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幼稚的安德洛墨达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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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妻警部回到阔别多年的家,睡了一个难得的好早觉,睁眼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刚一醒来,嗅到一股诱人涎水的酱菜汤香味,这是日本的特殊味道。在巴黎,醒来闻到的是朝来晚归的女佣人煮好的香醇咖啡。

  “睡得好吗?”

  阿霞探头看了一眼日本式房间问道。

  “光说睡得香可不行。我今天必须去四国哪。”

  “飞机几点起飞?”

  “想乘7点40分的东亚国内航空或7点50分全日本航空班机……”

  “哎哟,现在该到松山或高松了呀。”

  “现在几点钟了?……”

  “恰好9点整。”

  “不好……”

  大妻警部鱼跃而起,取过枕边的时刻表看。

  “没有办法了,只好乘11点50分或12点25分的班机啦。”

  “去四国的什么地方?你说过爱媛县?”

  “三岛。为了便于同伊豆三岛相区别,一般称之为伊予三岛。”

  “吃了早餐去吧,也好给你收拾准备一下东西。”

  “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手提包里给我放上牙具就行了。”

  大妻很干脆地对阿霞说着,走到桌边,大口大口地喝起许久未尝到的美味豆腐酱菜汤。

  一口口喝下的酱菜汤,使他联想到几年前故世的母亲。她做的酱莱汤正是这个味道,妹妹也不简单,继承了这门手艺。

  “味道怎样?”

  “好极了。这样的手艺,任何时候也能出嫁。”

  “阿哥的那位新娘会做酱菜汤吗?”

  “你说什么?”

  “您准备同新加坡女警官结婚吧,昨晚来电活的那位。”

  “你认为是那样吗?”

  “我觉得是啊!说话时,叫人听来感到心心相印呢?”

  “你从什么时候感觉敏锐起来的?”

  “我在大学学的是心理学,还负责杂志的‘上相谈’栏目,这些都不是吹的。”

  “嗨!阿霞负责‘上相谈’?谁读你的文章谁要倒霉的吧?”

  “那才不呢。每周寄来的书信,有20多封哩。”

  “真叫人吃惊,欧洲已不再流行的神秘学,在日本却还在盛行啊。”

  “什么神秘学,你说过头啦!”

  大妻警部一边和妹妹阿霞开着玩笑,一边吃完了早餐。可以说,这是一顿在欧洲呆了3年从未享受到的惬意的早餐,然而,现实是严酷的,它不允许大妻他们悠悠闲闲地生活。

  放下筷子,马上换穿衣服。现在,去羽田机场,需要一个小时,加上买机票,办登机手续的时间,刚好能赶上11点50分的全日空班机。

  大妻警部一身轻装,走出公寓,雇了一辆出租汽车去机场。

  11点50分飞松山,12点25分飞高松,可能的话最好赶上乘11点50分的班机,那是波音727班机,抵达松山后,正好换乘火车,衔接无误。

  大妻自己心里忖度着:

  ——如果乘12点25分的班机,势必在高松浪费一小时,倘若去松山的机票满座就糟了。

  幸好,赶到机场,询问服务台,正好有剩票。

  727班机准时从羽田机场起飞。由巴黎出发,去新加坡、曼谷、香港以及归国所乘的都是大型客机。所以,感觉727有些窄小,可这也是乘客178人,回忆第一次乘727班机去北海道出差,曾有感于飞机座舱的宽散,而今天,大妻却觉得727几乎象小型的玩具航模。飞机的日新月异,迅速发展,令人惊叹不已。

  13点20分,飞机一到松山机场,他立即乘出租汽车奔松山车站,买到了14点23分松山发的特快“潮风号”车票。

  大妻在车站前的小咖啡馆,消遣了20分钟,然后,穿过古色古香的松山站检票口,登上“潮风2号”有绿色标识的上客等车厢。

  列车运行了1小时又44分,16点7分,驶进了伊予三岛车站。

  伊予三岛新建的车站前是一片宽阔的商业区,面貌焕然一新。

  大妻在车站的停车场乘上一辆出租汽车。

  “知道濑户内造纸公司吗?”

  “嗯,三岛以大王造纸公司为首,造纸公司很多,濑户内造纸公司我就不知道了,是在村松?还是纸屋町呢?”

  “离这远吗?”

  “还好,挺近……”

  司机手指北方——三岛市的北侧天幕中,扬着灰的烟雾,烟囱林立,那是造纸厂区域。

  “对不起,边走边找吧。”

  “很快就会找到的。”司机说着发动了车辆。

  ——是啊。应该先去三岛警署……。大妻警部忽然注意地瞅了一眼手表,已经是午后4点15分。他判断:公司、工厂一般都是5点下班,如果去警察署也许来不及赶上,还是直接去濑户内造纸公司,进展会更快……因此,他让出租车直驰工厂。

  司机虽然无把握却是位和气的向导,停车向行人询问了二三次。

  “果然在村松。”

  5分钟后,汽车开到濒临三岛港的公路沿线,进入濑户内造纸公司大门,不错,上面写着的大字——濑户内造纸股份有限公司。

  “车间主任在吗?”

  门卫是一个穿制服男子,脸色紧张,盯视着大妻警部。

  “您是?……”

  “我是东京警视厅的大妻警部。”

  “东京来的警部先生,您要见车间主任?”

  “我有重要事情,能否让我会晤一下?”

  “可是,您不知道吗?”

  “你说什么?……”

  “您是警官,我想您可能已经知道。”

  “小西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死了呀。”

  “什么时候?昨天,我在东京分公司还没听说呀。”

  “是啊,什么时候呢?不是昨晚深夜,就是今夫凌晨吧。”

  “好象有什么情况吧?”

  “是被人杀害啦!并且是被人枪杀的。”

  “他是被杀死了!”

  大妻警部顿时哑然不语,欲言又止地把话咽了下去。

  “三岛警署和县警部都来了很多警察呢。”

  “现场在哪?”

  “六空池附近的公司住宅。”

  大妻警部向还站在身后的司机挥手。

  “知道六空池吗?”

  “六空池知道,车间主任的宅第在哪却不清楚……”

  “不,出动了很多警察,会马上找到的。”

  那个门卫说道。

  “去看一看吧。”

  司机让大妻警部坐上汽车,疾驰而去。

  从濑户内造纸公司走15分钟,就有一小池塘,那就是六空池,途中,举目皆是四层高的集体住宅区,靠近池塘的则都是带舒适、幽静庭院的高级住宅。

  诚如濑户内造纸厂传达所述,沿池塘的路上拦着禁止通行的绳索,穿制服的警官,大声嚷着,忙于整顿围观群众的秩序。

  大妻警部下车,付了车费,向警察出示了日本警察工作证和印有国际刑警组织标志的身份证。询问现场的负责人,警察明确对方身份后,说道:请稍等片刻,奔进附近一座建筑内。

  等了大约5分钟,一个穿便服,胖教教的男警官偕同那人一起走来。

  “让您久等了,我是县警察本部刑侦一科的宗政警部。”

  “我是警视厅的大妻。”

  两位警部互换了名片。

  “请问国际刑警侦察官大妻先生,您有什么事来这儿……”

  “是这样的,我因国际刑警组织的任务,想找小西车间主任査询有关事宜。”

  “哎呀真可惜,晚了一步。据推断,小西隆平在深夜0点至1点被人枪杀了。”

  “行凶现场在哪?”

  “小西家的客厅。”

  “凶手——有什么线索吗?”

  “听说昨晚11点过后有客人来访。”

  “是家属说的吗?”

  “是啊。他家里只有今年60岁的小西夫人。据夫人说:受害人预先知道有客人来访。”

  “怎么回事?……”

  “他曾嘱咐夫人道:今晚有客人,你先休息吧,准备一些威士忌和简单的下酒菜就行了。”

  “那位客人11点之后才来?”

  宗政警部听着大妻发问,颔首表示赞同。

  “夫人没有遇见来客?”

  “把来客迎进客厅的是受害人自己。据说,夫人近期患了失眠症,服了医生配的安眠药,先上床就寝,客人来时的声音和以后事情都没听到。”

  “这么宽敞的家里只有老夫妇两人吗?”

  “每天早8点,有一位佣人来料理家务。说起来,正是那位佣人发现了倒毙在客厅的受害人。当时谅必使她惊惶失措,满脸血污的尸体,惨不忍睹。”

  “有什么被盗的吗?”

  “很遗憾,造纸厂的老车间主任为何被杀,其动机全无线索,客厅里和其他地方,都没有留下翻东西的痕迹。我们去勘验一下好吗?”

  大妻警部听示政介绍后决定去勘查一番现场。

  宅院坐落在国营公路一侧,登上用大谷石铺的五六级台阶,是装有铁栅的大门。通过石铺过道跨人房门,便是换鞋的地方。那里有一条长廊通向内室,廊内铺着豪华的地毯。

  大妻警部随着胖乎乎的宗政,踩着地毯,来到客厅。

  室内,陈设的家具、饰物,布置得富丽堂皇。一侧是玻璃橱,上面排着好多象高尔夫球优胜杯一样的东西。

  尸体已经处理了,厚厚的中国制地毯上,血糊糊的一片污垢。

  “已经确认枪杀吧?”

  大妻警部问宗政警部。

  “是的。尸体头部留有子弹射人孔和穿透后的窟窿。从墙壁的柱子里也挖出了嵌入的弹头。”

  “能估计手枪型号吗?”

  “从弹头的大小,及其威力看,所有勘査员和我本人都一致认为,这是38口径的SW式手枪。”

  “SW38?……”

  大妻不由脱口反问道。

  “怎么啦?”

  这一回是宗政警部发问了。

  “也许是偶然的巧合吧。是这样,在我正在侦办的案件中,也有凶杀案,经鉴定,那凶器系38口径SW式的枪。”

  “或许会是同一罪犯?”^

  “不,我讲的受害人是在新加坡被杀害的。”

  “能否考虑,那个罪犯潜回到日本,杀害了小西车间主任?”

  “并非不可考虑这种可能性,而是我不希望发生那种情况呢。”

  如此回答大妻警部却在悔恨自己行动太慢。

  (倘若昨天同小野寺科长联系后,立即离东京,或许在小西车间主任被害前能见上一面。或者今天早晨赶乘首班飞机离东京,也能够先于佣人之前,由他本人先发现尸体现场,取得第1手的勘査材料。)

  “还有一个情况……”

  宗政警部又慢吞吞地说道:

  “濑户内造纸公司的门卫讲了令人怀疑的一件事。昨晚8点多以前,小西车间主任曾在公司里整理旧文件,并把从前的记录满满塞进了一皮包带回家中。您看这些……”

  宗政警部指着放在沙发一侧的黑色手提包,包内有二三册新的科普杂志,综合周刊和一只牛皮纸的文件袋。

  “那个文件袋里是什么?”

  “是纸浆的输入情况和造纸数量的图表。您要看一看吗?”

  “不用了。”

  大妻略抬了抬手,以示不看。

  忽然,一种不祥的阴影掠过大妻的脑海。

  ——说不定这可能是自己的一次失败,敌人(对手)也许在同我追踪着同一个东西。

  “取出的子弹怎么样了?”

  “保留在县警察本部的鉴定科。”

  “能拍张照片吗?我想做镗痕鉴定……”

  “行啊,我马上同鉴定科联系。”

  宗政警部爽朗地应诺了下来,又说:

  “请了有关人员,请您是否也会会面,听听情况。”

  “所谓有关人员是些什么人?”

  “濑户内造纸公司的干部们。”

  “如果方便,我想也提问些情况。”

  “请谈吧,请……”

  在地方上,警视厅这块牌子作用很大,日本的警视厅和县警察本部同属一级机关,警视总监和县警察本部部长也同等的。可是,一说警视厅刑侦科,府、县警方的刑侦人员往往礼让三分。特别是大妻警部拥有国际刑警组织特派驻日警官的头衔,更是高人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