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柠檬气味

    “是的。从下午三点钟起,我们就在野外遇见了暴风雨,我的小女儿很害怕。所以我们决定今晚不去马德里,在这里停下来。”

    客人一面说话一面紧紧盯着广场,天刚放晴,警察又出现了。在天空的嘈杂声中,客人竭尽全力听着从四处街巷里传来的警笛声。

    “我的女友也害怕雷雨。”玛利亚又说。

    落日在城里这条主要大道的尽头。那也是旅馆的方向。时间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晚。雷雨扰乱了时间,使时间加快了。但现在时间透过厚厚的云层又显露出来,呈淡红色。

    “他们在哪里?”客人问。

    “在普兰西帕尔旅馆。我该去找他们了。”

    “我记得有个男人,您丈夫,一只脚从黑色罗孚车下来,向一群年轻人询问城里有多少家旅馆,然后你们就朝普兰西帕尔旅馆开去。

    “没有房间了,当然。已经没有房间了。”

    落日再次被云层遮住。新一轮雷雨在酝酿中。下午的这个深蓝色海洋大云团慢慢在城市上方推进。它来自东方。微弱的光线还能让人看清云团可怕的颜色。他们大概还待在露台边上。在那里,在大道的尽头。“可是你的眼睛发蓝,”皮埃尔说,“这次是因为天空。”

    “我还不能回去。瞧瞧会发生什么。”

    这一次朱迪特不回来。她瞧着孩子们光着脚在广场上的沟里玩耍。带泥的水在他们两脚间滚动。水呈暗红色,与城市的石头和周围的土壤一样红。所有的年轻人都在外面,在广场上,在闪电和空中不停的隆隆声下。雷鸣声中传来年轻人用口哨吹的、温柔的歌声。

    大雨开始了。海洋倾泻在城市上。广场消失了。长廊里满是人。人们在咖啡馆里大声说话才能相互听见,有时简直在吼叫。还是罗德里戈·帕斯特拉和佩雷斯的名字。

    “让罗德里戈·帕斯特拉歇歇吧。”客人说。

    他指着警察,他们在长廊里避雨,等着雨过天晴。

    “他结婚六个月,”客人继续说,“他发现她和佩雷斯在一起。谁不会这么干呢?罗德里戈,他会被宣告无罪的。”

    玛利亚还在喝酒。她做了一个鬼脸。在一天的这个时刻,酒使她恶心。

    “他在哪里?”她问。

    客人俯向她。她闻到他头发上浓浓的柠檬气味。嘴唇光滑而美丽。

    “在城里一家屋顶上。”

    他们相互微笑。他走开了。她的肩窝里还留着他声音的热气。

    “淋着大雨?”

    “不,”他笑着说,“这是我听到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在咖啡馆最里边开始了一场关于罪行的讨论,声音很大,使其他讨论都停了下来。罗德里戈·帕斯特拉的妻子是自己投入佩雷斯怀抱的,能怪佩雷斯吗?一个女人这样向你扑来,你推得开吗?

    “能推开吗?”玛利亚问。

    “很难。但是罗德里戈忘记了这一点。”

    佩雷斯的朋友们今晚为他哀悼。他母亲待在市政厅里,独自守着尸体。罗德里戈·帕斯特拉的妻子呢?她的尸体也在市政厅。但她不是本地人。今晚她身边没有任何人。她是马德里人,去年秋天来这里结婚的。

    她的美丽更为明显

    大雨停了,雨水的哗哗声也停了。

    “结婚以后,她勾引村里所有的男人。怎么办?杀了她?”

    “多古怪的问题。”玛利亚说。她指着广场上的一个地方,一扇宽宽的、关上的门。

    “就是那里,”客人说,“是市政厅。”

    一位朋友又进了咖啡馆,他们仍在谈论罪行。

    雨停以后,广场上又挤满了孩子。城市边沿的大道尽头和普兰西帕尔旅馆的白色大楼显得模模糊糊。玛利亚发现朱迪特也夹在广场上的那群孩子中间。她谨慎地观察地点,最终下到发红的泥水里。客人的那位朋友请玛利亚喝一杯曼萨尼亚酒。她接受了。她来西班牙有多久了?“九天。”她说。她喜欢西班牙吗?当然喜欢。她从前来过。

    “我得回去了,”她说,“这种雷雨天,哪儿也去不了。”

    “去我家。”客人说。

    他笑了。她也笑,但相当勉强。

    “再来一杯曼萨尼亚酒?”

    不,她不想再喝。她叫回了朱迪特,孩子的靴子上都是广场上的红水。

    “您还回来吗?今晚?”

    她不知道,有可能吧。

    她们顺着人行道朝旅馆走去。城里飘着马厩和干草的气味。今夜将很舒服,滨海式的。朱迪特走在红水沟里。玛利亚随她去。她们遇见把守街道出口的警察。天几乎全黑了。停电还在继续,很可能还得一段时间。谁要是看那片屋顶,就会发现上面还有落日的余晖。玛利亚牵起朱迪特的手和她说话。朱迪特习惯了,并不听。

    他们在餐厅里面对面坐着,朝玛利亚和朱迪特微笑。

    “我们在等你。”皮埃尔说。

    他瞧着朱迪特。在公路上她也十分害怕雷雨。她哭了。眼睛四周还有黑圈。

    “风暴还在继续,”皮埃尔说,“很可惜。不然我们可以在晚上到达马德里。”

    “早该想到的,”玛里亚说,“还是没有空房间,没有人敢走?”

    “没有房间,连儿童都没有房间。”

    “明天要凉快得多,”克莱尔说,“得考虑这一点。”

    皮埃尔向朱迪特保证他们将留在这里。

    “我们可以吃饭,”克莱尔对她说,“我们在走廊里放些床垫,让像你这样的小姑娘睡觉。”

    餐厅里再没有一张空桌子。

    “都是些法国人。”克莱尔说。

    在烛光下,她的美丽更为明显。她听人说过爱她吗?她微笑着待在那里,准备度过将落空的一夜。她的嘴唇,她的眼睛,她今晚凌乱的头发,她张开的、五指分开的、轻快地等待近在咫尺的幸福的双手,并不证明她今晚起就不再默默地期待允诺过的即将到来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