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被子弹打得粉碎的窗玻璃碎片,正好被窗帘挡住了,一片也没有掉到蹲在窗根儿底下的鹫尾的脖子里。

  他打开手枪的保险,静静地等着对方的机枪打光子弹换弹夹的时刻。

  穿过窗玻璃、百叶窗和窗帘的子弹,把鹫尾铺在床上的睡袋都打裂了。

  武山和美树睡觉寝室的墙壁上,也被打下来好多的水泥碎片。

  这时,枪声停了,鹫尾听到对方在更换弹夹的声音。

  他迅速站起身,隔着窗帘,平端着枪便朝刚才开枪的地方扫去,五十发子弹的弹夹他一口气打完了大约三十发的样子,然后又迅速地匍伏在地板上。

  其实,当他朝外边扫射时,便同时听到了子弹击中在肉体上的痛苦的惨叫声。

  但是,他仍然要格外小心,因为他要弄清对方是什么人,一共来了多少。

  窗外继续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隔壁的寝室里,美树吓得尖声叫着,武山也在慌忙地大声喊道:“你在哪儿?大哥!快回答呀!”

  鹫尾一边爬着,一边朝关了灯的寝室挪过去。他十分小心,尽量不发生一点声响来。因为这个房间的百叶窗还没有放下来,随时有可能受到外边的射击。

  他打开了美树和武山的房间的电灯。似乎打开了床头灯,才能驱赶走美树心中的恐怖感。

  “混蛋!””

  武山举起手枪,一枪打碎了灯泡。顿时,屋内又是一片漆黑,美树又马上发出了一阵阵像杀鸡一样的喊叫声。

  鹫尾不理睬他们,悄悄地掀开窗帘酌一角,向外边窥视着。

  窗根处有两个男人,他们扔掉了手中的短机关枪,倒在了鹫尾的房间的窗根处,双手紧紧地按在胸口和腹部。

  鹫尾迅速地用手枪敲碎了窗玻璃,为了防止碎玻璃碴飞进眼睛里,鹫尾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

  就在他睁开眼睛再向窗外看时,躺在地上的两个男人,吃力地用血污的手拔出手枪,于是,鹫尾条件反射一般地端起枪朝这两个人扫去。

  在漆黑的夜空中,鹫尾看到自己的枪口里闪出的一道道紫红色的火舌。

  倒在敌上的两个男人身子周围被子弹打起了十几个烟尘。这两个男人开始抽搐着,痉挛着。他们每个人都被打中了几发子弹。

  鹫尾看到这个情景,但借着从打碎的玻璃窗外边射进来微弱光亮,又打开了另一个子弹袋,取出了一个装满了五十发子弹的弹夹。

  正在这时,从武山他们呆的寝室里又传来了一阵喊叫声:“你要干什么!”

  这是武山在喊,声音像哭一样。

  几乎是在同时,在他们那儿响了一声微弱而清脆的枪响。紧接着,鹫尾便听到了武山痛苦的呻吟声和美树挣扎的声音。

  于是,鹫尾马上伏在地板上,贴着墙壁,迅速而又悄悄地向美树他们呆的房间里摸过去。

  这时,他又听到了一声枪响,但这次的声音十分沉闷,像被什么物体包住了似地。鹫尾听到了美树喊了一声就倒在地上和她发出的剧烈的咳嗽声。

  “大哥!大哥!”

  武山呻吟着喊着鹫尾。

  “怎么回事?”

  鸳尾立刻冲了进去,急切地问武山。

  “被……被美树打伤了……这个臭娘们儿,她……她要朝你开枪,我要阻挡她,她就朝我开了一枪……我被她打伤了……

  武山边说边呻吟着。

  “伤在什么地方?”

  “腿。看来我走不了了。”

  “伤着动脉了?”

  “好像没有……妈的……这个臭娘们儿……大哥,你那怎么样?”

  “外边的两个人全让我干掉了!美树呢?”

  鹫尾这时才发现美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个臭娘们儿朝我开第二枪时被一挡,走了火,打着了她自己……不过,好像还没有死吧?”

  “我刚才也听到了,你先呆在这里,我要去看着外边那两个家伙怎么样了?

  说着,鹫尾站了起来。

  他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又轻轻地回到自己的寝室去。他卸下还剩几发子弹的弹夹,轻轻地放在地上,换上了刚才取出来的新弹夹。由于这间屋子的窗玻璃和窗框都被打碎了,所以鹫尾一纵身就跳了出来。他警觉地端着抢,慎重地向这两个躺在地上的男人靠过去。

  二

  这两个男人还剩下几口气。

  他们差不多每个人胸口都中了三、四发子弹,一边全身痉挛着,似乎还打算爬走。他们不时地从嘴里吐出一口口的血水,弄得满脸都是血污。

  这两个人都是鹫尾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他们都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胸前都有被撕去了徽章的痕迹。

  被扔在他们身边的是两只短机关枪。

  其中一只是使口径为九毫米的子弹,这与鹫尾手里枪口径是不同的;但另一只短机关伦是一个满弹为三十发,但口径与鹫尾手中的这只枪是一样的。

  鹫尾急促地朝四下看了看,发现了扔在这两个人身旁不远的树丛中的两个帆布袋子。

  他走过去打开其中的一个一看,里面装了七个口径为九毫米子弹弹夹;另一个口袋里装的也是弹夹,也就是和自己手中的枪的口径一样的弹夹,共五个。

  因为全都装满了子弹,所以口袋非常重。鹫尾得意地冷笑了一下,便将第二个帆布袋挎在了自己的肩上。

  倒在地上的这两个人,因失血过多,从身上掏出的手枪也掉在了地上,这两支手枪都是二十二口径的。一支是枪身非常短的护身用手枪,另一支是美制的可调节准星式的手枪。

  鹫尾走过去,把这两支手枪捡起来,关上保险,放到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去。

  他用力撕开了这两个快要咽气的男人的西服;但他们什么证明身份的证件都没有带着,甚至驾驶执照什么的也没有。

  在他们身上只带着几个手枪的弹夹,于是鹫尾也将手枪弹夹装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能听到我说话吗?”

  他朝这两个人问了问。

  但这两个人的抽搐也弱了下来,眼睛都无神而混浊了,呼吸也渐渐地停了下来。

  鹫尾知道,这个样子恐怕什么也问不出来了。于是他站起身来,对准这两个男人的头部狠狠踢了几脚。随着两响颈椎折断的声音,这两个人再也不动了。

  “让他们永远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吧!”他恶狠狠地骂道。

  鹫尾又回到了房间里。

  在寝室里,他看到武山倒在床上,两手分别握着一支手枪和一只亮着的手电筒。在他那条被血染红了的左腿的西服裤子上,缠着—条细绑的尼龙绳。

  听到有人进来,武山立即把手电筒的光亮朝门口照过去,当他着清是鹫尾挎着帆布包站在门口时,就立即把手电光又向倒在地上的美树身上照去。

  美树躺在地上,像卷起来的一团睡裙一样。从她的右胸处不停地向外流着血。由于痛苦,她拚命地用手搔抓着地板。她的鼻子和嘴里也不时地流出血来。

  “她到底是怎么向我开枪的?”

  鹫尾朝武山问道。

  “听说是这样的,山口告诉她,今天夜里派两名杀手来行刺。如果不成功,就让美树自己干掉咱们……”

  “喂!山口为什么让人干掉我?”

  鹫尾问美树。

  美树也不回答鹫尾,只是紧紧地盯着武山。

  “我……根本不想朝你开枪……可我太喜欢你了……山口……那家伙光说好听的……可从来没有和我亲热过……”

  美树强忍着剧痛对武山说着,突然又剧烈咳嗽起来,并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三

  鹫尾冷冷地站在一旁,等着美树咳血停止。她一停止了咳嗽,鹫尾便再次问道:

  “回答我!山口为什么派人来杀我?”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这个样子,反正也活不了了……所以我不会撒……”

  美树又呻吟起来。

  “杀我的事情,是你一开始就决定的吗?”

  “不……白天,见到山口和松本时,他们定下的。”

  “这么说,那家伙一直和松本呆在一起?”

  “是……下午的电话……也是从松本那儿打来……痛死了……痛死了……可,可我不想死呀……”

  美树又痛苦地呻吟起来。

  “山口这家伙没说为什么要杀死我们的理由?”

  “说是如果你们投奔了三光组,三光组就会被警察盯上,那么,他们辛辛苦苦打下的这个地盘,就会垮了……”

  “确实是这个原因吗?”

  鹫尾又盯问了一句。

  “这我就不知道了……山口说只留下武山,而且,如果我杀不死你,他们就要用燃烧炉毁掉我的面容……”

  “藤本和山口联系中,露没露过要杀死我的意思?”

  “没有说过。”

  “那么就是说。他们知道了藤本死后的消息,就认为我是碍事的了?”

  “……”

  “这不太可笑了,这怎么解释的通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真的不知道呀……求求你了……快点叫救护车吧……”

  美树又一次剧烈咳嗽起来。

  但是,好像是一个血块堵在了气管里,美树一下子停止了呼吸。她背部像弓弦反张一样地抽搐着,大小便也顿时流了出来。脸色马上变得青紫了。

  鹫尾把手中的枪扔到床上。双手拽起美树的双脚,头朝下地把她拉起来,并用力地摇晃着她的身子,想让那块堵着她的血块咳出来。

  虽然,从美树的嘴里一下子吐出了一大块黑紫色的血块,但是,紧接着又像泉涌一样从她的嘴里流出了许多鲜血。美树“呼噜呼噜”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不停地痉挛着,不一会儿,她就再也不动了。

  “妈的!再也说不出话了!”

  鹫尾吐了一口唾沫,把美树的尸体扔在了地上。用床单擦了擦手上和身上的血污。

  “从这把我带走吧!刚才的枪声,肯定会把警察招来的。”

  武山乞求地对鹫尾说道。

  “你一点也动不了吗?”

  “什么时候了,我还撒慌?!”

  武山气得说道。

  “发什么火!我不过是问一下你现在伤到什么程度!”

  “没有我,这个娘们儿早就打死你了!还不是因为你,我才这个样子!”

  武山不满地嘟哝着。

  “知道啦!让我看看伤口,用不用处理一下?”

  说着,鹫尾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畜生!你不用止痛药可不行!”

  武山一边把左腿伸了过去一边呻吟着。

  于是鹫尾走到床边的一个架子上,找到一瓶威士忌酒,往自己的手上和匕首上洒了一些,算是消了消毒吧!

  他拿起匕首,对准他认为是伤口的部位,把西服裤子划开。由乎肿胀,裤子已经脱不下来了。然后他让武山平躺好,又用匕首把里边的衬裤划开了看了看。

  这是一个贯通伤,由于出血较多,这两层裤子都被鲜血浸透了,子弹出口一侧的肌肉像石榴一样向外翻着。从这个角度来看,美树打的这一枪差点就伤着了武山的骨头。

  由于还在出血,于是鹫尾便用刚才那根尼龙绳又绑在了武山的大腿根部,并用匕首的柄用力拧了拧。

  捆好后,武山的伤口会暂时减轻痛苦。于是鹫尾便朝伤口上倒了一些威士忌酒。

  “啊!——”武山一声惨叫,但这多半是由于紧张和害怕,还不致于这么痛。但是,当鹫尾再次用匕首解开捆绑在武山腿上的尼龙绳时,剧烈的疼痛又复苏了,疼得武山两眼泪汪汪的。

  鹫尾扶着武山站了起来,让他把准备野营用的东西背着。

  “还让我自己走吗?”

  武山呻吟着问道。

  “不。我背你去!”

  鹫尾从武山背着的帆布袋子里又取出了一根尼龙绳,然后蹲在床边说道:“喂,爬到我的背上来吧!”

  武山一边痛苦地呻吟着,一边爬到了鹫尾的背上,然后鹫尾用那根尼龙绳紧紧地把武山和自己捆牢,又警觉地端起了他那支枪,背着武山走出了这个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