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是这样。”

    考特尼把他面前的手稿收拾好,放回盘子里,关上柜子。“当然,丹尼尔-赖特手稿的60%有关求爱和婚姻,涉及二者的方方面面。赖特支持性教育,不赞成近亲结婚,主张一夫一妻,感到孩子们应当离开父母,在一个公共托儿所里喂养。波利尼西亚人早已有了这些思想的绝大部分,但其形式却温和得多。父母拥有他们的孩子,但他们的亲戚关系包括得如此广泛,几乎每个孩子都属于整个村庄。赖特要求优生婚配,但在这儿不可能。他只好妥协,采用了一种选择配偶方式,产生了同样好的效果。他相信,一对希望结婚的人首先应共同生活一个月。试婚,你知道这个。这是只有安格鲁撒克逊需求才能激起的一种基本概念。在波利尼西亚,就没有必要。有足够的性随意、自由选择和实验,不用制订法律也能达到同样的目的。听说过赖特的婚姻法典吗?”

    “没有。是什么法典?”

    他希望通过找到改进婚姻和证明离婚正当的理论根据,来使性生活更加幸福。他试图按照公式来减少性生活。我记不住那些数字了——手稿里面有——但他画了性能图,最小要求。所有在16岁到25岁之间的已婚夫妇都要在一周内至少共同做3次爱,除非双方都想减少次数。在这一年龄组,性交的最短时间被定为5分钟,只有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方可缩短。如果任何一方因为少于一周3次或一次少于5分钟而不满意,这一方就可以申请并获得分居权,而另一方就得回去过一段性指导见习期。对26到40岁的夫妇,另有不同的时间表,如此这般。赖特非常倾向于推行这一体系,但特方尼和他的主事会加以嘲笑而被否定。他们争辩说,爱情不能用数字表示,数字不能保证快乐和幸福。特方尼表示,他的已婚居民始终比较幸福,未婚的有公社棚。呃,赖特对公社棚产生了兴趣,并看到了他如何运用他的性思想来改进它。于是他说服特方尼,他们应为公社棚增加新的功能,重新命名为“共济社”。这也是极好的基本材料。如果莫德-海登在美国、英国、欧洲说出这些功能,她将会引起她从未争取到的轰动。”

    “什么意思?”克莱尔说。“到目前为止,我对‘共济社’是干啥用的已有了个概念,但每个人在谈到另外一些功能和服务时都神秘兮兮地,那是什么?事实上情况如何?”

    “在手稿里了,有一天我会让你读一读。”

    “你不能现在就告诉我吗?”

    考特尼不愿继续往下讲的神态是明显的。“我不知道。”

    “是某种野蛮的性事吗?我是防震的,你不认为我是个假正经,对吗?”

    “对,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人,但——呃,昨晚以后一我只是不想要你的丈夫认为你在变坏。”

    克莱尔变得顽固了。“是你在带我参观,而不是马克,”她说。

    “好吧,”考特尼立刻让步。“赖特在英国见到的性失调太多了。当他发现在海妖岛上问题得到了改进,便进而要求尽善尽美。他想要永远人人满意,对这一点,他在手稿有着大段的论述。他知道他提出的革新解决不了所有婚姻问题,但觉得是为幸福奠定了一个比较好的基础,于是,他便导入了第二爱情伴侣的主张。”

    考特尼停下来看克莱尔是否明白了,她没懂。“也许我没跟上你的思想,”她说。“我仍然对你的意思不得要领。”

    考特尼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赖特经常发现,性交后一方满意了,但另一方则不满意。通常,男人获得了高xdx潮,而他的配偶却没有满足。有时,也可能是相反。在新的风俗下,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没有满足的一方,我们假设是一位已婚妇女,就可以告诉丈夫,她要去‘共济社’获得满足。如果她感到她这样不正当,只不过是胡来,他有权表示异议并要求主事会作出判决。如果他觉得她是正当的,通常都是这样,他便让她去,自己转身睡觉了。至于没满足的一方,她会迳直到共济社大棚。棚外倒挂两根竹杆,每根顶端挂个铃铛。如果来访者是个男人,他就解下一根竹杆,向上竖起,铃铛就响起来。如果是个女人,她得将两根竹杆都解下来,里面会听到的。解下两只铃铛,她会进入一个黑暗的房间,任何人也看不到,会有一个性勇猛之士等在里面,她丈夫开始的事情现在由另一个人来完成。这你懂了吧。”

    克莱尔一直听完最后的话,但是却越来越不相信。“不可思议,”她说。“现在仍然执行吗?”

    “是的,但在本世纪初已作了修改。铃铛已经破了,被扔到一边了。它们太吵了——事实上,因为它们的响声,令人闻而却步。今天,未获满足的一方只是到共济社去,相当公开地选择一个男人,一个光棍或鳏夫作为她的伙伴,同他到一个房间里去睡觉。”

    “没有难为情或羞惭吗?”

    “没有人有这种感觉。别忘了,这是一种受到尊重和接受的实践。每个人从孩子时就听说了,每个人都迟早会参与的。”

    “那温柔和爱情怎么办?”克莱尔突然问道。

    考特尼耸耸肩。“我同意你的观点,克莱尔。那看起来没有热情,机械,甚至有点令人恶心,在某些来自另一种文化、多少代都没有见过这种情况的地方的人看来确实是这样。我也有这种感觉。我只能说它适于这里的人们。你知道,老赖特并非傻瓜,他懂得你说的温柔和爱情——呐,那只不过是些抽象的要求——你无法捉摸它们,测量它们。他的思想,有唯物主义的倾向,想通过实践的方式解决一切问题。于是他实施了这一风俗。它永远不会消除基本问题,或者完全满足爱情需要,但它是一种努力。事实上,今天,错配鸳鸯是不允许长时间继续下去的。主事会很快就会调查并允许离婚,任何一方寻找一个更合适的新配偶是不会有多少麻烦的。每个人总会找到合适的人。”

    克莱尔收拢嘴唇。“总会吗?”

    考特尼严肃地点点头。“我相信是这样。”然后补充说,“在老家,唯一的问题是,陈规陋习有时阻碍我们见到合适的人选,在这儿,就容易多了。”

    克莱尔心不在焉地四下看了看。看起来房间已经变黑了。“天肯定很晚了,”她说。“我得回去吃晚饭。”她看到考特尼在注视着她。“得啦,”她说,“我有点糊涂了,所有这些奇怪的实践,它们使人头晕。你弄不清哪是对哪是错。我所明白的,汤姆,是——这是一个很吸引人的下午,你带我到这儿我很高兴。我也高兴——喔——我们现在成了朋友。”

    他从玻璃柜那边绕过来,领着她朝门口走。“我也为我们成了朋友高兴。”在门口,他站住了,她也站住。不知干啥。“克莱尔,”他说,“今天,或者昨晚,我本可以为海妖岛作些陈述。这不是一处色情场所,不是一个堕落的地方,它是一种进步的实验,两种文化中最好的和最先进的思想的结合,已经运行了很长时间并且仍在运行。”

    她的脸一直因兴奋而绷紧,现在松弛了。她用自己的手摸了摸考特尼的手,示意让他放心。“我知道,汤姆,”她说。“只是给我点时问。”

    他关好门后,他们穿过树林,走进村子的场地。看不到日轮,但仍很明亮。女人们和孩子们走了——准备晚饭去了,克莱尔想——三、五成群的几乎裸体的大男人从田地里进到村子来。克莱尔可以听到前面奔流的溪水,真想坐到岸边,脱掉鞋子,把脚伸进清凉的水里。但她的手表使她想起了自己的职责。马克肯定在屋里了,饥饿难耐,手里端着威士忌。她不得不在简陋的土灶里做第一顿饭。

    她转身向她们的草房走去,考特尼继续在她身旁向前走。“我要同你一起到莫德-海登家跟前,”他说。“我要进去看看她。”

    他们朝前走着,不再作声。尽管她和考特尼已经在他们互不了解的鸿沟上架起了桥梁,她仍然感到对他在场太拘束,他太敏锐了,因而感到自己笨头笨脑。这种烦人的感情并不陌生,接着她想起了上次有这种感觉的时间。是在奥克兰上中学二年级时的一上下午,学校足球队长,一位有威望的高年级学生,陪着她从学校走到家。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小测验,就像这次。

    当他们走近莫德的草房时,克莱尔突然说,“我想我也该说再见了。”

    考特尼为他打开门,她走进去。她的脚步迟疑了一下。马克坐在桌子后面,一副厌倦的神态,听着一本正经的奥维尔-彭斯说话。对方将一条长凳拖到马克跟前,向他叙说什么。由于没想到会碰上他们,她感到有点心慌意乱。接着她明白过来,是某种别的原因使她感到不自在。是考特尼为她开门这件事,一种微妙的亲近感,并且她同考特尼进来时并没发觉丈夫同一位朋友在里面。她已经犯了一个小小的不忠之罪,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在来这个岛子之前马克就和彭斯结成同盟,反对土著的放荡之风,现在他认为考特尼是文明礼仪的叛徒。

    “喂,看谁在这儿,”马克对她说,没理考特尼。

    “我只是经过这儿看一下是否莫德——”她开了腔。

    “她进来出去已经两趟了,”马克说。“我到处找你。我想告诉你不用担心晚饭了。头人的儿子、儿媳邀请莫德和我们俩7点钟到他们家去。”

    “好,”克莱尔不自然地说。“我——我同考特尼先生出去了,劳他的驾带我参观了一番。”

    “他考虑得真周到。”马克的目光掠过克莱尔。“谢谢你,考特尼先生。你们去了哪里?”

    考特尼一团和气地走过来,站到克莱尔身边。“我带着你的妻子穿过了整个村庄,然后让她看了圣堂。”

    “是的,我已经听说了,”马克说。“我猜那儿同‘共济社’大棚差不许多,奥维尔在‘共济社’大棚里呆了整整一天。”

    “真是大开眼界,”奥维尔对考特尼说。

    “他正在解释它的作用,”马克继续说。“坐下,你们二位。当然,考特尼先生,你比我们知道的要多。”

    “不,我对彭斯博士反应感兴趣。”考特尼倚到墙上,忙着填装和点燃烟斗,克莱尔则小心翼翼地坐到凳子上,距奥维尔-彭斯有几英尺远。

    “我正在告诉马克,我研究了那对顶端有铃铛,造访‘共济社’大棚的人用过的老竹筒,”奥维尔对考特尼说。“我敢说,那是迷人的文物。”

    马克在椅子里换了换姿势,嘴角上挂着一丝微笑。“只是在那些日子有用,如果我没领会错你的意思的话,奥维尔,现在一切都更加有效了。没有铃铛了,他们迳直进去接受服务和维修。”

    “对,”奥维尔表示同意。

    马克继续注视着奥维尔,似乎忘了妻子和考特尼在场,开始慢慢地摇起头来。“我不明白,奥维尔。我——”他迟疑了一下,立刻又恢复过来。“何不坦言?我始终不忘我是一名社会科学家,实际上是相当抗震的,我得保留一点自己的真实性,我觉得我可能得出你或许难以接受的初步结论。我从未听说过世界上别的地方像这个岛子这样受到性困扰。想一想‘共济社’所产生的那种精神作用。我告诉你——”

    “不要这么快,马克,”奥维尔打断他。“总的讲我并非不同意你的观点,但在这一点上你站不住脚,总而言之,游乐棚是——”

    “我十分清楚它们是什么,”马克不耐烦地说。“我也清楚它们不是什么。一般的波利尼西亚游乐棚是青年人,正在成长的人和未订婚的人发泄过剩精力的场所。但在这儿——”他停了下来。他的眼睛开始看考特尼和克莱尔。他抓住桌沿,将椅子吱吱作响地撑向后面,好像要结束一次不快的交谈。“好了,见鬼,各执己见,我也有自己的看法。忘掉‘共济社’,将它权作一件稀奇事吧。作为为玛蒂的加工厂准备的又一些原料,我所讨厌的不单是这件事情,而是这个地方的整个气氛……”

    “马克。”是克莱尔在对他说话。“作为一名人类学者——”

    “我亲爱的,我相当注意我作为一名人类学者的外部形象。我还是一个人,一个普通的文明人,并且正因为如此——我再重复一遍——我发现这个岛子的环境令人生厌。在这儿的每一个学会或个人,最好运用科学态度,对研究对象最好用卡尺和色素测定箱,对他们就像提供研究数据的豚鼠一样看待。这样当然很好,但这些研究对象是被当作人的,起码他们外表和行动像人,然而当我试图找出他们同我们之间的某种联系时,却没有成功。这个社会的总的行为模式是可悲的,任何一种道德标准都不会需要的。”他顿了顿,决心不让妻子有反驳的机会。“是的,我知道这是一种判断,而且玛蒂也许会对此大吃一惊,但我是这么判断的。我告诉你,克莱尔,如果你真正了解‘共济社’所实行的卑劣的实践——”

    克莱尔在考特尼面前已经忍受了不少,但无法再忍受下去了。“马克,我知道那里的一切,考特尼先生已经给我介绍了。”

    马克的下巴张开来,将脑袋慢慢地从克莱尔侧向考特尼。他短暂地考虑了一下敌手,闭上了下巴,然后颤抖地说,“我想你是想向我的妻子证明这一切都是文明的。”

    考特尼依然倚在墙上。“是的,我是这样做的。”他静静地说。

    “我们是一队多种科学的专家,”马克说,“我们有着研究过许多社会的经验。我向你保证,这个社会在进步的尺度上是微不足道的,我已看到——”

    克莱尔向丈夫半伸出手。“马克,求你,我们别——”

    “如果你不在意,克莱尔,我想发表完我的声明,”马克坚决地说。他重又转向考特尼。“我想说,我在这儿已经两天,可我怀疑在这42天里会学到更多东西。我们在这片落后的不动产上有什么东西?一小撮未开化的混血儿穿着草裙和运动员式的短裤四处走动,崇拜石头偶像,满脑子是迷信和私通。你竟然还称为文明?”

    “是的,”考特尼说。

    马克故意以十分怜悯的神情看着他。“先生,我先前已经说过,而且我要再说一遍,你已经离开美国太长时间了。”

    “是吗?”考特尼说。“你认为美国是一个理想之国?”

    “同这个岛子相比,是的,我正是这么认为。不管我们有些什么不足,我们毕竟进步了,变得文明了,高雅了,而这儿——”

    “且住,海登博士。”考特尼已经站直了身子。

    “我只是不喜欢你搞乱我妻子的价值。”马克继续说下去,想控制自己的火气。

    “且慢,”考特尼执意要说。“让我也有个发言的机会。你同一个人类学考察队来此,用最强烈的措辞来揭露这个社会,宣布它同你们身后的那个进步社会相比,落后而且不开化。”

    “是这样,考特尼先生,如果不作为一名人类学者而作为一个男人,这也是我的权利。”

    “好吧。”考特尼平静地说。“让我们来玩玩转马。我们做个假设。让我们假设海妖岛社会穿着你们的鞋,你们则穿上海妖岛的鞋。让我们假设一队来自三海妖的专家乘船横渡太平洋,去对一个他们听说的非同一般的社会进行研究,组成这个社会的部落是一个叫做纯美利坚土著族。他们的最终报告将会是什么呢?”

    马克僵直地坐在那儿,指头敲打着桌面。奥维尔-彭斯显出感兴趣的样子。克莱尔为丈夫的发作而难堪和羞惭,两手不停地交叉着,眼睛低垂望着地面的垫子。

    “波利尼西亚人类学者会将生活在许多城市和村庄的美利坚部族作为一个部落加以报道,城市是令人窒息的混凝土、钢铁、玻璃的坟墓,城市的空气是烟雾、废气、食物、汗臭的混合物。在这些没有空气、没有阳光、吵闹、拥挤的城市里,美利坚部落的族人长时间工作在禁闭的、人工照明的房间里,在无休止的恐惧中辛劳挣扎。”

    “偶尔,这些族人被愚蠢的战争从日常生活中拖开。星期天还受到教育要爱他们的邻居,要忍让为先的人,却手执武器冲向前方去歼灭,残害和奴役他们的兄弟。如果一个人屠杀了许多人,他会被授予一片金属挂到外套的前胸。”

    “生活对纯美利坚族来说是艰难的,太艰难了,以至于每天得靠一剂麻醉药来支撑下去,或者定时用辛辣的酒精来使自己失去感觉,或者靠药片来镇静自己,暂时忘记自己的痛苦。”

    “这个部落由各种各样的男女组成。有的女性,穿黑色衣服,发誓水葆贞节,嫁给了另一个时代的神灵。也有年轻妇女为了不同数目的金钱而献身打来电话的任何一个男人。还有年纪大一点的女人,属于被称之为俱乐部的特别帮派,将时间花在帮助别人上,而忽视了她们自己的家庭和草房。有的男子,也发誓保持贞洁,在他们的伙伴向他们倾吐悔罪之情时却坐在那儿无动于衷;而另一些男子,没有发誓要保持贞洁,却相当关切,倾听病人诉说那些混乱的记忆和感觉。也有的男人接受多年的教育来学习如何让凶手获得自由,或者如何从他们统治的领域诈骗钱财。还有的男人画的画同孩子们的随便涂鸦差不了多少,却成了百万富翁;有的在书中写下谁也不懂的词句,却成了活偶像。更有的男人被选出来统治其他人,并非因为他们有智慧,而是因为他们的口才,或见风使舵的天才,或者长得像一个万能的教父。”

    “一个奇怪的社会,真是,每隔6天休息1天,为所有的母亲过一个节,为爱神过节。为劳动过节。这个社会,真是,崇拜一个叫罗宾汉的恶棍和另一个叫杰西-詹姆斯的人以及一个叫比利小子的家伙,还崇拜Rx房发达的女人。”

    “在这个中世纪的部落里,迷信盛行。巨大的建筑竟没有第13层。人们不在梯子下走动,不想看到黑猫,不打翻盐钵,或者不在某些房间打口哨。在婚礼上,新郎在整个过程中全天不看新娘一眼。”

    “族人不允许公开宰杀公牛。但他们为一种运动喝彩,运动中一个男人带着皮手套将另一个男人打倒、打残废,有时甚至打死。他们同样喜欢另一种运动,运动中22个强壮的男人为一只猪皮球而互相争夺,打倒对方,经常造成严重的人身伤害。”

    “这是个富裕的社会,但有些人挨饿,这个社会吃蜗牛和牛,但禁止吃猫和狗。这个社会害怕和歧视它的黑皮肤成员,然而它的浅色皮肤成员认为躺在太阳地里晒黑自己的皮肤可以反映出财富和悠闲。这个社会明白的领导人受到怀疑,被看成坏人;人们需要教育但又不拿钱来支持教育;人们将财富花到医药上来使人生存下来,而又将另一部分财富花在用电刑来杀人上。”

    “这个部落的性习俗是最难理解的。在婚姻中,男人们发誓忠贞,然而却把绝大部分清醒的时间用在不忠贞的主意和行为上,并且总是偷偷摸摸,触犯部落的法律。这个社会,男人交头接耳地谈性,说有关性的闲话,开性的玩笑,阅读性的书刊,但将坦白、公开地讨论和写作性的题目看作不洁和令人厌恶。这个社会,在为其货物和名人做广告时竭尽全力来煽起男人的情欲和女人的服从,尤其在年轻人中,然而却严格禁止他们享受结合的快乐。”

    “且不论这么多伪善的证据,这么多矛盾和罪恶,这么多野蛮的习俗,这支波利尼西亚考察队如果客观的话,会看到这个社会已经产生了许多奇迹。从粪堆中、林肯、爱因斯坦、桑塔亚那、加里森、普利策、伯班克、惠斯勒、富尔顿、格什温、惠特曼、皮尔里、霍索恩、索罗等脱颖而出。如果其研究是一种比较研究,波利尼西亚队会承认,他们的棕色人们从未赢得过诺贝尔奖,或者创作过交响曲,或者将一个活人抛入星际轨道。在创造和物质方面,波利尼西亚和海妖岛人没有给历史什么东西——有两种东西除外,只要西方人肯耐心地瞧就会明白。海妖岛已经发明和保持了一种可以产生心绪平静和生活快乐的生存方式。西方人在其漫长历史中,取得了所有辉煌和工业化,但却未取得这两种东西。就此而言,波利尼西亚队会作出判断,他们的文明高于和优越于他们访问过的那个文明。”

    考特尼停下来,他的嘴角上翘,作出一个休战的姿态,又总结道,“你称海妖岛是妓院,我叫它伊甸园……然而,这还不是问题要害的所在。我只不过想说,你坚持说你已经知道的那些东西——一个社会不通仅仅因为其不同而被认为比别的社会坏。当然,你母亲的作品已经说明这也是她的信条。我想这也是我的信条。我难以相信在你对外国的和奇特的东西所抱有的敌对情绪后面,这种思想会成为你的信条。……请原谅我的比喻和议论,再见了。”

    他朝克莱尔闪出一丝笑容,转过身,迅速出了门。

    克莱尔的眼睛盯在门上,她不想看马克,她受到的侮辱太重了,但她还是不得不听他说。

    “这个肮脏的鬼东西,大言不惭,”她听到马克说。“他以为自己是谁,给我们上课?”然后她听到的是随之而来的自我辩解。“试想一下,一窍不通却想告诉我们,在我们的生活中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后来,她听到他将自己的火气咕噜一下咽下去。“也许我们就是该在这儿做些传教士工作的人——呃,奥维尔?”

    夜已来到三海妖。

    场地空空的,寂静无声,只有溪流两边的火炬发出的奇怪光亮像招手一般。吃饭时间以及饭后的社交活动都早已过去了,除了竹架上的蜡烛果燃烧发出的光亮,整个村子都在休息了。

    只有诊所的一间治疗室里有人在活动。哈里特-布丽丝卡在灯光照亮的圈圈里结束她对瓦塔的全面检查。

    下午,哈里特去德京博士那儿,简短地讨论了一下她的病人。后来,她曾试图获得莫德的同意,打破不许瓦塔同女性接触的禁忌。哈里特讲了瓦塔的状况、他的需要、他的最后愿望,以及她自己出自内心的希望,即发现某个能让他高兴的人。莫德坚决地告诉哈里特,她不能承担打破禁忌的责任。“我知道你的希望仅仅是出于善心,哈里特,”这位老太婆说。“但是你会打乱这儿的风俗。这可能使我们的整个工程成为悲剧。”

    稍后一会儿,哈里特同雷切尔-德京和奥维尔-彭斯一起简单吃了点东西。在他们热烈谈论‘共济社’大棚的规矩时,哈里特一边听着,心里却不断想着诊所里可怜的瓦塔。甚至还提了个问题,‘共济社’大棚能否将其服务扩大到诊所,其实她自己对答案相当清楚。奥维尔作了答复,同莫德的答复如出一辙,说这种同病人的接触是严厉禁止的。但是,既然已经将他们引入了自己的话题,哈里特便趁机讲了诊所里的几个病例的病史,最后讲了瓦塔。她又顺便询问了一下,心脏病人是否可以纵情性交。雷切尔,看起来在这方面很有知识,说这要看虚弱的情况。她认为,许多心脏病人可以允许享受有限的性事之乐,但不能做过多的预备游戏,还应注意采用侧身姿势。哈里特对答案感到满意,便放弃了这个话题。

    吃完饭,她换了一件彩色棉连衣裙,在溪流中洗了洗工作服,然后一手拎着只医疗袋,慢步走向诊所。一路上,她苦苦思索着这个问题,走到诊所门口时,作出了自己的决定。人道主义重于迷信,她这样对自己说,她将向瓦塔提供他最想要的女人。她将同他密谋,将所有禁忌抛到一边,将想让他高兴的女人拉入这个密谋之中。

    所有这些都是一个多钟头前的事,现在,她做完检查,将血压计放回袋子,检查结果使她对自己的决定更加坚定了。她相信,瓦塔患的是先天性心脏缺陷,只是在最近才表现出来。尽管外表很强大,但他的内里情况很糟。心血管引起的死亡几周前就可能发生。毫无疑问将随时发生。他无可救药了,对此,哈里特为之伤悼,世界上所有的道德也都会为之伤悼。

    在整个检查过程中,瓦塔顺从地仰面躺着,让哈里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亮晶晶的眼睛不停地注视着她。他静静地看着她收起她的医疗器械,取出酒精和药棉。

    “这会使你凉爽,”她说。“你会舒服地睡着。”

    当她向他胸口上搽酒精时,他说,“我情况怎么样?同以前一样?”然后飞快地补充说,“不,不必作出回答。”

    “我要回答,”哈里特说,将药棉搽向他的小腹。“你是有病,病到什么程度,我不好说。明天,我将开始给你打针。”

    她跪在他的身旁,用一只手熟练地擦着他,已经搽到了他的腰部。她自然地解开他的腰布,从他身上掀开,见到他那兴奋的样子,觉得不应该继续搽了。随即,她又提醒自己,她是个护士,他是她的病人,于是又继续干下去。她飞快地向没搽过的部位和生殖器搽着酒精,并开始飞快地说话。“我知道你需要一个女人,瓦塔,我决定给你找一个,我将把她带来。告诉我名字就行。”

    “不,”他说,声音从嗓子底部发出。“不,我无法得到,这是禁忌。”

    “我不管。”

    “我不要她们,”他激动地说。“我要你。”

    哈里特感觉到了突然的平静和放松。她又向他的大腿上搽了几下,完成了她的工作,盖上了酒精瓶子,放进袋子,关上袋子,站了起来。

    他的黑眼睛比以前更亮了。“我伤害你了,”他说。

    “安静,”她说。

    她朝门口走,打开了一道门缝,看了看走廊。通过这无声的黑暗,在走廊另一端椰油灯的微光里,她可以看清维尤里的助手,那个小毛孩子睡着的样子。她推测,所有病人也都睡了。

    她退回治疗室,关上门。她转向窗子下面草垫子上那虚弱的巨人,他的腰布仍然敞开着。她小心翼翼地朝他走去,拉开连衣裙的拉链,背带从肩头上滑了下来。她慢慢地从裙子里迈出来,然后从平平的胸前取下胸罩,最后抓住蓝色尼龙裤头的松紧带,弯下腰,将其扯下来。

    在他面前赤身裸体,她可以向自己坦白:她已经做的,将要做的,是她整个下午和晚上作出的计划。

    她跪下来,投入他伸出的肌肉结实的胳膊里,尽情让他的双手紧紧抓着她的两助。在他的帮助下,她侧身躺下,一只手抚着他的脸,另一只手抚着他的身体。他呻吟着,而她也使他侧卧过来,面对着面,从头到脚感受着他的巨大,全身心的欲望。

    “我要你,瓦塔,”她喘着气,把他拉得更紧,然后将手指按进他的背部,呜咽着,“啊——啊——啊——”

    此后,在他们亲热的过程中,她怀疑自己是否在破坏一条禁忌。当她决定不去考虑这个时,她担心他可能因为她大胆放纵的表现而不会太看重她。但后来,从他脸上那消魂的表情、投入的节奏上,她看到和感受到他非常看重她,比以往任何人都看重她,他感到满足。她放了心,终于可以闭上眼睛,停止思来想去。只想一件事了……再次美丽起来真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