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家火锅店,还是那个座位,赵将外套脱了,见贾chun玲也在脱羽绒服,就过去帮她整理好,放在一边的椅子上,贾chun玲嘴角弯了一下,问:“你怎么也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你入常了?”

 赵给她斟着水问:“我以为贾女士会说‘天机不可泄露’的。”

 “呃,那你是怎么就知道的,那么快,我这个当事人也才刚刚得到消息。”

 赵说着,无奈的耸耸两个肩膀。

 “张辉呗,他正好问我个事情,就顺嘴说了一句,于是乎,大小姐的中午饭就有了着落。”

 赵听了心里说:“张辉不是那种随便说话的人,为什么今天给贾chun玲说这个?”

 虽然心里想着,但是赵嘴上还是说:“那我得找他去,今天的吃饭发票待会给他送去,这不串通了要我付钱吗?”

 “车子的油钱要不要也送去?”

 “好,收了钱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贾chun玲咯咯的就笑,然后慢慢的就坐端正了,静静的看着赵,眼中闪烁着一层濛濛的东西,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子。

 赵感觉到了贾chun玲的这个变化,故作不知的点了菜,看着菜单说:“我替你点了啊,你喝什么?”

 贾chun玲很快的就从那种失常的情绪中摆脱了出来,她接过赵划过的菜单,一目十行的说:“得了,我爱吃的你都点了,去办吧。”

 “得令。”

 贾chun玲又是一阵娇笑,赵将菜单交给身边的服务员,然后很随意的说:“听说,那个马恒斌和韩缚驹的女儿在谈恋爱。”

 贾chun玲看着赵,问:“怎么,你怎么知道这些?哦,对了,咱们和马恒斌见过一面的。”

 赵于是就给贾chun玲说了自己在办理小额贷款时发生的事情。

 “韩缚驹是这样的人!我那时在汶水将就觉得他挺yin险的。没想到竟然会扯你的后腿,这人太坏了!”

 贾chun玲愤愤的说:“还有那个马林普,简直是个官僚,幸好只是信用社的,要是在zhèngfu机构。还不知道要坏多少事。”

 “其实这都没什么。后来不也办成了,我倒觉得,可能贷款的事是马林普,嗯。应该说是马恒斌为了讨好他未来的老丈人才让他老爹做的,韩缚驹未必知道,不过,事后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韩缚驹这人最出奇的。是人大那次,竟然威胁代表,搞乱选举,后来,你就知道了。”

 贾chun玲吃惊的说:“啊,照你这样说,韩缚驹就是因为贿选的事情,县里调查他,所以才吓得犯病了?”

 贾chun玲摇头:“这人真恶心。不过。是真的病还是假的病,谁也不知道,关键是现在总是眼不见心不乱了。”

 赵给贾chun玲倒着饮料,叹了口气说:“其实,我现在真的很怀念刚到汶水那会。简简单单的,每天吃了饭坐办公室看书,有事了就出去,没事了多逍遥。如今倒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似的,真是难受。”

 “你说。谁一天能有多少精力总是在防着身边的人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比如说,你和你的队友打篮球,你要是总把精力放在猜想你队友传递过来的篮球会不会忽然爆炸,里面是不是放着见血封喉的剧毒,那你这场球赛还能打好吗?”

 “真没劲。”

 看着赵闷闷的样子,贾chun玲笑着说:“得了,你这真是得了便宜卖乖,多少人现在想像你这样,简直都妒忌死了。”

 “要不,咱俩换换?”赵笑笑的说:“我可惜不懂你们那一行,太技术了,不然,咱俩真的换换?”

 赵幽幽的说:“小的时候想长大,长大了想变小,不当官想当官,当了官…”

 赵没说完就被贾chun玲给截住了;“当了官就要当更大的官!你怎么还学我说话?”贾chun玲夹了些苜蓿递过去说:“你这人真记仇,我上次吃饭时抢白你一回,嗬,你这会刚上常委,就还给我了。”

 “chun铃,我真的很累…你一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觉得怪没意思的…”

 赵的表情黯然,他眼睛盯着不停翻滚的锅,余光看到了贾chun玲脸上流露出来的欣慰和关切,于是长叹一声说:“古代的那些侠客傲啸山林,快意恩仇,功成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嘿,那多带劲。”

 贾chun玲指着赵,张大嘴说:“噢,你完了,刚才还想着和我对调,现在就想撂挑子,你以为古人过的就很好?那些侠客呀隐士的,谁知道是怎么了就跑到没人烟的地方了,你没听说过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你就老老实实的干你的呗。以后呀,我见你就叫大隐。嘻嘻。”

 “哎对了,咱们那个莫高山,就是岔里村和吴家营村中间的那座大山,被人看中了,准备承包了发展旅游业,盖个大大的山庄。”

 “咦,这倒是个好事,现在都讲生态平衡,喂,这次你的眼光还行啊,长期的规划,可持续发展,嗯,小赵同志有前途。”

 贾chun玲说着嘻嘻一笑,赵从她的眼中丝毫没看到伪作,心里就知道,贾chun玲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贾浅对汶水的安排。

 “像自己入常委这种事都应该严格保密的,贾浅连冶炼厂和化肥厂的事都没给贾chun玲说,倒是让张辉给贾chun玲透露自己入常委的事情,到底是什么用意?难道真的是张辉说露了嘴,而不是贾浅暗示的?”

 赵有些想不明白。

 吃完了饭赵送贾chun玲去单位,路上看她心情很好就说:“你说,常委一天都干嘛呀?我怎么觉得一点都不懂?”

 贾chun玲笑:“谁生下来就什么都会?依我看,常委就是平时该干嘛干嘛,然后有事了,往那一座,喝着水,点个头,举个手,你没听说吗?开会喜。身边坐个大美女,开会乐,免费吃喝还不错。”

 贾chun玲说着就笑,赵也笑说:“好,下次要是开会。我把你带上。要不身边都是老头子,那该多闷,那就是开会愁,身边坐的都是老头。”

 两人哈哈的笑了一会。赵冷不丁的说:“我觉得马恒斌还是喜欢你。”

 贾chun玲立即涨红了脸,张口就说:“那我还喜欢你了!”

 贾chun玲说完就闭嘴,好一会才说:“他喜欢我又怎么着,我又不喜欢他,再说。他准备找几个对象,花花公子!”

 车里气氛很尴尬,但是很快就到了审计局,贾chun玲准备下车,赵伸手说:“喂,你那夹心的糖还有没有,再给来点。”

 贾chun玲瞪大眼,皱皱眉说:“好呀,就吃了你一顿饭。想把我的珍藏全撸干了。”

 虽然她嘴上这样说,但还是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看着也是刚拆包装,赵就说:“别,我只要几颗。省得你心疼。”

 贾chun玲从包里拿出了几粒放进自己包里,将一代糖全放在车前,狠狠的说:“小心夜里牙疼!”

 赵笑着说:“牙疼也是因为你啊!谢老佛爷赏。”

 贾chun玲就下了车,走了几步。停住,又回头看看赵。将他还在瞧着自己,就笑了笑,轻轻抬手,挥了几下,然后就转身走了。

 看着贾chun玲枣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办公楼门里,赵记得,这是贾chun玲第一次在自己送她的时候,她回头给自己再见的。

 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吴奎进来请赵晚上去喝酒,说自己老婆在地里设了套夹,一下子逮了两只猪獾,晚上一起去吃野味。

 作为一个被选拔上来的副乡长,吴奎知道自己由一个村干部到乡副级领导的转变,赵出了多大力。

 现如今,吴奎来是蒲chun根、吴飞涵刘强中最迟的一个被赵提携的,但是他却是走的最好的一个。

 赵点头说:“好,好久没有在一起了,今晚要痛快。”

 吴奎刚走,宋秀娥打来了电话,听她的语气有些黯然,赵就问:“伯父情况怎么样?”

 宋秀娥叹气说:“人上了年纪,总归是ri落黄昏。”

 听到她话筒里的声音,赵知道她在医院,就说:“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别太cāo劳,该给医生护士送红包,就不要小气,人重要…我去看你吧?”

 宋秀娥说:“嗯,知道,你别来,我知道你最近很忙,我是要恭喜你的,赵常委。”

 赵听了叹气说:“别,还不知道是爷爷是奶奶,凶吉未卜,算了,不说我…”

 这时话筒里传来一声叫喊,像是有人在喊宋秀娥,她就说了一句:“我回头给你打电话,拜拜。”

 赵说声再见,听到话筒里嘟嘟的忙音,心说宋秀娥看起来人很单薄,心气却高,黄天林真他娘的不知道怜香惜玉,不过,这样也就便宜了老子。

 赵好久没见刘强,只觉得他沉稳了许多,说话不像是刚认识时那样的拘谨,酒量也见长,倒是蒲chun根最近肤色有些变白,赵就笑说他最近是不是总去做美容,将皮肤给漂白了。

 蒲chun根嘿嘿的说:“以前总是在外面跑,如今总是呆在办公室,不见ri头,倒真的有些变嫩的感觉。”

 吴飞涵就笑说皮肤好了不说,小心总是坐那里,将肚子给坐大了。

 蒲chun根真的站了起来,用手一拍肚皮,纳闷的说:“呀,老八,你要不说我还没注意,可能真的有些胖了。”

 “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坐办公室也不能忘了健身,改明个要你出个紧急任务,就你这样细皮嫩肉的,能成吗?”

 蒲chun根对着吴飞涵撇撇嘴,难得的没有反驳。

 吴奎的老婆对赵这会是真心尊重,刚开始见到赵的时候她还总觉得这小青年嘴上没毛,私下里还和吴奎说赵在汶水能不能踢得响。

 但是眼看几个月的功夫,赵在汶水不但坐稳了乡长和书记的位置,将身边这几个人都挪腾到了像样的位置上,尤其是自己的丈夫吴奎,更是一步登天,一下子就当了副乡长,竟然比吴飞涵升迁的还快。

 所以,现在她见了赵总有一种打心眼里的敬意,而这种敬意转化的就有些对赵的惧意。那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状态。

 时过境迁,现在的赵和蒲chun根、吴奎、吴飞涵、刘强算得上是感情深厚,于是他也不准备瞒着大家,有些事情提前说下,几人也好做个准备。

 几人互相猜拳喝酒。走了几圈。见吴奎媳妇出去了,赵就说:“我可能要调动。”

 赵的话一说,在座的人全都有些诧异,蒲chun根急急的问:“调到哪?这不是刚上去吗?”

 吴飞涵迟迟的说:“书记。这局面刚打开,工作刚捋顺,你这一走,我心里没底。”

 赵说:“吴满天上来的机会很大,不过。也许有变数。”

 “咱们乡里,吴满天、刘志发、迟爱强几个都不说,江云这个人来的时间不长,不太了解,秦国辉这个人,你们今后要多提防着点。”

 吴飞涵和吴奎都点点头,蒲chun根却不管这些,问:“书记,你这要去哪。大概也得心里有个底吧?”

 赵笑了笑说:“反正跑不出地球。”

 顿时酒场上冷清了起来,赵笑着说:“其实这也是好事,我要是离开汶水,也好站在别的角度来看看这半年在汶水的所作所为,好好的冷静一下。对我不算是坏处。”

 赵这样说自己,别人也没法回话,过了一会,他站起来说:“人有三急。你们先坐。”

 赵出去了,吴飞涵看着几个人说:“书记说的也有理。不过,心里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蒲chun根喝着酒,闷闷的不说话,吴奎不言语,起身也出去了。

 山区的夜清冷而安静,冬夜星空更是颖亮,星辰似乎低得触手可及。

 吴奎家的厕所在大门外面,厕所也就用砖头砌了一人多高的墙,上面也没有遮挡,视线辽阔,空气也很好。

 这次汶水选举乡长前,吴奎半夜里起来穿着农村人自制的千层底布鞋,从院外面向着厨房里扔了两个自制的燃烧瓶,将厨房烧的乌烟瘴气,厨房里值钱的东西早就被转移到了上房,里面只有一个坏掉了压缩机的旧冰箱。

 公安局来查现场,什么都查不出,大家都觉得是韩缚驹或者吴满天捣的鬼,威胁代表,搞乱这次选举。

 那一夜火烧厨房之后,吴奎就重新用仿瓷涂料将厨房彻底粉刷了一遍,现在从大院外面看去,也能看到白晃晃的一片墙壁。

 同赵一样,吴奎放了一把火,就烧来了一个副乡长,而且,赵对他很信任,眼下蔬菜水果批发市场已经盈利,岔里村的酒店马上就要建成,就算是没有这个副乡长的职位,吴奎觉得自己也值了。

 赵从厕所出来,看到吴奎站在外面的空旷地方,看着远处的山头,红红的烟头一明一灭,沉默着不知想什么。

 伸手问吴奎要了一支烟,借着吴奎的烟头燃着,吸了一口,看着烟圈缭绕,吴奎张口说:“书记,我想再建两个厂,一个纸箱厂,一个冰棍厂,投资都不大,都在十万左右,应该有搞头。”

 “嗯,你看好地方,就将场地弄下来,位置要选好,争取在年底前办好手续。”

 赵没问吴奎具体的细节,他知道吴奎肯定是已经想好了才说的。

 吴奎是个很内敛的人,办事稳妥,不说空话,心思缜密,赵对他很放心。

 吴奎知道,赵既然这样说,那么,可能就是在过年前后,他应该就会有调动。

 吴奎很仔细的听着赵的话,心里记了下来。

 “吴满天这人其实不可怕,就是一个二愣子,江云yinyin的,一时半会还看不出来,就是秦国辉,这人总给人不可琢磨的感觉。”

 听到吴奎这样说,赵知道他心里有底,就不再多言语。

 吴奎对赵的想法无法过多的猜测,心说赵总是比自己这些人考虑事情周到,他还没见过赵吸烟,但是这会看他的样子却很老练。

 “你嫂子给你做了一个围巾和手套,用的是猪獾的皮毛,你一会带着。”

 等赵将烟吸完,两人重新回到屋里,赵说:“说好了今晚尽兴,来,我再打一个通关。”

 第二天,赵没想到自己很快就被县委通知参加华阳县县委常委会议,但是没有说会议的内容是什么。

 赵想了想,找出《县委常委会议事决策规则》仔细的看了看。

 因为他甚至还不知道常委会议是怎么一个开法,自己这个临时补上的常委在会议上又该如何表现,代表的该是谁的意志,在会上自己是应该响应贾浅,还是尊重吴庸。

 华阳县常委会议在县委三楼会议室举行,会议由县委书记贾浅主持,会议的议题,一是乾南市玉龙实业集团对汶水乡莫高山投资五亿人民币兴建度假山庄的可行xing项目进行决议,二是乾南市委关于乾南市化肥厂二期扩建,暨改建工程的选址进行表决,第三就是表决关于兴建华阳县一百吨水泥厂的厂址,第四,则是审议博望冶炼公司在华阳县投资兴建厂区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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