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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下午的座谈会开了有三个钟头,头发花白的老干部们重新被召集到一起,消磨时间那是肯定的。参会的除了干部室正副主任,其他科室的头头都没通知到场,包括管家项主任。听老白说,以前的纪委书记很少召集这样的会议,陈书记在任的几年时间里,好像有一年的春节把老干部叫到会议室,给老同志们拜了个团年。这新任书记第一次召集会议却不是在职的纪检干部,确实叫大家有些不解,那活属于老干局的事,再者说了,老同志们无非是呐喊退休待遇问题,咱纪委自己温饱都没解决,能管到老同志的胃口吗?人越老胃口越金贵,只喜欢甜食了,吴书记可不是当初的管财的吴副市长了,应该有自知之明的。

    不过,等老干部们个个喜笑颜开,满意而归后,大家才知道点会议精髓。其中一位在副书记位置上退下去的老干部,会后在办公室闲聊时做了总结,说纪委工作现在是一年不如一年,而腐败现象是一年强过一年,根源在于纪检干部没有发挥正常的监督职能,见风使舵,顺流而下,一味听从领导指示,工作完全处于被动,眼见着国家财产中饱私囊,养肥了一大群蛀虫,实在叫老百姓寒心哪!我们当年可抓过不少大案要案,包括中纪委都曾从我们那时候的干部队伍里抽调过精兵强将直接参与到副省级领导的大案调查组里,这些年里你们有吗?不说别的,县处级查出了几个呀?人家现在不照样住在大别墅里颐养晚年?我们这些退下去的老同志,看着心痛啊,这样的纪委机关不是摆设吗?只拿薪水不干活,不如解散算了,节省国库开支……吴书记在老同志面前是表过态了,下决心要改变目前纪委工作的被动局面,领导只是决策者,具体工作还需要你们业务部门放胆去做,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要有急迫感,更要有责任感……

    老实说,这几天来,还是这位老书记的会后感言让我这个小车司机感觉到自己是坐在纪委机关当班。

    每天到这里击鼓申冤的老百姓也不少,但大多是留下一篮子陈旧的废纸张便不了了之了,把这儿也当成信访局了。

    昨天我就碰到一位瘸着腿、步履蹒跚的老妇女上办公室来哭诉,口口声声说,窗口那么高,我儿子咋能够得上窗子上吊自杀啊,派出所要赔我儿子的命,你们领导可要为老百姓做主啊……

    老白看上去是司空见惯了,麻木不仁地把老妇女打发出去,叫她上公安局去。回头跟我说,这女人真可怜,前年就来过多次,儿子自杀了,她也快疯了,老以为儿子是被派出所干警打死的,真没办法啊,对付这样告状的,每年都有好多类似的投诉告状,也分不清主管部门,到处申冤,到处投诉,咱信访室转出去的诉状不比法院少,唉!

    我摇头说:"这话不夸张,市府那边也一样,我们在小车班里也遇到过,把咱司机也当青天大老爷了,门卫拦都拦不住,人家带上身份证件,名正言顺找政府信访部门你总不能拦住吧,可一转身人家就上了市长办公楼,知道-信访跑烂鞋,不如拦小车-的理儿,找大官才管用。"

    从吴同学这次会议精神上看,她这是先拜师求艺,先向前辈征询意见,然后才拿出方针大略,跟在职的一线同志们交流。

    没两天,组织部的一份任命书传达到了纪委,"牛鬼"荣任纪委常委,继续兼任纪监一室主任不说,外加分管信访室。

    原先一个常委被调离了,大家对牛主任的称呼有了改变,改为牛常委。现在想来,这吴同学在北京期间不只是在儿子面前担任母亲角色,也为上任新岗位做了准备,包括对干部队伍的摸底,所以,一回到"小招"就召见了纪委业务能手——"牛鬼"。

    "牛鬼"这几天上省纪委接受业务培训刚回来,升任常委让他颇感意外,当白副主任也改口叫他常委时,他晃着脑袋说:"老白,你也跟着叫呀?还是老牛听起来顺耳。"从两人谈话中,可见关系不一般。老白事后跟我说,他和牛常委曾经共事多年,是纪监一室的老搭档,假如换个说法,那他老白还算是牛常委的师父,手把手教会当年初出茅庐的小牛同志的办案技巧。那时候的小牛总在身份上错位,把自己当成了普法宣传员,引证法律给接受调查者解说枯燥的法典,结果适得其反。人家狡黠地一笑说,电视上的港台片子经常有句"有权保持沉默",那就是你这位小同志所说的法治精神吧,好嘞,我保持沉默,一直陪你们在宾馆住下去。老白给这位法律高材生找回了本色,告诉他纪检工作实行"双规",就是让涉案人提前交代问题,千万别向对方说教啥法律词眼,思想工作早应付不了那帮腐败分子了,司法介入前咱得想办法先让他张口,口子一开纪检工作就算完成了,至于后面的事那才是检察官的职责,咱是无权抄家封号的。

    总之,"牛鬼"能有今天,也是师父老白当年的调教。老白很是得意,自己只能在副主任位置告老还乡了,但弟子在升迁,便觉得宽慰了许多。

    老白还给弟子抱打不平,说吴书记是伯乐啊,过去要不是被压制排挤,牛常委早当上监察局副局长了,那娘们儿还不是投桃报李给提拔上的?陈书记把她当第二夫人了,外人不知道,咱纪委的背后都叫上"书记夫人"了……

    老白的上述道白都是在麻台上散布的,"书记夫人"正是监察局副局长。身在官场,甭管你先前官衔多高,只要退位了,首先贬损你的就是曾经的下属,将过去满腔郁闷爆发出口,焚毁你的影子。一碗水都端不平,何况是浩淼缥缈的宦海,虾兵蟹将们随波逐浪,各显神通,潮起潮落间将一肚子苦水呕吐出口,抱怨大海无风也起浪。我同样相信,市府那边也有此类怨言流窜:吴市长不是一直自命清高,以专家学者自居,为官不贪权吗?怎么跑进纪委了?原来把咱这里当跳板了……

    自从进了纪委开车,除了办公室和胖妞那里,我还没光顾其他地方,严格遵守吴同学的禁令。其实吴同学有些故作神秘,至少我看到副书记的司机是没这规矩的,信访、干部、廉建、调研等几个室尚且不说,就连三个纪监室和案审室也是他们喝茶消遣的悠闲场所。我还看到其中有个司机经常上女副局长的办公室,一待就是老半天。听老白说,那司机原来是跟陈书记开车的,也姓陈,陈书记走后,一直没有安置新岗位,车少人多,现在闲置着。

    女副局长正是"贤聚楼"韩老板的前妻,从老白的道白可看出,传言中她的某市委常委姘头也正是陈书记无疑了。

    事关一把手的传言总脱不开一个"色"字,甭管真假都先给你乌纱帽镀上色料。倘若背负着这样的名声一帆风顺跨越了宦海,功成名就中还保住晚节,那当初的色料便随风而吹了;可一旦东窗事发,这颜料的负面作用就带来致命一击,好似冻结成拳头大的冰雹砸在窗户上,让你遭受白色恐怖袭击,有色的脚印后面很容易找到蛛丝马迹的。君不见,很多线索都是从色料上深挖出暗道的,打通暗道后,便春风大泄,房子票子车子xx子都晾晒到阳光下了。

    每一个蛀虫的后面,都残留下坑坑洼洼;每一个贪官的影子,都罩着粉粉面面。

    小蚱蜢老萧也带染色体,赌徒男人只是前奏,桃色女人才是后面的铺垫,若不是达成妥协休战,老萧的色体将被一层层剥离开来,最终将面临黑袍法官的审判。就目前来看,本市几个巨头中,壹号、老头子、陈书记无一例外印刻着这样的色篆,就差新市长了,估计新市长帽子上的颜料正在选配中,很快便要亮相的。有关政协主席的段子更荒谬,听一个在组织部开过小车的司机说,老部长只对未成年少女感兴趣。比起其他巨头,有过之而无不及呀!我倒为吴同学担心着,跟老头子之间的暧昧还在纠缠不清中,半道冒出了程咬金式的政委来,一旦被人捕捉到,那色调未免太深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