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的贯客来访可算是整个事件中最令人意想不到的。

    我正在房中,波洛两眼发亮地走了进来。

    “我的朋友,我们有客人来了。”

    “是谁?”

    “默顿老公爵的遗孀。”

    “真想不到。她要干什么?”

    “如果你和我一起下楼,我的朋友,你会知道的。”

    我连忙照办。我们一起进了客厅。

    公爵夫人身材矮小,高高的鼻梁,长着一双小眼睛。尽管她长得矮小,但还不能叫她矮腿鸡。她虽然穿着毫不时髦的黑衣服,但她浑身上下无不带着贵族气派。她给我的另一个印象就是,她具有那种近乎残酷的个性。她的儿子是消极的,而她却是积极的。她的意志坚强无比。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意志的波浪。毫无疑问,不论与谁打交道,她都会处于统治地位。

    “您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吗?”

    我的朋友鞠躬致意。

    “公爵夫人,愿为您效劳。”

    她看了看我。

    “这是我的朋友,黑斯廷斯上尉。他帮我办案。”

    她眼睛里流露出片刻怀疑,然后低下头,表示默许了。

    她坐在波洛让给她的椅子上。

    “波洛先生,我是来向您咨询一件很微妙的事的。我必须要求您,对我今天讲给您的事,绝对保密。”

    “夫人,那不必担心。”

    “是亚德利夫人与我讲起您的。从她讲您时的态度,以及对您的尊重,我觉得您是可能帮助我的人。”

    “请放心,夫人,我会尽力的。”

    她还是犹豫不决。最后,她才好不容易说明来意。她说起来意的那种单刀直入、简洁明了的方式,使我联想起那个值得纪念的晚上,在萨伏依饭店简-威尔金森的令人吃惊的态度。

    “波洛先生,我想请您确保我儿子不要娶简-威尔金森,那个女演员。”

    波洛就是惊讶,也会尽力不表露出来。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并不急于回答。

    “夫人,您能否更具体一些,您想让我做什么?”

    “那很简单。我觉得这场婚姻会是个悲剧。它会毁了我儿子的一生。”

    “夫人,您这样认为吗?”

    “我十分确信。我儿子有很高尚的理想。他对世上人情世故懂得很少。对于身份相当的小姐,他并不在意。他认为她们头脑简单,举止轻浮。但是,这个女人,我承认,她很漂亮。她有令男人倾倒的魅力。我的儿子已经被她迷住了。我曾经想让他们这种关系自然发展,随着时间长了,自然就冷落下来了。好在她是有夫之妇,不能自由再婚。但是现在,她的丈夫死了——”

    她突然停下不说了。

    “他们要几个月以后结婚。我儿子的终身幸福危在旦夕。”她更断然地说,“波洛先生,必须阻止他们。”

    波洛耸耸肩。

    “我不能说您不对,夫人。我同意,这场婚姻不会合适。但我能做什么?”

    “您该做些事。”

    波洛慢慢地摇着头。

    “是的,是的,您得帮助我。”

    “夫人,我恐怕没有什么办法可行。我得说,您儿子不会听任何反对那位女士的话。另外,我不认为能有多少反对她的话可说。我想要从她的过去发掘出什么不名誉的资料,恐怕不好办,因为她一直——我们得说——很小心的。”

    “我知道。”公爵夫人沉重地说。

    “啊!您在这方面一定已经调查过了。”

    在他热切的目光下,她有一点脸红了。

    “波洛先生,为了不让我儿子娶她,没有什么我不能做的。”她又着重重复了一遍,“没有什么。”

    她停了停,又接着说。

    “钱没问题。您要多少报酬,尽管说吧。但是,您必须阻止这桩婚事。您正是担任此项工作的合适人选。”

    波洛慢慢地摇摇头。

    “不是钱的问题。我实在爱莫能助——我就会向您解释一下原因的。而且,我也可以对您说,我看不出能有什么办法。我没办法帮助您”爵夫人。如果我给您一些建议,不会认为我无礼吧?”

    “什么建议。”

    “别与您儿子作对。他已经达到了自主决定婚姻的年龄。不要因为他的选择不合您的意,就说明您的一定正确。如果有不幸,您就要准备接受不幸。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随时帮助他。但是千万别逼他反对您。”

    “您一点也不明白。”

    她站了起来,嘴唇直发抖。

    “不是的,公爵夫人,我很理解您。我知道做母亲的心。世上没有一个人比我更明白这个。可是根据我以往的经验对您说,要有耐性,要坚忍、镇定,并且掩饰住您的感情。现在还有一丝希望,这件事或许可能自动地终止。只是反对只能令您的儿子更固执。”

    “再见,波洛先生。”她冷冷地说道,“我很失望。”

    “夫人,我感到无限地抱歉,我无法帮您忙。我的位置很难做。您知道,埃奇韦尔夫人已经向我请教过了。”

    “唤,我明白了。”她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刃,“您是在对方的阵营里。毫无疑问,这说明了为什么埃奇韦尔夫人还没有因杀夫而被捕。”

    “怎么说呢?公爵夫人。”

    “我认为您已经听清楚我说什么了。她为什么还没被捕?她那天晚上在那里的。有人看见她进了那房子——走进他的书房。没有别人接近过他,而他死了。她却还没被捕!我们的警方真是彻头彻尾地腐化了。”

    她用颤抖的手将围巾围住脖子,然后,只是微微一点头,便大模大样地走出房门。

    “噢!”我说,“真是一位悍妇。不过我敬佩她。你呢?”

    “就因为她想将字宙按她的意志调整吗?”

    “可是,她只是一心惦念着儿子的幸福。”

    波洛点了点头。

    “是的,不过,黑斯廷斯,你认为默顿公爵要娶简-威尔金森真是件坏事吗?”

    “怎么,你认为她真的爱他?”

    “很可能不是。十有八九不是。但她很爱他的地位。她会小心地扮演她的角色。她是一位相当漂亮的女士,也很有野心。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公爵要想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也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他可能找到的小姐也会因为同样的原因嫁给她,但有谁会理会呢?”

    “是这样的。但是——”

    “假设他娶了一位极爱他的女孩,那么这婚姻就大有好处吗?我却常常这样想:如果一个人娶了一位极爱他的女人是一种不幸。她会爱吃醋,让他显得滑稽可笑,因为她会迫使丈夫将整个的时间与精力放在她身上。啊!这可不是满坛的攻瑰啊。”

    “波洛,”我说道,“你是一个不可救药的愤世嫉俗者。”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想想罢了。你知道,其实我是站在好母亲那一边的。”

    我听到他将那位跋扈的公爵夫人形容成这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波洛却依然很正经的样子。

    “你不该笑的。这一切都是很重要的一所有这一切。我得好好想想。”

    “我不明白在这件事上,你能做什么。”我说道。

    波洛没理我。

    “黑斯廷斯,你注意到了吗?公爵夫人消息很灵通的。她的报复心有多大?所有不利于简的证据,她都知道。”

    “这对原告有利,对被告是不利的。”我笑着说。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简告诉公爵,公爵再告诉她。”我提出这样的假设。

    “是的,那是有可能的。但是,我——”

    电话铃声大作,我赶紧去接。

    我听着只有说“是”的份儿。最后,我放下听筒,兴高采烈地与波洛说:

    “是贾普。首先,你还是照例。很了不起”第二,他收到了由美国打来的电报;第三,他已经找到了那位出租车司机了;第四,你想不想过去,听听出租车司机怎么说?第五,又是说你真了不起。他说他一直相信,当你说起有幕后指使,是很正确的。我却没对他说,我们刚刚有位客人说警方已经腐化了。”

    “贾普最终还是相信了。”波洛小声地说,“真是奇怪,我正打算假定另一种情形,偏偏那个幕后指使又被证实了。”

    “什么假定?”

    “假定杀人动机也许和埃奇韦尔男爵本人毫无关系。现在你可以想象有另一个恨简-威尔金森的人,这个人恨她恨得非叫她上绞刑架不可。这可是一个可能的假设呢。”

    他叹了口气一然后站起来说,

    “来吧,黑斯廷斯,让我们听听贾普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