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日,浅见到德岛采访“阿波舞”节。说是采访,实际上是接受四宫建一的邀请。

    “忘记一切,尽情地跳吧!”

    四宫虽那样说,但浅见从一开始就无意去跳。不,四宫自己嘴上那样说,但也没有欢闹的心情。别的同伴多数上身穿着夏天的单衣,头上缠着白布巾,但他却打着领带,衬衫外面还罩着一件夹克衫,浑身是汗。

    阿波舞是一种大约有两百人一起跳的团体舞,在市中心大街上分成七个会场,相隔一百米到两百米边跳边通过。前进的路线两旁搭着看台,上面挤满了观众,人们边欢呼边拍手。当喇叭里介绍“下面是某某方队”时,两百人左右的团队一边表演各自得意的流派和精雕细琢的舞技,一边从看台前通过。

    河波舞的特征是有强烈的节奏感。与桑巴舞相比,节奏明快热闹,尽管动作单调,但韵律不仅使人高兴,而且使人心情激动。人们普遍认可“尽情地跳尽情地看”的赞誉。即使你不跳,只要随着鼓点和笛子的节拍,就会忘记所有烦恼,跟着摇头晃脑起来。总之大街上到处弥漫着阿波舞的旋律。

    阿波舞舞姿也各式各样,有像章鱼一样全身使劲的男子舞蹈,也有手指伸向天空、迈着轻盈步子翩翩起舞的女子团体舞等等,真是目不暇接。

    除了两边有看台的主会场,在街头巷尾的空地上,人们围成一圈,即兴表演似地跳着阿波舞。堤岸上小摊点一字儿排开,到处都是年轻夫妇、小孩儿、从舞蹈节上溜出来的伙伴们的身影,他们喝着吃着,热闹非凡。人们甚至踏着阿波舞的节奏,用舞蹈般的步子行走。整个德岛城陷入狂欢和喧嚣的漩涡,阿波舞的韵律在城市上空通宵彻夜响个不停。

    可是,从一时的陶醉中清醒过来,一进入大街后而的小巷,寂寞感顿时袭上心头。即使穿过小巷,来到喧闹的大街上,碰上跳舞的人群,那种寂寞感仍然尾随而来。连那舞者夸张而滑稽的动作,都折射出人生空虚而哀婉的忧愁!的确,身穿粉红色舞衣前进的女性的背影,羽化成晃晃悠悠远去的身穿白衣朝山拜庙的贺绘的身姿。浅见的脑海里凸现痛苦的记忆。

    读完今尾贺绘的来信,那种暗淡的思念一直紫绕于浅见的脑际。虽然避开自己坚信芙美是罪犯的不可挽回的错觉,但贺绘对原泽怀有杀心也是基于错觉则是无法挽救的。

    贺绘在信中写道,她对原泽怀有杀心起决定性的作用是因为她“确信”祖谷溪事件是原泽所为,可是这种“确信”错了。如果发现了那个错觉——这种假设或许是没有意义的。纵然是那样,她的杀意也不会消除。把祖谷溪事件说成决定性因素,是为了把自己的犯罪行为正当化,并自欺欺人的诡辩罢了。

    从那以后,今尾贺绘销声匿迹,杳无音讯。据说在朝山道第二十一座‘太龙寺”曾有人看到类似的女子。太龙寺就是浅见曾经到过那贺川河畔的索道站的那个寺庙,在八十八座寺庙中是屈指可数的几个险耍山寺之一。“看起来她相当疲倦!”一位目击者说。

    警察在各重要地点分别派出侦察员,核实朝山者的身份。但那不能持久。警方没有多余警力配置在通往四国八十八座寺院,特别是险峻的山道等地。

    “踏上死亡之旅!”

    正如她信中所写。贺绘或许已经在深山老林默默无闻而终,或者沉人了山涧谷溪?巡游剑山的绿色长廊的所到之处有适合死亡的场所吧,返回那里的故土,再变成露珠流下来,顺着祖谷的急流奔腾而下,也许不久就会穿过令人眷恋的吉野河的第十堰。

    欣赏了一阵舞蹈,四宫说:“休息一下吧!”舞蹈的队列渐渐远去,伴奏的音乐声也越来越小,他们朝依稀记得的大楼地下室走去。

    “和希”今晚好像包出去了,没有客人。看不到领班和女性的身影,只有“妈妈桑”一个人出来迎接说:“欢迎光临!”把他们带到曾经来过的座位上。

    “有什么兴致?”浅见警惕似地问。

    “啊,请尽情消遣一下!”四宫笑着,向妈妈桑要了饮料。

    不一会儿,门开了,清水辉四郎探出脸来,当他确认是四宫和浅见后,将跟随其后的女子推到了前面,进入店内。那女子便是市来小百合。

    小百合微笑着向先到的两人施礼。

    “啊,久违,久违!”

    浅见站起来用响亮的声音回应。

    “从四宫君那里听说可以见到浅见先生,所以就硬逼着市来小姐来了!”

    清水刚说完,小百合就摇着头说:“哪里是什么硬逼着。”可是平心而论,可以推测她并非不乐意来。四人围着桌子成“U”字形,只有小百合一个人宛如装饰品静悄悄地坐着。

    “我也通知了飞内奈留美小姐,但今天无论如何来不了了。”四宫解释说。

    “她,好吗?”浅见问。

    “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挺精神呐,她说明天去第十堰!”

    “是吗?第十堰……那么,我也去看看!”

    “我去啰!清水先生不去吗?”

    “不,我要回避一下,就这样同大伙儿见见面还真有点儿那个呢。”

    “市来小姐怎么样?”

    “噢,是啊!要是能见到奈留美小姐,我也一起去!”

    “好!就这么定了。今夜尽情地喝吧!”

    四宫带头一干而尽。既不庆祝什么,也不悲伤什么,只是凑在一块儿,静静地喝着饮料。

    “芙美去了东京!”清水突然说道。三人的目光一齐射向清水的脸。

    “在新地方,打算开始干出新事业!”

    仅此而已,没有解释。是在本地呆不下去了,还是纯粹到新天地谋求发展?两种可能都有吧——浅见心想。

    “真行啦!年轻人。”小百合赞叹。

    “说什么啊,你不也很年轻?从现在开始你要时来运转,加油干哟!”

    “只有你四宫先生这样的人才会说这样的话。多谢了。”小百合深深地鞠了一躬,并就这样停留了片刻。以为她要哭泣,可抬起头来脸上却笑容满面。

    “这次,我家的工厂开发了‘蓝色酱菜’新品种,酱菜染上好看的蓝,用方格花纹纸包装后再销售。‘德岛新报’先生,做广告请多关照!”

    “OK,请交给我吧!”四宫拍拍胸脯,做了个怪脸。

    早就听说德岛的女性勤劳朴实。浅见对小百合先后失去两位“恋人”,仍顽强不屈地生活下去的刚毅品质赞叹不已。

    “我有一个过分请求想拜托你!”清水靠近浅见窃窃私语道,“假如在东京遇见芙美,能不能请你照顾她?”

    “当然!”浅见点了点头,仿效四宫说,“请交给我吧!”

    那天夜里,谁也没有提“今尾贺绘”的名字。可在四个人的心里,谁都想打听贺绘的消息。

    出了酒吧,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阿波舞的伴奏声犹如送别贺绘可悲的末路的挽歌,或远或近地飘过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