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儿没事的,我跟谁也没说。”

  “你有钱吗?”我问。

  “别担心,还有信用卡呢。”

  我从床上起身,拿过自已的钱包,把借记卡扔到她面前:“里面大概有五十万,全部取出来。”我说了密码。这一类的记忆都还在,可我已经慢慢地不是成濑纯一了。

  “我一会儿去,顺便买点吃的。”她拿起卡片。

  我拿起画笔,面朝画板。窗外的风景画了一半。原来画画时会出现无视左侧空间的症状,这回却没有这种倾向。这并非病情有所好转,只是因为描绘右侧的能力正在消失,表面上看起来有了平衡——画的水平能证明这一点,我只是在画面上机械排列着四角建筑物,也许小学生都能画得更好一些,而我连画到这一步都很困难。只是把看到的东西照原样画下来。按说还应该有些许储存的画画技巧,可一拿起笔就无从下手,对要画成什么样子毫无感觉。

  我强迫自己动着在抗拒的手,继续去画眼前的垃圾画。要是以前的自己会怎么画——我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边想边涂颜料。我满头大汗。越往下画,画面变得越滑稽,让人绝望的是不知道哪儿不对。血往上涌,心跳加快,全身如着火般发烫。

  我扔掉画笔,双手拿起画板使劲往膝盖砸去。画板破了,膝盖沾满颜料,画当然也废了。

  阿惠开口了:“还是歇一会吧——”

  我把砸破的画板扔过去:“别烦我,闭嘴!赶紧买东西去,顺便买个新画板回来!”

  她想说什么,却又捡起摔破的画板默默出了门。

  我又把自己扔到床上。眼皮沉重,头大如斗,大概是因为这两三天唾眠不足,毕竟只睡了一两个钟头。一想到时间所剩无几,我就无法毫无意义地睡上几个小时。我害怕自己再睁开眼时,整个世界已经面目全非。

  我慢慢地下了床,蹲在地板上。屋子角落里放着那架红色钢琴。往背包里装行李时,不如为何,第一样装进去的就是它。

  我坐在钢琴前面,用食指敲键盘,断断续续地弹起知道的曲子。没有几个键,曲子弹到一半几乎就断掉了。即使这样,这琴声也像一剂特效药,让我的心静了下来,甚至希望自己永远这样弹下去。但我还是撇开钢琴,拉过床上的毯子蒙住脑袭。不能让钢琴把心夺走,每敲一下键盘,成濑纯一的脑细胞就会消失一点。

  这天晚上,电视上播放了一条奇怪的新闻:在距离橘直子尸体发现地大约一公里地方,找到了她的衣服。

  真奇怪,那衣服明明已经被我处理掉了。

  播音员接着说,用来切割尸体的锯子被扔在附近,周围的草丛被踩过,有数人走动过的痕迹,还泣有证人声称,在事发当晚看到一辆红色汽车进了山,车上坐着几个年轻男女。

  我明白了出现这可笑证据和证人的原因:“这是在伪装。”

  “伪装?”阿惠歪歪头。

  “有人开始行动了。”

  “有人?”

  “想顺利推进脑移植研究的人,我不知道他们的真正面目,但有一点确凿无疑,他们正在拼命抹去我的罪行。”

  “可是,”她舔舔嘴唇,“要是警察认真调查的话,不就马上能识破伪装了吗?要不然,想怎么犯罪都行了呀。”

  “认真?”我冷哼一声转过脸去,“警察不可能认直。某种强大势力启动时,警察也总包含在其中。”

  “这么说……你不会被警察抓走了?”

  “警察不会抓我。这是那群浑蛋的剧本,剧本的结尾是,我死于某次原因不明的事故。”

  “没事,只要我在这儿,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我对她的幼稚想法嗤之以鼻:“只有在他们到来之前自行了断,别无选择。”

  “你……”

  “画板买了吗?”

  “在这儿呢。”

  我打开纸包,把画板立在窗前。现在看到的只有楼群的灯光。

  画什么好呢?想要怀抱成濑纯一的心去死,我到底该画什么?

  【仓田谦三笔记3】

  谜团很多。有新的证据和证词,但都有些偏差,有些不合逻辑。搜查本部得到的指令是追查红色汽车里的几个男女。我的意见是应该彻查被害者橘直子周边,局长说那个方向当然也会去推进,却没有具体指示。

  会后向科长提出去追捕成濑纯一,没理由不去注意这个在尸体身份辨明后马上消失的男人。科长给的指示却是寻找那辆红色汽车,真不可思议。不知为何,关于这起案件,上司们一点也不积极。

  说起成濑,今天嵯峨律师来了,来问他的下落,说是听说警察在那家伙住处附近打探就来了,我告诉他,我们也在找他。

  【堂元笔记10】

  八月二十九日,星期三。

  嵯峨来访。他表情严肃,想必知道了什么。果然,他问起橘助手被杀和成濑纯一失踪之事。开始我想佯装不知,他威胁说再糊弄要诉诸强制手段。他有一定背景。我明白还是坦白更明智,就简短说明了来龙去脉。他显然很郁闷,救了自己女儿的青年就此变成杀人狂,这事实像是让他一下子难以接受。

  39

  闭门不出五天了,已经摔坏了十个画板。意识不清的时刻在增多,拿画笔的手开始颤抖。

  “阿纯,求你了……”她在背后说。

  我把手里的画笔扔过去:“别随便进来!”

  “可是……”她用手背挡着眼睛,嘴角一撇,哭了。

  看到她这种表情,我更加焦急。“出去!”我大叫,“别在我面前出现!”

  “我这就走,可是求你了,哪怕吃一口。”

  “说过了,不想吃。别管我!”

  “可你……这两天什么都没吃,这样会死的。”

  “还不会死,但离死已经不远,剩下的不多了,不能把宝贵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上!”

  “吃一点儿吧。”

  “别烦我。”

  我捡起画笔重新面对画板,这种动作也让我觉得时间宝贵。这时,她从旁边伸手拿走了面板。

  “还给我!”

  “这种画还不如不画!”她把画板摔在地板上,用脚去踩。

  “你要干什么?”我一把推开她。

  她的头撞到了墙,她呻吟着蹲下来。我的手伸向她的脖子。她全无反抗,只是转动眼珠抬头看我:“想杀我?”

  我没说话,想加一把劲。就在这时,脑袋里又开始一阵剧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猛烈,我抱着头,痛得打滚。

  我不知道头痛持续了多久,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感觉跟刚才有些不同,就像镜头对上了焦,我觉得神志清醒。

  阿惠担心地看着我:“你……没事吧?”

  “嗯……”我慢慢直起身,重新看着她。那一瞬间,像被抓住了头皮似的,我感觉到一阵刺激。连我自己也会明白,一种近似性欲的欲望喷涌而出。她的脸,她的身体,在召唤我。

  “脱衣服。”我说。

  她大吃一惊:“啊?”

  “我让你脱衣服!”我重复了一遍,“全脱掉!”

  她没问为什么,开始脱衣服,直到全身赤裸像个木偶似的站在我面前:“这样行吗?”

  “躺在那儿。”我拿起新买的素描本开始动笔。几根线条眼看着勾勒出她的样子。我确信自己能画,现在能画。

  “画板,你去买新画板吧。”我看着画完的素描说,“还有颜料。一切从头开始,你把屋子里的垃圾作品全部扔了。”

  她穿上衣服,没有马上出门。

  我大叫:‘磨蹭什么?赶紧去!你想让我的灵感消失吗?”

  她开口了:“我这就去,趁这点时间你吃饭吧,我做了三明治。求你了。”

  “三明治?”我皱起眉头。泪水从她眼睛里流出来。没办法,我点点头:“知道了,我吃。这幅画完成之前我不能饿死。”

  “我走了。”她像是放心了,走出门去。

  这一天,我倾注了全部精力去画她的裸体。这是我几个月来第一体体会到创作故。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很明显,这和强烈的头痛不无关系。也许是残存在我体内的成濑纯一的部分在发出消失之前的最后闪光——如果是这样,画这幅画就成了成濑纯一活着的证明。

  留给我的时间还有多少?

  40

  画笔无法继续。

  不管我怎么想画,拿笔的手都动不了。裸体面还没完成,对它的执著却正慢慢消失。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坐在玩具钢琴前,用一根食指弹着,一弹就是几个钟头。

  不画了吗?——模特儿问道。我没回答。于是她一遍又一遍地问:为什么不画了?怎么不画了?我叫道:好了,别管我!

  她哭了。我看着厌烦,问她为什么哭,要是不情愿到想哭的话,出去好了。

  因为爱你才这儿的,她说。

  爱?究竟什么是爱?

  我记得自己曾爱过她,那是遥远的过去了。所谓爱着谁,只不过是比对别人少了一点戒心。

  我爱你,她重复着。不能相信这种虚无的台词,假面之下不知道会汹涌着怎样的欲望。

  【叶村惠日记7】

  九月四日,星期一(雨)

  今天吓了一跳。正在画具店找颜料,突然有个不认识的男人叫我。开始我以为是警察,想跑。他说不是的,递过名片。嵯峨道彦,从阿纯那儿听说过这名字。

  他说他拿着我和阿纯的照片,在大一点的画具店一家家找,因为那是唯一的线索。看来是一得知我几乎每天去那家店就守在那儿了,真厉害。

  他问我住在哪儿,我没说,他也就没再问。他说,有一点他先说在前头,任何时候他会去当阿纯的辩护律师,不管官司要花几年都会坚持。他说得很坚决。我问精神失常时犯的事算不算犯罪,他说,阿纯不是精神失常,是意识沉睡,而京极的意识在控制他的身体。他说自己在法庭上也会这么主张。

  他说想问问情况,希望能跟我常见面,我说我会给他打电话。他说我一定很痛苦,但一定要努力,这对我多少是鼓励。真的筋疲力尽了……

  41

  食指生疼,大概是键盘敲得太多了。又坏了两个键,“哆”和“咪”不响了,这样,能发出声来的只剩下九个音了。我不知道用它们能演奏什么曲子,就自己编,曲名叫“脑的赋格”。

  这是什么?钢琴发出奇怪的声音。

  不对,是门铃声。到这儿之后第一次听到门铃啊。没有客人来过,也不希望有人来。是谁来了?

  我以为她——画的模特儿会出去开门,可她不在,不知是不是出去买东西了。这几天她常常不见人影。我该小心了,接近我的人会在这种时刻出卖我。

  没办法,我站在门后,透过门镜往外看。外面站着个不认识的男人,戴着眼镜。

  像是感觉到里面有人,那男的说:“我是隔壁的。”我不说话。隔壁的跟我没关系。

  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见怎么等也没人答应,像是烦了,有些不高兴地消失在门镜的视野里,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我回到屋里,又在钢琴前坐下,接着作曲。琴键怎么也不够。咣当,咣当,咣当,要是再有个像样的音就好了。

  就在这时,我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巴,同时手也被捆住了。我使劲挣扎,眼前出现一块白布,冲着我的鼻子蒙过来。

  我想叫,刚一吸气,便觉得脑袋一麻,眼前变得漆黑。

  醒过来是因为嘴里被灌了什么东西。不一会儿,那液体流了出来,是廉价的威士忌。我呛了一下,睁开眼,面前是一张男人的脸。刚才在门外摁门铃的眼镜男。

  我挣扎着,但动弹不了,双手双脚都被绳子捆住了。另一个男人人抬起我的头,想往我嘴里塞威士忌酒瓶。

  “醒了?”眼镜男说。

  我环顺四周,看不太清楚,像是个仓库。

  “不用去想这是哪儿,喝我们的洒就是了!”

  他说这话的同时,酒瓶塞进我的嘴。威士忌流了出来。我吐出一些,也吞下一些。

  “别太野蛮,留了可疑的痕迹可不好办。”

  “啊知道。”

  我的脸被从两边揪住,不得不张嘴。威士忌又灌了进来,倒光之后又换成白兰地。

  “对不住,不是什么上等酒,下过量比质重要。”

  我一边被灌酒,一边思考他们的身份。大概是若生说的那帮家伙,一定是我活着对他们不利的浑蛋们下的命令。

  “喂、让他歇会儿。”随着眼镜男的命令,酒瓶从我嘴边拿开。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酒精很快散开,平衡感开始狂乱。

  “我们不得不杀了你,”眼镜男说,“你大概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到这一步吧?”

  我的疑问在别处,这些家仳怎么会找到我?我与外界断绝了联系,不应该被发现的。

  “目的嘛,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奉命把你干掉,扮成死于事故。你很可怜,但我们只能从命。”

  “你什么想说的吗?说点什么?”

  我淌着混杂了酒精的口水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知道我在那儿?”

  “这个呀,”眼镜男嘴角一翘,“是女人,女人告诉我的。”

  “女人?”

  “是你的同伴,是那女人出娈了你!”

  那个画画模特儿吗?果然。没错,只有她。

  “休息结束。”

  嘴被撬开,白兰地又灌了进来。意识周期性地远去。想吐,耳鸣,头痛,还有眩晕。白兰地也空了,他的手从我面前拿开。我失去平街.倒在地上。

  “这样行了吧?”

  “嗯。再过一会儿,酒精会更起作用。”

  天花板在转。意识馄沌。身体无法动弹。我闭上眼世界还是不停地转。

  被出卖了,还是被她出卖了。看看,还是被出卖了,不是说过不能信她吗?你真是个蠢货。

  身体好像消失了,只有意识在浮游。这是哪儿?

  你真是个蠢货——很久以前,记得谁这么说过我,是上小学的时候,附近的操场,领头的孩子说:现在开始挨个进行击球和防守练习,出错的围着街道罚跑一圈,第一个从阿纯开始。不行,我不要当第一个。少啰嗦,难道你不听话?我被逼元案,去防守,接了两三个普通的滚地球后,球朝着令人绝望的方向飞去,根本追不上。孩子头说:失误了,你去跑步!其他孩子也跟着起哄:快去跑,阿纯。我开始跑,绕出操场,绕过烟草店,满头大汗地跑,只想快点和大家玩。可当我跑回操场,其他人已经在比赛,不再进行防守练习。除了阿纯,没人跑步。阿纯走了过去,谁都假装没看见。这时阿纯才知道,刚才的把戏是为了把自己排除出去。阿纯捡起手套,走出操场,知道大家在挤眉弄眼地看自己的背影。刚才跑过烟草店门前时,像是看到了事情经过的店主说你真是个蠢货。

  不能相信别人。人不可能爱别人,

  “该收拾他了吧?”

  远处有声音传来,我微微睁开眼。一个男人拿过一个罐子,引开盖子一倒,液体从里头流了出来,气味刺鼻,像是汽油。他住我周围酒着。

  “要往他身上浇吗?能保证烧得彻底。”

  “不要浇在身上,想造成的假象是,他喝醉了进来不慎着火被烧死了。要是烧焦了就不自然了。周围也要浇得像一点。”

  “明白了。那就点火啦。”

  “好!”说完,眼镜男就出去了。

  剩下那个男的在对面墙上堆上破布,用打火机点上。小小的火苗蹿了起来,确认之后他也走了。

  我望着燃烧的火焰,等那火焰烧到汽油浇过的地方,就会变成熊熊大火。可是,很奇怪,我没有恐惧和焦急,看着燃烧的火焰甚至有些亲切。和母亲在火葬场的离别,不对,那不是我的记忆,是京极瞬介的。

  我烧的是老鼠。

  被那帮打棒球的孩子赶走,回到家,阿纯抽抽搭搭地哭了。妈妈赶过来说,怎么啦,被欺负了?阿纯喜欢妈妈的围裙,刚想靠上去,被爸爸抓住了脖子:你过来!

  阿纯被带进里屋,地上放着一个铁丝笼,里面关着一只老鼠。爸爸说是用老鼠夹子抓住的。爸爸让阿纯拿走笼子,把老鼠弄死。

  阿纯干不了这种事,但爸爸不允许。连只老鼠都弄不死怎么行?你就把老鼠当成你憎恨的家伙好了,不把它弄死你就别回家。

  想不出什么法子弄死它,直接下手看来是不可能。阿纯想了半天,终于想到浇上油烧死它,这样只用点上火,然后捂住眼睛就是了。

  拿来灯油,从铁笼上面往下浇。老鼠浑身是油,还在乱动,阿纯点上火柴,屏住呼吸朝笼子扔去。着火的瞬间,阿纯把脸转开。这时爸爸在背后说:你要看着,阿纯,别忘了你能做这样的事,只要记住这—点,就没什么可怕的东西了。

  阿纯壮着胆子去看。老鼠被烧得四处乱窜,皮肉的焦臭味扑鼻而来。老鼠临死之前,阿纯觉得它的小眼睛捕捉到了自己。之后三天,阿纯一直睡不着,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恨死了爸爸。

  回过神来,周围已被火包围。我慢慢站起身看着四周。我就是那时的老鼠,和那时一样,有人在看着我被烧死。

  可我还不能死,还要去收拾叛徒。所谓的爱根本不存在。

  人焰烧到墙上,蹿上天花板,变成一片火海。我在火里走着,身体有点摇摇晃晃,脑袋却很清醒。

  到了门口,踹开门,一瞬间,火苗如波浪一样从背后袭来。背上着火了。我跳了出去,在地上打滚。头发一股糊味。

  回头看看房子,好像是纺织厂的仓库。到处开始冒烟。

  我往外走。这是哪儿?总之得回到那个屋子。

  然后,杀了她。

  42

  我想叫住路过的出租车,却一辆也不停。大概是因为司机看见了我的模样:衣服已被烧焦,身上满是烧伤。

  我看看附近,目光停在垃圾堆上,踩进去找,发现了一根生锈的铁管。我捡了起来。

  我又站在大路边,虽是深夜,却有不少车,接连开过去好几辆。

  等车少了一些,我来到路中央。不一会儿,有车灯靠近,那辆车前后都没车。我把铁管藏在身后,挡住车道。

  车开始摁喇叭,似乎这样就能随心所欲。我仍站着。一声刹车,那辆车停了下来。

  “浑蛋!”开车的男人从车窗里伸出脑袋怒吼。是个年轻男人,旁边坐着个女人。

  我靠近汽车,猛踹车牌。

  “这家伙想干吗?”那男的离开驾驶座走下车。天色很黑,看不清楚,估计他面红耳赤。

  他伸过手来想抓住我的衣领。我拿出背后的铁管,猛击他的腹部。我的手一震,他皱着眉蹲下。我接着砸向他的脑袋,这下他彻底倒了。

  突然,有人叫道:“喂,干什么哪?”我一看,对面车道的一辆车正要停下。司机是个中年男人。

  我不理他,坐进年轻男人的车。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发出尖叫。

  “下去!”我把铁管举到她面前。她像屁股着了火似的夺门出去。

  对面车道的车别了过来,要挡住我的去路。我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撞上了那车的前部,接着把车往后到了倒,再踩油门,又撞了上去。这回我扬长而去。

  【叶村惠日记8】

  九月六日,星期四(阴)

  买完东西回来,阿纯不在,像是被谁带走了。我在公寓周围找了个遍也没找到。该怎么办?

  现在是深夜,该不该给嵯峨打电话?

  阿纯说过的杀手会找到这儿吗?这儿不可能被发现。但要是嵯峨被人盯梢了呢?也许盯着跟他见面的我,就找到这儿了。

  神啊!要是阿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