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何去何从

 实事上,在刘腾提议市委调整陶如轩副县长职务的时候,汾城就已经形成了两大阵营。原因很简单,刘腾的提议非但沒有得到市委的认可,市委反而给陶如轩换了一个跟刘腾对抗更加直接的位置,分管政法工作的县委副书记。市委做出这种跟县委提议大相径庭的决定,本身就是对刘腾工作的质疑和否定。

 如此强烈的政治讯号,县里的中层以上领导干部不可能从中体会不到市委的意图和用意。只是在市委沒有真正对汾城动“大手术”的情况下,谁也不敢确定,这种讯号所带來的后果,真的就能彻底颠覆汾城的政局。大家都在观望,都在猜测,但是谁也不敢轻易改变自己的立场。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一旦站错了队,那将意味着自己半生的奋斗将功亏一篑。刘腾一旦将局面稳定下來,必然要反手收拾叛徒。

 不过,随着两大阵营旷日不下的持久战,大家就开始有些疲沓了,但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是在对待刘腾和陶如轩的态度上,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从开始尽量跟陶如轩这个反派人物拉开距离,到后來便有些人渐渐开始“暗送秋波”

 其中交通局局长朱立安就是一个非常鲜明的例子。金属镁厂事件后,朱立安就再沒有找过陶如轩。当然,他也有说得过去的理由:陶如轩分管政法工作后,跟交通局就沒多大关系了,他沒有必要再找陶如轩汇报工作了。不过,这段时间,朱立安却又活跃了起來,借着老朋友的名誉,不时给陶如轩打个电话,一是问候,二是汇报工作,总是不咸不淡的几句话,似乎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却是维持关系的一种最简单的手段,也算是给自己留的后路吧。

 然而,对于此刻的陶如轩而言,根本沒心思关心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昝国良始终拿不下來,牛丽萍的死因沒有他杀的切实证据,姚东山又被羁押在看守所,种种事情搅合在一起,让陶如轩这位不到三十岁的政法委书记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而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父母在京海姐姐那儿也有些待不下去了,打电话说过不惯大都市的生活,一定要回來。陶如轩不得不连哄带骗,又故意打电话将姐姐埋怨了半天,以至于姐姐陶如意都开始怀疑陶如轩的动机了,这才勉强让父母答应再在京海待一个月。

 不过这并不是这位年轻的政法委书记的全部烦恼。他已经隐隐感觉跟妻子顾小雅有了渐行渐远的迹象,每次电话都是不咸不淡的两句闲话,随后便再也找不到共同话題了,沉默一会,互相例行公事一样问候一下最近的情况,便草草结束了通话。

 这种状态在持续了将近两个月之后,陶如轩便有些坐不住了,觉得应该让顾小雅回來一趟,可又实在张不开嘴,便也只好放下。然而,陶如轩终归还是个凡人,难以摆脱男女之情给他带來的苦恼,又觉得即便自己不说,顾小雅也应该回來看看,现在她不回來,便是不将自己这个丈夫放在心上,不由地又烦躁的无法释怀。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又有多少能放得下呢。生活就像是用无数烦恼窜成的念珠,是一种历练的苦涩,只有心态了平和了,才能念出其中的超脱。陶如轩尽管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但显然还达不到这样的境界,在他平静的表象背后,依然压抑着内心无法说出來的烦躁和不安,有时甚至于会突然产生一种想要操刀杀人的冲动。

 姚思廉跟方华民的首轮谈判,并不是那么顺利。方华民的火气很大,不愿意就此罢休,但面对姚思廉,他又不得不掂量其中的厉害关系。他非常清楚姚思廉的脾气,绝不会轻易求人,既然能主动上门开口,那就说明姚思廉已经到了非常无奈的地步。姚思廉作为县四套班子的主要领导,方华民需要慎重考虑,作为县长,为了今后的各项够工作开展顺利,他不当然不希望树敌太多,自然不愿意得罪姚思廉。他愿意看到的是,把汾城这盘棋下成和。

 但是儿子被打的鼻梁骨折断的事情,还是让他耿耿于怀。谁对谁错并不重要,关键这是一个面子问題,他方华民的儿子,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打,说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他方华民的脸往哪儿搁。可是如果不给姚思廉面子,今后的政府这边的一些项目建设和规划,都是要在政协那边过关。万一姚思廉脸一拉,给你來个通不过,岂不是很沒面子的事情。而且是个长期的隐患。他不是刘腾,沒有权力向市委建议调整姚思廉的工作,而刘腾现在的状态又是求稳,那就很难动姚思廉的位置。就算能说动刘腾,但要是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就调整姚思廉的工作,今后让人知道了估计就不是面子问題了,恐怕连里子都要受到损害。

 所以面对姚思廉的说情,方华民就不得不谨慎一些,尽量客气着,不承诺不追究了,但也不说一定要追究的话,反反复复那两句话:都是两个孩子,沒什么大不了的,姚主席打个电话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姚思廉明知道方华民这是在跟自己绕,但也沒办法,总不能马上让方华民给公安局打电话,撤销追究姚东山的刑事责任吧。所以,对于姚思廉而言,这一次说情,还是让他感到非常尴尬。如果不是陶如轩给他说,非他出马不可,他是绝对不会低三下四地找方华民的。

 从方华民家里出來,姚思廉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又给陶如轩去了个电话,把大致情况说明了一下,不免要发几句牢骚,将心中的不快排解排解。

 就在方华民举棋不定的时候,崔自信來了。这让方华民多少感到有些意外,他想从崔自信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便在落座后,将目光很自然地看了过去。但是,崔自信那张很少做出表情的面孔,马上就让他失望了。他只好递上一杯水,开口问道:“什么事,说吧。”

 崔自信这才道:“是这么回事,关于小川的事情,我个人的意见还是私了的好。我是这么考虑的,第一,毕竟姚东山是姚主席的侄子,不能不考虑姚主席的感受,而且我听说姚主席也亲自登门找过你了;第二,就案子本身來说,小川是有责任的,不能全怪姚东山,如果查个水落石出,恐怕对小川也沒什么好处。”

 方华民本來是有些举棋不定,但那也是处于方方面面的考虑,是一种忍让,现在崔自信竟然说自己的儿子方小川也有责任,这样一來,反倒成了自己的儿子被打了还沒理了,方华民一下子就火了,看着崔自信,将茶几拍的嘭嘭乱响,质问道:“那你说说,小川的责任到底在哪儿?如果小川真的有责任,我绝不回避,也不护短。”

 崔自信本以为方华民听了自己的劝解后,肯定会重新考虑,沒想到反而激怒了方华民,却也不肯服软,义正辞严道:“尽管现在还沒有调查清楚双方的责任,但这也是明白的事情,姚东山是从乡镇上來的,怎么可能主动招惹小川。何况小川一伙五六个人,姚东山只有一个人,哪儿有以少欺多的事情。”

 方华民马上发起了脾气道:“可事实上,现在就发生了以少欺多的事情,监控录像上的画面,你也是看过的,小川几个并沒有动手打人,是姚东山先动的手,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題吗?”

 崔自信辩解道:“方县长,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在监控录像中,看到的只是整个事件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在姚东山动手打人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需要进一步核实的。”

 方华民指着崔自信道:“好吧,那你就去核实。把一切都核实清楚了再说。另外,我问你,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打架,致人伤残是不是要负刑事责任?”

 这便是把崔自信往死角逼了,崔自信沉默了一下,似乎也豁出去了,道:“打架致人伤残确实需要负刑事责任,但也要分什么情况,如果人家是正当防卫呢?”

 “正当防卫?”方华民冷笑一声,看着崔自信道,“亏你还是公安局局长,竟然能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正当防卫有把人打成伤残的吗?”

 崔自信也不示弱,立即顶了上來道:“正当防卫也有个防卫过当的情况,但大前提还是正当防卫,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说着略作停顿,语重心长道:“方县长,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不要见怪,小川的秉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他不欺负别人,别人哪儿有欺负他的道理。”

 方华民这一下火透了,一摔手,指着崔自信道:“崔自信,告诉你,我家里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说完甩手转身,再也不看崔自信一眼。

 崔自信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说的确实有些过了,怎么也不应该跟方华民顶的这么厉害,这是明摆着要方华民下不來台啊。

 想到这里,崔自信不由地心里打了个冷颤,自己为什么会用这种口气跟方华民说话,而且好像是也不顾了。很显然,自己之所以不顾一切地反驳方华民,明显是受了陶如轩的影响。这个年轻人,真是防不胜防,潜移默化中,几乎改变了自己的初衷。

 “对不起,方县长,我…其实,我之所以要给说这些,主要是陶书记那儿也过问了这件事情。陶书记的意思是,要求公安局把问題整个过程搞清楚,再作进一步处理,还让我们在事发地喝媒体上寻找目击证人。我是觉得,这样一來,对你的影响也不好。”

 崔自信最终把陶如轩买了,以求自保。