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香不置一词。

    静香写的是遗书——写给住在函馆的家人之遗书。

    “你打算寻死?”理沙问。

    “如果只有……”

    “为什么?告诉我吧!我们是好朋友呀[”理沙说。

    两人是在某次聚会认识的,理沙比静香年长三岁。

    静香说了。

    她有恋人,是比她小一岁、名叫羽生的男人。前年夏天,羽生仍读大学时至函馆避暑时偶然认识,感情急速亲密,在不停利用飞机往返约会之后,静香相信对方所说毕业后就结婚之语,当年秋天就来到东京了。

    由于双亲强烈反对,她等于离家出走!

    但,去年春天,对方大学毕业后,常以某些借口拖延结婚。不过,静香仍旧相信对方的话,甚至因为对方表示想在湘南海岸拥有以冲浪族为对象之店面,她还拿钱出来。

    高校毕业后就上班的静香,有约莫三百万圆的积蓄,但因对方说不够,又向公司及高利贷业者借了约莫一百万圆。

    这笔钱完全花光了。羽生表示想增资,开始着手有如诈欺行为的可疑证券交易,并且对静香说没自信两人共同生活,要求彼此分手,至于他自己,则打算找人帮忙偷渡至巴西。

    “太过分了。”静香啜泣。

    “你打算怎么死?”

    “服药……只有一点点痛苦……就算死了,身体仍维持干净。”静香说着,寂寞一笑。

    “你刚刚藏起来的是毒药吧?”

    理沙径自打开藏药的抽屉。静香惊讶地想夺回,但,结果仍是理沙赢了。和理沙相比,静香个子较娇小,力气也较弱。

    药瓶在理沙手中。静香颓然蹲在地板上。

    理沙温柔地说:“你再重新考虑一星期吧!你还年轻,任何事都可以从头开始。”

    理沙并说,如果一星期后她的心意仍末改变,就把毒药还她。同时……“就算要用毒药,也不必你自己吃吧!该吃的是那个叫羽生的男人。”

    这时,静香的脖子一动,但似仍无法理解理沙之言,沉默不语。

    窗外有雨声。

    结果,静香没有死。一星期过后,她也未来拿回毒药,不久就回函馆去了。

    静香如何拿到毒药,理沙并末直接问,不过大致能猜出。静香是一家小型医院的职员!

    白色粉末已在杯中完全溶化了。

    理沙双脚自床上垂下,嘴唇贴近杯缘。低垂的视线见到方才掉落地板的手镜。忽然,她想到静香所说的“想干净死去”之语。

    她把杯子放置桌上,拾起镜子,心想:我也必须干干净净死亡才行。

    扭亮床头灯。映在镜中的脸庞仍如病患般苍白,但,那也是没办法之事吧?一旦死了,将会更形惨白。那么,至少也该把唇膏涂浓些。没必要换衣服,和实仓见面时,已经极力打扮得很深亮了。

    走向梳妆台,选择深色唇膏,咧开嘴唇准备开始擦。不知觉间,嘴唇自然嚅动……——下次也会等你。

    理沙笑了:没想到已变成习惯性。

    她大声笑了,但泪水马上夺眶而出,笑声转为啜泣——变成习惯性让她更觉悲哀!下次会也等你。

    她试着再说一遍。不,边啜泣边无数次说着。

    分手之际,实仓从逐渐远去的巴士车窗见到自己嘴唇的动作,会有何种想法?都已经没有下次了,都讲好不再见面了……实仓一定会嘲讽她吧!

    一想及此,理沙胸中涌升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那是类似屈辱的感情。

    面向镜子,理沙再次试着嚅动嘴唇。

    ——下次也会等你……

    不,面对巴士,我并非想说这句话,否则,岂非被认为太不死心了吗?

    那,是说什么呢?理沙无数次嚅动嘴唇,沉吟着。不久,她想到了……——我要杀死你!

    没错,自己是对实仓这样说的:我要杀死你!

    理沙泪痕未干的脸上浮现笑容,昏暗的镜中,有一张鲜红嘴唇的女人扭曲的脸庞。

    在她脑海中,曾对静香讲过的那句话复苏了:毒药不该你自己吃,应该吃的是背叛你的男人。

    距公寓步行不到十分钟路程,有个颇广阔的公园。园内有绿阴蔽天的山毛样、树、械树等,但,每一棵树的叶子都已转黄了。

    理沙在满地黄叶的银杏树根部拂开落叶,用小圆锹挖洞,然后埋入金色尸体——有六具!

    夕阳已经西沉,但,距真正入夜还有一段时间。在夕蔼般朦胧的空气中,失去生命的六尾金鱼如巨大的红宝石般光辉灿烂。

    理沙轻轻覆上泥土,喃喃自语:对不起!

    她想对被自己夺走性命的金鱼祈祷,但,她并不信奉任何宗教,只好蹲着,双手在额前合十。

    理沙又在稍远处挖掘洞穴,尽可能挖深,她希望把实仓埋葬于此。但,当然明知现在不可能,所以只是埋葬了埋沙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