一下,镐木先生和悠一的事也是无凭无据吧。”

  这个问题是预料到的。尽管如此,镐木夫人还是需要努力才能保持平静的。她看见了。看到的东西可不是照片。

  不知不觉夫人受了伤。伪证决不可耻,但背叛了她的热情;从看见那事时候起生活之上建筑起来的虚构热情,成为现在作这个伪证努力之源的热情;她很痛苦。今天地看起来像个女英雄,可她自己却不能原谅把自己当成女英雄来看待。

  康子始终低着头默默地听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弄得铺木夫人有些尴尬。说实在的,对事态最正直反应的是康子。夫人证言的真伪不是问题的关键。可是,这别人家的女人和自己丈夫滴水不漏的联系是怎么回事呢?

  估计婆婆和夫人的话快结束了,康子在找有没有什么让夫人为难的问题。

  “我呢,老有个想不通的问题。阿悠的西装渐渐多起来了哟。“这个事呀。”铺木夫人反唇相讥,“那没什么奇怪的。我给他做的嘛/不信可以把裁缝带来。…·我呀,靠自己干活挣钱,喜欢给我爱的人做衣服。”

  “什么?你自己于活?”

  南太太圆睁双眼。她简直无法想像,这个浪费权化了的女人竞会自己干活。镐木夫人毫不客气地挑明了:

  “去了京都后,开始干起进口小汽车中间人的活。最近我终于成了真正的中间商了哟。:

  这才是惟一正直的自白。最近,夫人已经熟练到能够将一百三十万元进来的车,一百五十万元卖掉了。

  康子心里惦记着婴儿,说了声走开了,此间一直在媳妇面前撑着的悠一母亲瘫倒了。跟前的女人搞不清楚是敌人还是朋友,且不管是谁吧,得请教一下:

  “我究竞该怎么办才好呢?比起我来,康子可怜见的……”

  镐木夫人冷冷地说:

  “我今天,是下了大决心才来的。比起让那种信侵扰,还不如让你们知道真实情况的好,我觉得是为了你也为了康子才这么做的。阿悠让我带出去玩二三天吧。我也好,。阿悠也好,不是什么正经的恋爱,我想康于大概用不着多担心吧。”

  这个旁若无人的思考之明快,让南太太低下了头。镐木夫人有一种难以凌驾的气质。末亡人放弃了母亲的特权.而且她直觉感到夫人之中有比自己更具母性的地方,这个直感是正确的。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寒喧是世上最滑稽的了:

  “那么悠一就拜托给您了。”

  康子把脸凑近溪于的睡姿。这几天来,她的宁静日子,发出声响地瓦解了,她像个地震时出于本能把身子压住孩子的母亲一样,心里念叨着千万别让这破灭、这瓦解波及到溪子身上来。康子失去了位置。周围让波涛浸蚀着,像个无人居住的孤岛。

  她让比屈辱更复杂的大东西压着,几乎没有屈辱感。呼吸快停止般的窒息,打破了平衡,那封信的事件之后,她决心不去相信信的内容那种牢固坚持住的平衡。听铺木夫人那露骨的证言时,确实,康子心里深处的部分起了变化,而她自己尚未觉察到这种变化。

  康子听到婆婆和客人边说边下楼的声音。康子想该是客人要回去了吧,她想去送一下。夫人还没有走。透过廉子她看到夫人的背影,走廊上婆婆说着话,正把夫人带到悠一的书房去。“那人、在我家走路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康子想。

  婆婆一个人立刻从悠一的书房回来了,在康子的旁边坐下。那张脸不是苍白而是兴奋得布满红云。

  户外赤日炎炎,室内幽暗。

  停了一会儿,婆婆说:

  “那人为什么来说那样的话呀。凭虚荣趁醉兴那是办不到的

  哇。”

  “特别喜欢悠一的关系吧。”

  “看来只能这么说了。”。

  这时,母亲的心里,除了对媳妇的体贴同情外,又产生了一种放心和得意洋洋的感觉。如果到了要她选择相信那封信,还是相信夫人的证言,现在的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漂亮的儿子在外面有女人,从她的道德观来看是一种善举。也就是说给了她快感;

  康子觉得连体贴她的婆婆也和自己不同在别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保护自己了。她的经验让她已经懂得了除了听其自然外,没有免除苦恼的办法;她落到这样悲惨的地步,可她还像只聪明的小动物,一动也不动地盯着。

  “总算都结束了。”

  婆婆破罐子破摔地说。

  “妈妈,还没有结束呢。”

  康子说得倒是义正辞严,但婆婆却把它当成安慰自己的话,她含着泪说了句客套话:

  “谢谢你哟,康子。有你这样的好媳妇,算我有福气哟。·”

  ……书房里只剩下镐木夫人和悠一,就像个进人森林中的人经常做的那样,镐木夫人深深地将屋子里的空气吸入了鼻孔。她觉得,不管哪儿森林的空气都没有这儿的空气这么清新、美味。

  “好个书房哟。”’

  “我去世父亲的书房。在家里时,只有把自己关在这里;才能舒心地呼吸。”

  “我也是啊。”

  这顺口答应的自然,悠一也听得明白。像暴风雨般地闯到别人家里,一把抛开礼节、体面、同情、羞耻感,对己对他都是心满意足的残酷,夫人只顾为了悠一,敢于使出浑身解数,现在终于吐了一口气。

  窗户打开着。桌上放着古朴的台灯,墨水瓶,矗起的辞典;墙上嵌着提香的幽暗铜版画,上面画着夏天花朵点缀的大杯子之类的静物;在这细致前景的后面,铺展开一幅给人荒凉感觉的残暑中热烘烘的街景:在焚烧旧迹上建起的许多新鲜的木结构建筑。通电车的坡道上,都营电车正往下开去。行云过去,那前后的铁轨,

  还没有建房烧残的基石,垃圾堆场上的玻璃碎片,一齐放出强烈的光。

  “不要紧了。你母亲和康子小姐不会再去那店里核实吧。”

  “不要了吧。”青年充满自信地说,“不会再有信来了吧,’老娘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那个店了,康子就是有勇气也绝不会去那个店”

  “你也很累了吧。还是到哪去休息休息的好。我没有和你商量,就对你母亲宣称要带你出去玩二三天。”悠一惊愕般地笑了。

  “今晚走也可以哟。火车票嘛,我能托人摘到手。……等一下给你打电话。在车站碰头也行吧。我回京都去,顺便去志摩转一转。旅馆的屋子我先去订好。”

  夫人直盯着悠一的表情揣测。

  “……你就别担心了吧。什么我都知道,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们之间不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吗。放心吧。”.

  夫人又问了一次悠一去不去,悠一回答“去的”。事实上,他也想从这破局的苦闷中抽身出去二三天。没有像夫人这样又体贴又安全的同伴了。青年限里表示出了感谢。夫人一看感到害怕,连忙摇摇手说:

  “这样的小事,要对我感恩,那可就不像你了哇。说真的,旅行时,不把我想成空气一样的可不行哟。”

  夫人走了。母亲去送她,又一个人跟着悠一来到书房。刚才瞧着康子的时候,她又重新意识到自己的任务。

  母亲煞有介事地把书房门在自己后面关上。

  “你,听说和那太太一起去旅行?”

  “恩。”

  “这事请你别做了。康子太可怜了。”

  “那为什么康子自己不来叫我别去呢?”

  “你可还真是个孩子。你就这样对康子说我去旅行了,康子她受得了吗?”

  “我实在想稍微离开东京两天。”

  “那你和康子一起去不好吗?”

  “和康子一起无法休养。”

  可怜的母亲,提高了嗓门:

  “请你多少为宝宝想一想吧。”

  悠一垂下眼睛,不做声了。最后母亲说:

  “请你也多少为我想想吧。”

  这利己主义的话,让悠一想起那匿名信事件时,母亲对自己没有一点体贴温柔。孝顺儿子沉默了片刻说:

  “我,还是要去的。让这种怪事麻烦了人家,不答应她的邀请,你不觉得过意不去吗?”

  “你啊,你阿,你的想法像个男妾。”

  “说得对。和那人说得一样,我是她的男妾。”

  悠一不知分寸地对离他很远的母亲,得意洋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